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古井無波
一定淡定淡然,雖然目光總是認真的觀察著四周烏漆嘛黑的環境,但腳步不停;一個一門心思咬著牙,宛如與腳下的路有深仇大恨一般,誓要完成任務的一根筋,天梯雖然漫長,但總有盡頭的時候。
絕望,看不到出路是最容易放棄的。其實很簡單,無需想太多,做好現在,走好眼前的路,那麽其實光明就是在抬頭的那一霎那。
來到山巔,唐玄這才發現,所謂的塔,其實並不是塔,而是與山尖連在一起,向上似乎通天的整而下粗上尖形狀的這麽個東西。
沒有斧鑿的痕跡,更沒有人工雕飾,宛如自然形成的這麽個塔形的東西,姑且稱之為自然之塔,簡稱塔。
塔身參差斑駁,目測也是不知名的石質,並沒有進入其中的門戶以及通道。
塔前是個數尺方圓的不規則小平台,小平台上有一個明顯的窟窿。
窟窿呈不規則圓形,直徑三尺幾乎鋪滿了這個小平台。如一眼古井。
天上的雨絲搖落,四處無風,但山巔的雨絲卻盡都傾斜在這一個如古井一般的窟窿之上。
唐玄探身向窟窿下望著,不深,微光掠過,一尺以下便是水麵,三尺左右便可見滿是鵝卵石的井底。
雨絲落入水麵,像是簌簌而落的透明粉末。井水無波,宛如一麵鏡。
這,似乎又是天然形成的一個東西。
“天梯,通天塔······”,唐玄隨手將手伸入井內,掬一捧井水,浸涼,粘稠如同果凍一般的質感。手掌尚未完全離開水麵,掌心卻空了,就連手指間也沒有一滴水漬。
注目一看,依舊清徹,依舊無波。
“周圍看了,似乎隻能往上爬”,就在唐玄關注井與水的時候,吳狂花腳步匆匆,已然繞著塔周圍不足一尺的裙邊,對眼前的地形做了次勘察。
唐玄點點頭,再次仰望這個高不可及,一插入天,烏漆嘛黑,渾然一體,參差斑駁的“塔”,太高了,心中忍不住有些虛虛的,腳下也忍不住有些發軟。
“這是什麽”?吳狂花好奇的繞著井轉了一圈,索性蹲下身子,對著鏡麵理了理發絲,眨了眨眼睛,甚至做了個鬼臉兒。
“好像是一口井”,唐玄收回目光。背後就是狹窄的天梯,左右皆是蒼茫虛無,好像是懸崖。萬一腳一軟,那麽他敢肯定,就算是走了無數時間才上來的山,可能用不到半天就能夠一跌到底。
“那這個好像到底是井還是不是井”,吳狂花翻了個白眼兒,瞪了唐玄一眼。
“是一口井”,唐玄笑了笑,也蹲下身子,蹲在了天梯末階,背後是陡峭的石階,眼前就是這個窟窿井,而挨著窟窿井的就是那個不是塔的塔。
“哦”,吳狂花剛才大步流星的往前衝,在唐玄沒有出聲提醒之前跨越了這個井,而今前頭無路,唐玄又明顯沒有什麽好主義的前提下,隻能仔細的研究起這口井。
“做什麽用的”?吳狂花盯著唐玄,滿眼期待。對於自己儀容的整理,她的水平也僅限於亂還是不亂,不亂也就罷了手。
“我怎麽知道”,唐玄苦笑。
“你是大官兒,你不知道”?吳狂花一臉嫌棄。
“我怎麽就必須應該知道了”?唐玄反問,望著這個一臉“你不行”表情的吳姑娘,心中氣哭。
“算啦,算啦,不知道就不知道,真小氣”,吳狂花擺了擺手,伸手抓起一蓬井水。當手掌離開水麵之時,她的眼中生出詫異之色,而後便將手放到眼睛底下仔細看了起來。
接著便一臉奇異之色的將頭伸進井中,伸長脖子,對著井水狠狠咬了一口。
“吐~苦的”,吳狂花使勁的搖晃著腦袋,一連口的吐著,五官擠到一起,而雙目含淚,似乎井水很不好吃的樣子。
“你怎麽,什麽都吃”,唐玄歎了口氣。
“撈不出來,總得嚐一嚐”,吳狂花馬尾來回搖晃著,帶著柔柔的發香。
平台小小,幽靜;雨絲無聲,天地靜默!
