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玄機
男人緩慢開口:“看懂你現在沾不了殺氣。”
“又如何?”年輕人舉起匕首朝下紮去。
男人平靜無波的抬起匕首。
無聲的相撞,無形的氣浪與玄妙的氣機向周遭蔓延。
“現在又明白了什麽?”年輕人一腳掃去,如雲的攻勢是那般縹緲,饒是男人也捉不住。
不過男人不需要捉,他隻需運出六把匕首守住東西南北以及上下即可。
匕首輕吟,氣機飄散。
男人眯眼瞧向方圓一裏沒有殺氣的清空,輕讚道:“確實聰明,但好像無濟於事。”
“是嗎?”年輕人平淡的嘲笑:“看來你看到的還不夠多。”
青雲,女子也讚道:“明動確實聰明。借陌影的氣機以修意來斷馮雪血和陌影的殺氣,從而不占殺氣。同時以煉體抵擋陌影的攻勢。”說完側頭。
先生知其想問什麽,答道:“在商天行前輩得符陣陌影了留了二十一把匕首。而後這些匕首消失,應該是去了明動體內,所以明動才能在陌影島活二十年。而這二十年明動應該是從二十一把匕首上偷學了陌影的氣機,所以我方才說了那句話。”頓了頓,嚴謹的補充一句:“這些都是我大致的猜測。”
先生搖了下頭:“與明動共處的時間裏,我也隻聽他提及用殺氣壓製雪和花前輩的東西,也沒見他做過。所以如今明動沒了殺氣,該如何隱藏花和雪前輩留下的東西,我沒有任何頭緒。”頓了頓:“姑姑,隻有的局勢該如何走。”
“現在隻是陌影和明動在交手。待會馮雪血再插手,陌影隻需刻意避讓,且把馮雪血的殺氣往明動那邊引,明動便招架不住相當於馮雪血和陌影的聯手。很快便會重新沾染上殺氣,煉體又被束縛,隨著時間流逝,明動會回到最初的處境。”女子突然笑了笑:“正常的局勢是如此。”
先生明白這笑的含義,既然有備而來,那應該有破局的手段。她看了眼天色:“姑姑,時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女子明白這話的意思,點頭:“你一路小心。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確實該去青州了。”
青州。
年輕人安靜的收起匕首,瞧向再次站起來的馮雪血,對男人說道:“你是不是在想,待會與馮雪血隨便意思一下,並把馮雪血的殺氣往我這邊引。”
“仍無濟於事。”男人亦收起了攻勢,雙眼滿是好整以暇。
“你是不是隻記得你想殺我,而忘了我也想殺你。”年輕人平靜的提醒。
“借馮雪血的手?”男人在講一個他自認為的笑話。
“在青州我隻能借馮雪血的手。”年輕人麵色如常:“我說過你還有很東西沒看到。”
“比如?”男人來了興致。
年輕人道:“比如我養了馮雪血殺氣二十餘年,那殺氣豈是你看到的那般簡單。”
“你說過你隻殺了幾人,又如何能養殺氣。”男人眼裏有了慍色,他認為年輕人在侮辱他。
“是啊,養殺氣這東西一定要殺很多人才行。”年輕人輕輕一歎:“我確實沒殺幾個人,但不一定要殺別人,殺自己也可。”
什麽叫殺自己也可,男人愣住,稍事瞳孔突然無限放大,仿佛想通了某件事,盡管這件事造就的結果對他並不好,他卻無比的興奮。
在海島上,年輕人每日都回去觸碰暗藏玄機的海水,從而落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下場。
男人一直認為年輕人是瘋了,想不開。
但.……
男人抬眼:“你那時就是靠雪和花留下的氣機在磨煉殺氣?”
