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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泥水戲中樂(一)

  九仙至羅夫,三千裏路,獨行路。


  唐玄衣衫襤褸,鞋已磨破。腳起泡,泡破,血肉模糊之後,傷可見骨。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五天,第六天。


  他向著家的方向,前進著。


  一路車來車往,人來人往,無不注目這個形如乞丐,雙目無神,渾身結滿血枷的青年。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著。


  更有好事者,將這一切拍成現場,發到了網上。


  終極文明時代,閑人雖有,但乞丐是不存在的。這個人,究竟是誰?他又為什麽走個不停?

  剛開始,唐玄的身前,身後,身邊,總是有好奇的,好學的,好事的人跟隨著。但後來發現,這個青年,除了走,一直走,好像也沒什麽特別出奇的地方。


  少數好心人的問詢、想要提供善意的幫助,沒有回應;多數人的冷漠圍觀,轟然起哄,沒有反應。


  於是所有人興趣寥寥,後來者最多上網看看視頻,瞧個新鮮,不再去沒啥趣味兒的“現場”。


  最後大家斷言:這是個傻子。


  這麽一直走,漸漸,唐玄又變成一個人,向前走著。


  而他,仍舊走著,穿過馬路,穿過山川,河流,穿過一座座高樓。直線前行。


  心外一個世界,心內一個世界。兩個世界隔離,封閉著。


  唐花瑟縮著,不轉,不動,雖然底座與三片葉子,依舊燦爛奪目,但卻寂靜如死物,全沒了往昔的活潑。


  唐玄一步,一步走著,不吃,不喝,不睡,不停,身體逐漸到了極限。


  他的身體,已經死了。


  死後元知萬事空。一切的一切,生前擁有,死後便要還給那片天地。


  幸好還有唐花,在他肉身即將崩潰,靈魂隨之消亡的時候,勉強繚繞出一縷微不可察的元氣,支持著他,繼續前行。


  但隨著唐玄,越來越強烈的死意的壓製,唐花繚繞出來的元氣越來越少。


  它是唐玄創造出來的,唐玄完了,它也會消散在天地間,反哺自然,這是規則。


  它又由唐玄掌控,唐玄無意的意識引導,壓製,搞的它無能為力,這是道,玄道。


  此時唐玄距離九仙山已經九百公裏,日夜不停,無眠無休,心不動,腿在動。


  因為,前麵,有家的味道。


  似乎是知道這個人死定了,五縷顏色,金、青、灰、白、紅的淡淡的氣息,緩緩從唐玄心、肝、脾、胃、腎中滲出,在其身體內遊弋著。


  就像五條拖著長長尾巴的彩色蛔蟲,姿態雖然優美,身軀雖然修長,但分外的惡心、猙獰。


  人之一死,蟲劫也散;人如不死,終生糾纏。
……

   …… ……

  李元真腳踏虛空,站在古今鏡之前,麵對“蒼生往逝”無數高聳石碑,嘴唇微動。


  一個個涵義莫名,高低頓挫的單音字,從他口中噴薄而出:嘣,叭,嘛,嚨,吽,嗒,呢,哈,嗊!


  循環往複,出口成型,閃爍著金色大道之光,宛如金色暴雨般,轟進石碑群,那些不斷繚繞的灰黑色龍蛇型的霧氣中。


  字雨宛如飛蛾撲火,被成千上萬條,長者萬丈,短者數十長的霧氣不斷吞噬。


  李元真額頭漸漸冒出汗珠。晶瑩的汗珠滑落,沿途劃破了空間,深深砸進暗沉的大地中。不多時,他腳下滿是深不見底的孔洞。


  持續著,持續著。


  霧氣忽然成旋,一道巨大的霧氣形成的龍頭從漩渦中探出,仰天發出一聲無聲的悶吼,張嘴對著還在噴出光字的李元真,吐出一口不太友好的龐大迅猛的氣流。


  氣流宛如浩蕩長河,從天而降,隆隆撲向李元真。


  李元真聲調兀的提高,聲音變得淒厲,光雨驟急,然後一掌揮出,化作元氣的巨浪狂風,迎向氣流,人急退。


  一聲悶哼,萬米之外的李元真嘴角緩緩留下一絲金色血痕,愣愣的望著前方接連天地的巨大石碑群,嘴裏喃喃道:“為何,就不肯接受我?難道,我這個同脈,在你們眼中,就那麽的不堪?連那個人都不如”?

  伏明月赤足站立在大地上。一雙潔白玉足,晃的往逝間,暗沉的土地都似乎燦爛起來。


  她默默望著情緒有些波動的李元真,無數年來,無數次中的又一次的努力,無數次中的又一次的失敗,都看的麻木了!沒有一絲表情和動作,就像是在看戲。


  李元真搖了搖頭道:“吃我的神意,喝我的大道之光,到頭來,不聽我使喚。真是,真是。。。”


  他很想學倉五一樣,來一句“檊你娘”,略抒胸臆。但出色的教養,無數萬年來養成的心境,強迫著他,不能跟“畜生”一般,沒素養,隻有搖頭,以解淡淡而起的心火。


  他可以不跟畜生,“灰塵”,一般見識,但前麵蒼生往逝中那遊蕩的霧氣,可不是灰塵啊。那是一個個曾經嘯問蒼天的神,留下來的殘念,雖已無神力,但就光靠這神意,便可讓破開“化外法圈”的把握增加四成,讓“孩子”沉睡的把握增加一成以上。


  李元真又想到了“孩子”,這似乎,是那個人,經常掛在嘴邊的字眼兒。但他此可卻沒了“嗬”的心思。


  他喃喃道:“聖人不死,大道不止。聖人不死,大道不止?聖人不死,大道不止!唉!唉!唉!”


