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當局者迷
京城的街上點起燈火的時候，陳氏糕點鋪送走了當日的最後一位顧客，陳予懷和采瑛才算是能稍作歇息了。
采瑛一邊拾掇著每個桌子上剩下的糕點渣子，一邊時不時抬頭看看陳予懷，到底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
“姐姐，你今兒跟小侯爺在外頭……其實，其實鋪子裏的人好像都看到了。”
陳予懷手上的活兒頓了一頓，轉過頭去佯作擦櫃台的樣子，掩飾著自己唰一下紅了的麵龐，信口胡謅著不承認。
“我，我跟他什麽事兒啊，看著什麽了。說不準兩個人離得近些，惹人眼花看錯了也是有的。”
她竟有些不自覺的結巴似的，腦子裏不由自主地閃過今日兩人在外頭那個吻，一時間唇上似乎還殘留著賀長影帶著掠奪意味的火熱。
采瑛一見她這樣的反應就差不多明白了，其實她什麽都沒瞧見，隻是今兒在裏頭的時候聽到顧客們竊竊私語，說外邊兒賀小侯爺跟糕點鋪掌櫃的正親昵得叫人臉紅。
她當時就覺著難道是那兩個人竟有了“舊情複燃”的苗頭麽？果不其然，現下一詐便詐出了實話，采瑛隨即笑著湊到了陳予懷麵前。
“姐姐，其實小侯爺自你們和離之後的表現還不錯，我聽泰平說他自從接了你的和離書之後就再也沒回府裏住過，日日惦記守著你呢。你若真有心諒解他，我覺著倒也可行。”
陳予懷捏著手裏的抹布，一聽這話咬了唇回過頭來，臉頰上還帶著緋紅，摳了字眼兒伶牙俐齒還擊：
“你這丫頭整日就會操心我這些有的沒的，怎麽著，你跟泰平還有往來了？你若是瞧上他了，便是我與他家主子不再有什麽，也能給你牽個線的。”
“說姐姐的事兒呢，扯我做什麽。”采瑛倒不惱也不羞，還“咯咯”笑著，聽她提起泰平，索性便又正色道，
“不止是我為姐姐操心，泰平為他家主子更是操碎了心。姐姐心善，無論姐姐嫁誰，我總歸是跟著享福的。可泰平是家生的奴才，自小主子給氣就得受著。近日小侯爺也算是情場失意，為你傷心，憋著難受的勁兒使不出來，控不住脾氣，遭殃的還是日日近身伺候的他。”
陳予懷見她一點兒都不反駁，先前的調笑一時間變成了驚詫。
“你莫不是真的看上泰平了？前幾日明明還與我同仇敵愾，見了賀長影便如同貓見了耗子一般、恨不能上去撓他，今兒倒開始替他說話了。”
采瑛站在地上躊躇了半晌，終是回了她句沒頭沒尾的話：“左右是為了姐姐的幸福著想，至於我，若能配個家奴，餘生都伺候姐姐，倒也值當。”
其實她與泰平熟絡起來，說到底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兒。
從前在府裏的時候兩人各自伺候主子，日日有事兒也隻是底下的人傳話，倒也沒什麽別的交集。
兩位主子和離了之後，陳氏糕點鋪開張，賀長影一得空就跑來，或搗亂或蹲守的，她與泰平接觸的機會反而多了起來，有時也偷偷聽他兩句抱怨。
泰平的本意也是盼望著她能在陳予懷麵前替自家小侯爺說幾句好話，想著若能早些將夫人勸回來最好，便把自個兒如今的境況說得是可憐又可憐，三分真七分假的。
沒想到采瑛這個傻丫頭倒真的信了他說的話，尤其是他每每說自個兒是“家生的奴才、受氣的命”，便愈發覺著心軟，一來二去的，倒激發了她骨子裏本就藏著的保護欲。
她出門闖蕩這麽多年，最見不得的就是弱小遭人欺負、或是為奴為婢的妄自菲薄。
可連著觀察了好幾天，采瑛覺著賀長影是真的不到罪大惡極需要她這個女俠出手揍一頓的地步。
而且泰平也說了，小侯爺這樣兒完全就是因為情場失意，屢次央她在陳予懷麵前幫自家主子美言幾句，所以這件事歸根到底，緣由就在陳予懷身上。
倘若那二位和好了，還像往常一樣和和美美的做侯爵夫婦，那泰平的日子不就依然好過了？
采瑛在此之前還糾結著自己到底該不該幫泰平這個忙、在陳予懷耳邊吹吹風。畢竟當日從公爵府裏出來的時候，陳予懷的傷心絕望她都是看在眼裏的。
倘若姐姐不願意與小侯爺和好，或是覺著與他和好之後不會幸福，那她豈不是好心辦壞事，幫了泰平的忙，卻害了自己的主子。
可今兒這事兒一過，她心裏便有了答案。
原來這兩位主子鬧至今日，也不過是誤會或情趣。陳予懷竟還肯與賀長影親昵，那上回的事兒說到底也不是不可逾越的。
退一萬步講，看來陳予懷心裏還是有賀長影的，至少……不是她嘴上說的那般厭惡。
那這事兒就好辦得多了。
所以方才打烊之後，采瑛左思右想，終於還是同陳予懷說了那些話，勸她考慮考慮與小侯爺和好。
陳予懷先前的害臊已經被采瑛和泰平這“神秘的關係”衝刷得一幹二淨了，她以手肘撐著櫃台，直視著采瑛，再次緩緩開口。
“我倒是真的沒想到賀長影的情緒會被我如此帶動，這些日子還殃及了泰平。其實吧，今兒他確實是來跟我說和好的事兒的，他說要我給他一個機會。”
采瑛眼睛一亮：“那姐姐是怎麽想的？”
怎麽想的？
這話竟把陳予懷問住了。
“我……我也不知道。”她咬唇糾結，可眼下除了采瑛，也確實是沒個能讓她敞開心扉說真話的人，再憋下去就要憋壞了。
“他肯為我說出今日那些話來，我還是挺感動的。但你也知道我在意的是什麽，他和林若恬的關係是我心上的一根刺，尤其那人還有了身孕，一想到他曾與她有過感情，而我隻是中間出現頂替了一下原屬於林若恬的位子，我就控製不住自己的委屈。”
采瑛連忙打斷她的話：“姐姐胡說，你和小侯爺都是當局者迷罷了。二公子當日雖說了那什麽真相，但依我看，興許他是為了討你到身邊而故意要拆散你們呢。
你信我的，小侯爺沒拿你當過替身，你的位子也是誰都代替不了。姐姐你想想，小侯爺若真是那種隨隨便便塞個什麽人就能替得了心上人的，那如今又何苦日日守在咱們眼前求你諒解請你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