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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泥水戲中樂(二)

  “哦?小兒元真?有請”!莊先生的聲音,溫文儒雅,語氣態度也沒問題。


  隻是這小兒二字,差點讓李元真,怒氣勃發之下,一掌毀滅這個如肉中刺一般的“魂兮大羅天”。


  他神裔,李氏,元真,什麽時候,被這麽欺負過。。。


  不過好像比數十年前,語言態度上,要好上不少。如果他沒記錯,上次莊先生應該是這麽說的:“哦?小兒元真?不見”!

  對比起來,李元真突然覺得自己有一點點幸福之感。暗罵一聲自己賤,真賤,比倉五那畜生還賤。李元真收起複雜的情緒,信手推開木屋的門,走了進去。


  邁步瞬間,他也暗自警醒著。他修的是無情道,這一天以來:悲,憤,貪,怒。。。諸般情緒上湧,雖說因為“對手”,都與他平級;又或者說;都是他重視的對象,動之患得患失;還是這樣說:無數年來淤積的不爽,一次小小的暴動。


  但不管怎麽說,都是值得警醒的:不無情,何以靜寂禪空?不靜寂禪空,何以道之極?道無極,何以逆天?不逆天,即便無生無死,但終日苟且偷生,仰人鼻息,又何以解脫?終歸是為了自在二字。


  推開迎麵而來的“江、河”之後,李元真抱拳道:“莊先生好雅興,隻是不知,向以風-騷標榜的莊求末先生,今日何以問天”?

  世人皆逐本,莊先生偏求末。


  莊求末相貌儒雅,白衣飄飄,望著左邊的江,右邊的河,以及在江河之間往來穿梭的蝴蝶,搖頭笑道:“好雅興者,逸士,隱士也。逸者,失也,從莡兔,善逃也。逸民者,隱士也,或求智、或全道、或鎮噪、或圖安、或動概、或激情。吾為囚徒,非逸民,隱士。雅興愧不敢當,聊以自娛爾”。


  李元真道:“先先雖處身於木屋,但這方寸之間,包羅世間萬象:江名汨羅,河為黃河,山稱大夫,戲蝶往來,豈囚者乎”?

  莊求末指著李元真的鼻尖兒,不屑道:“元真小兒,言之差矣。無己、無功、無名皆吾所求;至人、神人、聖人,吾求其末;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為而不恃,長而不宰;絕聖棄智,抱神以靜;心無所知,無用之用。寧做泥水之龜,以享戲之樂,勿做廟堂之泥塑,以饗世人之好”。


  沉默,沉默良久!愛自由,寧自由,毋寧死麽?


  李元真仰首淡淡道:“我他麽的,不想再廢話了!交出“逍遙經”與“莊生夢蝶”,一切皆休。要不然。嗬嗬嗬!!!”


  他雙眸中似有諸天星辰閃過。剛才對話,太他馬的累了。比寫甲骨文還累。這樣說話才夠爽快!


  莊求末哈哈大笑道:“殺我後代?毀我皮囊?灼我殘魂?還是收回你那些虛頭巴腦的山川河嶽”?說完,一臉戲謔的望著麵孔漸紅的李元真。


  李元真望著莊求末那張天真無邪,無所畏懼的臉,這不是裝的無所畏懼,而是心大到真的無所畏懼。


  他似乎有點明白,倉五麵對他時候那種感受了。


  無從下手,左右為難,無所適從,也無可奈何。


  上述那些手段,他都用過。威逼利誘,刀砍斧剁,煉魂抽筋,謀殺、明殺後人。。。而且比這多上一千,一萬種,殘忍上十萬倍,但依然是沒用。


  什麽是不求其所終?愛哪死哪死,家人亦如是。


  天地為棺槨,日月為連壁,星辰為珠璣,萬物為齎送。活成這個境界了,徹底精神無敵了!一萬個李元真捆在一塊,也頭疼,更頭疼的是,想從這樣的人手裏,要東西。


  莊求末那顆超越自由,放蕩不羈且大無畏的心,讓他今日徹底無語且無奈。


  唉!沒有逍遙經,怎麽去找那個地方?通天經最重外篇,便是“逍遙經”,其也被稱為“寶藏經”。不光有那個地方的線索,還可以預見未來而全無隱患。沒有莊生夢蝶,又看不懂逍遙經。。唉!多草蛋的邏輯!

