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遠方的聲音(二)
一向安靜的池家也被遠方的聲音吵得難以安寧。
一座豪華的院子裏,池家家主池澤呂坐在空蕩的房間內。
門外可羅雀,院外卻很熱鬧。而熱鬧中的人卻不會看著羅雀的門一眼,那怕僅有一眼。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池澤呂放下了手中的筆,抬頭看向門外正在脫鞋的漢子,輕輕笑了笑:“原來是小天來了。”
在池家被家主叫小天的,便是池天。
“爹,跟我出去走一走嗎?”池天立在門外。
池澤呂看著尚還有一隻在腳上掛著的鞋子歎了口氣:“去哪裏走一走?”
“好久沒有燒香拜佛了。”池天說了個遙遠的去處。
“我知道了。”池澤呂起身。
“謝謝了。”池天重新穿回已脫下的鞋子。
遙遠有多遠,對一般的修者來說可能永遠也回不來了。
……
池曉端著一碗藥推開了安靜的房門,屋內有張床,位置很奇怪。沒有抵至該有的位置,而是騙了幾寸。
想來那本來的位置是留給其他人的,又或者說房屋的主人認為他沒有資格睡在那個位置。
床上躺著一個病弱的老人,叫什麽名字大家都忘了,隻是習慣的叫他的秀才,或者池秀才。
池曉坐在了床頭。
老人伸手被撫著起了身,靠了個舒適的位置後,雙目的渾濁才少了些許。
“外麵好吵。”老人看向那緊閉的房門。
“是挺吵的。”池曉讓開了位置,以讓老人看的更清楚。
但已老眼昏花,又怎能看得清楚。
“發生了什麽事嗎?”老人接過池曉手中裝著藥的碗。
“沒什麽事,隻是有個不知死活的人大吵大鬧。”池曉平靜。
都鬧到了這裏,怎會是不知死活呢。
老人覺得碗中的藥變得苦了起來,不過良藥苦口還是得慢慢的喝下。
池曉安靜的等著。
一碗藥被老人喝出了茶的感覺。
池曉接過碗看著咋巴著嘴的老人:“我曾與玉如意打了個賭。”
“贏了還是輸了。”老人關心著結果,對他來說現在也隻能關心一下結果。
“贏了。”池曉便給了結果。
老人開始大笑。
池曉起身。
“等等。”老人想去抓,結果身子真的太弱,便重重摔在了床頭。
池曉沒有去扶隻是輕步走向房門。
老人開始咳嗽,血很黯淡,興許是與他老了有關,也興許是因為方才的那碗藥。
“你們賭了什麽?”老人開始關心過程,因為他已經知道了結果。
“賭池蘭宇是否會回來。我說不會回來,他(玉如意)說會回來。”池曉的手放在門把之上。
老人眼裏有了精光,琢磨著最後一個問題。不知過了多久,興許是一瞬,也興許是一日。老人大喝:“是你輸了。”
池曉沒說話,拉開了房門。
光線很亮,老人卻感覺不到任何溫暖,無聲的雙眸看著最後一縷光,張口的嘴巴無聲,卻有形,好似在說:“你贏了。”
輸贏如何判定,無不就是看最後的結果最為直接。
而用怎麽的說辭形容一個老先生死了,才能體現老先生的德高望重或者有本事呢?
池曉很清楚,不過最後他隻是很平淡的告訴了池家:“池秀才死了。”
就像遠方的聲音那樣,翻來覆去隻有一句話而已。
很簡單。
……
先生關了私塾。
一旁的小廝問:“多久會再開。”
“不太清楚。興許一年,也興許永遠不會再開。”先生摘下了帽子,解開了發簪,青絲落下被捆綁在身後。
“去哪裏?”小廝沒有跟。
“很快就回來了。”先生踏空而去。
小廝沉默了一會兒,回到了客棧。
掌櫃聽到小廝要離開很不高興,隻是也找不到挽留的說辭。畢竟小廝告訴了他,接替的人已找好了。
算是對突然的離去陪個不是。
既然都早已找好了,又怎麽突然離去。
掌櫃覺得奇怪卻沒有深問,隻是強行塞給了小廝一些額外的盤纏,算是沒有對小廝噓寒問暖的愧疚。
既然沒有噓寒問暖,又怎會有愧疚呢?
雲朵之上。小姑娘警惕的看著不速之客:“你是誰?”
不速之客是位披著青絲的女子,她仔細端量了會兒小姑娘:“你是小圓吧。”
“我不是小圓。我叫木圓。還有你怎知道本姑娘的小名。”小姑娘渾然不知的脫口而出。
“我姓古,單名一個柔字。小圓姑娘,第一次見麵,有失禮數請見諒。”女子躬身。
小姑娘下意識躬身,而眼裏已冒出了花,竟然是古柔,竟然是傳聞中的古小姐,竟然被我見到了,竟然這麽有禮貌,不對傳聞的古小姐本來就很有禮貌。
我怎麽沒去打聽古小姐長什麽樣子,不對我打聽過,但打聽的人都不知道。
不對古小姐直接找來,老爹一定知道,隻是沒告訴我。
那為何老爹要騙我。
念此小姑娘猛然起身瞪眼。
男子依舊的木訥,隻是對女子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而對小姑娘的眼神卻是溫和的笑了笑。
小姑娘不吃這套:“老爹,我一直問你古小姐長什麽樣子,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男子想了想:“我也沒記得好清楚。”
小姑娘愣住。
女子莞爾。
小姑娘臉紅覺得自己老爹好生丟人。這可是赫赫有名的古小姐,就算真記不清楚,也不能就這麽搪塞過去。
這不是沒禮貌嗎?
