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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章 花與邊界

  虛無幽靜,隻有頭頂處滾雷聲不斷。


  唐玄收回絲線,既然三個人已經醒了,自己再不明不白的這麽捆著對方,無疑是不合適的。


  三女先是驚詫了一陣周圍虛無的幽深,隨後又指指點點頭頂處唐花所造成的燦爛、壯闊的飛旋景象與迷人彩光。好一陣嘰嘰喳喳之後,便發現,活動空間非常有限,就都有些意興闌珊。


  隨後與唐玄一般,或盤膝、或抱膝或半躺而坐。


  虛空無盡,前後左右以及下方,時見幽光閃過,卻看不分明任何景象。但眾人彷佛被一股無法抗拒的推力推著一樣,隻能緩緩向上。


  唐玄微笑,放下心來。蔡姚也好,溫笑也罷,還有默默無聲的薑劍眉,無論臉色還是眼神,都恢複了靈動,不再是黃金舟航行綠海時候那般憔悴的奄奄一息的模樣。


  “死小子,笑什麽”?蔡姚眼睛一翻,半躺而坐,叉開大腿搖晃著,百無聊賴的樣子。


  “哦,我開心”,唐玄笑道。至於以血飼人這種事兒,他決定把它變成一個獨屬於自己的溫馨秘密,奮鬥曆程,實在不能與當事人分享。


  “有什麽好開心的。這裏真的不好看,人家心裏怕怕的”,蔡姚聲音漸低,頭在唐玄肩膀擠了擠,以挨挨擠擠的方式刷著存在感。


  “快出去了吧”,唐玄眯著眼睛看著上空。


  唐花第一次碰觸穹頂,聲勢驚人,撞出漫天花火,卻挫敗而回。唐花下落三尺,再度狂猛升空,光霧如雨,搖臂翻滾如輪,聲音震蕩虛無,但仍舊無功而返;緊接著是第三次,第四次······那層看似無形的透亮穹頂,雖然漣漪不斷,但仍舊堅不可摧的樣子。


  如今,唐花蓄勢待發,在距離穹頂五尺遠的下方,旋轉速度越來越快。花體拖曳的五條搖臂,旋成一道五色光輪,而唐花更加燦燦,無數密密麻麻的五色之光,如尖針一樣,刺向穹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溫笑望了望唐花,又望了望唐玄,目光閃動一下道:“那朵花”?

  唐玄無奈搖頭輕歎道:“失控了”!

  唐花在眾人頭頂折騰到天崩地催,呼嘯彌漫,都以為是唐玄在風輕雲淡的操控著,沒想到竟然失控了。眾人一片呆滯,不多時,盡都發出苦笑,卻沒有人埋怨什麽。若非唐玄,早都餓死沙灘,還談什麽現在和未來。


  薑劍眉忽然笑了,眉眼彎彎,渾身顫抖,像是想起什麽有意思的事兒。她笑了半天,眾人看的難明。但她這樣笑,想不看她又是件很困難的事。


  在眾人矚目之下,半晌薑劍眉才道:“你們猜穹頂後麵,會不會有什麽遠古傳承,寶藏秘籍,長生不老藥之類的在等著我們”?

  蔡姚眼睛亮了:“曆盡千心萬苦,總該有點什麽獎勵吧”!

  溫笑也將白皙的鵝蛋臉仰高了些,不住點頭表示讚同。


  唐玄苦笑,笑得真苦!一路昏睡的竟然說“千辛萬苦”,這外星人到底知道不知道啥叫割脈放血,虐心堅持?

