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絕地反擊
鬥園中,那一座與舍房相連的巨型鐵牢籠裏,兩頭高大的雪狼正以最原始野性的方式相互攻擊撕咬著,它們的身上遍布傷痕,鮮血汩汩染紅了潔白的毛發,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分外殷紅。
周遭圍觀的世家公子和小姐們心中被禁錮依舊的狂野,如同開閘的洪水得到盡情地釋放,鼎沸的呼喝聲壓過了雪狼屈辱和憤怒的咆哮。雪狼顫抖得愈是凶狠,他們的神色便愈發的猙獰,爬滿血絲的雙眼中蘊含的狂熱嗜血的光芒便更加躁盛。
拓跋昇目睹著這一切,恍然間,竟是覺得這些歇斯底裏的世家公子和小姐們便是那奮力搏殺的雪狼,而這蒼茫世間就好像是一座無形的困獸囚籠,人們為了逃出升天,不得不與對麵的野獸進行最悲烈的生死搏鬥。
“世子,方才您真應該聽我的。這頭雪狼原本體形就無法與其他三頭想比,又是遍體鱗傷,如何能鬥得過阿古拉挑選的那頭雪狼。敗局已定,我看呐,待會兒免不了又要受阿古拉一頓鳥氣。”
巨型鐵牢中,拓跋昇所選的雪狼一直落於下風,力量完全不能抗衡阿古拉選中的雪狼。每當有一擊必殺的機會時,阿古拉的雪狼便能輕巧地從拓跋昇的雪狼四肢中掙脫開來,並且狠狠地還以顏色。
蘇德看在眼裏,心急如焚,但見拓跋昇依舊一副胸有成竹、雲淡風輕的模樣,隻能無奈地歎息。
“一場鬥獵而已,輸了就輸了唄,有什麽大不了的。蘇德,你不會是心疼那些錢了吧?”牧靈裳揶揄道。
“火雷部家大業大,你當然不在乎了。”
蘇德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忽意識到不對,於是又說:“誰跟你說錢的事了!錢財事小,麵子事大。這場鬥獵若是輸了,折了世子的顏麵,阿古拉指不定要囂張成什麽,你能受得了他那副嘴臉,我可受不了。
瞧著蘇德和牧靈裳兩人又掐了起來,拓跋昇無語地搖搖頭,蘇德還是將勝負和麵子看得太重了。殊不知這世間有多少不幸,全因放不下麵子,一時意氣。人要有尊嚴,但不該為了麵子而活著。
牧靈裳和蘇德都認為這一場鬥獵輸定了,但是拓跋昇卻不這麽認為,他淡淡地說說:“現在論輸贏還言之尚早。”
蘇德瞪了一眼牧靈裳,隨後詫異地問道:“世子,憑何篤信?”
“置之死地。”拓跋昇淡然一笑,也不多作解釋。呼倫家是將帥世家,蘇德雖然紈絝了些,但在呼倫泰的管束下,應該讀了不少兵書,他相信蘇德應該懂得其中的道理。
“置之死地而後生?”蘇德腦海中好似又一道閃電劃過,他似乎明白了拓跋昇為何要逆道而行,選擇那頭最沒有可能贏得勝利的雪狼。
“沒錯。那頭雪狼有靈性,它能用自己的生命去守護同伴,這份生死看淡的勇氣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阿古拉的雪狼看似凶狠強壯,卻隻為了活著而戰鬥,它又如何能鬥得過一個不畏生死的敵人呢?”
“蘇德,千萬不要小瞧弱者,當他們將生死置之度外,那股絕地反擊的力量足可以撼動大地。”拓跋昇笑了笑,目光再一次投向鐵籠。
蘇德抿了抿嘴,微微偏頭注視著拓跋沙汗、拓跋綽和拓跋弗三人,忽然覺得拓跋昇便是那鐵籠中的雪狼,他看起來柔弱沒有絲毫勝算,但真將生死置之度外而絕地反擊的話,勝利或許贏之不易,但流血的拓跋昇終會贏得勝利。
短短一年時間,拓跋昇的變化讓蘇德有些捉摸不透,心中隱隱生出一絲忐忑,但更多的是振奮。
也許此刻的拓跋昇,才是真正的克烈世子。
蘇德不禁抬頭又多看了拓跋昇兩眼,隨後滿懷期待地看向鐵牢中,兩頭雪狼的生死較量。
“撕碎它!撕碎它!”
