第七十九章 脫身(一)
明動直接從窗戶躍入竹劍住的客房,那盤腿打坐的竹劍和武寧紛紛睜眼。後者眼裏有一絲驚色。
而前者起身直接問道:“這麽晚來,有什麽事。”
明動也未廢話, 道:“我有給古柔一封信,你有沒有將信帶出去。”
竹劍微微沉默,道:“你可以問我。”
明動愣道:“問你。”
竹劍不言。
明動恍然,既然竹劍是來幫忙的,肯定知道一些東西,他看了眼武寧,道:“把古柔讓你的話都告訴我。”
竹劍道:“她隻是告訴我如何幫你,並未說其他的話。”
明動一怔:“怎麽個幫法。”
竹劍道:“幫你取得雲海之心。”
明動甩甩腦袋:“你這話我有些聽不懂。”
竹劍想了想,說道:“我會去爭第一。”
明動啞然。
竹劍續道:“我知道的很多,她讓你有不懂的就問我。”
明動詫異抬頭,隨後半信半疑道:“竹兄,你當真知道很多。”
“是。”竹劍點頭。
明動猶豫片刻,道:“竹兄可知今日攔住軒轅長歌那落下大雪的修者是誰?”
“雪影。十人雪中花的影子。”竹劍回答得極其平靜。
明動仿聽天書,疑惑:“雪中花的影子?是個人?”
竹劍道:“因為雪中花是先天之靈,他的影子也是先天之靈,所以不是人。”
明動聽到“所以不是人。”心口堵得慌,問題這這麽回答的嗎?他微微晃了晃頭,甩開雜念,繼續問道:“什麽意思?意思說雪中花和雪影是不同的修者,卻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竹劍道:“雪影乃雪中花斬下的影子。你可把他們當做太極的陰陽來看。”
明動想起第一次從困住雲遠前輩的符陣出來,好像沒看到雪中花有影子,而在以後遊曆的一年,好像也是如此。
明動有些記不太清,隻能接著問道:“他們修相同的功法。”
竹劍道:“不相同,可以說完全不同。唯一的相同,即是他們都是雪所化的先天之靈,隻能用雪。”
明動皺起眉頭:“竹兄,可知他為何來雲海?”
竹劍猶豫片刻,輕輕搖頭道:“此事我不知道。”
明動若有所思,輕念了一句:“先天之靈?”
竹劍不知明動在自語,便如是回答:“是。”
明動啞然道:“竹兄還知道什麽?”
竹劍道:“我知道很多,但我不知道你要什麽。”
明動想了想,道:“那能寄一封信給古柔嗎?”
竹劍搖頭:“我不能與她見麵。”頓了頓,神色凝重道:“她給我寄信,要一個月才能到我手上。而我沒有她的心思,我無法給她寄信。”
明動瞧得那抹凝重,連正事都忘了,忍不住問道:“竹兄,你可告訴我,你為何與古柔有聯係呢?”
竹劍沉默搖頭。
明動見此明了,沒有追問。思忖良久,道:“竹兄,等我想到有事再來找你。”頓了頓:“古柔應該告訴你,如何與我撇開關係吧。”見竹劍點頭,明動才放心離去。
街道的陰風與熱雨讓明動不由打了個顫,疲憊之感瞬間全無,定了定神,咧嘴一笑。
先天之靈,來雲海,又讓我安然離開雲海,又不提及天啟花葉。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淋著雨,陷入沉思,不知不覺來到大富住的客棧。
明動抬頭看著燈火通明的客棧,露出苦笑,莫非又要來與她廢話一番從而套消息?不知為何明動總覺得大富極其像一個人,極有實力,腦子也好使,關鍵知道很多事。
隻是這個人是誰,他腦子是一片虎摸,但他肯定這人絕對存在,興許是驚鴻一瞥,興許是聽說,又或許曾將見過。
良久明動搖搖頭。明日淩晨要求助女子大富,今日見了,明日就沒有合適的理由。接下來他開始在街道上遊蕩,並未再想這些事,而是琢磨起風旅。
之前有了猜測,千張經脈圖有許多重複的地方,如果元力不遊走完每張經脈圖的穴道,而是行走幾處穴道,然後從重複的穴道跳到另外一張經脈圖,接著如法炮製,從另一張經脈圖跳到下一張,如此往複不斷元力,將所有經脈圖連接起來,會怎樣?
