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 山雨欲來
在霧城與龍笑梅分別,安雨軒並未直奔北擎,而是返回了六安市。
六安市不大,但整個城市看起來古色古香。一沒有高樓大廈,二沒有誇張、刺眼、冰冷的燈火虹霓。
層樓疊榭的亭台樓閣,青堂瓦舍的民宅,到處是風格各異的殿堂樓閣、飛閣流丹。一到日落,整個城市便安靜的如一眼處在深山的泉水一樣,嫻靜中帶著超然。
六安市西南,芒山山麓中,有一處小穀,名為隱賢,穀內有四五間木屋,主人自命為打劍廬。
如今打劍廬的主人歐上春,正在與安雨軒熱切的聊著。端茶遞水,神態慈祥。
“安公子的江湖,有恙了”?歐上春今年已經八十多歲了,鰥寡老人,就靠著這個打劍廬為生。他望著安公子的目光,如同望見金山、銀山一般熱切。
隱賢穀,打劍廬,聽起來頗為清雅,異趣十足,但也要吃飯吧?但偏偏這個時代有些怪異,普通的天下三士打這玩意兒幹嘛?違禁的好麽。不普通的,又各有各的傳承,似乎用不著來找他歐上春幫忙。
不上不下的例如北擎衛士,那就慘了。兵器還沒如何,人卻徹底沒了。。
而且打劍廬出品,必屬精品。別管東西如何,既然與精品刮著邊,那就意味著普通人家,絕對無法負擔的昂貴費用。
“噗嗤,咳咳咳”,安公子聽著歐老頭兒的開場白,不由將剛喝進嘴的茶水噴了出來,噴了老頭兒一臉,同時自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有恙了,特別的有恙”,好半天才緩過勁來的安雨軒,望著表情親切不變,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滿臉茶水滴滴答答的如落湯雞一般的歐老頭兒,暗自歎了聲:敬業!
“那,一切照舊”?歐上春舔了舔嘴唇,似乎不樂意就這樣把劈頭蓋臉的茶水浪費。幾滴茶水入口,接著還吧嗒一下嘴,似乎在嚐味。猥瑣的動作讓安雨軒渾身雞皮疙瘩狂湧而出。
“這次,我要整兩個,一個長的,一個短的”,安雨軒眯著眼睛,望著半蹲在自己眼前的歐上春。
“哦?有何具體要求”?歐上春撓了撓自己油亮的光頭,眼中閃著光,頭仰的更高,眼神兒更加虔誠。
“這是圖紙,你先看看吧”,安公子勉強笑了笑,將椅子向後挪了挪,這老光頭兒的臉,都快貼上來了,滿身金屬氣息。
這打劍廬生意很淒慘吧,這老兒整天忙活啥呢?
歐上春接過圖紙,臉上的表情鄭重起來,小眼睛眯成一條縫,仔細看著安公子遞過來的圖紙。
“呼,直刀便好說,隻是這長槍,長槍嘛,一丈零八寸,約合3.6米,槍杆摶鋼加鉻,槍頭玄鐵加鉻,一尺二寸,六棱,不要槍纓。。。安公子,您看,我這是打劍廬。打劍。。劍”。。。歐上春笑眯眯的望著安雨軒。
安雨軒長眉輕舒,眼角兒帶著笑意道:“價錢好說”。
歐上春猛然站起,一拍桌子,長眉一挑大聲道:“什麽時候要”?
安雨軒眯著眼睛琢磨了一下,輕聲道:“明天一早”?
