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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 此生何為苦

  “唐玄,我要去北擎了”,薑劍眉將水杯放在桌上,眼睛望著唐玄。還是那種感覺,熟悉而又陌生。既想不顧一切的抓緊,又想迫不及待的逃離。


  沉默良久之後,那句:我給你做小的話,還是沒辦法說出口。或許是矜持,或許是不自信,百感交集,千難萬難。


  “中洲武館?西海邑?家不回,去那幹嘛”,唐玄迎著薑劍眉平靜的目光,輕聲道,目光似有不舍。


  “聽說,那裏有座玄女庵,聽說那裏很美,能讓人忘記一切”,薑劍眉閉目。說完之後,便默默起身。


  唐玄歎息著,注視著她僵直的身軀,僵硬的腳步。


  “唐玄,你說那是夢麽”?薑劍眉停住腳步,輕聲開口。


  “也許”,唐玄坐在椅子上,舒展四肢,望著棚頂。


  想像中的簡單、快樂、溫馨,與現實天差地別,他忘不了,站在宴會廳時候,那種孤獨的感覺。


  “那,就是夢”,薑劍眉輕笑回頭:“好好照顧自己,我走了。願後會無期”。


  唐玄點頭,起身之後,兩手卻無處安放,想要邁步相送,卻發現雙腿灌鉛,沉重到無法舉步前行。隻能默默的望著那道身影,逐漸消失在視線中。


  薑劍眉腳步漸快,眼淚止不住狂流。


  我都這樣說了,這個傻子,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真尼瑪氣人。難道你不知道,隻要你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句溫柔的嗬護,一句我喜歡你,我就可以為了你留下來嗎?哪怕做小?

  夢,也許就是夢。離這個地方,離唐玄越遠,她的心就會平靜一些。


  走吧,去北擎,那裏有古佛青燈。或許不用在那終了一生,起碼能夠讓心,慢慢平靜。


  緣起於事,緣滅於心。心不動寂寞,心動則苦。


  苦,沒有盡頭。
……

   …… ……

  二十分鍾後,唐君生、於鳳清與唐玄依依惜別。接過四叔、四嬸遞過來的家裏鑰匙,三個人,六雙眼,通紅。


  “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對紅顏”,唐君生揮手笑道。


  “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對紅顏,有機會,紅豔啊,還有那個蛇型美人兒,一起收了,最重要的,早點讓四嬸兒抱孫兒”,於鳳清也揮手笑著。


  於鳳清的話,讓唐君生的離愁別緒霎那清空;也讓蕭相君夫婦對望之下,升起不安之意。蕭紅豔長腿短裙下意識的扭了扭,紅了臉,眼中卻沒有不滿之色。


  唐有德開心的不住點頭,而蔡姚依舊在房間沒翻翻滾滾呢喃著唐玄的名字。


  “可惜了那把繁星,卻見識了唐玄先生的劍法,卻也值得”,袁靜虛抱拳微笑。


  “今日之事,多謝袁老先生”,唐玄恭敬抱拳,行武者禮。人家仗義執言,而後更是陪聊到大半夜,以對方身分,地位,根本無需如此做。


  “哈哈,唐玄先生果然是個不善言辭的人,無妨,無妨。一筆寫不出兩個武字,老朽先行告退”,袁靜虛含笑,對唐玄等人點頭示意。


  “老先生,那劍”?唐玄急忙道。總不能裝作啥也沒發生過吧?

