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血染雪
雪花不止僅落在了明動和玉如意頭上,沂州方圓千裏之內皆是銀裝素裹,白茫茫的一片清染了夜月。
風雪帶來的寒意讓等候在沂州城外的修者莫名的打了個寒顫,緊跟著泛起陣陣涼意,他們不由朝後看去。
入眼是一位翩翩公子。
定睛還有位普普通通的年輕人。
驚神便是那更後麵亂人神誌的元氣。
修者率先認出來的雪中花,天南意,以及與前者交手的六人。他們自認實力不如這八人,不過他們敢來沂州,麵對亂人神誌的元氣表現極為平靜。
他們疑惑的是那位普通通通的年輕人,他們知道年輕人是明動,隻不過明動為何會出現在此?他們沒有交頭接耳,他們心中都有傲氣,便各自暗暗揣測。
他們驚疑的是那位翩翩公子,盡管他們從未見過玉如意,但從這接近五個月的時間裏,他們已聽到不少玉如意的傳聞。
能被雪中花和天南意守護的隻有玉如意,隻是傳聞裏玉如意是個老頭,怎麽眼見的是為年輕的公子。
“這真是玉公子嗎?”
所有人陷入了這個困惑裏,但他們不會出口詢問,不過他們可以出手試探。
此時明動正推著那公子朝他們走來,他們是老辣的修者,深知這是個試探的絕佳機會。
而他們大部分來沂州是為了殺人,談仁義道德隻是可笑,論惺惺相惜便是虛偽,想的再多都不如眼前的這個機會實在。
暗潮已湧動,準備抵抗那不屬於二月天的嚴寒。
隻是誰做這出頭鳥,讓他們犯了難。
躊躇間,那張古樸無華的輪椅漸行漸進。
修者的眼睛漸亮,若來人不停,就比的穿過他們,屆時隻要不讓路便不存在出頭鳥的說法,這畢竟是對方主動找上來的。
本散開的修者開始慢慢聚集。
城牆之上,名叫大富的女子手捧著雪花,看得這一幕,不由嗤笑:“無知著無畏。”
軒轅長歌亦抓過雪花,輕輕一揉覺得沒有什麽特殊,不由皺起眉頭:“什麽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大富將覆著雪花的手指伸進嘴裏,輕輕一咬,有鮮血留下,更有。
不僅軒轅長歌,連晏心夢都雙眸一滯。
“看明白了嗎?”大富輕輕將那根咬碎的手指扳下,跟著小心翼翼的將手指上的東西彈去。
待彈出一地鮮紅,大富又慢條斯理的將那根手指重行裝上:“放心,我可不會傻到以身試法,剛剛用的是功法。”
軒轅長歌看著再次無暇的手指輕輕點頭。
“所以,你認為還能下去嗎?”大富負起了手:“還能去見明動嗎?”
“不能。”軒轅長歌有些出神。
明動眯眼瞧著前方的水泄不痛,掌背已是青筋暴起。
“你覺得人多嗎?”玉如意年輕的臉龐上滿是平靜。
“有些多。”明動如是答道後,欲言又止。
“確實有些多。”玉如意探手按在明動的手背上:“但與整個世間說來,太少了。”
“但還是很多。”明動心稍靜:“我一直沒弄明白,你們真如傳聞中隻是活得逍遙自在,怎會得罪這麽多人。”
“樹欲靜而風不止。還有.……”玉如意嗤笑:“真的很少了。幾千年下來也就這寥寥幾千人而已。”
兩人的對話並未被風雪阻攔,修者幾乎都聽到。對於內容修者認為沒有多想的內容,不過是在聊天而已。
隻是這口氣會不會過於輕鬆?
漸有冷笑在修者心間響起。
“各位能否讓一下路嗎?”當僅距離十丈,玉如意溫和的聲音響起。
修者清楚這是對他們說,但都到了這個地步豈有退讓之禮。
仍是那句話,都是來殺人了,仁義道德隻是可笑。
明動見反而越來越厚的人牆,不由嗤笑:“看來你的話不太管用。”
“你也看到了禮數並不太管用。”玉如意淡淡的笑了笑。
確實不管用。明動在心裏回答,同時問道:“直接走過去嗎?”