“妥了”!歐上春嘿嘿一笑,掏出一個不知道哪撿來的破舊算盤,劈裏啪啦的扒拉著。一邊飛快的扒拉著算盤,一邊嘴裏咕噥著,同時還不時瞄一眼圖紙,顯得非常專業。
打劍廬的客廳,霎那間就被這種噪音充滿。
不多時,計算完畢。歐上春抓起算盤一搖,重新計算了起來,似乎是再確認那個數字,非常的嚴謹。就連安雨軒都覺得,光是人家這認真勁兒,就值著高價呢。
“材料費470萬,其中長槍400萬,直刀70萬;元素費520萬,其中長槍”。。。。。歐上春望著安公子,煙波如水,口中不停。。
“得了,您了!就告訴我多錢就行了”,安公子受不了這種與小紅一樣的眼光,從一個老頭兒眼中噴出,照射自己,不由打斷道。
“還有加,加,加急費,統共1455萬五洲幣,您是老主顧,可以打個折,折後1450萬”,歐上春雙手一晃,算盤奇跡般的消失。
“2000萬,隻要東西好”,安雨軒嘿嘿一笑。
“放心,放心,包您滿意”,歐上春臉上所有的部位徹底擠在中間,光光的額頭上憑空蹦出幾條青筋。做生意最喜歡什麽樣的客戶?當然是安公子這樣的。。
打折的不要,賞錢的大把。。。
2000萬,什麽概念?足以在霧城那種寸土寸金的地方,買上三五套別墅;足以在彩雲之南那種風景如畫的仙境,買上千畝良田,順帶著一個大院子,剩下的錢足以養老;普通人拿上這筆錢,可以不入士,不苦逼,從此有生之年,呼風喚雨,笑傲人生。前提是五洲健在。。。
生意談妥,二人起身。
安雨軒雖然比唐玄矮一些,但也是標準身高,而歐上春站起來的身高,隻到安公子的一半。不過四肢粗壯有力,滿麵紅光,望之一點都不像80多歲的老人。
“歐老爺子,你說你這麽些年,從我這坑的錢,都去哪了?整天嚷嚷著退休,怎麽還守著這幾棟破房子”?安雨軒一隻手搭在歐上春的肩膀,邊走邊問道。
“嘿嘿,嘿嘿。小本生意,誠信經營,錢貨兩訖,童叟無欺”,歐上春嘿嘿笑著,並沒有說為什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不多時,打劍廬傳來轟轟的震響,不時有猛烈的火光從木屋門板縫隙中噴吐而出,似乎很激烈的樣子。
安雨軒坐在一把太師椅上,來回搖晃著,眼睛眯著望著歐上春在那操作:轟轟的聲音,是從一個破舊收音機中傳出來的;驚人火光,是幾盞不斷閃爍的燈,造成的。而歐上春也並沒有汗流浹背,而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操縱著機器。
無聲無息間,機床上出現了一把直刀的粗坯,這才進屋五分鍾不到。
“長槍刻江湖,直刀刻小江湖,你是認真的”?歐上春抬頭問安雨軒。
“如此打造兵器,你是認真的”?安雨軒點頭,仍舊眯著眼睛望著歐上春。
歐上春歎息道:“與時俱進,過去費勁巴力,耗時數年,數十道工序打造出來的東西,如今用著機器,輕輕鬆鬆,一夜之間就可完成。還可以將過去不敢想,做不到的工序增加到數百道。唉!老了,老了,老了”。
他的表情變得落寞了起來,也不知道說的是人還是手藝,還是這個世界。
安雨軒望著那不斷噴吐火光的燈;聽著收音機發出的隆隆如雷般的打鐵聲,眯著眼睛神思不屬。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
槍是自己的,直刀是給唐玄的。身在北擎,二玄劍送了人,整天空著雙手晃蕩怎麽行?
