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章 流星趕月
北擎的天空,飄落昏黃的雨絲。
雨絲入口酸澀,數十名姿態各異倒臥著的衛士,望著眼前猙然浮起的巨瞳,慢慢張開的巨口。
漸漸的,耳邊都是活潑的嘩嘩聲。大雨似乎在嘲笑著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的衛士們如此孱弱一般,縱情的歡笑著。
時代變了,可能一點一點的變化,使身在其境的人毫不覺察,卻在最終審判的一刻,顯得那麽觸目驚心。
它剝離了五洲人族內心中的:溫暖、笑語、愛、關懷、投入、真誠。。。。。卻在日漸疲憊的內心中,日漸憔悴的容顏下,播撒下:傷感、漠然、無奈、無力、恐懼、絕望甚至麻木的種子。
越來越多的冷漠,越來越多的人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到最後麵對巨蟲的猙獰,反抗的力量顯得這麽的可笑。
風,在笑;雨,在笑;蟲在笑。
唐花在體內微旋,唐玄元氣損耗甚巨。
他胸口微微起伏著低著頭,審視著自己的一生。性格不討喜,過的稀裏糊塗。越想越是迷糊,漸漸的進入到忘我狀態。
深淵邊緣處,巨蟲溫柔的向前掙著。隻是這種自以為的溫柔,每一次動作,都會帶來巨大的震蕩。轟鳴聲穿透雨霧,震耳欲聾。
天地間彷佛很靜,最起碼衛士這不為人注目的這一撮地方,很靜。
人形逐漸被雨水衝刷而出,宛如一個個人形墳墓,略微起伏著。
……
…… …… ……
劉恒,率領萬餘名霧城衛、中洲衛,奔馳在戈壁上。
天空正飄著雨,隆隆的腳步聲,錯雜而雄壯,往後看,一片黑色的滾動的海洋。
夜色下,奔跑中,一片死寂暗沉的北擎,讓劉恒分外壓抑。
“看來北擎邑,完了”,劉恒心情沉重裏還夾雜著憤怒。若非北人南逃,地方元士機構指揮失靈,所有飛纜線路均出現故障無法使用,恐怕一幹人早就到了趕到這裏。說飛機的更扯淡,一萬多人,哪有那麽多機。
可悲的是,一腔怒火無處發泄,趨利避害有錯麽?
“執行第二預案,無需救援,目標迷失深淵,衝”!一聲大吼,雪亮瑩潤的極光劍從劍盒中驀然伸出,宛如暗夜下的一道激電。
萬把極光劍出鞘,在雨夜中形成一片燦爛的海洋。
海洋呈劍形,而霧城令劉恒,左右周雷,右有劉克充當著劍尖與浪峰。
三十分鍾後,極光劍海與深淵前那一抹深黃色的地平線激撞在一起。
轟轟巨響密集如爆豆,數不清的劍影光芒,攪得黃沙漫天激飛,又被狂暴的雨水砸落。
所謂第二預案就是:全死光了,也要阻止巨蟲南下。
……
…… ……
雨水中,孔希言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目光深邃的望著深淵處的那一抹連接著天地的黃。
老頭子心在抽搐著,不為別的,而是擔心唐玄。若是他出了什麽事兒,讓孫女怎麽辦?讓尚未認祖歸宗、見過親爹一麵的唐思玄怎麽辦?
想到此,他心如火燒。
聖門一行隊伍最為駁雜,服飾各異,人數也不甚多。
孔門白衣居前;土黃色服裝,扛著大箱子的魯門居中;劍士居多的韓家、都拎著長槍的蘇家最後。尾巴上墜著兩個人:黑衣木劍墨修仙與黃衣跨刀的孫破敵。
滿打滿算300來人。
孔老爺子想著唐玄,墨修仙想的是淚眼朦朧,心一橫丟在路上的一雙兒女,而孫破敵目光有些渾濁,滿布血絲,滿臉滄桑,彷佛失去了靈魂。
一行人匆匆趕到玄女庵前,戰旗歪倒,殘破巨鼓滾的滿地都是,玄女庵已成廢墟。
大雨滂沱,孔希言抹了一把臉上的夾雜著老淚的雨水,四下掃視了一眼荒涼淒慘的北擎邑,強忍著內心的抽搐,趕得這麽急,還是來晚了。
“聖人之道,以仁為先”,孔希言的聲音悲壯蒼涼,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身軀逐漸湧起白蒙蒙的霧氣。
“聖人曰:以禮為仁”。
“聖人曰:以智為仁”。
“聖人曰:以信為仁”!