想著便試,明動先將周身穴道都落好元力,穴道存元力,這是風旅的先決條件,而這近乎將世間所有人都拒之門外。
跟著分出另一道元力從丹田出,先走檀中,再直往神道,跟著經過風門。而明動本身就學著元力聚成的人兒奔跑的動作。
風門之後明動立即換到另外一幅經脈圖,回至靈台,而這一回,元力人兒動作頓變,明動有模有樣照著做後,不由心咦,不管是元力和動作皆未任何滯澀。
明動大喜之下,在讓元力下沉中樞,脊中。而至脊中之後轉下一副經脈圖,中的帶脈,京門,日月。
如此便遊走了九處穴道,而明動感知到速度並未因此受影響,反而越來越快,而三個不同的動作也未任何滯澀,不由欣喜若狂。
跟著並未收回元力,繼續讓元力在穴道中奔行,而因每個穴道都有元力,奔跑的元力越來越壯碩,如此明動的速度就越來越快,而動作也越來越扭曲。
而明動隱約猜到扭曲的原因,但眼下無暇細想,便一鼓作氣,直接將千張經脈圖盡數嚐試。
待千張經脈圖盡,明動驀然止身,眼中是掩不住的璀璨光芒,他心裏還有其他想法,便再次嚐試。
而此番他將每一副經脈圖的九個穴道都遊走完,在跳入最後一個穴道對應的其他經脈圖。而這次他身子不再扭曲,方向也未變化,就這樣一往直前,氣破山河。
而因為是筆直的路線,加上越來越快,在第六幅經脈圖時,他就接近了雲海的邊界。他急忙停身。
沉思片刻後,不由放聲大笑。原來如此,風旅的秘密原來是這樣,若將每一副經脈圖首尾相連,便是趕路的功法。若將每一副經脈圖重疊相連便是玄妙的身法。
原來風旅兩者都包括,隻是一直未領悟罷了。明動無法形容此時的心情,過了很久才慢慢恢複平靜,琢磨施展風旅身法身子的扭曲的原因。
因在雲海中的修煉包括推演,很快他琢磨透緣由,既是狂喜,又是苦笑連連,簡而言之,千副經脈圖對應千個動作,而風旅的身法即是將千個小動作組合,讓其連貫靈活且不失速度。而千副經脈圖組合便有無窮無盡的變化,變化多了,意味著逐一嚐試就得耗時耗力。
不過有舍有得,能掌握風旅,多花時間也無可厚非。且不談已嚐試,但未用到實戰的身法如何,就此從那趕路的速度也十分值得。
接下來明動沒有細斂,而是嚐試某一環不按經脈圖修煉會如何。而結果與他一樣,那奔跑的元力人兒從壯碩瞬間變得渺小,而那突然滯緩,猶如大江大河突然遇到狹小的路口,登時將經脈撞得陣陣刺痛。
至此明動算是摸清了風旅,也入了門。而瞧了瞧天色,辰時將近,第三輪最後一日的比武即將開始。
明動當即收心,尋了就近的比武台掠去。而還未到比武台,就比那人山人海震住了神。
果然最後一日比武才是重頭戲。
此次軍府特地分出了兩個不同的席位,臨近比武台是給參賽者用的,而外麵一圈則是給觀者用的。
明動見此嘖嘖稱奇,而後憑著強悍的身子擠到了觀者席最前方,雙手環胸好整以暇,今日無事,就親自看看參賽者的實力具體如何。
而距離辰時尚差半柱香時,雲海國上空的白雲開始變化,流轉擠動,那本凹凸不平的白雲瞬間光滑如鏡,加之呈現白色,宛如一張白紙,仿佛要寫什麽。
而在眾人的目光,白紙上果然躍現了密密麻麻的字,少說也有五萬之多。而細細看之,這些字是一個個人名。不用想,應該是參賽者。
而白紙中蘊藏符陣,故遠隔萬裏就算是普通人都能看到。
而紙上的名字曾一列列排布,而最左首那一列的名字叫做蒼一,其下是擎蒼……明動晃眼一掃就知道排名是怎麽分布的。
之後細細數了下,從之前三萬多人銳減到兩萬多人,想必是這幾日參賽者間明爭暗鬥造成的。
明動在中間靠前的位置看到了樓石冒充的“唐雲”二字,仔細估摸了一番,樓石如若全勝應該能排在前三成,即是前八千名。
說起樓石,明動就神色怪異,自從將李元同支走以後,他幾乎沒去看過樓石,當然他很想去,隻是發生的事兒不允許,便有些愧疚也有欣喜。畢竟樓石的名字還在,證明他自己庭了過去。
如果明動知道這些字日子,樓石日日在風月酒樓裏躲著,恐怕哭笑不得。而這是李元同支的招,如果情況不對就往裏麵跑,畢竟參加比武的修者多數為切磋而來,不屑那種地方。
辰時在眾人突然的安靜中到來,這一日與前四日一樣,符陣起參賽者躍入裏麵。