“直接走過去吧。”玉如意雙眸開始變得深邃,似有萬般星辰在凝聚。
“好。”明動抓緊了輪椅的背靠。此時他已經感覺到了來自元氣的阻力,所以他開始放慢了腳步,他有些怕一不小心與元氣相撞的散勁傷了玉如意。
他是很清楚的,玉如意就是普通人一個人,沒有半點修為。
盡管他還有懷疑,一個沒修為的人是怎麽知道那麽多事情的。
修者們聽著那噠噠的腳步聲,他們不把明動放在眼裏,那腳步聲特有的旋律便影響不到他們。
在距離五丈之時,明動已覺得舉步維艱。
大富見得此幕,不由笑道:“要不是明動連走道人堆的本事都沒有,那就好笑了。”
“再給明動二十丈明兄也能走。”軒轅長歌信誓旦旦。
“那他現在到底有多厲害?”大富有些好奇。
“再厲害,現在的他仍是累贅,不是嗎?”軒轅長歌反問。
“倒也是。”大富樂嗬嗬的笑了笑。
明動看了眼顫抖不已,卻沒有損壞的輪椅,心想:若在用蠻力,玉如意恐怕便受不住壓力。如此他體內元力,生死二氣橫蕩。
淡淡的熒光在他渾身上下浮現,那來自前方的元氣不斷消融在熒光之間,如此前方的壓力驟減,他的步履再次輕鬆。
“原來真是先天之靈化。”大富看著那漸濃的熒光,笑著讚了一句:“不錯,比在雲海的時候厲害多了。”
軒轅長歌沒有接話,他境界遠不如大富,便做不到大富那般輕鬆,他的手心已緊張到出汗,他有些期待,也有些害怕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這時晏心語突然開口:“明兄體內應該有個東西,不然已經先天之靈化了。”
大富詫異側頭:“什麽東西。”
“不清楚。我隻是看到那先天之靈十分出九分退,退的九分應該是被明兄體內的東西牽製住了。”晏心夢目光灼灼。
大富想了想,笑道:“看來你們個個都了不得。”
“那是當然。”這樣的馬屁軒轅長歌自然樂意接下:“晏弟在觀法上連明兄都自愧不如。大富高手如果知道我們在風沙不留痕是如何破局的,就不會太驚訝了。”
大富對這給給杆子往上爬的厚臉皮,明顯沒想到便不由呆住。
“還有一丈了。”明動提醒玉如意。他的話很明顯,在往前走你玉公子就吃不消了。
“不要但心。大不了就是早死而已。”玉如意的這句話讓明動微微撇嘴,卻刺激了等候多時的修者。
而那“死”字更是刺耳。
修者暗湧的元氣更甚。
明動身上的熒光已濃到發稠。
盡管修者已看到了明動身上的莫名,但仍不住在乎。而事實也不用在意,這麽多人真不是明動能抗衡的。
修者的注意力皆在玉如意身上,他們有擔心後者突然暴起,所以大部分心神留給了警惕。不然明動還真走不了這短短的十丈。
他們知道傳聞中的玉公子是沒有修為的,假如眼前的這位公子也沒修為,那身份就坐實,試探便到位了。
接下來隻需無所顧忌的動手。
他們的思路很清晰,到了這個境界可不會有愚鈍的人。
他們並不太怕這紛揚的大雪。
一來大雪的主人被拖著抽不了身。
二來大雪的主人從一流掉入二流,那裏麵肯定有原因。
雪中花已不是早些年讓人聞風喪膽了。
“頗有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感覺。”大富在牆頭總結了與因修者心思延伸的這一幕:“不過,他們都忘了雪中花這個名字的由來。到底是雪在前,花在後。”
這句話落,明動走完了最後一丈。
玉如意左右手便已可以接觸到來自修者的體溫。
太近了,來自修者的氣就不再修者。
一縷縷不可聞的風聲在玉如意與修者之間開始盤旋。
雪花似乎聽到了呼喚,由洋洋散散變成了淩厲迅捷。
雪花與元氣的對撞。
登時揚起了一片白霧。
“看不清楚了。”軒轅長歌皺眉看著前方消失的明動和玉如意。
“你看得清才怪。”女子神色變得平靜:“不用著急,第一抹血你肯定見的到。”
軒轅長歌想起老一輩關於花的述說,鄭重的點了下頭。
晏心夢目光灼灼,他對元氣的敏銳或許不如大富,但對招式的變化在三人中當屬第一。他瞳孔裏的白如煙一樣在翻滾,不知過了多久,興許是一刻鍾,又興許是一一瞬間。他的瞳孔裏的白色突然湧現出一抹紅。
“來了。”晏心夢低吟。
話音未落。
那縈繞在明動和玉如意周遭的白霧在刹那間變成了紅霧,緊跟著紅霧開始凝聚,漸漸有了水滴。
但世間那有紅色的水滴,不過是最尋常的鮮血罷了。
一絲敵不可聞的叫聲在紅霧中悠然散開。這本該是修者的慘叫,但因為種種的緣由,這修者來不及將聲音放大。
而隨著叫聲起,第一滴血落在了地上。
而地上在此時已被大雪遮掩。
血便染了雪。
“血染雪。”修者間一位身著黑袍的男子輕念。
“血染雪。好久沒見了。”大富咧開了嘴巴:“軒轅公子和這位晏公子,你們的運氣不算差,有生之年沒有錯過。”
軒轅長歌沒有聽明白這裏的“有生之年”是什麽意思,隻是淡淡的嗯了聲。
一朵話在那滴血染紅的雪中綻放。
妖嬈。
冷豔。
無情。
靠近玉如意的修者有些亂,便有些推嚷,於是就有人在沒看到這朵話的情況下碰到了這朵花。
這人突然感覺到渾身傳來酥麻與暖意,他還沒來的及思索怎麽回事,他又感覺到渾失去了知覺。
他有了驚恐。
但他的驚恐還未彌漫全身,他便失去了思緒,他的雙眸變的無神,他的呼吸驟然停止。他在一瞬間沒了生氣。他在下一瞬間癱軟倒地。
雪地上不見他的屍骨,隻有一灘豔紅的鮮血。
“熟悉嗎?”玉如意輕輕問,他眼裏隻有花。
“熟悉。”明動推著輪椅不急不慢再次起步:“算起來救了我兩次。沒想到今日終於看到了完整的殺人。”
“好看嗎?”
一朵朵花在鮮血中盛開。
妖嬈。
冷眼。
無情。
“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