  唐玄想了半晌,眼睛裏有意興闌珊閃過,他道:“世界上最大的謊言便是:努力便有結果,艱難都是考驗,劫難之後便可升仙······這是傳說。傳說不光靠不住,同時也是人族淵源流傳的自我寬慰方式”。


  “所謂上天無路,它是從來不會激勵人或者其他生靈的。沒必要,也沒那個閑情逸致:上天不會給你劫難之後的解脫,規則也不會給你留下魔難之後的寶藏。它們隻會給你設置一個個桎梏,打破之後,還有桎梏,上天、規則在,苦難便在,生靈始終在既定的圈子裏活著。沒有誰比誰更高貴”。


  “當然,你可以打破一切桎梏,結果可肯定、可預期,到最後便是“逍遙”。可惜天道圓滿,周流不息,而萬物生命有限,元氣有限,空間有限,意識有限······從先天就限定了你無法打破一切桎梏”。


  唐玄皺了皺眉,做了結語:“活著的攀比,隻不過是比誰打破桎梏的數量更多;生命的悲哀,更隻是身在桎梏中,嘲笑身後的那些“蠢物”。行百裏者笑九十,到頭來,都在束縛之中。而束縛有了很好聽、很容易讓人接受解釋:自然規律、自然法則,又或者說是天道”。


  蔡姚嘟著嘴,暗淡了眼睛不爽道:“你可真悲觀”。


  唐玄愣了半晌才道:“我說的是實話”。他望著穹頂出神,能如此想,隻因他與陌離相處時間較多,知道了太多一旦知道,便不會再快樂的人和事。


  溫笑道:“實話往往不好聽,不過總比虛偽的粉飾;強行的解釋;刻意的煽情好的多”。


  薑劍眉目光在神思不屬的三個人身上掃來掃去,笑得越發開心,最後目注唐玄堅定道:“不管你們信不信,那後麵肯定有好東西”。


  唐玄不再反駁,反而點了點頭:“也有可能”。


  蔡姚摸了摸腰間詫異道:“沒有也是你,有也是你,那到底是有沒有”?隨後她鬆了口氣,別在褲腰的引雷鏡還在,這玩意兒可不能丟。丟了的下場不是在老爹的威逼下自裁,就是被老爹活活打死。


  想到老爹雷隱之王帝玄通,蔡姚眼神一滯,似乎在畏懼中,有些想家了。


  唐玄眯著眼睛道:“如果有劍眉所說的好東西,那也是人留下來的。而留下來也不是為了造福後人,僅僅是通過物件兒的永垂不朽,證明自己來過”。


  溫笑搖頭表示反對道:“人性有那麽自私麽”?

  唐玄抿嘴一笑道:“大多如此”。


  蔡姚大力的拍了拍唐玄的肩膀,唐玄將頭轉來。蔡姚望著唐玄的眼睛道:“死小子,你在深山跟幾個老頭兒不學好,竟學些看破紅塵的東西。但我知道,你說的不是心裏話”。


  唐玄眼神一動,目光有暖意湧上。


  蔡姚繼續道:“不管到哪裏,姐罩著你”。聲音低沉,誠意十足。


  唐玄驀然哈哈大笑,不住點頭。腦子裏又響起了蔡姚奄奄一息要睡覺,喊渴喊餓的情景,一陣的親切感油然而生。


  “笑毛了,笑”,蔡姚小臉兒一紅,變掌為拳,在唐玄胸口捶了一下。手舉高高,落下卻是輕輕。不知道是虛無的映襯還是上空唐花再次爆發的照亮,使得她的臉,看起來竟有幾分白皙之意,十分神奇。


  借著虛無的掩護,光線朦朧。唐玄雙手搓了搓,又抹了抹自己的臉頰,入手粗糙,斑斑點點。心頭一凜之下,忙揮舞著雙手,將皮膚上幹澀的斑點揉搓而去。


  將手放在鼻端,一股淡淡的血腥氣並不好聞。


  “沒什麽,一點塵沙,咳咳咳”,望著三女,三雙,六隻晶亮的眼睛,從注目到關切,唐玄胡亂的解釋道。


  蔡姚提了提鼻子,眼中疑惑;薑劍眉輕蹙彎眉,眼中滿是不信;而溫笑則是往唐玄身前又湊了湊,拉扯著他的衣服,翻看著,頗不放心的樣子。


  最難消受美人恩,此刻唐玄如坐針氈。


  就在這時,一股劇痛的感覺,湧上唐玄心頭,腦中。


  “咯吱吱,呼~”,痛如潮水,撕扯著唐玄的心髒;撞擊著他的大腦。他咬著牙,強忍著即將出口的叫,一手按胸,一手按腦,死命的按著。同時忍著痛,望向上空。


  唐花裂了!


