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局勢
先生坐在井邊。
小廝擔菜走了進來:“莫輕是第二刀嗎?”
先生起身接過擔子:“說來聽聽。”
小廝平靜講述。
“就是第二刀。隻是可惜莫兄太穩重了,不然這一刀順便可以讓伶倌傷筋動骨。”先生呼了一口氣:“但也是好事。”
小廝點了下頭:“其實的事倒按部就班。”
先生開始理菜。
小廝猶豫了下:“第三刀落向哪裏。”
先生遙指遠方:“陵州。”
……
莫輕略帶疲色的癱坐,柳葉刀放在了他的腳邊,紅衣早已離去。
天南青一直不開腔,隻有怒色。
感覺到了氣氛逐漸凝重,年輕人隻有從柳葉刀裏飄了出來,笑盈盈到:“莫兄,怎樣,可還用的順手。”
“你不怪我?”莫輕歎了口氣,他想起救他之人說的機會,也確實是機會,但他最後還是將機會放走了。從能斬殺萬人來看,明顯就可以留住伶倌,但事實沒有這麽做。
“怪你作甚,莫非給自己沒事找事做。現在穩住才是最重要的。”年輕人沒有去看天南青,但莫輕和他的話明顯就是說給天南青聽。
誠然年輕人覺得可惜,但莫輕的做法也很明智。動伶倌是好事,動容易給別人作嫁衣。至少伶倌這人討厭是她個人的立場,與其他人有聯係卻不深。
所以伶倌活著,她仍會以自己的心情做事,那就是一把雙刃劍。讓別人先去招惹這雙刃劍是最穩妥的法子。
不知天南青是否明白裏麵的意思,但年輕人都開口說不怪了,也希望天南青的憤怒稍微消停一點。
敵人又不止是伶倌一個。
莫輕見天南青撇過臉去,對年輕人擠了個眼色:還是你管用。
年輕人樂嗬嗬坐在莫輕身旁:“莫兄,還沒回答我問題呢。”
“順手是順手。隻是我一直不解,你怎麽想出這個辦法的。”莫輕側頭:“大家都隻生了一個腦瓜子為何明兄你的點子那麽多呢。”
“莫兄你拍我馬屁我很樂意,但也別妄自菲薄。”年輕人老氣橫秋:“就幹脆的程度上,我自愧不如,可能在修煉百八十年也拍馬都追不上。”
馬屁這東西講究禮尚往來才不失樂趣。
莫輕無言。
年輕人笑了笑:“你說的辦法就說來話長了。簡單點就是我曾用樓兄的劍對抗過紅塵。後來我知道劍裏有先天之靈,就猜測先天之靈可以作為武器。就有了現在我自個兒作先天之靈成為你的武器,好讓你盡情用我的氣機。事實確實沒猜錯。”
“萬一猜錯了呢?”莫輕笑了。
年輕人神秘一笑。
莫輕恍然:“你早就想到了。所以當時你來見我才將氣機留了一些在柳葉刀裏麵。”
“說來慚愧,你與伶倌的事我並沒有想到。隻是純粹的留一些氣機在柳葉刀裏麵讓你幫我試一試辦法是否可行。還有我也是練刀的,我把我的感悟留給你,當作禮物。確實有拉你入水的想法,畢竟怎麽也牽連到一塊了,隻是沒有強求。有當然好,沒有就算了。”
“到底還是被你拉下水了。”莫輕歎。
“這我可不依了。”年輕人撇嘴:“當時若非你叫囂著要去會一會伶倌,我最多和你隻有一戰之約。”
“這麽說怪我多嘴了?”莫輕覺得好笑。
“算是。我看你那麽胸有成竹,我真以為你有應對紅塵的法子。早知道你沒有,我就不拿你來嚇陌影了,就不會有今個兒的事兒。”年輕人舒展四肢。
再去追究已無意義,莫輕看出了年輕人的輕鬆:“你的事成了?”
