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入夢來（二）
明動並未第一時間出刀，而是饒有興致：“我該叫你下下簽呢，還是該叫你陌影呢？”
“喲，看你真的早已看穿了，但看到那一步了呢。”下下簽竟是笑了起來：“說來聽聽，讓我們好好分析分析，到底是你贏還是我贏。”
“我覺得你會輸。”明動雙手環胸。
“怎麽成覺得了呢？曾經的自信呢？”下下簽擾起了耳朵：“還是說故意如此，讓我放鬆警惕。”
“該怎麽說呢？”明動笑道：“我一直覺得就事情上我們沒輸贏之分。而所謂的輸贏不過是你我當中死一個罷了。你明白我要說什麽？”
“不太明白。”下下簽搖起了頭。
“你是神傀？”明動突然改口。
“就是神傀。”下下簽抿嘴：“怎樣，我將世人都騙過了，厲害吧。不過，我不太明白，連十人都隻是猜測我是神愧……”
明動打斷：“我記得你說過，十人沒殺你還有其他的原因。而這原因就因為你是神傀？”
下下簽點頭：“不然呢？若我不是神傀恐怕早已死了千萬遍。說實話，我是故意露出點馬腳，讓十人有這個猜測。並不怕秘密暴露，反正隻要我不再次以傀身現身，十人永遠不會發現這個秘密。隻是我陌影那個傀身確實還有很多事要做，不舍得就那麽死了。”
明動心跳驟停：“你的意思，你不同的傀身擁有不同的傀身。”
“好了，都說這個地步。就讓我問兩個問題，第一你怎麽看穿我是神愧的，第二你又想到了其他什麽東西？”
明動撓頭：“我怎麽聽出了試探的意味。”
“我確實在試探你。所以你應該仔細的捋一捋，我到底要說什麽？”下下簽聳肩：“和你說話很有趣，我也一直喜歡聽你分析。那就有勞明少俠說給我聽聽，反正你覺得是我死，就當我滿足我臨死前的心願。”
“嘖嘖嘖，還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了。我收回我曾經的說辭，你確實變了。”明動敲起了手指。
“謬讚，謬讚。”下下簽一本正經的抱拳。
“其實.……”明動拉成了語調。
下下簽豎起了耳朵。
“並非我看穿你是神愧的，而是有人告訴我的。”明動麵色古怪。
下下簽神色更加古怪：“別人告訴你的？池蘭宇？”
“不是。”明動笑道：“那個殺我的劍客。”
“晏散人？”下下簽愣了下，隨後釋然：“倒是我低估他了。我就在想實力看不起不強，怎會活那麽久，原來是看得通透。”
“在跟你說一件事，你就不會驚訝了。實不相瞞，風沙不留痕的氣機當時也是晏兄看出來的。怎樣，厲害吧。”明動的神態像極了老大哥。
下下簽撇嘴。
“而非要說我自己怎麽看出的，無非就是剛才你遁入天地間消失不見，而我用盡所有手段都無法察覺。我就在想什麽東西還能瞞過我，當然我現在沒那麽死板，很快就反應過來，你根本不是瞞我，而就是在我眼前，隻是我多想了。不管是你神愧還是什麽，到底隻能用元氣。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消失，所以我就認為元氣是你。想到這一層，我就想起了一個池角的人。他也是神愧，而他的功法很特殊，即是他能將每一縷元氣都當作一個傀身。”明動停下。
“所以你就認為我也是將每一絲元氣當作了傀身？”下下簽補道。
“不是嗎？”明動輕笑。
“確實是。”下下簽歎了口氣，眼裏卻是精光湛湛。
明動眯起了眼：“而你完全可以一死了之，卻偏偏用了這麽一招，讓我不繼續猜疑。有句話說的話，用一樣東西去掩飾更重要的東西是最佳的選擇。所以，你想掩飾的更重要的東西是什麽呢？”
“所以我才問你，到底看到了那一步。”下下簽亦眯起眼。
“我看出來你很想死。”明動往前走去：“但現在你卻占據了下下簽的.……靈魂，顯然你還不想死，就像你自己說的你還有事沒做完，自然舍不得死。如此就牽扯出另一個問題，你和傀身的靈魂分明不是同一個靈魂，為何你能占據下下簽的靈魂。”
“想知道嗎？”下下簽舉起了匕首。
“我知道你不會說，所以我決定自己看看。”明動落刀。
“你看不出來。”下下簽的匕首剛好支撐他說完這句話。
此次明動並未徹底斬碎下下簽，隻是從留下的東西裏並沒有看到任何端倪。這就玄乎了。
而皺眉間，遠方湧出一道身影。
明動抬頭，上上簽三字還未出口。
那身影已率先笑道：“想知道嗎，那就往前麵走。”