  “什麽劍”?袁靜虛大笑著扭頭進了宴會廳,右手微舉輕搖,說不盡的灑脫。


  水城夜色寂靜,街燈朦朧。


  蕭紅顏挽著唐玄的胳膊,輕聲道:“老公,我們該進洞房了”。說著就要拉著唐玄進酒店客房。


  唐玄苦笑,在水城市,他並無根基。所謂的洞房,也不過是酒店房間簡單布置一下,便成了臨時新房。而如此做法,無疑是蕭相君、赫英對其百般看不順眼的根源。


  “時間還早,不如,咱們去鏡湖居看看”?赫英笑著道。


  “就是,就是,還早嘛”,蕭相君表示讚同。


  “媽,這都快一點了還早啊”?蕭紅顏有些不滿的瞪了一眼赫英。然後將目光轉向唐玄,唐玄默默點頭。


  “德叔,辛苦你照看一下蔡姚”,唐玄扭頭對唐有德道。


  至於安雨軒借著酒勁,滿嘴酒話,躲在酒店的某個房間內,有龍笑梅無微不至的照顧著,也用不著他操心。


  唐有德點頭,目送著眾人上車,方才轉身進了屋子。


  不多時,藍色獵豹閃著雪亮的大燈,行駛在夜色中,直奔鏡湖居。


  蕭家有車,而且是好車,在水城市這個不大城市裏,絕對屬於頂尖階層例如商士,核心元士才能夠擁有的出行工具。


  以蕭家伶仃的人口,不多的收入,是買不起,也用不起這樣的豪車。


  車是蕭紅豔的,出於感恩也好,出於親情也罷。獵豹雖然屬於她,但不知不覺成了蕭家出行撐門麵的工具。長陵邑當牛做馬這麽多年,範子夷也不是一個薄情之人,多多少少都會給予一些贈禮。


  這些贈禮在商首的眼中算不得什麽,卻是蕭紅豔立足生存的根本,雖說隻是無源之水,但收留之恩,還是要厚報的。


  唐玄眯著雙眼,透過車窗望著窗外徐徐劃過的景色,心中空空蕩蕩。手中那張紫色的晶卡,在其手中跳來跳去,閃爍著迷人的微光。


  赫英一路上,一邊介紹著獵豹的豪華,一邊訴說著自己乘坐的各種不舒適,而不舒適,又引出對於豪華的介紹。周而複始,樂此不疲。但發亮的眼神兒,卻隨著那張晶卡跳動著。


  幾十台獵豹,恐怕也換不來那張紫色的小卡片吧?


  一路通暢,漸漸的,車窗內傳來濕潤的風。


  風中,唐玄眼中的街燈,變得明亮。


  一條寬廣,平整的大路,兩旁種滿了高而整齊的綠樹,樹後是無數一閃而過的花叢。


  清新的水汽,花草的芬芳,明亮的燈光。一切都那麽幹淨,整齊,錯落有致。


  路的盡頭,是一個高聳門樓,門樓燈火輝煌。


  門衛驗看完居住卡之後,敬禮放行。目送著獵豹緩緩駛入鏡湖居的深處,滿眼崇敬之色。


  鏡湖居一號,不管誰住在那裏,都能夠獲得他們的尊敬。


  鏡湖居,錯錯落落數十棟,而位置最好,離湖最近的,無疑便是鏡湖居一號。


  安雨軒頗為不滿意的居所,卻成了震撼蕭家一家人內心的天堂。


  小樓四層占地數百平,還有一個繁花處處,環繞小樓的私家花園。


  功能齊全,臨湖而立,推窗遠望,湖光山色盡收眼底。


  獵豹緩緩駛進開啟的大門內,停好。


  “這裏,真美”,蕭紅顏挽著唐玄的手呢喃著。唐玄緩步來到樓前,刷卡開門,赤紅、厚重、又高又寬的木門,緩緩敞開。


  霎那間,小樓內、外,燈光大亮。


  白色調,藍蓋頂,家具齊全。每一塊地磚、地毯,都在訴說著這裏的奢華;每一件家具,都在無聲的展示著自己的昂貴。


  落地窗開著,微潤的清新的風,輕柔的吹著。


  唐玄默默的掏出一支煙,卻半天沒有找到火。也許是思緒淩亂,最近他的煙量見長。


  蕭紅豔默默掏出火機,幫他點燃。


  唐玄笑著道謝。


  女人天性,學曆高低都無法改變。


  蕭紅顏心中升起不爽之意,頭一次,對這個表妹有了戒心。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的流逝著,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唐玄感覺到分外的不舒服。他隻有一支接一支的抽著煙,排解這種難受與內心的惶惑。