“成了。”年輕人笑道。
天南青豎起了耳朵。
“可否說來聽聽裏麵的彎彎道道,我好學習學習。”莫輕幹咳一聲。
年輕人誇張的瞪眼:“你還需要學習?我跟你學習還差不多。”
“你要學什麽我可以教你,不用做這麽一副受寵若驚,不敢相信的樣子。”莫輕悠悠一歎。
“歎什麽氣,你跟軒轅兄一起的時候可從來不歎氣。”年輕人輕笑。
“那是軒轅兄爽快。”莫輕再次無奈。
“我就不爽快。”年輕人越發輕鬆。
“你說呢?”莫輕拋了回去。
年輕人語滯。
“說來聽聽吧。”莫輕打了個眼色,眼尖直往天南青瞟,其意是說給這個一言不合就動氣的主兒聽。
年輕人本想莫輕這麽久還是這幅德行,但轉念一想,自己麵對天南青恐怕也討不了好。
誰叫天南家那三把刀寧願折自己的刀呢?
年輕人收拾好心情,一本正經道:“最關鍵的還是池玄夕來了。”
“是。她不來,我們恐怕已經栽在這裏了。”莫輕似笑非笑,若非你的失誤又何需池玄夕來呢,這白白欠了一個人情。
年輕人麵不改色:“我說實話,端木滬的到來確實情理之中,但太突然了。我指的是對池蘭宇的局太突然了。若非池蘭宇太突然,我應該能提前做好安排。”
莫輕雖不具體,但是忍不住道:“你真一點都沒察覺嗎?”
年輕人搖頭:“至今都還沒想明白一些事,自然就察覺不到突然。比如我現在都還搞清楚,陌影為何突然要讓上簽送死。而因為突然,我隻能看著上簽被人鬼收走。”
莫輕呼了一口氣。
“幸好古小姐反應夠快。一知道端木滬來找我,就立即做了最正確的判斷,鉗製微生家。既然已經對微生家動手,救你那人的身份也可以說了。”年輕人輕輕一歎:“武寧的哥哥,武空。”
莫輕身子輕顫。
天南青亦是震驚。
那人竟然與年輕人一夥的?
莫輕匪夷所思:“你怎麽勸動武空的?我記得他對外麵的事漠不關心,就算與武寧兄扯上關係,也不足以勸動他。”
年輕人沒去說詳事,隻是道:“冤有頭債有主,很多事冷靜下來,自然就有了共同的語言。”
莫輕也沒去追問。
年輕人歎了口氣:“而武空的第一個債主自然就是微生浮世。而莽夫與智者之間的交手,多半以莽夫失敗為終。武空兄也明白這個道理,便一直沒有去找微生浮世,等待著機會。”
“微生家一直覬覦五獸,而我體內有樣東西與五獸又有千絲萬縷的聯係。直白點,我能用這東西引出五獸,自然就能引出微生家。而端木滬來的目的我很清楚,又恰巧與這東西有所關聯。所以就將計就計了。”
莫輕想起了那四聲獸吟,已是半分恍然。
“而我與端木滬打了接近五日,就是等著武空離開。一旦武空離開,我就知道是古小姐對微生家那邊動手了。微生家那邊一被鉗製,池玄夕就會來,伶倌也就不足畏懼了。伶倌不足為懼剩下的就好處理了。”年輕人攤手:“事情就是這樣。”
“這麽說起來,對付微生家是在最前麵。”莫輕側目。
年輕人點頭:“算是古小姐的第一刀。而第二刀就是之前的事。”
這時天南青轉頭問道:“你如何肯定隻會來伶倌。還有端木滬到底要什麽東西。”
年輕人先耐心的解釋了第二個問題,再回答了第一個問題:“如今的敵人算起來也就那麽幾個。紫煙閣,池家,微生家,芸國,人鬼,陌影,以及你所不知道的九人。”
“芸國不用考慮,那邊就等著悟語的結果,在這之前不會節外生枝。池家與微生家是仙湖關聯的,因為微生家要的五獸已經確定有三隻在池家手裏。所以牽製微生家等於鉗製池家。”
“紫煙閣嘛,你所知道的木會去,這沒有理由,隻是順勢而行。加上紫煙閣會趁端木滬來找我這個時機重新選的閣主。”
說到這裏,莫輕和天南青皆是一震。
“重選新得閣主?”天南青那會信。
年輕人攤手:“是猜測,而紫煙閣沒來人意味著猜測是準的。不信你屆時稍微打聽打聽,墨煙紫這個浪子又成了浪子。而若非讓我給理由,就是端木滬來找我,而非我找端木滬。”
最後一句話不如不說。
莫輕道:“明兄接著說,反正心裏有個底兒就好了。”
這句話也不如不說。
天南青臉色鐵青。
年輕人見勢不對,立即語泡連珠:“人鬼已經說過了,軒轅兄那邊停得住,陌影呢,是真的要事做也不會再理我。說起陌影,這人陰得很,若沒出意外,我已經上了他的套,隻是我一直想不明白,我毫無破綻到底了上了什麽套。”
“萬一他就是要你這個心理呢?”莫輕道。
年輕人愣了下,隨後若有所思。但想了半天,仍不是不解,畢竟還有關於陌影還有太多的事沒弄清楚。
頓了頓,繼續說道:“最後就剩你們不知道的九人了,也是從莫兄身上取走天南煙前輩刀意的那一路人了。”
天南青目露殺機。
年輕人下意識擺手示意稍安勿躁。
說也奇怪,天南青一下子安靜下來。
這反而令莫輕若有所思,莫非是我的經曆不夠慘嗎?他想錯了,隻是他被天南青的心結纏身而已。
“這九人就玄乎了。若硬要說,就隻能提一提如今的青州,蠻州,瀘州,以及陵州。”年輕人瞧起了手指頭:“或者還有宣州,燕州,蘭州?”
