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極號飛船
“天極號”，一艘橄欖形飛船。
是一艘空間遷躍式宇航飛船，超強偽裝能力，猶如一片輕飄的羽毛在空中翱翔，它毫無痕跡地隱藏了自己，借助暗能流實現空間遷躍，它就是條變色龍。
飛船表麵是純黑絨羽狀態物，細滑得似乎沒有觸感，主要成分是超強柔性仿纖維材料，極其昂貴，不是簡單的反射宇宙輻射，它吸收輻射的同時將輻射化解了無痕，隔離效果上佳，適合空間遷躍。
“天極號”是驊燁人時磊嘔心瀝血監製而成的，是驊燁人獨一無二的遷躍式飛船。
“天極號”宇航長是時磊的兒子時宇然，除了隨從阿瞳，一直以來他隻能算是個光杆司令，沒有其他的人給他指揮。
時宇然已經在飛船裏呆了三百二十一年了，自己都覺得可能得了若有若無的神經質，其實就是堅不可摧的神經質了。
兩鬢發白的時宇然，發散的目光卻透漏一絲堅毅，是神經質的堅毅，並不隨長年累月的藥物所侵蝕。
時宇然接過阿瞳遞過來的藥丸，是秘製而成的防衰老藥丸，深沉的咕嚕一聲，黑漆漆的藥丸咽下肚裏去了。
阿瞳輕盈地收拾掉玻璃水杯，自覺地來到時宇然跟前，抬起有點幹巴的碳肪手臂，依舊沒有任何哪怕細微的聲音。
搭在阿瞳手臂的枯掌徐徐帶動時宇然有點點僵硬的身軀，行走猶如鬼魅般，他的腳上穿著輕質懸浮鞋。
沒有表情變化的阿瞳帶著時宇然，來到“天極號”總控室，時宇然嶙峋的雙手壓著控製台，控製台是仿木礦化複合板材，舒感適溫的板材並沒有帶來身子的坦然，他扶著台子邊沿，有些後悔，自己沒有穿撐腰衣，撐腰衣有如是他的外骨骼，是沒有疼痛酸麻的外骨骼。時宇然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輕輕地籲了口氣，他不是嫌棄撐腰衣，倔強讓他覺得還是自然點好。
然而，這哪裏還有什麽自然的東西？在飛船裏呆了三百多年了，內艙的重力都是製造出來的。
飛船正中心，長方體的那部分才是時宇然的活動範圍，這就是飛船內艙，足足有百米。
內艙之外是飛船的各個運作係統，是外艙，各種超導層占據了大部分空間。
內艙重力，就是靠近內艙下麵的重力超導層的傑作。
重力超導層給予時宇然站在大地上的感覺，它也是生態係統的組成部分。
可感覺終歸於感覺，無法代替那些自然狀態下人世間的回憶。
三百多年來，有時，時宇然心裏會萌生對父親些許恨意，他有兩個哥哥，兩個哥哥有著豐富的宇航經驗，可是，父親還是選擇了他，大家都明白，對他而言這就是一條不歸路。這是為何呢？
雙手撐在淺灰色控製台邊沿的時宇然神色有些恍惚，下意識裏，鬆弛的眼皮往下耷拉，朦朦朧朧中，他看到一束霧狀的光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明顯，那是他父親殷切的目光。這目光又閃電般消失了，可它將時宇然激靈而醒。
“少主，飛船一切正常！”阿瞳，主要材料為碳肪的機器人，時宇然十歲時，他母親古琮瓏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從那時起，阿瞳對時宇然的稱呼一直沒有改變。
“嗯，飛船外是什麽情形？”時宇然沒有心情去看各種飛航影像，聲音有些軟塌塌。
“少主，根本沒有星係，這邊的星球和塵埃等等宇宙物質極少，空洞一般。”
“離我們的目標，迅鹿黑洞是什麽情況？”
“還有八十萬光年，還是不能測到荒子以外的其它輻射。”
“搜尋暗能流！目標：迅鹿黑洞安全停靠點。”時宇然果斷地命令道，聲音的量度加強了不少。
一絲不苟的阿瞳轉開暗能流搜尋室的密閉門，打開暗能流的搜尋設備，以便確定遷躍路線。