仁、義、禮、智、信,五個字,五道驚雷,回蕩在北擎上空。
帶著固守不住,經常被人批判、嘲笑的“傳統”,老聖人身軀在空中橫飛而出,激射深淵邊緣處那一抹黃。在一眼望不到邊際,讓人絕望的黃色中,炸出斑斑點點的異色。
魯萬年是個粗豪漢子,銅打鐵鑄的高大身軀屹立在雨水中,他咬牙一揮手,同行黃衣魯門之人的大箱子砰砰落地,瞬間展開。
短襟小褂,袒露胸膛的漢子們,快速的拚接出一個怪模怪樣的東西:黝黑、、長長、滾圓,閃爍著幽光,像是一節粗壯的原木。
“嘿哈~”,整齊的號子,原木落在漢子們的肩膀上,魯萬年矮身蹲在原木前端之下,腳望地上重重一踏,雨水四濺。
魯門眾人傾巢而出,扛著這截三十多米長、一米多直徑的古怪原木,跟隨著孔希言的步伐衝了上去。
不多時便裝在巨蟲的下顎,原木前端驀然彈出一個鑽頭,帶著急旋的扇葉,狠狠的釘在巨蟲身上。
旋轉中,原木逐漸消失在巨蟲的體內,魯門之人原地捂著耳朵臥倒,不多時,巨大的爆炸聲突兀傳來。
巨大的氣浪中,一眾鐵打的漢子齜牙咧嘴的翻滾著倒退。倒退中,縱越而去,不多時,又舉著拚裝好的大原木,衝撞而上。
蘇敬帶領下的蘇門組裝其一把怪模怪樣的長槍,戳進巨蟲體內,同樣發出巨大的炸響。一槍、一槍,又一槍的捅著、炸著。
墨修仙與孫破敵對望一眼之後,很無奈的將身上的兵器展開,就著巨蟲身體上爆出的窟窿,劈刺,狂砍起來。尤其是孫破敵,更是咬牙切齒,將手中刀揮舞成一片幻影。彷佛與巨蟲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一般投入而忘我。
……
…… ……
李虎率領的洋洲衛,勞師遠征,趕到北擎邑之時已是筋疲力竭。
為數不多的艦載陸地車輛,裝載著吃穿用度等物資,更是拉來了洋洲的戰爭神器:海洋巨炮。至於6000多洋洲衛包括李虎等人,隻能靠腿。
不親來這片土地,還不知這想象中的樂土,竟然亂成這個樣子。
天空中沒有雷,卻落下雨,雨水逐漸狂暴肆虐。
李虎望了一眼在雨水中掙紮著的洋洲衛士,內心猶豫思量著,又深深望了一眼一片死寂的北擎邑以及遠處的那抹令人驚悚的黃,不由暗自咬牙下定決心:“拋棄一切物資,空出車輛上人。執行第二預案”!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李虎內心是痛苦的。
救援,救援,如今這等待救援之地,卻沒有了被救援之人。天地一片死寂,隻有通訊器傳來嘶嘶啦啦的雜亂電流聲。
“頭兒,那炮呢”?說話之人的光頭在夜色下,雨水中顯得那麽耀眼,隻是聲音顫抖,淒惶之意溢於言表。
“當然是帶著,我要讓那畜生知道,五洲衛士,不是那麽好惹的~”,李虎聲音低低,表情落寞,但聲音卻有種說不出的歇斯裏底的瘋狂。
“好咧~”,一邊傳達著公士長的命令,此光頭一邊拉著另外一個光頭一邊跳上一輛登陸車,一邊低語著。
“我看娘,夠嗆了啊”,溫冒小聲道。
“我看也是~”,溫茂回應著。
“你不傷心”?溫冒疑惑的望著溫茂。
“娘··娘····你死的好慘啊”!溫茂愣了愣,驀然驚醒,捂臉大哭,哭聲穿破雨聲,分外淒慘。
“不對,不對,好像妹子也在這呢”,溫冒跟著哭了兩聲,似乎想起什麽,推了忘情的兄弟一下。
溫茂又是一愣,然後表情更加悲傷:“娘····再加上妹妹,你們死得好慘啊”。
溫冒咬牙咕噥著:“幸好爹沒在這裏”。跟著放下心事,全力哭號。