小姑娘靈機一動抓住女子的手,腆著臉笑道:“古姐姐,你千萬別跟老爹一般見識,他就是麵冷心熱。”
女子愣了下,這樣的口氣好像似曾相識。
這一愣反讓小姑娘覺得自己說中,一下子是又惱又羞,張口竟找不到話說。
這時男子將小姑娘像小雞一樣提到了身邊。
小姑娘想吹胡子瞪眼,可惜沒胡子,就隻能瞪眼:“老爹你作甚?”
男子依舊是溫和的笑了笑。
女子衝小姑娘眨了下眼:“因為你老爹看出來,姐姐是來說正事的。”
不知為何小姑娘心一下子就化了,嘴裏悶著嗯嗯連連點頭,煞是可愛。
男子看向小姑娘輕輕搖了下頭。
女子會意卻犯了難,既然無法說緣由,就隻能說要做什麽,她輕起紅唇。
小姑娘震了又震。
木隻是點頭或搖頭來告訴女子能不能做,或者可不可行。
最後女子躬身:“不要讓他知道我來找過你。”
“他會問的。”木搖了下頭,表示此事他做不到。
“事後我會告訴他。”女子停頓了一會兒:“開始吧。”
男子點頭伸手朝女子天靈按去。
隱有青光湧動。
遠方的聲音很吵,便足以掩蓋白雲上的一切。
……
青州。
馮雪血和晏心夢相對而立,兩人手中各有一把劍,劍分別落在對方的脖子上。
“一起死?”馮雪血輕笑,卻是說不出的嚇人。
“不了。”晏心夢收劍:“你的命不該我來取。”
“我覺得你應該做一做殺師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兒。”馮雪血的劍落在了晏心夢的肩頭。
濺出的血很濃。
晏心夢沒有去看受傷得肩膀,更是麵無表情。
“有種。”馮雪血收劍:“兩不欠了。”
“兩不欠了。”晏心夢恢複了冷酷。
“去哪裏?”馮雪血見其轉身便問到,其實他心裏已有答案,那遠方的聲音真的很煩,分明是送死卻非要裝作施舍。
“殺人。”晏心夢沒有回頭。
“何不一起。”馮雪血起身。
晏心夢拔劍,沒說話,但意思很明顯。
馮雪血冷笑:“看來得分個高下了。”
“隨你。”晏心夢轉身,毫無感情的雙眼仿佛連殺氣都能湮滅。
馮雪血突然輕哼:“不過有你這個已不是徒弟的徒弟也夠了,那人無所謂了。而且我好像也有要事去做。”
說完馮雪血背起了劍。
晏心夢再次收起了劍。
劍雖差不多,但人個有路,離去的方向自是不同。
……
古樸的古家小院,二十年了,今個兒終於迎來了一位人,而且很年輕。
年輕人背著一把劍,在從其裝束來看,因是來自青雲。
房門從內被打開,池夢萌從裏麵探出了頭,見著來人大笑連連:“原來是古竹回來了。快,快,進來,進來。”
分明不是主人家卻像個主人家。
被叫古竹的年輕人的眉腳輕輕顫了下。
小院的布局依舊沒變,隻是有些東西比原來更加蒼綠。
古竹停在了一小片竹子前。
“喲,記得你離開時這些竹子都沒冒出來,現在都長這麽大了。”池夢萌笑容更甚:“前不久家裏的筷子都被折斷完了,但又舍不得出去賣,就尋思著砍了這些竹子自個兒作筷子,可惜啊,刀不夠快,砍不動。”
“少了了。不想砍就不想砍,還砍不動。你莫非是在我打造的刀不夠鋒利嗎?”不見人先聞聲,並非說話之人大有來頭,而是說話之人杵著拐杖走不太快。
“古河伯伯。”古竹開了口。
池夢萌瞪眼:“叫他不叫我,你小子找打。”說起就擼袖子開幹。
“咳咳。不是不叫,是他不知道如何叫你。你想啊,當初端木宇認了這孩子的爹當幹爹,意味著這孩子與端木宇是同輩的,你和這孩子的姑姑古靈是同輩。而你和端木宇又是夫妻,該怎麽叫,姑姑,大嫂,還是……”古河走了出來。
“嘁……”池夢萌停手。
“你父親在蒼靈坡。”古河打了個眼色。
古竹告辭離去。
待徹底安靜。
古河笑道:“古竹回來了,你也該走了吧。”
“不用你催。我自個兒會走。”池夢萌眯眼。
“馮雪血要對誰動手。”古河笑問。
這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讓池夢萌好事氣惱,但量在是個瘸子的份上就算了,畢竟現在瘸子一點用都沒有。
“當然是言公子了。”池夢萌拍了拍古河的肩膀:“言公子跟你一樣仍是沒頭沒腦,喜歡出風頭。”
“沒頭沒腦我可以忍。出風頭可不是古家的作為。”古河冷哼。
“瞧你急的,何時連玩笑都開不起了。”說到這裏池夢萌猛然改口,同時一溜煙的沒了影:“放心,我,端木宇,言公子都會活著的。”
不是連玩笑都開不起,而是人老了聽不得玩笑。
不過古河是心無波瀾,因為遠方那聲音更像在對世人開玩笑。
那遠方的聲音到底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