明動見此則細細推敲,中途沒有休息的時間,參賽者該如何在不同的比武台上比試。他抬頭看向那張白紙,露出恍然之色。
今日的六十四方比武台是由符陣連起來,應該無需參賽者親自挪動,符陣會將參賽者送至該去的比武台。
想明白了,明動突然覺得沒趣,軍府這麽多智囊,怎會處理不了比武。但不得不說,四國中可能隻有雲海國有天時地利人和能舉辦比武。
接下來明動便聚精會神的看著能看到的每一場比試。而每一場筆試後,上空白紙的名字就會有變化。
這讓明動安心不少,同時稱讚對軍府的手段稱讚不已。而參賽者換比武台如他所料,由符陣控製,無需參賽者親力而為。
因專注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第五日比武結束。
的確很精彩,卻沒有多少變數,畢竟大部分變數都沉入前四日的暗流之中。
而樓石如期望的一樣,進入比武第四輪。
明動悄然鬆了口氣,樓石的事情完了,就又該他了。在眾觀者激烈的討論聲中,他默默朝大富住的客棧掠去。
達到客棧,明動見大富還未回來,便起了性子,昨日大富闖進了他的客房,今日就還回去。
至於為何有如此放鬆的心境,原因很簡單,能打過他的大富並未對他動手,隻要不動手,一切陰謀都好說。別的不談,明動的逃跑本事絕對一流,見勢不妙走了就是。
明動並未等太久,大富就推門而入皺著眉頭道:“我不是讓你不要來了嗎?”
明動笑道:“我是恰巧路過,這不覺得這間客房有熟人就進來看一看,沒想到竟是你。”
女子大富翻起白眼,沒好氣道:“廢話少說,有什麽事。”
明動一改神態,神神秘秘道:“我見過那人了。”
“那個人。”大富大大咧咧坐下:“這次你來我這裏,算是扯平了,下次不要來了。”
“放心,我絕對不會來了。”明動豎起三根手指頭:“對天發誓。”
“誓呢?”大富恢複了往昔的笑容。
“天打五雷轟。”明動一板一眼。
“可轟不死你。算了看在你這份態度上,我再勉強與你說最後一次話。”頓了頓,大富湊著臉道:“你說的是誰?”
“回答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明動敲了敲桌子,談起了條件。
大富極為豪爽道:“隨便問,我知無不言。”
“那我就不客氣了。”明動翹起了退:“最近幾月裏,雲海總是莫名下起了大雪,你可知道此人是誰。”
大富忽然露出古怪的笑容:“沒想到短短一日,你就有這等收獲。”
明動挑眉:“什麽意思?”
大富笑道:“還能有什麽意思,就是稱讚你很厲害。問得好。”
明動心想:又是無意義的廢話,便沉聲提醒;“你還沒回答呢?”
“雪影。”大富僅張了下嘴巴,就沒了下文。
明動知道大富不會說就是不會說,便耐著性子道:“今蘭生。”
“你見到他了?”大富風輕雲淡。
明動瞧其神態,打趣道:“你都知道我見他了,又何必一問。不過你雖知我見到了他,卻不知我與他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大富目露好奇。她的雙眼沒有任何靈動,仿佛就是閱遍滄桑的寧靜。
明動道:“那我得在問你一個問題。”
“說。”大富猛拍桌子。
明動深吸一口氣道:“你應該知道他為何來雲海。”
“知道。”大富輕笑:“這個問題同樣問的好。”
明動啞然:“直接說可好,不用這些廢話。”
“誒,我不說些廢話。怎能體現接下來我要說的有多麽驚人。”大富忽然壓低了聲音:“據我所知,他來雲海是為了兩件事,第一件事雲海之心。第二件事,好像是在什麽本命之物。”
說完她目露期盼的等著明動詢問第二件事。
然而明動早已被第一句話鎮住了神,心道:果然沒猜錯。雪影乃先天之靈,而對先天之靈還有用的隻有雲海之心這樣不凡的先天之靈。而且雲海之心恰好符合知道但不確定。
畢竟青山就說過雲海之心已不在雲海。如此看來,雪影和池牛進軍府的目的與我一樣了。
大富默默等了會,見明動沒說話,覺得無趣,便不再等待,說道:“該你告訴我,你與今蘭生說了什麽。”
明動回神,眼咕嚕一轉,道:“我能告訴你,但得斬去一部分。因為這部分我不知道能否對你說。”
大富沉著臉,道:“你是在套問我的身份?”