“江湖,小江湖”,安公子眼神朦朧,嘴角笑意漸濃。一邊暢想著縱橫北擎的日子,一邊想著唐玄拿著小江湖,會是怎樣一個有趣兒的表情。
……
…… ……
李虎站在船頭,遙望大洋,蒼茫無際,全是水。
作為領頭旗艦,這艘飛虎艦一騎當先,穿風破浪。
多天的航行,再加上焦慮,使得李虎麵容有些憔悴。船隊剛剛通過遠望之角,還需三日便可繞過倉洲,然後在天元碼頭登陸,從陸路,趕赴北擎。
“不要節約燃料,全速前進”,李虎抓著欄杆的手緊了緊,大聲道。
“轟”,飛虎艦速度更快,猶如一頭肆意跳躍在深山的猛虎一般,向遠處霧氣蒙蒙的大洋深處衝去。汽笛轟鳴中,後麵跟隨的艦隊,同時加速。
眼前是幽深微微翻滾的浪濤,遠望依舊如此,浩瀚而無際,充滿不可撼動的威嚴。
大洋就像是一個打著呼嚕,正在酣睡的巨人一般,每一個顫音,都帶著充塞天地的和音,深沉而讓人驚悚。巨人如果高過蒼天,寬過大地,那麽行駛在其中的艦隊,就如天地間的一點微塵,隨波逐流。
“快些,再快些”,李虎敞開衣襟,露出強壯的古銅色肌肉。他迎著海風呢喃著。
五洲如五指,缺一不可,如今卻徹底斷了一根。
想到此,這個地地道道的洋洲漢子心頭火熱,任波浪滔天也無法熄滅。
……
…… ……
如今的唐玄與蔡姚,站在玄女庵前的城牆之上,身處在數千名神色各異,服飾各異,發型各異的衛士中間,一點都不起眼兒。
曲流觴清楚知道後續蟲巢巨峰的變化,因此發出了:集結令!
潔白中洲裙,背插玄女劍,而二玄劍終於回到了溫笑的手中。玄女接引一月之內,可一而不可二,雖有玄女氣,也無法逆天而行。
她左邊溫笑,以及張道燃等道士,右邊薑劍眉以及慧度等人,武士寥寥。
中洲七大先天高手:錢鎮南鎮守霧城;袁靜虛重傷未愈並未出山;龍笑梅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陳慕返回倉洲;曲黃河與白石坡卻是入了魔,去了元洲大魔國,不知生死。如今隻有薑劍眉一人在。
至於武力強盛,擁有著五行部眾、律部、法部等武道高手,甚至還有法神陳元遲,劍神楚君侯的倉洲以及十二元辰宗,此時卻做起了縮頭烏龜,不發一兵一卒。
裴先知如今身在萬星堆亦無法抽身,東臨邑、西海邑、南陽邑的人手配備又不可輕動。。。
樁樁件件,在曲流觴心裏一閃而過,她緩緩吐出一口氣,站在這僅存的千餘名衛士之前,身軀挺直,目露堅毅決然之色。
隻是這種決然,隻有她自己明白,隻有對麵的深淵與蟲峰才看得見。
蟲峰成排,成山,微微顫抖著,一直在顫抖,誰也不知道究竟要抖到什麽時候。
隻是這數百米、滿是窟窿的山峰,這般抽風般抖動,卻讓人看的心情壓抑,十分難受。
“笑笑姐”,蔡姚雙眸一亮,目光透光人群,望著那道高大、健美,偏偏又十分勻稱的身影,輕輕扯了扯唐玄的衣襟。
唐玄搖頭苦笑,苦笑真的很苦,猶如一朵盛開的黃連。
他不光看到溫笑,還看到了薑劍眉那熟悉的身影:如美人蛇般窈窕,熟悉而又陌生。
她怎麽來北擎了?唐玄心中頗為疑惑。
“還是不要找笑笑姐了,你說好不好”?蔡姚咕噥著,望了望溫笑,又頗為氣餒的望著唐玄。
來這這麽多天,與唐玄也算孤男寡女。但慚愧的是到現在還沒得手啊!她都替自己感到著急。此時實在不宜與溫笑這個勁敵碰麵,至少等“到手”了之後再說吧!
“好”,唐玄聲音低低,低著頭,心裏隱隱的痛,似乎又回到了木屋內,金劍花海中。
究竟哪個才是夢,那個才真實?
是不是真實就一定會有許多無奈,許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