時宇然側著身子依靠總控台邊上，左手虛放在台上，眼睛眯著，眼神看著牆上三個大字“天極號”。心裏覺得很虛幻，天極，天之極，在哪？驊燁人的傳說，是荒誕不經，還是實有所指，時宇然從來沒太關心過，迅鹿黑洞是開啟另一個宇宙的一扇門？是通向永生的捷徑？……傳說五花八門，宇宙門的傳說，時間將它翻轉得玄乎異乎。
轉回總控室的阿瞳輕輕地對時宇然說道：“少主，已經開始搜尋暗能流了。”
思緒被阿瞳的聲音給抽斷了，時宇然瞥了一眼阿瞳，說道：“到理療室！”
阿瞳繼續陪著時宇然，他們來到飛船內艙的中心室。
中心室其實很簡陋，不，是簡潔，時磊博士對“天極號”的設計沒有什麽花裏胡哨，一切以實用為考量。中心室簡潔得空無一物，隻有靠門左邊的牆上有兩個按鈕，由上而下排列著。最上麵的是紅色三角形按鈕，下麵是藍色六邊形按鈕。
阿瞳按下藍色按鈕，室內中間的地板螺旋向上，而後出現了圓筒狀的能容下一倆個人的垂降梯。垂降梯中間豁開一個門，時宇然換了鞋子後，隨後進去，也沒轉身。合攏後的垂降梯慢慢向下，幾乎沒有聲音。
神色沒有變化的阿瞳看著地板複原後依舊沒有離開，他會一直會等到少主時宇然上來。
強撐著的時宇然走出垂降梯，總感覺冰涼的寒氣襲來，但襲來的不隻是寒意，還有莫名的愛意。
憑借著這份稀裏糊塗的愛，支撐了時宇然三百多年，也度過三百多年的寂寞。
寂寥是一時，寂寞是一生。
三百多年為愛所困的寂寞時宇然自己也無法了然。上了這條飛船，除了堅持他沒有其他選擇。
為了這份畢生的堅持，步履蹣跚的時宇然走進了理療室。
黑色的秘製藥丸是能夠延長衰老，主要它能夠抑製衰退鏈肽的數量。但是，人體裏的生理平衡機製如果被徹底打破了，死亡也就接踵而來，無法逆轉。
理療室光線柔和，空氣清爽，它的功能就是為了保持人體生理平衡。
幹淨整潔的理療室中間有能夠旋轉自動吸附的淺灰色理療椅，疲憊的時宇然背靠前傾的椅子，理療椅輕輕吸附著他的後背，緩緩地躺平下來。
“時宇然先生，您好，我是美穗。”美穗的聲音帶著點清脆：“時宇然先生，您先休息下，等一下我們做個檢查！”
“好的。”
理療椅呈角度為三十三度搖擺旋轉，恰似嬰兒床一般，室內放著偈賽邦的《夜玥》催眠曲。
“爾萱，慢點！”時宇然額頭發汗，氣喘籲籲地跑著，前麵是一襲長發的盍爾萱，如跳兔一般，背影看著有些小曲線。
盍爾萱大時宇然三歲，他倆是鄰居，兩家的房子坐落在小壺山邊，小壺山繁花點綴確又不失青秀，青秀下的小壺山空氣清新，草地平坦，壺溪之水緩而清澈。時宇然家沒有女孩子，從懂事起，哦，不，從出生那刻，盍爾萱就是他的小姐姐了。
節奏律動的盍爾萱終於停下來了，少女的臉頰暈染著淺淺的紅，帶著滴滴欲出的微笑，輕微地籲氣恰是這七月的曼桃，半依靠在一顆長斜了的灰柳樹上。
隔了好一會兒，緊跟慢跑的時宇然追上來了，手裏握著個桃子，伸手遞出：“爾萱，給，我摘了個曼桃。”盍爾萱接過黃中帶紅的曼桃，和時宇然坐到灰柳邊的草地上，兩人肩並肩半依靠著。
盍爾萱隻是瞅著垂涎欲滴的曼桃，沉寂得微風也發現不了溪水的漣漪。
“時宇然先生，檢查結果還好。”
“美穗，你的聲音為什麽飄忽不定？”
“哦，時宇然先生，你終於問我這個問題了，看來心情不錯。可惜，我的心情有點不大好。”清脆的聲音有些變化，拖慢了節奏。
“什麽，怎麽不大好呢？”時宇然很是疑惑，疑惑的是美穗怎麽突然會帶點沮喪的語氣。
“先不說這吧。你不是問我，‘我的聲音為什麽飄忽不定’？那我告訴你，你在我的肚子裏呀，我是生命美穗，天極號的生命維持倉美穗，這你知道呀。飄忽不定是你從來沒多大關注與我，嘿嘿，沒錯吧，三百多年了，我就在這，沒有離開，隻是我不敢懈怠，每秒每刻，所以每秒每刻我的聲音沒有定格在一個位置。”美穗說話的語氣有些人類的憂鬱以及撒嬌的埋怨。
“哦……”