“看來你想明白了。養個殺氣,二十年我幾乎殺了我自己萬次,不太容易。”年輕人垂目:“好不容易養出來的殺氣,卻要還給馮雪血,送他一場造化。說實話,我很不甘。但沒有選擇。”
“造化?”男人覺得有些誇張。
“順便提醒一句,在沒進陌影島時,我已經在養殺氣了。”年輕人看向那邊站立的馮雪血:“這提醒你一時半會兒想不通,所以就別去想。還不如仔細思考一下你沒有選擇的選擇。”
“什麽叫沒有選擇的選擇。”男人動了下胡子,似乎在笑。
年輕人道:“馮雪血於青州無敵。而他隻想殺你。”
男人打斷:“就算他於青州無敵也殺不了我。”
“加上我呢?”年輕人語氣冷漠:“而最後的結果,你一定死。而我隻是重新回到原處。”
男人道:“你現在與我講條件,看來舍不得回到原處。”
“若講不成,我就隻能舍得。如果你答應了,該怎麽做你應該清楚。”年輕人負手:“自己選擇吧。”
“我不太信。”男人的手掌突然張開,每一根手指都凝聚出一把匕首,且各不相同。而話落閃身出現在年輕人身旁。
年輕人紋絲不動,也未出招。
突然大地變成了血海。
猩紅之色衝天,徹底蓋住了月色。
至此整個青州隻有仿若鮮血的紅色在流動,沒有任何光線能滲透進來。
青州修者接觸紅色,雙目變的狂暴。卻不再自相殘殺,仿佛被人灌了迷魂湯一樣,不畏死的朝男人的方向衝去。
每一次掠身,都不一道聲音沒入紅色之中。
短短瞬間,紅色就有了千軍萬馬的聲勢。
而每一聲嘶吼都讓青州修者的熱血更加沸騰,如此之後的每一次的掠身都比前一次更猛。而修者越猛,紅色的聲勢就聚得越發的快,越發的浩蕩。
如此在男人的匕首在還未挨近年輕人便被震得粉碎。
年輕人似乎料到如此,冷漠道:“你確實有千萬種氣機,也確實變幻莫測。但現在沒用。馮雪血隻有殺氣,但這殺氣融合整個青州修者的氣機。你便是與千萬修者鬥。你如何能鬥得過。”
“確實如此。”男人淡然的收起對年輕人的攻勢。
年輕人道:“聯手?”
男人眼裏露出玩味的笑意:“你也一起來吧。”
年輕人罕見的皺眉。
“沒別的意思,就是讓你一起來殺我。不然不到十日我就把青州的人殺幹淨了,你還怎麽查?”男人側身伸手:“花的匕首給我。”
年輕人眉頭皺得更深。
“看來不在你這裏。”男人歎了口氣:“大動幹戈,並不太好。”
說完男人抬起了手,仿若有道光從掌心躥出,瞬間貫穿了青州的紅色。
年輕人看不到外麵的場景,卻感覺得到有東西穿越雲霄而來。
當他抬頭時。
那道隻有修者能看到的光恰好消失,紅色再次遮掩住青州。
而男人手心多了一把匕首。
年輕人看不清楚這把匕首是由元氣所化,還是乃實質的,便問:“這便是你自己打造的匕首?”
“是啊。幾十年沒摸到了,還是有些懷念。”男人反手握起了匕首,躬起了腰,儼然是刺客的模樣。
這時年輕人想起五簽僅是男人的半個徒弟。
“對了,這是我打造的第二十把匕首,名叫祭。此時此景,用這把匕首恰好。”男人說完這句話便消失。
年輕人眼睛跟得上男人的速度,卻因為那把匕首,或者人和匕首在一起覺得有些刺眼。他若有所思的跟著消失在原地。
青州外。來自青雲的女子淩空看著地麵上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不由皺起了眉頭。她仔細打量了一會兒青州的紅色,心裏有底兒後沒選擇進入青州,而是守在了外麵。
方才僅是一把匕首過就殺了無數人。便不能讓陌影拿到第二把匕首。
青州東麵。
伶倌和池玄夕同時停了腳步。伶倌擺手:“不走了,待會無緣無故死了就太莫名其妙。”
池玄夕目不轉睛的盯著遠處。
伶倌嗤笑:“不用看了。該死的人都得死,不該死的人不該死。一個於青州無敵,一個人越多越無敵。怎麽看都是相互製衡。雖說不是小打小鬧,卻會落得虎頭蛇尾。”
池玄夕道:“不見得是虎頭蛇尾。”
“我勸你別去猜明動和陌影的心思。明動狡詐惡徒.……”伶倌覺得形容不當便噗嗤一笑,但她找不到好的詞語,便說起了後者:“陌影經曆的事太多,多的師妹你幾世都不一定經曆的完。去揣測他們的心思,隻會被越繞越深。”
“對付他們要麽硬上,要麽自己設個圈套引他們進來。”說到這裏,伶倌覺得自己頗像軍師,便去了笑意嚴肅道:“明動的軟肋已明了,就是他的身份。隻要拿他的身份做做文章就容易引他上鉤。而陌影,現在也露出了破綻,他的匕首。很顯然隻要看住了他的匕首,就等於看住了他本人。”
“當然你現在對陌影不關心。但仔細想一想,現在明動和陌影在一起,絕對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如果拿陌影作文章,明動肯定會受影響。”伶倌揮了下衣袖:“當然最重要的是,匕首有下落,而明動的身份毫無頭緒。所以從旁入手,師妹一定要將明動拽在手裏。”
池玄夕側頭:“你呢?”