隻有唐玄、吳狂花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身後的天梯,在十米之外,便一片朦朧,無法看清,但始終卻沒有衛士們的身影出現。
漸漸的,吳狂花也不說話了,更不要說唐玄。
又過了一會兒,就在唐玄以為吳狂花轉性了的時候,她忽然驀然起身。
在唐玄目瞪口呆之下,濟刀砍劈、元氣轟擊、嗬斥怒罵······吳姑娘開始對塔,對井進行了無差別的攻擊。
霎那間,山巔元氣呼嘯,刀光電閃,清脆的叫罵聲不絕於耳······
唐玄小心的順著石階往下走了幾步,避免被陷入躁狂狀態下的吳姑娘誤傷。然後便一臉無奈的盯著,隨時準備出手救援。
這麽點地方,這樣的折騰,搞不好就會從無數丈高的山巔跌下去。吳廣娘在二,那也是綠洲衛啊,唐玄隻能小心戒備著。
“呼~呼~呼~我累了,你來”,吳廣娘拎著濟洲的把手,大口喘息著,麵色一片潮紅,而那把堅固鋒利的刀,徹底的毀成了碎片。
“來什麽”?唐玄笑了笑問道,又遞過幾顆膠珠。
“咕咚~不要沉默,跟它們幹”,吳姑娘吞了口口水,訕訕的接過膠珠,手指指向塔與井,這些都是她看不順眼的攔路虎,是必須要與之決一死戰的對象。
而吃了膠珠,元氣又變得充沛起來的吳狂花,瞅了瞅唐玄,似乎覺得這小子又有些順眼了。起碼會來事兒,要是自己主動找他要吃的,那他可真該死了。
唐玄信步走上平台,與吳姑娘並肩而立。斷裂的濟刀,成果斐然,除此之外無他。
唐玄想笑,又不忍笑,起碼吳姑娘現在依舊一臉認真的不服氣,汗流浹背的樣子。
而將目光投向井的時候,唐玄的眉毛不由一動,一圈淡淡幾乎微不可查的漣漪,由水麵中心緩緩擴散著。而伴隨著這股淡淡的漣漪,唐玄覺得眼前的塔,似乎也律動了一下。
“天涯盡紅塵,一笑做春溫。無波真古井,有節是秋筠”,漣漪與塔動可以判斷,塔與井有著某種必然的聯係。
“你又在吟啥”?吳姑娘一臉的崩潰,瞅著眼前這個剛剛有點順眼的年輕監洲。是不是當大官兒,都得說些別人不懂,自己也未必懂的話,才能凸顯其水平?又或者說非要創造點啥定義,才能揮發出超人的氣質?
“沒啥,似乎上這座通天塔,未必需要路”,唐玄表情略顯激動,卻沒有什麽過激的強迫擁抱之類的舉動。他很好的克製住自己的興奮,隻是用一種稍快的語速,對吳狂花說道。
“好吧,你贏了!你隻管幹,別跟我講了,當我求你”,吳狂花一愣之後,這個憨直的姑娘差點哭出來。但瞅了瞅掌心剩餘的膠珠,舔舔嘴唇之後,強忍著對唐玄出手的衝動。
唐玄輕笑,一朵唐花出現掌心。它照亮了平台,塔基,井,更照亮了雨絲以及吳狂花那張英氣勃勃的臉。
心中默念,玄玄氣澎湃湧出。唐花瞬間變得火紅,又在唐玄的操控下,緩緩的帶著熾烈的氤氳向水麵沉了下去。
空氣陡然變得寧靜,接著一股酸澀到了極致,難聞到了極致的狂猛水蒸氣從井口噴出。
天搖地動,塔身震蕩,巨山宛如要崩潰了一般顫抖個不停。
唐玄一把拉住呆若木雞,身軀搖晃失控的吳狂花,二人身影一陣模糊之後,消失在冒著熱氣的井口處。
雨絲陡然上卷,碎石如雨也驀然翻卷向上。而宛如墮入光怪陸離的時空隧道一般的二人,身軀也遊遊蕩蕩,在光絲密布,翻卷如彩帶通道內,漫無目的的飄蕩著。
這是一個莫名的通道,難言的空間。有著世間一切美好的色彩,而色彩間隙,卻是幽深難測的黑暗,極致的黑暗。
唐玄二人小時候,天地間劇烈的震蕩緩緩止息。
雨絲也恢複了正常,開始向下。塔、井恢複了原狀,同時在雨絲不斷的注入下,井中液體快速增多,不多時,便漲到距離井口一尺的距離,再不增加。
不知什麽時候,井中映照出一輪蒼山之月殘照,可是天上卻沒有月。
這是個什麽樣的空間?為何會有這樣一個巨山?一座塔?一口井?一彎月?
恐怕沒有人能說的清楚,更無法考證。
司馬陵等人依舊在人生迷宮裏,沉淪在各自的記憶中,而唐玄與吳狂花再次穩住身形之時才發現,他們已經出現在一個望之狹小,但感受卻是無盡的空間之內。
四壁蒼茫中鑲嵌著光,中間穹頂之上,是一團無根的光,而光之上,翻翻滾滾的是一個宛如黃金打造的小箱子。
而眼前三個小小的身影,不斷向他們走來,從朦朧到清晰。
那光,似乎就是希望之光;而光團之中,也許就是帶著五洲生民衝出籠壁的寶藏。而眼前的身影,應該就是久以聞聲,卻從未見過麵的夏蟲、井蛙,還有一個不知名的人物。
整座萬星堆,無數亭台樓閣,無數艱難坎坷,曆時近一年,動用五洲全部精英,兢兢業業,不及犧牲······匯集成的,可能就是眼前的叫真相的東西。
但眼前的,真的就是真相嗎?
難道真的是蒼天有眼,留有生機?
唐玄與吳狂花的手,依然緊緊拉著,保持著患難與共的親密姿態。
他們望著,望著緩緩接近的身影,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