時宇然剛要接嘴說些什麽，美穗凜然地打斷了他：“你在我的肚子裏，你做不了我的蛔蟲。”
對話僵住了，還是偈賽邦的《夜玥》曲，輕盈中帶些壓抑，理療椅隨著《夜玥》輕微擺動起來。時宇然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
曼桃丟在了一邊，時宇然輕柔地捋著盍爾萱柔順的發絲：“時間定了嗎？華林大學？你真的要到這麽尖端的學府去？”
“嗯。”
“以後我就很難見你一麵了。”其實這句話才道出時宇然的心聲。
“華林大學有很好的附中，要不叫你爸讓你去？”
“我爸他隻讓我進方壺宇航大學附屬高中，而且同時要進修大學課程。要不，你進方壺宇航？”
“不行，闔氏家族的榮耀會將我撕得粉碎。”
“也是，你們家族以研究粒子為榮耀，考進華林大學要是不去，吐沫子都會將你淹死。”
一陣沉默，好一陣的沉默。盍爾萱雖然已到桃李之年，但從來都是將時宇然當做自己的弟弟而沒有任何改變，無所不談的弟弟，黏糊與他，可以與他分享一切，從來沒有多大忌諱。
但，人世間，有些純潔，的確會給另外一個人造成難舍的傷情。
《夜玥》戛然而止。
“該死的偈賽邦。美穗，為什麽你每次都隻是放這首曲子？不會放時傾封的《太空之音》，它空靈，催眠效果更好。”
“好個屁，你時氏家族的人太自以為是了，太空有什麽聲音？你隻是不喜歡偈氏家族的人罷了。冬眠室那裏躺著偈承鋒和盍爾萱夫妻倆，隻要你一句話，偈承鋒就灰飛煙滅。可是，喚醒的盍爾萱生理上不到三十歲，還能陪著你嗎？哎，我陪伴了你三百多年，你都不知道我是誰？”聲音有些許哀怨。
三百多年，時宇然沒瘋，可是生命維持倉美穗確有些失態了，盡管她隻是一部能夠說話的機器。
默認無語的時宇然眯著眼睛。
“你睜開眼睛好好想想吧，是我一直在照顧你不？就我該，該是你保姆。”
時宇然屏住呼吸，睜開迷糊的雙眼，多功能的理療椅立起來將他輕放。
“放入少量無致命性無致病性菌落，體內各式細菌態保持平衡，細胞活躍性低。保持心態，時宇然先生，有我在，你還可以活一兩百年。”
“美穗，你心情怎麽會不太好？”一語雙關，按理說美穗算屬於機器類型，應該沒有什麽太多的心情表達方式？還有就是她真正不高興的原因是什麽？
“哦，長壽的時宇然先生，你終於關心起我了。那我告訴你，我們的活體冬眠素快用完了，僅此而已。”
“那就是說，我們要很快喚醒偈承鋒夫妻倆了。”
“是的。”
時宇然，步伐從容，走出理療室，牽掛的眼神沒有朝向冬眠室，隔著防凍隔溫玻璃，他感覺得到，鮮活的盍爾萱裹著白色冬眠紗，她依舊那麽靚麗，酣然是個睡美之人。
隻是敵不過內心的撬動，最後，他還是輕輕瞄了下，快速地進入垂降梯。
永遠一副神情的阿瞳一動未動，看到垂降梯上來後，他剛要去攙扶少主，少主時宇然的眼神挑了一下，阿瞳迅速縮回手臂。
解凍偈承鋒夫妻倆，時宇然內心波動得很。他心裏其實有些期許，太久的寂寞，雖然有著神經質的堅毅，但是，這種枯燥的歲月沒有多少人經曆過，體驗過，三百多年了，看著心愛的人，一直冬眠在身邊，自己慢慢變老，而且從未表白，也不能表白。時宇然也一直不敢想象，喚醒盍爾萱後，自己是不是該讓靈魂離開肉體，還是希望喚醒後，一直陪伴，默默地陪伴，無所謂任何角色。
解凍沒有問題，生命維持倉的美穗能夠圓滿地完成任務。
現在最緊迫的是要尋到暗能流，到迅鹿黑洞的暗能流。為了在暗能流中遷躍，“天極號”沒有外在的補充係統，飛船正常航行，是沒不能到達迅鹿黑洞。。
一轉眼，時宇然從新來到總控室，阿瞳緊跟著過來了，他帶來了撐腰衣。
換上撐腰衣的時宇然更是精神抖擻，他毅然地走進了搜尋室，親自分析暗能流的搜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