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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鍾聲聲聲

  永恒天柱這個名字,從很遠、很遠的從前,一直叫到現在。


  它不像虹橋,是因為蚌仙子來到這裏之後才有的,它已經存在無數歲月。


  藍色,斑駁,上下看不到頭兒的大粗柱子,巍巍杵在虹橋以西九千多公裏的地方,孤獨而挺拔。


  龍鯨猛、龍鯨壯、龍鯨老三在天柱中間處環遊著,至於龍鯨胖,老大、老二不敢提,老三自是絕不會承認的。因為名字,因為被海皇盛洋兮隨意起了個名字,統帥海靈防線多年的龍鯨三條,心灰意冷,決定歸隱於帝國海眼。


  怪誰呢?怪自己沒文化?當然要怪老王八霸道又擅長詭辯,讓他們兄弟三人有苦無處訴。


  天柱很粗,哥三個要費上好半天勁才能環遊一圈,純淨帶著點點渾濁的水域,並沒有因為這個珠子而有什麽其他的變化,無數年來,水與天柱,都是相安無事的。


  龍鯨三條,對視一眼,三個大頭微微一點,在龍鯨老三的率領下,身軀筆直向上,箭一樣的竄去。


  天柱還是有盡頭的,那上麵不光有奇跡與妙景,還有著昭示著從此隱蹤匿跡,與世隔絕的坐忘鍾。


  一旦敲響,誰還敢再嘲笑於我?


  “自由,我來啦”,實力最弱的龍鯨老三,撲騰著尾巴,精神亢奮,一邊嘀咕著,一邊遊在最前麵。


  就在這時,無孔不入的震蕩水波,如漣漪一般飛速擴散著。


  “警號”?龍鯨老大停止了向上的身形,望向近萬公裏外的虹橋方向,金色的須子抖了抖。


  “最緊急的”,龍鯨壯也停了。


  “大哥,二哥,你們什麽意思?都是要歸隱的魚了,你還管什麽警號不警號”?龍鯨老三猛然回頭,發現老大、老二在原地眼神閃爍,一臉嚴肅,不由得返身回來,怒瞪它們大聲咆哮。


  “老三,話不是這麽講,現在咱們不是還沒歸隱麽”?老二眨了眨眼睛道。


  “咳咳,老二說的對”,老大咳嗽一聲,目光有些閃躲,不敢與老三憤怒的目光直視。


  “得,我一猜,你們就是有工作,沒兄弟。這樣,你們去吧,我幹脆也別歸隱,直接一頭撞死在天柱之上去求”,龍鯨老三異常悲憤。越往前遊,兄弟三人的團隊便越疏離。隻要有一個借口,這兩條,也不是啥好東西。


  “別,別,別呀”,龍鯨老二一邊用肚皮擋著老三亂撞的大頭,一邊焦急的目光望向大哥。


  暗自歎息一聲平日寵壞了,龍鯨猛緩緩開口:“走,去敲鍾”!

  明知道老三是在那胡攪蠻纏,但老大、老二還是瞬間妥協。


  誰讓它們,是親兄弟呢!

  再說,有老王八在,還有老老王八,能有什麽危險?

  三尺龍鯨三條,奮力向上,原地隻有下一串翻花一樣的氣泡,不斷向上延伸,

  許久之後,一陣沉悶的鍾聲,響徹深藍水域。


  當,當當,當當當······……

   …… ……

  海皇帶著衝天的怒火和一肚子的委屈,身形如水線一般向彩紅橋方向激射而去。


  “哪怕是一隻極光水母,我都要揍得你變成螢火蟲?嗯,是螢火蟲”,他忘了自己究竟是盛洋兮還是汪宙,更有著從前從來沒有過的暴戾。一邊暗自發狠、快速前進,一邊紅了眼睛。


  “老老王八,搶我孩子,草”,海皇雙目緊閉,臉上的表情很痛苦。


  能反抗嗎?算了,不想了!豁然睜目之後,海皇身形在一邊不知名的水域浮現,臉上浮現冷酷的笑,雙目閃爍著晶瑩的水光,頭上的一對兒小角變得血紅。


  他身形略一舒展,金色古舊的長袍在水波內搖曳,海皇要出絕招了!不計代價的要出絕招了!

  “我······”,一個字,衝天水浪,變得深藍。透明水域,一片深藍。海皇在這一片深藍旋轉的水浪中,若隱若現,聲勢驚天。


  當,當當,當當當······

  永恒天柱之上的坐忘鍾被敲響,鍾聲由疏到密,瞬間席卷深藍水域。


  “我······去你大爺的”!海皇一個踉蹌跌出深藍水浪,嘴角溢出一絲淡金色的血絲。他深邃的目光從向前轉向左側永恒天柱的方向,一臉的崩潰與茫然。


  坐忘,本該讓人悠然,忘掉一切煩惱,人如此,鍾聲也是如此。


  但海皇恍惚了一下之後,一股沒來由的恨直接對標敲鍾的海族。


  肯定是海族,肯定是哪個想不開的白癡,又想去填海眼了!

  不會是龍鯨哥三吧?


