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母子決裂
林婉清聽著兒子斬釘截鐵拒絕的話,一時間也黑了臉。
“你想辦法?你能想什麽辦法!頂著安國公府嫡長子的名號,你縱是有心自己想辦法,因你父親在朝中失意,也沒人敢明著與你往來。”
她倒是話糙理不糙,賀賢老當益壯,安國公府如日中天,正是皇帝現在所忌憚的,所以他才年年借著練兵的由頭把賀賢往邊境鳥不生蛋的地方指派。
朝中也有不少大臣對賀家的一切豔羨不已,變著法兒地想找賀賢的錯處參他一本,好取而代之。
賀家的處境看似紅火熱鬧,卻早已是危在旦夕,林婉清也是生怕哪天來一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才想著抓皇族的把柄,想讓賀家占些理、有朝一日能與皇帝談條件。
可栽贓平陽公主那事沒成,她就更是心焦。
但是如若真像賀長影剛才說的那樣,叫他在朝堂上去想辦法保自己父親安享晚年、保賀家平平安安,恐怕是癡人說夢。
皇帝恨不得瞧見賀家個個兒都是酒色之徒,若叫眾人看到賀家還有這麽一個有本事的兒子,有道是樹大招風,那安國公府怕更是危險了。
這些原是沒辦法的事情,一切的路都被堵成了死局,卻沒想到柳暗花明,張家先出了事,林若恬鬧著和離,林綏清找上門來甘願讓女兒做妾也要重與賀家結親。
林家要保全名聲,賀家想要個有用的“親上加親”的親家。
這樁互利共贏的事兒倒是無異於給林婉清雪中送炭,給賀家指明了一條出路、有望疏通文臣一派的人脈。
奈何在賀長影這兒出了岔子。
他盯了母親半晌,很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別發火,想要耐心地與她再講講道理:“咱們家的事兒,靠別人是靠不住的。
父親日益老去,就算功高蓋主,也不會有謀反的心境和力氣。當今聖上不是不講理的昏君,兒子若有才能,成得了北靖朝堂上數一數二的人才、讓他瞧見我一心為國,他又何苦非扳倒咱們家呢。”
林婉清聽得直搖頭。
到底是初生的牛犢,一丁點兒的心計手段都沒有,真當他一顆赤子之心便能換得天下的真心麽?
“長影,人心隔了肚皮,任你如何表現出精忠報國,隻要你是安國公的兒子,就總有人疑你是有私心的。況且不多疑何以為人君,聖上要的是萬無一失。你聽母親的,將若恬N納進府裏來,好好兒與你舅舅家相處,暗中籠絡他那邊那些文臣才是最妥當的。”
林家和賀家都是家大業大,這種家族裏舅舅與外甥的關係擺出來著實是隔得遠了些,要說話也總該帶著幾分客氣,說相互幫襯,也隻能是“盡力而為”。
可若是丈人與女婿,那就大不一樣了。
到那時他的父親於林家來說也不止是一個妹夫,而是同氣連枝的親家了。
林綏清就算是為了女兒的未來,也應當竭盡全力與賀家勠力同心的。
林婉清將這其中利害細細剖開說了,可賀長影越聽便越受不了母親這算計來算計去的樣子,忍不住拍了桌子。
“賀家的未來……您當初要用我那親生骨肉的命去換賀家的未來,幸而老天有眼沒叫您辦成了這事兒,難道您還不明白嗎?這樣換來的平安終究是鏡花水月啊,靠不住、辦不成的。
您已經險些傷了予懷一次,如今您又要用兒子的姻緣來作交換?要她懷著身孕看著兒子迎新人進門、傷她第二回嗎!您有沒有想過,兒子是個人,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任您擺布的物件。”
林婉清站起來打斷他:“可你是賀家的嫡長子,既是賀家的兒子,就有責任、有義務去承擔起賀家長子的責任來。賀家的未來就是你的未來,你理應為這個家犧牲你那區區的姻緣。
而今隻是叫你納個妾而已,你放眼瞧瞧,哪家王侯將相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倘若陳氏連這點肚量都沒有,那她便也不配做賀家的兒媳。”
她這話一落,徹底將賀長影心裏的火焰點燃了。
“做賀家的兒子兒媳又如何?到底是連自己的人生都沒辦法選擇,總平白惹一身的黃泥湯子!
予懷不配做安國公府的兒媳,那我便也不配做安國公府的長子。從今往後,賀家再無小侯爺,我寧做匹夫草草一生,也沒那個福分做您的兒子了。”
他眉凝糾結,語氣中是耐不住的煩躁,說完便轉身往出走。
這揮袖之間忽然掀翻了桌上的茶盞,任茶水流了一桌子,轉而淌到了地上,屋裏仿佛都能聽到滴滴答答的聲響,卻無人理會。
林婉清望著兒子決絕離開的背影,奮力將倒在桌上的茶盞朝著門框扔了出去。
精致的白釉撞在門上,瞬間又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宛若她現在的心一般。
她這麽多年的苦心經營,她這麽多年努力為公爵府著想的一切,竟都不被自己的兒子理解。
她將處處為賀家算計視為自己一生的責任和榮耀,如今卻被兒子說成是在賀家“會平白惹一身黃泥湯子”?
她驕傲了一輩子的臉麵,如今通通被賀長影親手掃到了地上。
林婉清苦笑了兩聲,跌坐在椅子上,想如一個普通婦人一般哭一場,卻恍然發現自己做公爵夫人做久了,竟連怎麽痛痛快快的流淚都忘記了。
賀長影憋著一股子氣從青竹軒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喚了候在大門口等自己的泰平,讓他差人去把自己在外頭那院子拾掇拾掇,抓緊時間另立府邸。
“再去請個先生寫一份分家書,就說我與夫人從此以後同安國公府不再有任何關係。無論貧窮富貴,我都不再攀絆。與公爵夫婦……黃泉碧落永不相見。”
泰平聽完他這後半句,剛要走開的腿生生頓住,反應過來他應當是在青竹軒受了氣,連忙跪地磕頭。
“小侯爺三思,您與公爵夫人就算鬧了再多的不快,母子也沒有隔夜仇的。我朝最忌諱不孝之人,您這麽衝動就斷絕了與安國公府的關係,聖上往後哪還會重用您,您這實在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