  伏明月淡淡道:“你還真要滅聖人族,流聖人血,以重現:“逍遙經””?

  李元真緩緩搖頭道:“世間已無聖人,除非破了這化外法圈,出了這道隱歸藏,睡了那個“孩子””。


  如果不明所以的人,恐怕會對最後一句:“睡了那孩子”感到有些驚悚。隻可惜,孩子不光不給睡,還強到古往來今,有我無敵,至高無上的地步。


  所謂睡,不是和它睡,而是讓它睡,它不睡,李元真,就隻是一條隻能守在“道隱歸藏”的可憐蟲,不敢稱神。


  伏明月點點頭道:“沒落星球,修者五境,五行陰陽,尚不能修,遨遊虛空更不可想。妄自稱祖,稱真,稱聖,稱天,也是,也是。。”


  伏明月的字典裏,並沒有太多的具有攻擊性的詞匯。


  李元真道:“可笑”。搖著頭,李元真走了。似乎,聖人不死,大道不止,說的並非沒落星球聖族之人。那又說的是誰?

  這個問題,就連伏明月都沒有想明白。
……

   …… ……

  李元真,出了蒼生往逝,踏上“生滅道”。


  生滅道是聯通蒼生往逝與炎火之山的通道。此道陰陽之氣繚繞,陰陽熔融,生滅萬物的氣機,來回激蕩著。


  恐怕,就是陌離走上這條生滅道,也絕不好受。


  但李元真卻走的從容不迫,連吐血受傷的咳嗽聲,也隨著腳步聲,漸漸沒有了。


  熊*熊*炎*火*之山,環繞弱水三千。這是規則滅世,都無法滅的始古之物,生在規則之前。


  因此,更是難以“借”用,更別提使用。


  李元真搜羅了無數年祭品,借了這無數萬年,也沒破開那“化外法圈”的皮毛。


  但又不能不做?做總比不做好!至少說明自己還活著,還在努力,還有奔頭。


  做著做著,也就習慣了。


  不經常努力,怎麽體會什麽是經常失望;不拚搏一下,怎麽體會什麽是絕望!


  生機一線,都從絕望中來,這個道理,李元真懂,能活這麽多年,依然健在的人,都懂。


  不借助聖物,神器裏麵強大的氣與意產生的能量,光靠現在,在沒落星球裏搜刮的東西,難啊!


  李元真喃喃道:“或許,那地方的東西,都取出來,還有上幾分把握。又或許,加上明月的雲頂天羅,就可一舉衝開那:殺生三十三,絕滅九十九,還有那無邊的“寂滅虛無”。”


  炎火之山,柔柔弱水,隻可獻祭以借之,不可強行催使,想用強,李元真也沒那個能耐。借多借少,都要付出或大或小的代價。


  這麽多年,早已將家底一點點丟進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炎山弱水之上,一窮二白的李元真像一個賭徒一樣,此時突然有一種衝動:搶過伏明月的雲頂天羅,丟進去,明知道結果是完蛋,可總省的心裏惦記著。。


  但這是最後的賭注了,即便此時已經有些輸紅了眼,也隻有等。和普通賭徒不一樣的是,他,賭的很大;他也輸不起。


  李元真的死寂,也隻有在備受挫折,倍感無奈的時候,才會被特定的場景所擊破。


  “不行,雲頂天羅,太珍貴了,天蠶與伏天氏的神通道意,都是不可再生的東西。好東西要留在最後,現在不能,不能想。要留在最後.……”反複念叨了差不多幾千遍。


  李元真慢慢扭轉頭,經“落魂道”,來到“魂兮大羅天”。


  道隱歸藏,雖然是他說了算,介子危與微子修也可以說是他一手“創造”出來的。但任何一個地方,總會有不同的聲音出現,偏偏這種聲音還讓你無可奈何。


  道隱歸藏也不例外。如萬象古園的那株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祖桃;還有桃樹下的倉五,不羞辱就不吐火,不吐火,就無法將器物之內的氣息,完美的提煉,提純出來,以最高的利用率獻祭炎山弱水。。


  如這“魂兮大羅天”,亦如是。


  清靈古道主路數十條,岔路千萬,唯有這落魂道,名字雖然霸氣,但除了黑一點,暗一點,卻沒什麽讓人感覺到危險的東西存在。


  而魂兮大羅天,名字雖威猛霸氣,眼望之,不過是三間木屋,比之唐玄的茅屋,還要小上三分。


  “曰: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誰能極之?

  馮翼惟象,何以識之”


  莊先生在讀書,而莊先生讀書時候不喜被打擾。


  李元真隻有在木屋外,來回踱著步。隻是這步履,有些沉重。


  這個莊先生,可比滾刀肉一般的倉五,難對付的多了。


  半個時辰之後,木屋裏麵跌宕起伏,一個字喘三喘,似乎還要一個字晃三晃,天問終於問完,讀書聲止息。


  “何試上自予,忠名彌彰”,木屋裏麵的聲音,不甚感慨。彰字,拉的老長。


  李元真頓住來回挪動的腳步,咳嗽一聲淡淡道:“李元真,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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