  更何況,那逍遙經乃是出了名的“活經”,莊生夢蝶,更不能弄死。


  暗道一聲:我日哦!

  李元真,就這麽灰溜溜的走了。在莊求末狂放的大笑聲中,悄無聲息的走了。


  今天遇到的,都是滾刀肉!

  慢慢再想辦法吧,還能有辦法?

  李元真走後,莊求末望著江河山川,笑聲越來越小,慢慢歎息著,不說話了。


  若能身自在,誰願牢籠裏?

  還戲蝶呢,你看那拚命忽閃翅膀,粉都不掉一顆,就跟那戲子沒化妝一樣,太假!


  沉默一會兒,莊求末豪興大發,信手揮毫:末學莊求末,於神曆萬五元,X會,X運,X世,大敗元真小兒,元真小兒,潰不成軍,狼狽逃竄!


  字跡滿意,就是這年月,唉!老了。。可是記不清楚了。。但這有啥麽關係呢。


  大笑聲,又從魂兮大羅天木屋傳來。笑聲晴朗,以至於落魂道,都明亮了幾分。
……

   …… ……

  唐玄,前行第七天。路,越走越偏。


  如果正常狀態下,他一定會撓撓腦袋,很不自信的問問自己,這是哪?我怎麽來這了?


  這是一片竹林,竹林無名,但占地不小,山道崎嶇,竹林就在半山腰。


  唐玄腳步不停,正在穿越這片竹林。腳底已全是灰塵汙漬,渾濁一片,宛如穿著草泥之鞋。


  也幸好如此,才不至於把足骨磨穿。


  北方的落雪,在他身上融化成水漬,浸濕了殘破的衣裳,凍成冰,又化成水,水又幹涸。


  藍縷的衣衫,勉強可以弊體,身上黑紅的血枷還在。往昔瑩潤的黑白長發,此時已成一縷縷,緊貼著他的皮膚。


  他形如野人,還是相當淒慘的野人。在紀元紀年時代,也可當之無愧的稱之為:最慘形象野人。


  誰會關注一個穿行深山竹林深處的野人?


  “阿彌陀佛,小友請留步!哞!”佛音陣陣,木魚聲聲。蘊含著強悍元氣的哞字,直直灌入唐玄的耳朵,在其耳中翻來覆去的鳴響著。


  “你,你不要擋著我回家”。唐玄被震的意識醒了一絲絲。他聲如遊絲,意識的輕微覺醒,導致這折磨到極限的殘破身軀搖晃著。


  即將倒下,倒斃!


  但就是這意識清醒些微,導致唐花艱難掙紮的旋轉了一圈,興奮的燎繞出一縷還算過得去的元氣。


  這一絲元氣,支撐著唐玄的身軀雖然搖晃,但沒有倒下。


  這個聲如牛叫的“哞”,太綿長,沒完沒了,太吵,太煩人了。


  全憑意識走路的唐玄,才覺得,為何眼前這麽黑?微微晃了晃頭,模糊;再晃晃,稍好一點。


  一股溫潤而熟悉的元氣,緩緩注入到唐玄的身軀,沿著他的手臂,流過周天諸穴,諸脈,汩汩匯入其丹田。在這股和煦兼容,慈悲普渡的外力催動下,唐花開始緩慢,但持續的旋轉起來。


  “安,雨,軒”?唐玄喃喃道,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他死不了了,無論外力還是內力,隻要唐花正常運轉,就不會這麽稀裏糊塗的把自己憋屈死,憋屈到累死。


  或許求死不是唐玄的本意,但他過度的悲傷,執著的思念,刻骨的相思,如死灰般的意念差點讓他下意識的死掉,自己把自己弄死。


  “阿彌陀佛”。


  唐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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