  嘖嘖嘖,嘖嘖嘖。


  赫英與蕭相君終於將小樓內外徹底反複探視明白,帶著嘖嘖聲,沿著木製回旋,包裹著金色裝飾的樓梯上,走了下來。


  唐玄坐在沙發的腳落,蕭紅顏受不了這裏的煙霧升騰,坐在距離唐玄四五米遠的地方。蕭紅豔站在窗口,愣愣的望著近在眼前,平如鏡麵的鏡湖,發絲在柔風的輕撫下,微微漂浮著。


  赫英與蕭相君坐在唐玄旁邊,對視一眼,神色交換了一下,赫英緩緩開口。


  “房子的名字,要寫我女兒”。


  唐玄點頭。


  “彩禮的話,還差五萬,要補齊”。


  唐玄點頭,吸了口煙,雙手拄著頭,蒙著臉,看不到他的表情。


  “婚宴的錢,得你出”。


  唐玄點頭。


  赫英暗自呼出一口氣,繼續道。


  “你知道,我就這麽個女兒,孩子生下來,得姓蕭”。


  唐玄渾身一震,香煙上的灰,掉落在猩紅的地毯上。不得不說,安公子頗為有心,整個鏡湖居,現在看起來與新房,完全一致。內飾,用具差不多都是紅色的。就連廚房裏的鍋,都係著紅色的彩條。


  唐玄將求助的目光,望向蕭紅顏。


  蕭紅顏默默的坐在沙發上,躲開唐玄的目光,垂下頭沒說話。


  唐玄苦笑,低著頭,咬著唇,掐滅了手中的煙頭。


  他纖長的手指,將那張紫色的晶卡緩緩推到赫英麵前,低聲道:“錢的話,我明日讓德叔轉過來,至於孩子姓蕭,我不同意”。


  “小唐,你別怪我們,我就這一個女兒,嗚嗚,總不能讓蕭家絕了後啊”,赫英一手掩麵,一手將那張居住卡小心收進兜裏。對於這個神秘而陌生的女婿,她也不敢太過強硬,訴苦無疑是最好的武器。


  唐玄心煩意亂,什麽東西,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孩子姓蕭,讓他的心產生了強烈的抗拒。


  從蕭紅顏那裏,他得不到任何支持,那種孤獨感又從心裏狂暴的湧出來,此時他隻想逃。


  赫英的哭聲中,唐玄緩緩起身,慢慢向外走去。


  沒有人問,你去哪裏,也沒有人阻攔,甚至沒有人望他一眼。


  蕭紅豔跑了出去,此時的她隻能看到唐玄的背影。


  “你去哪裏”?眼睛微紅的蕭紅豔大喊道。不知道為什麽,她很同情這個隻見過兩麵的男人。


  第一此談笑自若麵對強敵的灑脫與現在無可奈何,孤單沉寂的背影,所形成的那種巨大的反差所帶來的衝擊,使得她不由自主的奔了出來。


  “我,我想回家”,唐玄聲音空曠,似乎已經沒有了靈魂。


  “你的家,在這裏啊,表姐,也在這裏啊”,蕭紅豔繼續大喊道,雙拳緊握。


  唐玄緩緩搖頭:“我曾經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裏,我有一個溫馨的家。如今夢醒了,一切都不存在了。嗬嗬,哈哈哈。在這裏,我很孤獨,我怕這種孤獨”。


  蕭紅豔大聲道:“你,不恨他們?這裏都是你的啊”?

