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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四個人

  五日後,明動回到了山頂。商天行在打坐,古柔和池枯小聲的爭論著功法的事。明動訝然的衝著古柔笑了笑。


  古柔平靜的點了下頭算是回應,之後信步朝山下走去,那爭論也就家然而止。


  短暫的沉默後,明動抱拳:“池兄,來一場切磋?”


  “請。”池枯作出請示。


  明動消失在原地,同時蕭瑟的風起。商天行睜開了眼睛,急忙騰空掠去,再往下瞧去,眼裏露出心疼之色。


  山頂炸裂,那孤零零的木屋消失在塵埃之中。


  山腰之上,古柔沒有回頭,徑直走向明動臨時搭建的木屋。


  明動神行連踏,不斷避讓著池枯的淩厲的攻勢。商天行已收回心疼,此時死死跟著明動的聲音,不敢分神半分。他要看到的是神行,他心心念的是雲遠。


  不過他並沒從明動身上看到雲遠的影子,他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神行。雖快不及雲遠,但變換遠比雲遠莫測。


  “奇怪了,那小子分明未到意域境,為何使出來的元氣確有了意霸境的影子。”商天行漸漸從心念雲遠變成了好奇明動。


  池枯一手一個符落下,細無聲,遁無影,難窺其貌,卻真是存在。那明動不斷被割掉的發絲便是印證。


  而明動也清楚那些符陣是以怎樣的形式存在,而他目前還需麵對的是成千萬個池枯的傀身,他需要從傀身中找到真身,方能在這場切磋中占得便宜。


  切磋向來是點到為止,但既然都已交上手,不分出個勝負便欠缺點意思。


  明動便沒有留手,指尖的元力像一把刀,斬碎紛亂的一切。一具傀身在他手中潰散,但傀身卻化作滔滔江水。


  明動心道果然,再斬一具傀身,那傀身彌漫成雲煙。而這刹那間,之前的江水與雲煙融合。


  江山寒,孤煙氣,劃舟之人不見路。


  一絲孤寂與茫然落在明動心間。


  明動的手開始慢了,而池枯的符卻是更快了。


  大雨落,卻破不散寒煙。


  啼聲起,卻道不盡哀憐。


  兩具傀身消失便又化作了兩道符。


  明動入目是朦朧,落腳是空鳴,他仿佛走進了黃泉路,他仿佛很難回頭,他隻有走到底,方能看清前麵的路是坎坷還是平坦。


  這短短四個符陣的變換在明動感知裏很快。


  但在商天行眼裏或者在自然流失的時間裏,很慢。


  因為涉及到意,便像涓流一樣潛移默化的改變著明動的六識。


  而令商天行驚歎的是,盡管明動已身陷泥塘,那舉手投足間的動作卻絲毫不亂,一絲不苟的出招,不急不慢的變招,氣定神閑的收招。


  每一次都改變著池枯招式之間的意境。


  如此整個秋水嶺便時而哀嚎,時而歡喜,時而愁……

  但唯一不變的是,每一次出手便會摧毀一方小天地。


  商天行明白明動的用意,他很好奇,明動改怎麽破了池枯萬千傀身中的萬千符陣。因為他沒有轍,他很難分清池枯傀身的每一次出招或每一次湮滅倒是尋常的一擊,還是有預謀的符陣。


