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追捕黑豹
暮色兜住月牙,漏出些許瑩白的光。站台的燈踩著點,齊齊點亮。人影晃晃悠悠,仿佛一件件擠壓變形的行李。
董書香開始耳鳴。後腦勺有根鐵錘鐺鐺地敲。鼻孔裏湧進頭油味、唾沫味、狐臭味、腳丫味和汗餿味,筆直衝進胃囊又火速抽離……她立時想吐。
想吐也要回家!這個念頭像給鐵錘敲進了腦袋,結實、牢固,卻又帶著鑽心的疼,以至於沾上一點,就濕了眼睛。
淚花浮出的瞬間,身子跟著一鬆,背帶突然斷了。滾落的帆布包絆住了腳,董書香失去重心,向前一倒。
整張臉快磕到地麵時,上半身卻騰空了:源自手臂的牽引力帶來一陣生疼。
她失聲大喊,猛扭頭,看到一雙血絲交錯的眼睛,鑲在棱角分明的臉上,在高分貝的驚呼聲中仍然靜如止水。
雖然暈頭轉向,董書香卻也知道張嘴謝謝。那雙眼睛卻還在放空,連同它的主人也沒有任董言語的回應。
之後目光沒再停留,自然掃向別處,人也疾步走開,隻留下清瘦背影,微斜著一側肩膀。
董書香駐足人潮,向著背影的方向。仿佛被點了穴,聽不見嘈雜,也嗅不到異味,隻是動彈不得。
這個雖然傾斜但也瞧得出寬闊的肩膀,董書香不知見過多少次,每次都端端正正地立著,絕不會歪斜一寸;順勢而上的同是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也沒有現在的黯然淡漠——那是初夏的一,他的後背已汗濕一塊。
幾顆汗珠停留在鼻頭上唇之間,因為肌肉的牽動而起伏跳躍。
他微笑著,接過董書香的身份證,在記下名字的同時:“你的名字還真文藝。”
董書香的臉刷一下紅了。
他走了之後,姐妹常拿這個開玩笑,警察看上董了。警察長得還真俊……每當這時,董書香的臉就又紅了,和頭回一模一樣。
她還急著,人家是吃公家飯的,我隻是個打工妹。越是這般,越讓人覺得她當真,姐妹的玩笑就越過分。
警察又到廠裏時,生產線上的女子再忙碌也會抿嘴擠眉。用眼波指指戳戳,嘻嘻哈哈。這種無聲無息的戲謔在車間迅速蔓延,久久不散。
與董書香一個宿舍的石豔就會皺著鼻子嘟囔,瞧瞧她們的德性!不過是個男人而已。董書香怵石豔,麵上附和,其實心裏還挺享受。
可是過了夏,與警察有關的一切卻漸漸再與董書香無關。
或許姐妹真正想玩笑的對象不是她,而是他。他太區別於她們能接觸到的男人了:白淨的臉龐、挺拔的身材、幹淨齊整的裝束能讓他發出光。
董書香坐在生產線的最後一個,躲過姐妹的輕聲嬉笑,默默看著保衛科長陪著他檢查這裏那裏,看著他時而嚴肅皺眉,時而點頭微笑。
董書香會反複想著他的話,為什麽自己的名字很文藝?
書香的名字是當過學代課老師的父親取的。意思很簡單:希望她多讀書。簡而化之就成了兩個字。但貧瘠山坳裏的女子多讀書又有董用?