天南青冷言;“何不將七州一塊說。分開說是故弄玄虛嗎?”
年輕人懶得嗬斥,若有所思道:“分開說,是因為前四州我有頭緒,而後三州毫無頭緒。”
莫輕道:“蘭州應該有頭緒吧,這涉及到芸國了。”
年輕人搖頭:“五雲飛,茶解語兩個人現在幾乎達成了一致,就很難去猜。對了,你們應該知道茶解語還活著吧,也應該知道為何蘭州與芸國融在了一塊。”
莫輕點頭。
天南青亦點頭。
年輕人道:“因為這兩人,芸國成了水最深的地兒。除了悟語,千萬不能小覷這兩人。”覺得說了句廢話,年輕人趕緊回歸正題:“青州其實很好理解,說白了與芸國差不多。至少了少了芸國的智謀,但比芸國更重血腥,也是個好事的主兒。這樣的地方是一把尖刀,對有野心的那九人來說是必要拿下的地兒。不過差不多已經一年了,青州那邊遲遲未動靜,又不免疑惑起來。”
年輕人看向天南青,詢問:“你過來時,那邊有什麽動靜嗎?”
天南青道:“我隻知道晏心夢和馮雪血打得很厲害。”
年輕人猛一拍手:“那就對了,鷸蚌相爭,向來漁翁得利。那九人肯定要對青州下手了,對了那九人的目的爭奪天下。”
莫輕麵露古怪:“爭天下?”
“匪夷所思吧,但事實就是如此。”年輕人的一臉篤定,讓莫輕無話可問。
“而陵州和蠻州的情況與青州大致相同,且實力還高於青州。”年輕人單手撫腮:“至於瀘州,就有些繞口了。簡單來說,九人的目的爭天下然後平天下,然後瀘州的理念也是如此。所以不用見血,瀘州就會輕易落在那九人手中。”
“如此就不說其他三州。那九人就已經很忙了,就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來找我節外生枝。”年輕人補了一句:“找我肯定會節外生枝。”
天南青有些討厭年輕人的得意,哼道:“你確定是古小姐在暗中幫忙?”
莫輕和年輕人同時愣住,不是她還有誰能看這麽深,想這麽遠?
天南青自是隨口說說,見兩人吃癟無不得意的揚起了嘴角。
年輕人笑了起來。
莫輕搖了搖腦袋:“接下來去哪裏呢?”