  他遲暮的雙眼已經跟不上莫測的變換,他有些感歎是自己老了,於是他便學起了老人盤坐,歪頭,去欣賞一出好戲。


  他想努力的指指點點,可惜身邊無人聽他述說,他便隻能像個傻子,亦像個瘋子一樣自言自語。


  他很慶幸明動和池枯是在符陣內交手,因為這符陣便是他,不然他看不清便隻能哈欠連天的想去睡覺。


  但已有了八年,應該睡夠了。


  他的思緒很飄,因為他真的很難去看清和琢磨,一個神傀與天符共存,一個意體雙修,兩個本不該存在的修者之間的演繹。


  但值得一提的是,他始終沒有皺眉。因為有這樣的後生,他突然覺得讓路也是一種修行。


  古柔停在了明動這幾日睡覺的木屋前,眼裏輕波流轉。她並沒有進木屋,她隻是靜靜在等。


  預料中,木屋在紛亂的元氣中粉碎。


  好在她已記清楚了木屋的樣子,她起手從紛亂中抓過一塊木頭,她的手法不算熟練,但她認真的將木頭刻畫成她想要的樣子。


  她開始搭建木屋。


  但元氣真的太亂了。


  她連一根樁都還沒打下,那木頭便又作粉碎。


  不過她不氣餒,孜孜不倦的削著木頭,打著木樁。


  商天行注意到此,又發出一聲驚歎,隨後苦臉自嘲,自個兒怎麽沒想到這樣的修煉方式了。


  那古小姐果然很聰明。


  時間還足夠。


  明動和池枯就鬥得便不心急,一招一式,一生一滅都是細活。如此兩人便像極了女子,交手即是編織,編織著以後的路。


  時間漫漫,仿佛讓商天行感覺不到自己正在變老,隻有那風沙攜卷而過的呼嘯,提醒著他時日無多。


  漸漸他有些看膩了,不對,應該是有些看不清了。或許兩者都有,於是他開始琢磨明動怎會從初來的嘰嘰呱呱突然去悶睡五日,醒來之後又二話不說要找池枯切磋了。


  他想到了很多理由,但遺憾的是他並不了解明動,於是就隻能自娛自樂的中肯自己的推測。


  漸漸的他樂此不疲。


  他就又開始琢磨,明動和古柔這一男一女的關係?


  互相仰慕傾心,不太像,商天行覺得兩人說話的口氣過於正經。


  互相敬佩,亦不太像,古家妮子可不會太敬佩一個偏重手活的修者。倒是明動那小子有可能敬佩古家妮子。


  互相合作?有點像。


  商天行突然咬起了牙關,莫名的湧起恨鐵不成鋼的心緒。他在看明動的眼神多了一絲打趣。


  不過仔細想想,合作一定要兩人都進入這符陣嗎?一人問,一人放哨不是更好嗎?畢竟合作講究利益至上,怎麽穩當怎麽來。


  咦,那是方向錯了嗎?商天行思緒開始亂了,他開始絞盡腦汁。


  時間匆匆。他還沒理出個所以然,明動和池枯翩然停手。他無暇關心兩人的勝負,他鬆了口氣,他匆匆下山,他要去找古柔問個明白,如今比起修煉,他更是心癢那些瑣事。


  明動望著滿目狼藉的秋水嶺,有些疲憊道:“池兄,勞煩你了。”


  “好。”池枯淡淡的回了一字後隨手一揮。


  破碎的山河重塑,鶯飛草長,不多時秋水嶺便恢複了原來的模樣。隻是山頂的木屋不可能再現。


  兩人前後落下。明動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累。”


  “確實很累。”池枯緩緩坐在明動身旁。


  “池兄,你沒事吧。”明動望著池枯煞白的臉色。


  “有事。”池枯坦然一笑。


  “神愧和天符的衝突?”明動轉頭望向被草木染得有些泛黃的白雲。


  “是。”池枯盤坐,默默調整著氣息:“沒想到現在是我棋差一招。”


  “其實不算。”明動搖頭:“正常情況下,我不會是你對手。隻是.……我先天之靈化了。若我是正常的體質,我最後攔不住你的神愧入體。”


  “先天之靈化。”池枯搖搖頭:“到底是我差些火候。”


  “到底差了什麽?”明動問。


  “若我能在傀身化物中落符,或者在符陣中用傀身化物。明兄的先天之靈化也不會好使。”池枯歎了口氣。


  “不見得。”明動咧嘴:“我還有刀法沒有用。”


  “也是。”頓了頓,池枯罕見的露出了好奇:“明兄的境界怎麽回事,修意上的。”


  “很難說。”明動沉吟:“修意上的境界有些像你們天符師。”


  “怎麽講?”


  “講不清。”明動搖了下頭:“總之我不需去可以修煉意魂,與天符師一樣講究水到渠成。那日我神庭穴內有七種意魂,興許就到了傳說的那個境界。”


  池枯靜默了一會兒,道:“你對元力的掌控還差很多。有方向嗎?”


  “有。”明動咬了下下唇:“但是沒時間修煉。”


  “確實煉體沒有速成的辦法。明兄修行的時間太短了。”池枯垂下眼眸,有了昏睡之意。


  明動側頭仔細看了會兒,起身道:“池兄你修煉上我可挑不出毛病。若你覺得有毛病,盡可來找我。”


  “不繼續了?”池枯睜眼。


  “不繼續了。剩下的時間太短,不足以讓我們在痛快的在交手一次。我去睡覺了。”明動擺手慢悠悠朝山下走去。


  池枯清楚明動是指短時間內不太可能有質的提升,在交手也不會有新的領悟,而並非時間短到不夠交手。他揮了揮手,待明動身影消失,他啟開了口:“商前輩,古小姐,有請賜教。”


  他起身目視山腰。


  明動看著自己完好的木屋,悠悠一歎便鑽了進去。


  眼一閉,呼嚕聲便起。


  隻是這次木屋籠罩著符陣。


  光很溫暖,也很靜。


  至少那山頂上三人交手的聲勢傳不進這木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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