  “為什麽要恨?一個有自己的選擇,一個是可憐天下父母心。算了,我是外人,本就不該存在在這裏”。


  聲音悠悠,人已去遠。


  “你們,覺不覺得這樣對他,很過分”?蕭紅豔雙目通紅,幾乎是吼了出來。


  赫英目光凝注在那張紫色晶卡上,沒有說話;蕭相君遠遠坐著,抽著悶煙,目光迷離。


  蕭紅顏淡淡道:“他若真的愛我,便要聽我父母的話,這沒有什麽錯”。


  蕭紅豔冷笑:“你和你爹媽過一輩子”?

  蕭紅顏默默。


  汽車轟鳴,蕭紅豔生氣之下,離開了鏡湖居,回到了老房子,收拾起了行李。臨走時隻丟下一句冷冰冰的話:都是自己怎麽怎麽不容易,你們一家,真冷血!


  豪華的鏡湖居,風輕雲淡,夜色朦朧。


  美麗的水晶燈下,默默的坐著蕭家三口。婚禮搞成這樣,無疑誰都不想。


  “真的是我們錯了”?赫英夫婦對望,然後又眼神兒堅定的搖頭。他們已經開始考慮善後的問題了。憑自己閨女的學曆、長相,再找?也不是難事兒。


  可惜是可惜了點,但也不是全無收獲,不是麽?想到此,兩口子略微放下心事兒。


  “我要去北漠”,蕭紅顏眼中灰芒一閃,熟悉的頭痛再次襲來。
……

   …… ……

  道隱歸藏,李元真盯著古今鏡,麵露微笑。


  “去吧,去吧,借你的眼,我才能夠看清許多事兒”。
……

   …… ……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再次恢複到平靜、平凡、忙碌的水城市,蕭家嫁女的榮耀與輝煌漸漸被人們淡忘。


  第二天一早,與司馬陵取得聯係之後的蕭紅顏,鬼使神差的趕赴萬星堆。


  而唐玄,卻帶著蔡姚,開始了新的征程。


  五洲雖然動蕩,但在大多數人心中,也緊緊是動蕩而已,離滅頂之災還遠著呢,日子照樣有條不紊的過著。


  苦,亦苦!


  唐玄苦,一出世便生離死別。紅塵打滾,雖婚,卻孤獨;


  莊廣陵苦,大自在之誌向,遠在天涯,遙不可及;

  龍呈均苦,五洲飄搖,未來無望,責之深重,卻偏偏無可奈何;

  司馬陵、唐君生苦,心有牽掛,身在萬星,忙忙碌碌;


  陳元遲苦,愛不得,上有暮光法牒,下有數萬幫眾,諸事繁瑣,身心疲憊;


  李元真苦,雖為神裔,卻無自由;


  孔仙仙苦,愛,隻能遠離,無法雙宿雙棲,飽受相思之苦;

  唐無傷苦,振興唐門無望,偏偏做了個哄小孩兒的掌門;


  溫豔陽苦,兒不能見,妻在天涯,鎮守南陽邑,不知何時才能解脫;

  曲流觴苦,若有選擇,誰不願陽光之下,空山幽穀,與愛人一曲流觴溫豔陽?


  溫笑苦,苦相思;

  道士苦,做衛士;

  和尚苦,做衛士;

  武者苦,做衛士;


  凡人苦,終日奔波勞碌,雙眼中滿是迷茫,皆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無明始,老死終。隻盼就此結束,莫有輪回。
……

   ……

  眾生皆苦!苦在環境、苦在經曆、苦在欲望、苦在執念!

  生、老、病、死、愛惡欲、怨憎會、求不得、五取蘊,似乎,無有不苦!


  而苦中,又有希望。


  雖然生命有限,雖然元氣被禁,雖然環境惡劣,雖然出生、無明便是重新開始,但活著,便有希望。


  元士、衛士、商士,天下三士,修者、凡人,芸芸眾生,執著於超脫後不再受苦。


  卻因為有了執著,有了“取”,便墜入苦海,苦苦追求求不得,又苦。


  人生不過:苦!苦!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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