明動起初不以為意,正當要說話時,猛然一驚:“你說的身份?”
大富咧嘴一笑:“還算機靈。身份和來曆可差的很遠哩。該你說了,就算斬去一部分我也聽。”
來曆泛指世間所有人,身份則至少是叫的上名號的。
明動點頭說了幾個模棱兩可的字兒:“他身後沒人。”
大富一改常態,陷入沉思。
明動微微動容,好像大富並非什麽事情都知道。
稍事大富抬頭:“你說的身後沒人,評斷從何而來。”
明動雙手環胸:“其實這次我吃了很大虧,身後無人四字說明了太多東西。至少我就這四字而言就有七八種推測。算起來我就告訴你了七八劍事。”
大富聽其得意的語氣,不由莞爾:“好,好,該你問了。”
明動沉吟片刻,道:“你可知道池牛。”
“知道。”大富爽快點頭。
明動沉聲道:“我想知道他現在屬於那方勢力。”之所以問這話,是因為池牛的種種行徑與紫煙閣和池家都太不像,更像是夾在中間。當然這時感覺。明動並未期望有好的回答,然而大富的回答卻讓他虎軀一震。
隻見大富神色平靜道:“我也在查。”
明動低語重複:“你也在查?”
大富也壓低聲音重複一遍:“我也在查。”
此話被兩人說三遍,足以見其關鍵。
明動捋了捋思緒,回答到大富前麵的問題:“今蘭生給我的感覺涉世不深。當然我有可能被騙了。”
“完了?”大富訝然。
明動道:“你那麽聰明,應該知道如何從涉世不深入手。”
大富想了想,說著:“倒也是。你繼續說。”
“應該是我繼續問。”明動笑了笑:“我想問下如今雲海還有誰值得注意的?”
大富道:“值得注意的多了去了。你想知道誰,具體說出來。”
明動失笑道:“你就說幾個,我應該要注意的。”
大富嘿嘿一笑:“既然你都這麽說,何不摘下蓑笠讓我瞧幾眼。”
明動搖頭:“總得留一塊遮羞布。”
大富高深道:“我隻會與你說一人。但實話實說,我不敢將此人告訴你。因為你沒有防他得手段,與你說,隻會害你。”
明動皺眉:“這麽玄乎。”
“玄乎的很哩。不然怎可能次次都抓不住他,抓住他又莫名巧妙要放他走。”大富依舊高深:“所以我不會直接告訴你透露兩個消息。第一,他以卜卦聞名,第二你見過他。”頓了頓:“我提醒你一句,你最好不要去想,就隻當有這麽一個人可以給你無形的威脅,也不用刻意提防,因為打起來他不是你對手。但如果你去想他,被他知道了,你接下來就會舉步維艱。”
明動挑眉:“我不信邪。”
大富道:“他的功法邪乎。我話已帶到,怎麽做隨你開心。”
明動沉吟道:“那你告訴我如何防他。”
大富慢條斯理:“卦這個東西很玄乎。你隻能慢慢來,不能著急。我告訴你,你隻掌握了皮毛,無疑就是去給人家擋劫難。不劃算。”
明動將大富的話默默記住後,道:“今蘭生很厲害,對你們來說。”
“我知道。”大富笑道:“所以我才說最難對付的就是他。”
明動沉默片刻,輕聲道:“既然你知道,我再白送你一個消息。今蘭生丟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他是不是來雲海找這個東西我不清楚,但菊劍沒來,他仍留下就大有文章。”
大富疑惑道:“後麵的話我知道,但你說的東西是什麽。”
明動搖搖頭,沒有說話。
大富想了想,擺手道:“罷了,我會查清楚的。而你既然都提到白送,那我也應該了然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你今日找我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