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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回:狡狡

  陸冥之聽了燕齊諧的話,低著頭思量了一陣,道:“你說得對,這人果真是有意思得很。”


  燕齊諧道:“如今非常時期,不如收來為己用。”


  陸冥之輕輕把茶杯朝小幾上磕了磕,向著燕齊諧道:“這樣的人,恐怕用不長久。”


  自然是用不長久。


  向墨韻那樣的,心高氣傲,可一旦認定了甚麽,一般不會再反悔或者怎樣。畢竟他是個驕傲的人,一般不願做自己打自己的臉一類的事。


  而周靖不一樣,原先他在王瑞昌座下混的風生水起,而一旦遇到危難,便會舍棄臉麵而顧性命。如今他為了保命,可以暫且屈從,向昭軍投誠,那明日隨便遇上了其他的人,自己的利益一旦有損,便也可以向他人投誠。


  而且這人又有一定的手段和能力,倘使他熟悉了昭軍內部的情況,卻在下一次危機時向他人投了誠,那必然會給昭軍帶來災禍。而那時,這周靖也必然會更加不好對付。


  燕齊諧道:“可用,但不可堪大用。留著他,說不定何時就能派上用場。”


  周靖還正五花大綁地關押在俘虜營中,挑了好些人來嚴加看守,比旁人都不同。


  燕齊諧再次晃了晃扇子:“用人不疑,先用了再說。選人無非看其賢能,賢能兼備者上佳,若是尋常太平日子,自然是賢者為佳,能者其次,可如今既然是非常時期,那便是能者為先。”


  陸冥之看了看燕齊諧道:“那今後他若是生了二心,該如何是好?”


  燕齊諧道:“這暗影衛總不能是吃白飯的罷?”


  話說至此,陸冥之心中已經明了了,起身道:“帶我去瞧瞧那位周靖。”


  燕齊諧領路,沒多遠便到了關押周靖的營帳,燕齊諧開口道:“把其他人提到旁的帳中去,隻留周靖一人。”


  那兵士應了兩句,旋即就開始提人了。


  待陸冥之入了帳中,便看見隻剩周靖一人了。


  周靖著了件茶色的直裰,衣上帶血,也不知是旁人的還是自己的。


  陸冥之緩步踏了進去,端坐在一把太師椅上,開口道:“周靖?”


  周靖低眉順眼,開口答道:“小人在。”


  陸冥之又道:“為何不抬起頭來說話?”


  那周靖繼續低著頭:“小人是罪人,不敢抬頭直視主上。”


  這就稱起“主上”來了?

  陸冥之勾了勾嘴角,心中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你何罪之有?”


  周靖跪在地上,擺盡了謙卑姿態,答:“小人降了大昭,自然是大昭人。可小人先前做的卻是違抗大昭的事兒,自然是罪人。”


  陸冥之笑了兩聲,語意不明道:“你那口齒好生利索。”


  周靖道:“小人不敢。”


  陸冥之垂首去看周靖的眼睛,看不見瞳仁,也瞧不見他眼神中究竟藏著些甚麽。


  陸冥之輕飄飄扔給他一句話:“既是罪人,入了我大昭,可有想過抵罪。”


  周瑾這才微微一抬眸子,旋即又迅速落了下去,快得還是沒讓陸冥之瞧見他神色。周瑾落下眼眸後,口中答道:“想。”


  陸冥之似乎是抻了抻懶腰,好整以暇地道:“那我接下來問甚麽,你便如實回答。”


  “是。”周靖道。


  “王瑞昌是你甚麽人?”陸冥之拋出了一個問題,“他原先是主子這一條我知道,便不必再答。”


  周靖頓了一頓,似是在思索,最後終開口答道:“恩人。”


  陸冥之聽了這回答,不置可否,也不做評價,卻說道:“你將頭抬起來,別說甚麽罪人不罪人的,先聽我號令再說他話。”


  周靖將頭抬了起來。


  陸冥之問道:“與你何恩。”旋即又補了一句,“說實話。”他那一雙鳳目挑起來,直直看著周靖的眼瞳,那一份血海屍山裏滾打的煞氣便盡數顯露出來,教人看了,如墜冥府,直覺得眼前此人當是地獄修羅。


  周靖生生打了個冷戰,卻立即鎮靜了下來,答道:“生養之恩。”


  這回換陸冥之陡然一驚了,生養之恩?這周靖姓周,王瑞昌姓王,怎的王瑞昌還對他有生養之恩了?


  周靖見陸冥之麵露疑惑,便自顧自又接了一句:“生母卑微,入不得家祠,我也未進族譜,隨了母姓。”


  原是個外室的私生子。


  陸冥之又問道:“如今你那父……你那位主子已然身殞了,你心中是如何想的?”


  那周靖又答了一遍:“小人降了大昭,自是大昭人,有害於大昭的行為,便都是有罪,王瑞昌也自是個罪人。”


  陸冥之眯了眯眼睛,從裏頭透出一點危險的光來:“你知道我不是要問這個。”


  好巧不巧,那周靖不知是要察言觀色還是怎的,又抬頭瞧了陸冥之一眼,這一眼再次嚇得一哆嗦,隻好道:“小人曾在城中多次未王瑞昌獻策,王瑞昌並未采納。也多次勸阻王瑞昌,在昭王摸清了他的底細這等如此實力懸殊的前提下,應當先周旋一陣子,好歹能得些轉圜的餘地,也能拖延一段時間,但他仍未理睬,一意孤行,將廣平府置於危險之地。至於我後來勸他投降保命,順應大道,他也不予理睬。如今得到這般下場……”


  “實在……實在是……”周靖似乎是在斟酌詞匯,思索了好一陣子。


  陸冥之便逼問道:“實在是甚麽?”


  咎由自取嗎?

  陸冥之忽然想起“易牙烹子”來,人皆有私心,此乃人之常情,他才不信甚麽能“愛君主勝於親子”之類的鬼話。王瑞昌又不是十惡不赦,倘若為了討好新主子,隨隨便便就將自己的生父至於死地,甚至死後言語鞭屍,那這人,便不是“不可堪大用”了。


  而是根本用不得。


  他自己就能當大用,心太狠了,必是亂國之才!


  雖說管仲之言已過千年,但絕對不該被曆史湮滅的光彩,倘若這周靖與易牙無異,他才不願當那個齊桓公!


  這周靖斟酌了許久,終開口道:“我實在是盡力了……”


  嘖,避而不答,反顧左右而言他。


  果真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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