明動心猛然一跳，隻見那身影在說完後竟是自廢修為，以及在自刎。
很快，快到明動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這是真不給機會嗎？
明動背起了刀，前麵有什麽，他現在已看到，他的神色開始陰沉，嘴唇開始打哆嗦。
遠方，有一處臨海之崖。
崖邊立著兩人。
一人小廝模樣。
一人先生模樣。
兩人明動都極其的熟悉。
他的的雙腳很沉，有些邁不開。
而那邊已響起了笑聲：“怎樣，明少俠，到底是你贏還是我贏呢？”
先生目光平靜，那怕她脖子上被架著匕首。
小廝失去往日的沉默，此時笑的很肆意，以至於他的匕首不太穩，隻要稍微動一下，先生的頭顱就會掉落。
不因其他，隻是那把匕首是陌影的匕首。
明動抬頭想從先生的眼裏看出一點端倪，古小姐怎麽落在下簽手中？
然而先生的雙眼隻有平靜。
明動能救人，那怕隻有一口氣在。但能留一口氣嗎？
而且……
明動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靜下來。
但如何能靜。
他咬破了嘴唇，任憑鮮血留下，更想以痛令自己冷靜。
下簽，不，應該說是占據下簽的陌影豈會給他冷靜的機會：“喲，明少俠怎麽就走不動路了呢，方才的得意去那裏了呢？”
明動拔刀。
陌影紋絲不動，亦滿不在乎，這位後起之輩真敢下狠手嗎？
顯然不敢。
隻有一縷風從陌影的耳邊吹過。
而後方奔騰呼嘯的海浪卻化成了空。
陌影下意識回頭瞧了眼消失殆盡的汪洋大海，不由撇嘴：“實力確實已非我現在能比，可惜用不出來，可惜，可惜。”
明動沉默著收刀，他的手確實顫抖不停，他想以收刀的動作來掩飾，但隻是適得其反。
那邊刀並未收回腰間，反而刺穿了他的腹部。
“手忙腳亂，看來我說的沒錯，你真的在乎身邊的人。但……”陌影揚起嘴角，那是得意，亦是嘲笑：“你現在麵臨了抉擇。你說下簽是你的人，古小姐就不用多說了。現在你隻有殺我或者說殺下簽，才能救古小姐，但……”
明動抬眼，滿目迷茫。
陌影嗤笑：“不用想了。現在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有五具傀身分別是五簽。既然是傀身，那他們所經曆的一切，我都很清楚。下簽以及做的任何事以及與你說的任何話我都清楚，這也是我為何跟著你卻能知道天下事的原因，這也是我為什麽能找到古小姐的原因。而你的心思我也很清楚，下簽算是唯一一個站在對麵立場還幫你的人，不管出自何種心思，你都不會殺下簽，你認為這樣的人不該死，隻因為他幫了你。”
“說夠了嗎？”明動搖曳著身軀。
“明少俠，現在嚇我可沒用了。”陌影笑。
“她不是古小姐。”明動喃語。
陌影皺眉。
“因為我給她的東西不在。”明動垂眉。
陌影眉頭驟得更深。
“所以你要殺就殺吧。”明動突然抬頭，眼裏滿是神光：“還有你敢動手嗎？”
陌影突然冷笑：“我怎麽不敢動手？我的故事你又知道多少。”
“你的故事？”明動抿嘴：“我知道的很多。”
“喲，說來聽聽。”陌影咬著嘴唇。
“你到底有多討厭自己呢？”明動停了下來：“至於你的傀身都有了不同的靈魂，對了中簽呢？”
陌影眯眼。
“是不是已經死了。”明動得到了答案，便聳了一下肩：“我現在隻有一個難題。所以我希望問一句話，問完這句話我會給你答案。”
陌影不言。
“而你現在讓我看到一切，不就是要那個答案嗎？”明動笑了起來：“所以你應該會給我機會吧。”
“怎麽突然想通的。”陌影答非所問。
“興許是關心則亂，一下子慌了神。”明動看向先生，後者眼裏有了婆娑。
“但回頭想想，她到底是古小姐。所以我覺得我自己沒必要亂，不然給古小姐添亂了。”明動下意識想伸手去撫平先生的淚痕。
但匕首的寒芒太冷了。
明動自嘲的笑了笑：“答應了嗎？”
“你問。”陌影冷漠。
明動笑了起來：“古小姐，別來無恙。”
陌影幹咳。
先生便沒有回答。
明動呼了一口氣：“古小姐，你最後去見了誰？”
陌影皺眉。
先生已開口：“茶解語和五雲飛。”
很平淡的兩個名字。
卻是讓明動掩麵痛哭：“古小姐，謝謝你。”
“不用謝。”
話如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