“娘···妹子,還有爹沒在,你們死得好慘啊···”,溫茂聲如狼嚎。
“媽的,沒有爹,你哭錯了”,溫冒正哭到傷心處,聞言大怒,一把抓住溫茂的衣襟。
“那到底,是有爹還是沒有爹”?溫茂又愣住了,忘了反抗,眼神兒茫然沒有焦點。
登陸車劇烈顛簸著,全速前進,兄弟兩個愣愣對望之下,竟然忘了哭。
李虎愣愣的望著眼前的兩個光頭,愣是差點笑出聲。明知道不該笑,笑不對,人家都這麽傷心了,他就是壓抑不住想笑一下。
40分鍾之後,三米直徑,二十米長,一點都不像大炮的大炮,架在厚重的炮架上,陣列成一排,對準了深淵方向。
猙獰的炮管,任雨水衝刷,宛如縮小版的巨蟲一樣,瞪大猙獰的獨目。
李虎手舉戰刀,濃眉凝著,掃了一眼分布在巨炮周圍的洋洲衛,雪亮的戰刀猝然落下。
“轟,轟,轟······”!一發炮彈竟然需要四十多人抬著,才能填裝進去。
專門對付大洋巨獸的遠洋巨炮,如今被拖到陸地轟擊巨蟲。雖然笨重,但格外有效。
大地在巨震,巨大的爆炸聲,震的天地搖曳,雨花四射。
每一發炮彈,都會在巨蟲身上炸出千餘米方圓的巨坑,爆出衝天的火焰與光華。
數十門巨炮連續發射,北擎邑的天空、大地,一片雪白火熱致盲的光明。
……
…… ……
管書同、樂笑星、溫豔陽,來自東、西、南三方,像是三個直插圓心劍頭一樣的隊伍,不約而同的在各自的途中停止了。
蒙蒙的雨霧中,無邊的昏黃之上,左、中、右開出各色的花朵。尤其是最左側,炫目帶著澎湃密集的光暈,望之使人心神動搖。即便相隔遙遠,也能感受那裏爆發的巨大力量。
停止之後,接下來的卻是更急速的前進,每個人都揣著疑問:“現在的北擎,到底怎樣了”?
同樣在途中,手拎江湖槍,背背小江湖刀的安公子,正一臉傻笑的往前跑著,似乎正在幻想著唐玄見到他,會有怎樣的敬意與驚喜。
巨大的震蕩傳來,安公子一不留神,蹦跳幾下,失去平衡之後一屁股坐在潮濕的地麵上。
疑惑的眼神透過雨霧向前望去,隻能見燦燦花火搖曳。
坐在地上的安公子,這才發現自己很累,特別累,超乎尋常的累。他大口喘息著,強自壓抑著身心的疲憊,連續奔跑之下,此時的安雨軒不光元氣虧損的厲害,就連毛孔中都透出不堪重負的喘息。
暗自咬牙之下,安公子搖晃著身體,又複向前,不為別的,這個方向有他這個星球上唯一的朋友。
朋友這個詞,放在公古時代可能不值錢,誰沒一兩個狐朋狗友?但放在紀元時代,人們這麽忙碌,人心如此冷漠而又矜持,朋友成了陌生卻遠比黃金珠玉更珍貴的東西。
……
…… ……
雨霧中:
數十名北擎邑殘存的衛士逐漸擠成三團。
第一團:曲流觴、溫笑、薑劍眉。
第二團:其他衛士。
第三團:唐玄,以及唐玄身邊的蔡姚,公三還有房六。
這倆老頭也是嚇得什麽跟什麽似的,死命往唐玄身邊靠攏著。
不是這個星球的人,很難體會這種墨守成規,隻能等死的絕望,蔡姚無疑就是這種人。
她是場地內唯一保持單純的清醒的人,同時她暗自打定主意:若是這個惡心的蟲子竄過來,立馬拉著唐玄跑。最多順便帶上笑笑姐。
大雨下:
巨震、火光、劍光、爆鳴,從眼前各個方向傳來。
曲流觴渾身一震,從回想一生以及深刻思念溫豔陽的思緒中醒轉過來,驀然坐起。
唐玄也慢慢睜開雙目,隨著眾人的目光,向四下裏看著。
致盲的光明!
雖看不真切,卻無疑向眾人心中注入無限溫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