伶倌灑然一笑:“當然是硬上。”
“那我也選擇硬上。”池玄夕。
四目相對。
伶倌冷聲:“若非這裏是青州,我真會殺了你。”
“出了青州也可。”池玄夕淡淡回應了一聲。
“出了青州,我就去找明公子哩,誰還搭理師妹呢。”伶倌突是一笑:“好不容易有了明公子下落,我怎麽都的看看他是否還擋得住紅塵。”
“你不一定能出得了青州。”池玄夕揚手,元氣動。
伶倌笑道:“正好我也現在在青州把事情了解了。我覺得你會重傷。”
話落這裏妖氣橫生。
……
青州的紅色持續了整整十日。
而紅色突然的消失毫無征兆,以至於讓一直看著青州的修者不知道是什麽結局。
不過有兩件事傳開。
第一件,明動和陌影攪在了一塊。
第二件,青州的血腥味雖濃了,但殺氣卻少了,說明馮雪血受了傷。
第一件事傳開尚可理解,乃世人的好奇。
而第二件事就莫名其妙,隻是既然傳開定有深意,有人猜測有勢力想對青州這個糞坑動手了。而不久之後,事實印證了這個猜測,當然這是後話了。
十日後的隔天。青州外西側。
年輕人和男人出現在了一條山道之上。從兩人渾身還散發的餘熱來看,兩人應該才空閑下來。
男人看著年輕人平靜的臉龐,問道:“逃跑擺脫已是習以為常?”
“習以為常。”年輕人答了一句:“隻是可惜你沒殺了伶倌。”
男人道:“看著你被攆著走,挺開心的。我又怎麽殺了那姑娘。”
年輕人道:“不見得能殺得掉。”
“也是。不過還是佩服那姑娘膽子大。受了傷都敢來。”男人側頭:“你到底有什麽東西?”
年輕人反問:“你看到了什麽東西?”
男人道:“就剛才,我看到的,你好像沒殺氣就特別忌憚那姑娘。”
“確實忌憚。所以你想殺我,還可以與伶倌合謀。”年輕人知道男人不喜歡“合謀”二字,便故意說了出來。
男人眼含慍色,稍事化作冷漠:“話說回來,還得謝你了。”
“互相利用而已,謝什麽。”年輕人平靜道:“不然我為何會問你一直看到了什麽?好在你並不笨,知道利用十日來從我身上找東西。”
“不用旁敲側擊。”男人道:“我得到我要的東西。”
年輕人充耳不聞:“看我用你的東西,有什麽感悟嗎?”
男人道:“有,但是不多。多來幾次,我興許就能徹底殺你了。”
年輕人道:“意思說在這之前,你就會老實。”
男人搖頭:“有機會當然動手。那東西對我可有可無,你的命才重要。”
“除了下下簽沒見過。其他四簽我都有交手,確實執念很深。”年輕人的這句話包含了太多意思。
而男人能明白,卻直接忽略了大半:“他們算不得我徒弟。你想找他們不必問我。”
年輕人問:“你怎麽知道我要找他們。”
男人停頓了片刻,道:“跟你一起挺累的。隻想找你破綻,卻時不時被你攪亂。”
“我時時刻刻防著你也挺累。”年輕人望向遠方:“所以才要多說點話攪亂你。”
男人道:“中了你下懷。”
年輕人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曾經是話很少的人。”
男人問:“何以見得?”
“你的話全傾訴給了二十一把匕首,所以話不會很多。”年輕人沉吟了片刻:“但為何現在話多了。”
“隻是感慨,想殺的人都死在別人手中。”男人道:“所以我決定改一改,從你開始多說會話。萬一那天你也死在了別人手中,我至少曾經與你有過很多交集。也至少來看望你時,能嘮叨一番,過不了殺癮,也能過嘴癮。”
年輕人道:“看來你離破鏡不遠了。”破鏡對男人來說沒那麽重要。
而男人也聽得明白:“借你吉言。”
年輕人道:“但有人說過,若有一天,我必須得殺他,我會動手嗎?”
“很有意思的一句話。”男人拿起手中的匕首開始慢慢刮起了胡子:“你意思說,我到不了破鏡那一天便會被你殺。”
年輕人道:“我沒這麽說。隻是有這個想法。”
“那更有意思了。”男人的動作很利索,說話的功法臉上便幹幹淨淨。
年輕人沒去看那張普通的臉:“所以你有猜測君未眠為什麽會死嗎?”
