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娶到你是他的福氣
“公主.……”
陳予懷被人扶起來又賜了座，既有些受寵若驚，又訝異於平陽公主這忽然的轉性，隻覺得這會兒頗是不自在。
平陽公主輕輕擺手打斷她的話：“我的名字叫薛寧燕，你我差不多的年紀，往後私下裏叫我寧燕就好。我匆匆叫你來，是想同你說說賀家伯父的事兒。適才從宮裏回來，聽著了不少小道消息，可若是找你家小侯爺孤男寡女的也不方便，隻好差湘伶叫你來了。”
陳予懷抬眼瞧了瞧對麵坐著的人，恍惚記起來她之前聽教她規矩的嬤嬤說過，當朝皇室姓薛。
而這平陽公主當年出生時，正趕上皇帝親征、幾場大捷安定了邊疆。
班師回朝時宮裏又傳來了公主降生的好消息，於是皇帝龍顏大悅，將小公主的封號、賜名取“寧”、“平”之字，連帶著小公主本人也被皇帝視為福星，從小到大，無上榮寵。
不過人人都說這平陽公主薛寧燕是個囂張跋扈的性子，如今陳予懷再瞧，倒是覺得她率真可愛得緊。
“好，寧燕你說。”
既然對方都告訴她別客氣了，陳予懷本也不是這種能受得了古代三綱五常封建禮教的人，兩人之間的距離自然而然也就被拉近了。
薛寧燕聽她改了稱呼，這才坦然地笑了笑，伸手去給她添茶，將話題轉回了正事兒上。
“我今兒進宮去給我母妃請安，用過午膳之後正往外走，忽聽禦花園裏幾個禦前的小太監忙忙亂亂說著什麽，見他們嘴裏似有安國公的名號便多聽了幾句。原是賀家伯父受了邊疆屢犯的牽連，叫人參了一本，正被父皇詔令回京。”
陳予懷一麵聽一麵點頭，這才明白了今日家中忙亂的始因，可也還是不大懂其中緣由：“邊疆進犯原也不是我公爹能控製得了的，他從正月裏去了駐地便一直守著，依我看來絕對是盡心竭力，皇上應該明白老臣之心的。”
“原也不是什麽大事，可父皇年紀大了，疑心便越發重了。再加上聽信讒言，便總覺得賀家是要謀反似的。”薛寧燕歎了口氣，隨即皺了眉道，
“我上回同你說過，你那婆母意圖借你之手栽贓我謀害官眷，為的就是能與我父皇換一個補償的條件，讓父皇許你們家一個安安穩穩，我原先也是這樣想的。
說實話上次在雲通寺想收你為己用，也是想著不管用什麽法子，總之至多是幫著父皇叫賀伯父告老還鄉罷了，卻不曾想父皇近來聽了永定侯那一派，為防賀伯父功高蓋主存了異心，竟要取他性命。
我，我是萬萬不能眼見著他做這種事情的，可惜武將們已經一邊兒倒地投靠永定侯了，幸而我朝也重文臣，你們家最好這一兩天就得與文臣們通了氣兒、牽製住那邊的勢力救賀伯父才好。”
陳予懷忽而眨了眨眼：“寧燕，你是喜歡賀長影的吧？”
她方才聽薛寧燕說的這一大通，腦子一轉大抵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聯起來了。
看來賀長影要納林若恬為妾，應當為的也就是能通過林家的關係把文臣們的人脈都打通。
可薛寧燕今兒一整日都待在宮裏，怕是根本不知道張家出事、林若恬要和離的消息，也根本不知道賀長影已經有了法子，要納妾救父。
所以她才這麽急匆匆地找了自己來，竹筒倒豆子一般同她說了這些話。
可有道是無利不起三分早，她堂堂一個公主，就算是心善不想叫賀賢丟了性命，也大可不必這麽冒險把宮裏的話匆匆忙忙帶出來、又說給她親爹如今要對付的人聽吧。
再加上陳予懷越瞧越覺得她麵上的焦急之色是掩也掩不住，心裏便大概有了答案。
薛寧燕剛剛還滔滔不絕，在她忽然問出這句話之後，瞬間就噤了聲。
沉默了半晌，她才支支吾吾皺起眉頭：“予懷你在說什麽，眼下救賀伯父才是最要緊的，你.……”
“你放心，長影已經有了法子，他要將他舅舅家的女兒納進府，有了親家的關係之後，文臣那邊的人脈自然也就疏通了。”
薛寧燕猛地抬眼：“你竟允他納妾？”
陳予懷微微笑了笑：“你尚不是他的妻子，卻能為了他和他的家人奔波探聽、也不幫著自個兒的父皇。而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是他孩子的母親，自然也能為了他和這個家，作出一些無關痛癢的讓步來。別說是納妾了，如今就算有人告訴我，賀長影休妻能救賀家，那我也甘願。”
“予懷，他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薛寧燕看了她許久，而後如釋重負似的，長長舒了一口氣。
陳予懷說得沒錯，她是喜歡賀長影。
從很小的時候，某年元夕，她在宮牆上的遙遙一瞥就開始了。
可她父皇後來有了要將她指婚給賀長影的打算，卻是為了借著她的手去牽製賀家，為了借著她的眼睛去盯死賀家、叫安國公府隻剩下虛名、空殼。
她一點兒都不想這麽做。
賀長影還那麽年輕，他有他的抱負，憑什麽要讓他的人生跟著賀家被判了死刑？
而且……她也怕賀長影知道真相的那一天會恨她、怨她。
她堂堂平陽公主，從小到大沒有什麽是得不到的、也沒有什麽是毀不掉的。
可唯有這件事上，薛寧燕掙紮了數日，才忽然有些明白了。
與其注定隻能得到所愛之人的軀殼，倒不如趁著為時尚早趕緊放手。
瞧著他過得好好兒的，天大地大，再見麵時還能寒暄談笑，豈不比真相大白、相看兩厭要好得多。
所以後來還不等皇帝賜婚，京城便傳得沸沸揚揚，說那個暴戾囂張的平陽公主瞧上了賀家的小侯爺。
沒有她的首肯，哪個人敢這樣放消息出去？
是她給了他逃開的機會，是她親手將他推開的。
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的平陽公主，頭一回自個兒選擇了放棄。
“好在他是娶了你。”薛寧燕笑著起身過去握了握陳予懷的手，轉而垂了眼簾，“看來賀家此番的難關也沒有我想象中那麽糟糕。你們兩個要好好兒的，日後孩子出生，我還要親自去送賀禮呢。”
陳予懷重重點了點頭，佯作沒瞧見她落下來的那滴眼淚，可心裏卻是五味雜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