拓跋昇的雪狼倒地不起,渾身在不停地抽搐著。眾人見狀更加欣喜若狂,放聲狂呼。阿古拉的雪狼不急不緩地走向它的敵人,以一種王者之姿蔑視了兩眼,隨即仰頭嘯傲黑夜。
“拓跋昇,看來你還是輸了。”牧靈裳有些不忍再看鐵籠中即將發生的血腥場麵,而是偏頭看著拓跋昇,麵帶惋惜。
然而這話音剛落,便聽到周遭人群發出一陣驚呼,牧靈裳扭頭再看,卻見倒地不起的雪狼猛地躥起,張開血盆大口,尖銳的獠牙徑直地沒入那一頭被享受勝利喜悅的雪狼脖子中,滾燙的鮮血從白皙的牙齒根出溢出。
阿古拉的雪狼發出一聲痛吟,鋒利的前爪攻擊著。拓跋昇的雪狼口中發出冷戾的悶聲,四肢突然發力,不顧一切地朝著前方衝去,阿古拉的雪狼一個踉蹌翻身倒地,脖子被死死地鎖著,在巨大的力道拖行一段距離後,兩隻狼頭狠狠地撞在鐵籠上。
“嘭!”
玄天鑄造的牢籠一陣巨顫,兩頭雪狼同時栽倒在地,然而拓跋昇的雪狼依舊咬著對方的脖子不鬆口。忽然間,雪狼顫巍巍直立立地站了起來,瘦弱的身軀迸發出無窮的力量,竟是將阿古拉的雪狼舉在了空中。
這一刻,鬥園裏雅雀無聲,人們都被雪狼睥睨天下的氣勢所折服。
不知過了多久,群情鼎沸,紛紛呐喊:“殺了它,殺了它!”
雪狼四肢落地,碩大的狼頭甩向一側,阿古拉雪狼的身軀重重地摔在地上,而它則是用冷厲的目光掃向圍觀的眾人,直到與拓跋昇對視了一眼,口中發出一聲低吟,隨即低下了腦袋,趴在地上喘著粗氣。
被辜負的眾人潑口大罵,憤怒流於言表。他們再次將目光投向阿古拉那一頭雪狼,期待著奇跡的發生,渴望一場支離破碎的死亡來宣泄他們心中的遺憾,隻不過阿古拉的雪狼早已奄奄一息,沒了一戰之力。
眾人帶著失望散場,即便那些押寶得勝的少爺小姐們,此刻也沒了興致計算究竟贏了多少賭注,向拓跋昇道了一聲賀,在仆人的相迎下前往後院入席。
阿古拉非常沮喪地低著頭,他無法接受敗給拓跋昇的事實。原本他在眾人的簇擁中享受恭賀的喜悅,而今反倒成了一個被人遺棄角落的孤家寡人,顏麵掃地,尊嚴受挫,心中五味陳雜。
用一頭懦弱的雪狼戰勝最強壯凶橫的雪狼,阿古拉不得不承認,拓跋昇並沒有傳言中的那般懦弱無能。
阿古拉歎息,抬頭時隻見拓跋昇、牧靈裳和蘇德三人朝他走了過來。
“拓跋昇,你贏了,你如果想要看我的笑話,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鬥獵不過遊戲而已,我隻是運氣比你好一些罷了。”
拓跋昇笑了笑,見阿古拉依舊沮喪,對勝負耿耿於懷,於是正聲說:“沙場是英雄的歸宿。如今幽州尚未統一,青陽以南獨孤氏、賀蘭氏一直虎視眈眈,西部又有高居強敵,阿古拉,那裏才是你的戰場。有朝一日,你一定能成為草原的勇士!”
“真顏人永不言敗!”
阿古拉聞言身子一怔,眼眶泛紅,不甚感動,對拓跋昇行恭敬大禮,說道:“阿古拉先前多有冒犯,還望世子海涵!”
拓跋昇將阿古拉扶起,轉身看向蘇德,遞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蘇德,你們都是功勳之後,又是兒時玩伴,理該多多親近走動。”
“阿古拉,我們兄弟好久沒在一起喝酒了吧,今晚可要不醉不歸!”蘇德意領神會,拍著阿古拉的肩膀,歡聲大笑。”
“蘇德,比比?”
“比就比,還怕了你不成。”
前一刻還針鋒相對,現在搭肩摟在一起如同親兄弟一般的蘇德和阿古拉兩人大搖大擺的離去,拓跋昇和牧靈裳相視一笑,相攜前往後院。
原本熱鬧的鬥園一下子變得非常冷清,假山深處,有一道奪人心魄的目光冷冷地盯著拓跋昇一行四人。
拓跋昇感覺如芒在背,有些不自在。回頭看時,卻沒有發現任何反常,隻道是錯覺,不以為意地跟著牧靈裳等人進了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