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吐露
“說吧,誰指使的你。”
安撫好衾楓,給他喝了安神湯哄他睡著後,衾嫆也不去休息,立馬來到了柴房,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問跪在地上的冬草。
冬草身上的箭被拔除,傷口也處理過了,她勉強地撐著身子,氣息有些微弱,聲音沙啞,“小姐,我娘和我弟弟……他們……”
她嗓子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一般,手緊張地摳著手心,眼裏閃爍著慌亂又渴求的神色。
就等衾嫆開口,給她一個答案。
衾嫆手指輕輕摩挲著自己手腕上的鐲子,看了眼門外的護衛,“人回來了麽?”
護衛搖頭,“回稟小姐,阿四還沒回來。”
衾嫆於是也不急了,看了眼冬草,隨後道,“既然你堅持要知道家人的下落才肯說,那就等著,等消息。”
“奴婢謝小姐!”
冬草眼中含著淚水,磕頭跪謝。
不多時,被衾嫆派去查探冬草家人的護衛回來了,氣喘籲籲地對衾嫆回話道,“大小姐,果然……果然如您所料,冬草家裏還有人盯著……小的,小的是遠遠躲在外邊看到……”
他說著,猶豫地看了眼強撐著精神,死死地望著自己的冬草,不知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冬草見他這樣,身子微微一傾斜,手扶著地勉強跪穩了,咬了咬唇,“……你說下去。”
護衛請示地看向衾嫆,後者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小人瞧見他們扛著兩個麻袋朝後山山崗去,將麻袋扔進了坑裏,用土掩埋……待那兩個人走了後,小人才出來,將土刨開,解開麻袋上的繩索……裏麵,是……是一婦人和一孩童的屍體……瞧著,瞧著,是昨夜咽的氣……”
護衛斷斷續續地說完,冬草忽然仰頭嘶吼了一聲“不——”,雙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的頭發,目呲欲裂,神情絕望而痛苦。
“節哀……”護衛遞上一隻小孩子玩的陀螺,上麵沾了血跡,冬草顫抖著雙手,接過去,按在自己心口處。
“是我,是我害了他們……”
她如果不違抗主子的命令,或許……
衾嫆似乎從她後悔的神情中讀懂了這意思,立馬冷著聲音提醒她,“冬草,你想必也該明白,你那主子在你還帶著楓哥兒逃跑的夜裏便將你家人給殺害,可見——從頭到尾她都沒打算放過他們,更沒打算放過你。
說白了,你將楓哥兒交給她,便是過去送死,還害了楓哥兒。而你不交人,她就追殺你滅口。這兩種情況下,不管你選了哪一條路,你家人都不能幸免。”
衾嫆冷靜又憐憫的口吻,說出來的話就像是刀子一下一下捅進冬草的心窩上。
是啊,夜裏就咽氣了……她夜裏才將楓少爺帶出府前往主子那,隻是接應的人泄露了殺心,她意識到將楓少爺交給主子,那個麵慈心惡的女人,必不會放過這個無辜的孩子。
她當時看著抱著自己全然信任依賴的衾楓,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的親弟弟,便狠不下心來,也就是動了這一次惻隱之心,便帶著衾楓逃了……
卻沒想到,原來從一開始,主子就沒想過要她活著,甚至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她無辜的家人。
衾嫆看著冬草咬破了唇,鮮血浸染了那蒼白的唇。
看著她壓抑著滿腔怨恨和憤怒卻無從宣泄的模樣,恍惚間,就像是看到了前世隻能抱著怨恨卻無能為力的自己。
也忽然有那麽一絲同情冬草。
其實,她也不過是受製於人,一直被人利用罷了。
若非她良心未泯,自己也不能這麽快就從壞人手中救到楓哥兒。
“念你為了救楓哥兒身受重傷,即使性命受到威脅都不肯將他交出去的這片心意,我可以既往不咎,饒了你的罪責。”衾嫆起身,慢慢朝冬草走去,蹲下,與冬草平視著,伸手輕輕放在冬草肩上,語氣溫和些,“冬草,如今你家人被她害死,你自己也淪為階下囚般的處境,你還不說出實情麽?”
衾嫆的誘哄,叫冬草微微動搖,她有些狐疑,但看了眼手中的陀螺,她抿著唇,握緊了它。
指骨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眼底滿是仇恨的火焰,她看了眼衾嫆身後的這些護衛和婢女。
衾嫆明白,抬手衝眾人揮了下,“你們先出去。”
“是。”
“現在可以說了吧。”
冬草忍不住抓住衾嫆的一隻袖子,眼裏都是祈求,“小姐,如果我告訴你實情,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幫我複仇!我不求你出麵,我就求你給我製造一個殺了她的機會!”
說到“殺了她”時,冬草眼裏再沒有平日裏冷靜溫吞,而隻剩下狠厲憎怨。
衾嫆看了眼抓著自己袖子不住顫栗的手,微微欺身,她身上仍帶著幾分刺客的血腥味以及她自有的海棠花的香氣。
混合在一起,就像是暗夜的羅刹和光明的女神,半是明媚也半是陰鬱。
冬草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對衾嫆吐露道:“奴婢……奴婢都說——是,是江陵王府的郡主……是陸倩!是她,她要我將楓少爺帶到她那,她沒說要做什麽,可她……奴婢知道,她恨你,她想報複你!”
陸倩……
衾嫆微微麵上愕然了下,隨後卻覺得這個答案,既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意料之中。
是了,容惜和容小蓮死了,能有理由對付她,又有這個勢力的,也就隻有愛而不得,沒能嫁給楚漓反倒指給了楚唯的陸倩了。
隻是衾嫆始終想不通,前世的陸倩,雖然有些矯情柔弱,可她並沒有做這種枉顧人性命的事來。
怎會……
不過,她又搖頭無奈地冷笑著想,人心難測,她又何嚐不變呢。
“是郡主用奴婢的家人要挾,說是要奴婢想辦法在街頭扮慘,博取小姐的注意,然後混進國公府,接近小少爺……她知道小姐最在意的便是楓少爺……她想要將楓少爺抓住報複小姐,以報……奪愛之恨。”
冬草繼續說著,眼神透露著幾分渴望,希望衾嫆動怒。
衾嫆實際上是挺生氣的,但她看了眼冬草緊張的神色,便隻是笑了笑。
沒有說話。
冬草覷著她高深莫測的神色,一時有些心慌,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