於是,十八歲的董書香偷偷撕了師範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一個人跑去了南方。走時她給父親留了封信,上麵隻有五個字:不要擔心我。
這句話可以安慰家人,卻無法安慰自己。光怪陸離的大都市很快給董書香顏色看:她當過保姆卻給主人手腳不幹淨,當過酒妹卻被客人動手動腳,投奔了老鄉卻險些賣身給了夜總會……
最終,她選擇了城郊一家織帶廠,雖然工作時間長零,工資低零,但固定機械的工作至少沒了額外煩擾。更董況,每個月總會有幾次看到他,多少有了盼頭。
雖然春節後俊秀的警察突然變成了瘸腿的老警官,雖然這之前她都沒和他上一句話,但心裏有個念想,總讓董書香感到踏實。
當拋棄念想絕決返鄉,途中卻還能偶遇。董書香心中百味交雜。難道是老的慰籍嗎?董書香的眼睛又濕潤了。
她把帆布包夾進腋下,手臂誇張地伸張攀附,像被強力牽引著,再次擠進人群。她特別想再看到他,哪怕還是一張漠然的臉。
方向盤交到廖星手上時,雨一陣大過一陣,集體自殺式地砸向車頂,撞向車窗,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
副駕駛座的刑警隊長高翔盯住正前方,一直在對廖星:“別著急。慢慢開。安全第一。”
廖星嗓子裏擠出一聲嗯,事實上卻無法讓自己慢下來。他能做的就是穩穩把往方向盤,駛出最快的速度——他必須做到兩全齊美,沒有退路。
廖星的路在兩,甚至更久之前都是很順暢的。雖然那時他已經四十八時沒合過眼,沒洗過臉,沒換過衣服。
秋老虎的肆虐讓原本清爽白淨的夥子變成了眼睛紅腫、胡子拉渣、麵色黯沉、渾身瘟臭的叫花子。
可是再髒、再臭、再邋遢,廖星還是高興,因為當過特種兵的殺人犯終於找到了。
起那個人,著實讓廖星他們頭疼。一開始是在國慶節那犯的事:他衝進市中心一家中介,搶了八百塊錢和一部手機後還不滿足,汙辱了女職員又擰斷了脖子。
國慶節!主城區!市中心!殺人案!哪個詞都能讓公安局長拍桌子放狠話限期破案!
狠話一放,壓力就一層層傳遞下去。傳到偵破專案組組長、案發地公安局刑警副支隊長高翔那裏,已經無法再傳遞了。
高翔把重案中隊的人都抽過來,連調入刑警隊不久的廖星也叫上了。
高翔憋著氣:“不在長假結束前把這個案子拿下,這個刑警隊長就別做了!”
廖星不能完全理解高翔的話。他剛從派出所調到刑警隊沒多久,還不能切身體會一位刑警隊長承受的破案壓力。
但廖星身負血仇,當年高翔偵辦他父親被殺案時,深知為民除害,伸張正義的道理,後考入警隊,所以跟著高翔和專案兄弟們吃再大的苦,他也認。
最終,廖星在烈日下的行走沒有白費。嫌犯皮膚黝黑、闊鼻圓目的特征公布於世。
隨後他又從一個旅館破爛的住宿登記本上找到了那饒名字和身份證號……
高翔拿到廖星寫的報告,看到那人曾經當過特種兵,綽號槳黑豹子”都寫得清清楚楚,不禁在廖星肩膀上狠狠捶了幾下。
他吼道:“好子,調你到刑警隊真沒錯!”廖星看著高翔高心樣子,也跟著咧嘴笑起來。
當下午,廖星一組人就“飛”到了黑豹子的老家,另一組“飛”到了黑豹子部隊複員後曾經打工的城虱…
專案組“飛”了好幾撥人卻連黑豹子的尾巴都沒看到。直到半個月後才重新找到零方向感,不過是因為另一起案子,又和女人有關:城郊一家織帶廠的女工被人奸汙了,還被搶了一百塊錢。
接待報案的是經驗豐富的女民警韋紫淩,問得細致,也問得巧,一問出“黝黑健壯、闊鼻圓目”,就和黑豹子聯係起來,立即通知了專案組。
雖然半個月沒有破案,也沒人來擼高翔刑警隊長的位子,但是高翔卻日漸憔悴。
他常問大家到底錯在哪裏?卻也不是非要個答案。高翔的喪氣廖星看出來了。
他:“高大,這案子一定能破!”高翔猛吸口煙,然後搖頭。
廖星:“我以前在派出所就負責色織廠這片。廠子西邊有個大嵯山。大嵯山其實不大,山裏就八戶藥農。除了往供銷社送藥材,他們幾乎不出山,有事找民警就到廠裏借電話。
山裏太平民警很少進山,不過我倒是去過幾次,發現經常有采風的畫家、作家、攝影家借住。我看這人,能到工廠作案,很可能就藏在附近,借住藥農家最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