  “我去你大爺的”!海皇原地剁腳,咕噥著半晌,腳步忽而向西,忽而斜斜向右。


  最終,還是向彩紅橋悠遊而去。


  隻是如今的海皇,全無火氣,隻有一臉的無奈。
……

   …… ……

  諾大的空間,昏暗的燈光,小而圓的視窗,視窗外,是漆黑一片,偶被燈光掃過,充滿震撼靈魂的寧靜與動蕩的洋底。


  “火車、茅山、哀思、竹林、北海······小紅、兄弟”,一杆江湖槍握在安雨軒的雙手之中,在這個空曠而幽靜的室內,揮舞成一片滿是尖刺、密不透風的槍輪。


  “你走了,我該是有多寂寞”,在安公子心中,小紅是無法磨滅的印記,而唐玄無疑也是。如今都先後離他而去。


  潛洋一號死無全屍,唐玄呢?他不是神,隻是一個人。而人,在這片浩瀚、冷漠、動蕩、詭秘恐怖的洋底,如此渺小不值一提,又該是何下場?


  砰,正在躊躇、哀傷的安公子屁股上重重挨了一腳。


  龍笑梅皺著眉,冷冷的望著雙眼全無焦點的安雨軒,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有些酸楚。


  “好,好在,還有你”,安公子勉強笑了笑,大槍在堅硬、冰冷的地麵上頓了頓,發出清脆但無奈的鏗鏗聲音。


  “嗬嗬”,龍笑梅不由得氣笑了。越是相處,越是對這個所謂的花花公子越了解。她的心中便會升起一種複雜的情感。可能是母愛泛濫,也可能是由名分引發的其他感觸。


  跺了跺腳,在安公子訕訕表情的目送下,龍笑梅來到蕭紅顏身旁,玉手輕輕搭上她的肩膀。


  蕭紅顏渾身微微顫抖,整張臉都貼在狹小的玻璃窗上,向外張望著。


  回光反射,她的側臉蒼白如雪;光線消失,她整個人都黯淡了下來。


  “那裏,卻是有一個地方,那裏有許多稀奇古怪的生物。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就在那裏······唐玄,唐玄”,蕭紅顏剛剛止住的淚水,又緩緩滴落。


  介子危,年輕、英俊,體貼、多金。但總讓她心生戒懼。


  唐玄,無味,無趣,沉默、寡言,甚至不解風情,但他在,她心裏踏實且有深深的依賴感。


  自己這麽做,那麽做,究竟是為了什麽?是為了讓他多投注一抹目光,多注入一縷情思,還是多一些關心?

  “錯了,錯了,你回來”,蕭紅顏哽咽著,哽咽著。二十多年的矛盾神經在此時得到空前的統一,所有的驕傲,都變成了深切的期盼。


  她曾經在那裏呆過,那片空間沒有任何道理與科學可言。


  裹在深藍氣泡內,她看到了許多,許多。若是從科學的角度來看,這片水域,更在大洋之下,單以體積論,恐怕整個星球核心都成了水做的。


  但那可能麽?

  “走吧,去歇歇,一切會好起來的”,龍笑梅是個很務實的人。她並不相信唐玄能夠活著回來,隻能期待著時間可以抹平一切。


  “你先回吧”,蕭紅顏緩緩搖頭,滿是血絲的雙眸一眨不眨的望著,望著。
……

   …… ……

  鏡湖居一號內,蕭相君與赫英正在客廳接客。


  “伯父,伯母,今日氣色特別好”,介子危一身整潔華貴的白西裝,一邊笑著,一邊將茶幾上的禮物向前推了推。同時將手中的一大捧鮮花輕輕放好。


  蕭相君依舊沉默寡言,目中淡淡,既沒有表示欣喜,也沒有表示不滿,很折中。


  赫英笑道:“你看這,每次來都帶這麽多東西,下次不要了。年輕輕應該多攢錢,將來娶個好媳婦兒”。說著,她狠狠推了一把靜坐不語的蕭相君一眼。


  蕭相君詫異,赫英瞪了瞪眼睛,嘴巴伸向顯示器旁的淨水壺。蕭相君恍然起身倒水。


  介子危滿麵春風,連連擺手:“不差這點,不差這點”。


  水倒上,蕭相君起身去院子裏抽煙。


  “喝水,別客氣”,赫英熱情的不斷示意著。


  “赫伯母,紅顏去哪了”?雙手捧著水杯無意識的抿著,眼角餘光從蕭相君背影轉移到水杯上,又望向赫英。


  “我們,也不知道啊”,赫英笑容僵硬了,神情也不再那麽光彩照人。


  “不是吧”,介子危瞪大了眼睛。他倒不認為赫英會對他說謊。


  “唉,接了個電話之後,神思恍惚了半天,昨天吃晚飯的時候去叫她,才發現,人不見了。去哪也沒說一聲,你說說,這孩子”,赫英有些焦急起來。


  “別著急,我去找找,說不定心情不好去散心了”,介子危起身。


  “坐坐?吃了飯再走”?赫英一臉不舍。


  “不了,找人要緊,伯母,你們留步”,介子危強自微笑著,往外走去。


  “老蕭,老蕭,還不出來送客人”?赫英大聲叫道。


  蕭相君咕噥一聲,瞅了瞅還剩大半的煙屁股,屁股抬了抬,並未起身。


  介子危除了鏡湖居一號,站在水泥柏油路上,身軀震了震,神色變得猙獰起來,揚手間,那束嬌豔的花被拋向街邊的垃圾桶,尚未落地,已成漫天花粉。


  “這,這~”,跟著出來送客的赫英望著,望著,心頭沒來由升起一股恐懼,雙腿顫顫,渾身發軟。


  就這麽目送著介子危的身軀,與花粉般,突兀的消失。


  漫天烏雲翻滾,水城市似乎又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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