“去陵州幫你拿回該拿的東西。”年輕人摩拳擦掌。
莫輕愣道:“不需要這麽幫我。”
“別太自作多情。”年輕人斜眼。
天南青噗嗤一笑,覺得不對立即扳起了臉。
莫輕老臉一紅。
“其實我心心念的是端木滬。隻不過他才剛拿到東西怎麽也得笑話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我無論用什麽辦法也無法引他來,就沒必要守著無意義的事不放。而且陵州當今散人水陽也是那九人之一,正好卻試試九人的底兒。”年輕人微微皺眉。
“有什麽難言之隱?”莫輕打趣。
年輕人搖頭:“隻是九人之中唯獨就現身了個水陽,我總感覺有詐。”
“倒有可能,那還去嗎?”莫輕繼續打趣。
“當然去。不過之前,我們得去見見另外兩人。”年輕人意味深長一笑。
“誰?”天南青比莫輕更好奇。
“我之前提過的宣盈生和白斬。”年輕人知道莫輕要抱拳,便提前擺手:“不用謝。”
莫輕也不為意:“怎好一直先去看看那兩位傳說中的刀客。”
“就擇日不入撞日。”年輕人化作雲煙飄入柳葉刀內:“正好我趁這段時間修煉一番,莫兄慢點來,也悠著點來。”
慢點來還比較正經。
悠著點來就不太正經。
莫輕笑罵著瞥了眼天南青,後者不明所以,隻是冷聲:“有什麽需要直接張口。”
柳葉刀內響起了笑聲。
莫輕幹咳兩聲:“我有需要自然會對你說。”
柳葉刀內笑聲更重。
莫輕舞了舞刀,刀內的人總算老實了,估計是被晃暈。
一男,一女加上一把刀往北邊去了。
……
宣州客棧。
公孫玄默默的聽著已不在是曾經的宣州的高談闊論。
聽得差不多了,少女皺眉:“莫輕,不是說被奪了刀意嗎,怎會是他救了場。”
“其中的細節我太清楚。不過我知道接下來明動要去哪裏。”
“哪裏?”
“陵州。”
少女麵露古怪:“這不正好隨了公子的意嗎?”
“不,不,不是隨我的意。而是隨了那老先生的意。”頓了頓,公孫玄笑意連連:“那兩把刀也該分出個勝負了。”
“你覺得誰會勝?”
“當然是白斬咯。”公孫玄起身丟下一點碎錢:“走了,紫煙閣也快分出勝負了。”
“會是誰?”少女其實已經有了答案,無不就是伏遠嗎?
“當然是於瑟咯。”公孫玄卻給了另一個答案。
少女皺眉:“為何是於瑟?”
“站得高才會露出馬腳。而我唯一還沒看清馬腳的便是他,就理應他當那高處不勝寒的閣主。”公孫玄笑意連連:“那老先生也是這麽想的。”
……
小廝陪著先生理完了菜。
先生邀請一起吃個晚飯。
小廝也答應了。
夜幕降臨,輕淡的小菜已上桌。
小廝吃的斯文。
先生追蹤還是拿起了筷子,陪著一起吃。
席上無話。
飯後兩人都沒有急著收勢。
先生望向遠邊。
小廝說道:“陵州有詐?”
“何意見得?”先生請教。
小廝道:“水陽與九人不太搭邊,除非拿到鬼刃。”
先生琢磨著“搭邊”和“鬼刃”二詞。
小廝繼續說道:“但陵州的風氣又不太適合鬼刃這把刀,水陽的位置很尷尬。”
先生點頭:“受教了。”
“若去陵州,陵州必有殺局。”小廝最後的總結:“可能與金鱗是一樣的殺局,借刀殺人。金鱗,木原已死,多個水陽並不多。”
先生呼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小廝起身:“我去紫煙閣走一趟。”
先生知其心意,笑道:“不用去了。就在這邊陪陪我吧。”
“好。”小廝很幹脆的坐下。
“其實不用擔心這殺局。”先生開始收拾碗筷。
小廝搶在了前麵。
先生無奈,隻好說話:“一旦涉及到修者的事,就有攪屎棍跳出來。我隻是打個比方,那人並不是攪屎棍。”
說到這裏,先生自個兒笑了,有時候真的好的沒學,壞的倒學了一大堆。
小廝罕見的露出了笑意:“誰?”
“木。”先生跟在小廝的後麵。
短短幾句話,小廝已開始刷碗,動作極其的麻利和嫻熟。
先生看得有些出神。
當小廝擺好碗筷,才問道:“就是那個蠻州散人?”
先生點頭:“蠻州的散人一向都是攪屎棍。前蠻州散人行枯也是,隻是現在是在瀘州當白斬和宣盈生的攪屎棍。”
小廝眼裏有了古怪,起身朝門外走去。
先生相送:“對了,這次回去你怎麽跟掌櫃的說,耽誤了這麽久。”
小廝眼神更加古怪。
先生猶豫著開口:“不一定要死。”
小廝懂了今日的晚飯是為何了,搖了下頭,消失在門外。
先生苦歎望向北方:若是你,你會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