男人道:“不盡不詳,很難回答。”
年輕人敲了敲手指:“多久離開。”
“等你去拔刀的那一天。”男人彎起幹淨的唇角。
年輕人道:“那對你來說可是好機會。”
男人道:“可別唬我。你拔刀的那天恰好是我徹底沒機會的時候。”
“距離那天還很長,你不用著急。”年輕人似在安慰。
“我一直都不著急,反而你很著急。”男人道:“已經知道鍾元確實在青州有追查靈半夢的下落,接下來直接去紫煙閣?還是……”
去紫煙閣最短的路是從青州北上,而不是西去。
“去天南家。”年輕人尋了個方向,開始往北方走。
“原來不太著急。”男人道:“你與馮雪血遲早還會交手。你有應對的辦法嗎?”
“怎關心起這個來了?”年輕人道:“你不像是要萬事俱備的人。”
“隻是好奇的問問,沒有別的意思。”男人道:“你不想回答,我就問你,為何要去天南家。”
年輕人道:“祭拜天南意和天南生兩爺子。”
“那可能你要落空了。天南意不會歸根天南家。”男人似乎在笑。
“一定在天南家。”年輕人沉目道:“一定在。”
“何以見得?”男人問。
年輕人懶得回答。
男人所覺無趣,便玩弄起匕首。
年輕人側目看去:“其他匕首的下落呢?”
男人道:“不太好說。若各有合適的主人,便不值一提。”
“意思說,這把匕首的主人並不合適?”年輕人似乎在譏笑。
被看穿小心思,男人也不以為意:“你可以自己去查。”
年輕人道:“讓別人幫你養匕首,倒是好手段。”
男人道:“什麽事都是有代價的。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事。”
“我不太讚同。”年輕人。
“興許。”男人沒有反駁。
“倒是我壞你的算盤。”年輕人笑了。
“所以我才說大動幹戈幹什麽。”男人道:“好了,現在很多人都知道我是讓別人養匕首了。之後要拿回來就不太容易了。”
“但你總得去拿。”年輕人皺眉:“看來我拔刀日程得延後了。”
“隨你。反正你一拔刀,我就去找匕首。等我找完匕首就見真招。”男人這話兜兜轉轉又繞了回去。
“其實你不用那麽悲觀。”年輕人提出了建議:“反正我都把行程告訴你了。你動下腦袋,就不是你跟我,而是我跟你。”
“懶得。況且這樣的日子也不錯。不斷錯失機會,在不斷的尋找著機會。”男人道:“連你都殺不掉,我覺得我有必要重新修煉一番。”
年輕人打趣:“修煉功法,還是修煉心境。”
“都有。”男人十分坦然:“最主要我鐵了心要殺的人已經死了。而剩下的那些,我得好好培養一些殺心。不然倒是心不夠定亂了,死的可能就是我。”
“倒是謙虛。”年輕人頓了頓,忽然聲音重了些:“說起這個。我想問問,當時花,葉無雙,安倀鬼三個從陌影島出來的人,能否殺了你。”
“隻有花能辦到。”說著男人學起了年輕人的口氣:“說起來這個。我總算明白後來葉無雙和安倀鬼為何要來島上看望我。”
“為何?”年輕人明知故問。
“明知故問。”男人揮出匕首。
年輕人輕輕一躲,身側的山便被開了膛。
砂石滾落,山裂咆哮。
男人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繼續愛撫著匕首。
年輕人提醒道:“我勸你少做這些事。”
男人道:“不是你讓問我尋機會嗎?人引來了,這不機會就來了嗎?”
“倒也是。但太粗魯,不適合你。”年輕人的激將發一向很管用。
聽到粗魯二字。男人由衷的點了下頭:“受教了。”
年輕人淡淡的嗯了一聲。
男人好奇:“你又在想什麽?”
“伶倌的事。”年輕人回頭看了眼已很遠的青州:“我一直在想她境界怎提升的那麽快。”
“有多快?”男人問。
“不好形容。”年輕人皺眉。
“其實紅塵就這樣……”男人覺得自己在廢話,便改口提醒:“你若把刀交給池玄夕。池玄夕一拿到刀,心中唯一的劫就過了。日後你就不用擔心伶倌。”
年輕人側頭:“看來你離破鏡又遠了。”
“是這樣嗎?”男人若有所思:“不過也是。我出的注意雖直接,日後卻有的後悔。”
年輕人悠悠一歎:“看來得在天南家多呆一段時間了。你不急吧。”
男人道:“我怕你急。”
“我不著急。”年輕人口是心非。
男人瞥了眼前麵充斥著刀氣的森林,險些罵了出來。
“天南家,到了。”年輕人眼觀鼻鼻觀心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