  似乎是久攻不下,似乎是自我瘋狂,唐花在穹頂下方七尺處,裂成數十朵小花。


  每一朵小花都是五色分名,瘋狂旋轉著。組成的形狀恰恰是完整的唐花,但卻是以個體形式而存在的。


  小花之間,千絲萬縷的五色氣流,如絲如縷,紛繁交織;花與搖臂之間,一如從前,花為主導,搖臂為輔。


  隻是此時無比巨大的五色搖臂,已經滲透到花與花之間,五行的力量,澎湃激蕩,爆發出極其恐怖的氣息。


  數十朵小花燦燦生光,在眾人頭頂交織出一片無比絢爛的光影世界。它們乍分乍合,分開,唐玄渾身撕裂般的劇痛;合攏,痛楚會輕上一些,但還是常人難以忍受。像是將一塊塊被切割的身體組織,強行按在原處一樣,簡單粗暴。


  唐玄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蔡姚幹著急,舉著引雷鏡不知道該做什麽好了;溫笑與薑劍眉對視一眼,一躍而起,四隻如玉般的手掌,輕輕按在唐玄後背,二人元氣如潮水般注入到唐玄體內。


  通過元氣感受到唐玄體內的情況,溫笑、薑劍眉不由大驚失色,兩聲低喝,清脆而決絕,元氣狂湧而出,澎湃而入。


  唐玄身軀微微顫抖著,因劇痛而變得發白的臉色變得好看一些。他望著分分合合,力量不斷凝聚、膨漲、近而變得恐怖的唐花罵道:“嗎的,失控就失控,你自己玩兒嗨了,卻讓我背鍋兒,什麽玩意兒”!

  就在眾人的注目中,唐玄的大罵中,唐花驀然開合,眨眼間騰起無邊的光焰。光焰中,唐花先是漲大無邊,似是花開,將五行搖臂承托在上;接著花瓣合攏,形成一朵壓蓋蒼穹的巨大花骨朵,將搖臂完全吞沒。


  空間在嗡鳴;虛無在顫抖;穹頂以及四壁在搖晃;而花骨朵最外層的花瓣不斷的鼓凸著。


  鼓凸中,色彩斑斕的光霧四散,隨意飄灑著。


  “你這是要毀滅世界麽”?唐玄忘了痛,呆呆的看著,傻傻的呢喃著。


  麵對著此時的唐花,他生出一種徹頭徹尾的無力感。


  誰都知道,這花一旦爆開,那不是開玩笑的,極大可能是從上到下全方位的掃射、毀滅。


  蔡姚先是緊張,然後神色便坦然了。人總有一死,死在唐玄身邊,似乎也沒什麽不可接受的;溫笑內心短暫的與外麵的世界告別之後,便將身體貼在唐玄身邊,兩隻手用力的挽著唐玄的胳膊,不再去看那朵失控了的花;薑劍眉像是完全沒有感覺,依舊很努力的將自己的元氣灌輸給唐玄。


  黎明前的黑暗是寂靜的,而虛無內的暴風驟雨之前,同樣寂靜。。


  此時的唐花,燦爛絕世,超越以往,可它依舊照不亮整個虛無,卻能夠照亮四個人,淡然而從容的麵容,以及在他們之間,暗暗流淌著的向死而生的勇氣。


  這勇氣與其他無關,與內心相連,為愛存在而永不磨滅。成了虛無之中,超越唐花存在的一道靚麗而具有無邊生命力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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