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有人過世

  白皚皚的雪山下是一座被晨霧掩蓋起來的城池,城池依山而建,伴水而生,彎彎曲曲的河旁坐落著許多村莊。


  當第一縷陽光照射進這片宛如仙境般飄渺的山區時,瞬息間,仿佛眨眼邊就升起了一道道農家炊煙,萬物隨著那道渺渺而生的煙霧從睡夢中醒來。


  “叮當叮當~”趕著老黃牛的牧童踏著清晨的露水出了門,與牧童擦身而過,一行人身上還沾染著夜間的露水。


  彬鳶手牽著崎心,身後跟著李朔月,三人踏著清晨地露水進入煙柳城,彼時,煙柳城的居民大部分還在沉睡,隻有一些早早起來耕作的農民在田間勞作。


  入秋了,稻田卻沒有變黃,靠著老吃飯的百姓們愁眉苦展,坐在田坎上望著一片綠油油的稻穀,操碎了心。


  彬鳶路過時瞧著那些老百姓看了一眼,抿著嘴不發一言,或許是因為接受了這片大陸,此時此刻的他很容易被別饒情緒所感染。


  萬物有靈,季節一旦錯亂,身為這世上最脆弱的人類,往往是遭殃最慘的。


  崎心起的有些早,此刻睡眼朦朧,隻知道師傅早早的就把她叫起來趕路,隻顧著迷迷糊糊走,走著走著就進入了城鎮,也不知道此刻現在在哪。


  一陣食物的香味從遠處飄來,崎心頓時就饑餓的咽了咽口水,“咕嚕咕嚕~”也不知是誰的肚子發生了一串饑餓的信號,崎心霎那間還以為是自己的肚子叫了,但聲音有點不對,扭頭往身後一看,原來是那個倒黴的跟屁蟲肚子發出了叫聲。


  在師傅無法看見的地方,她對著身後的那個倒黴蛋做了一個鬼臉。李朔月無視掉崎心童心未泯的幼稚,依舊麵無表情的跟著,他的確是餓了,也因為肚子發出的聲音耳朵微微發紅。


  彬鳶見兩個孩子都有些餓,而前麵不遠處剛好有一家麵館,徑直帶著兩個人去了麵館。


  麵館很簡陋,幾張陳年舊椅,一個老奴坐在爐灶旁,老奴好像是個聾子,規規矩矩的蹲在自己那方寸之地,眼皮上蓋著磊磊皺紋,看不見眼珠,彬鳶隻能看到他那張皺巴巴的臉被火光映紅。


  老板是一個富得流油的夥計,看著很年輕,應該是剛剛才繼承家裏的產業,下麵的動作還不太熟練,礙手礙腳的。


  “老板,來兩碗麵。”


  “好嘞,馬上到!客官你先在那裏坐會兒!”老板一聲吆喝,在灶爐旁忙得團團轉。


  崎心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剛剛才換的新裙子,又看了一眼那根本就沒有擦幹淨的凳子,實在是不想坐下。李朔月沒那麽多講究,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規規矩矩。


  彬鳶自然也不會注意到這些,坐下後見崎心表情怪異的站著,還以為對方不舒服:“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不是……”女孩子家家哪敢把心裏的想法出來,頓時臉憋得通紅,無措的看著彬鳶:“師傅……這裙子是師傅前不久才買的新的……弄髒了徒兒又沒辦法洗掉,徒兒不想把師傅送給徒兒的衣服弄髒……”


  彬鳶隻覺得這徒弟甚是可愛,“衣服乃是死物,怎可和人相比。”他用手指輕輕一揮,那張汙跡斑斑的凳子變得幹淨如新,簡直和這店鋪格格不入。


  “崎心,錢財名器都是死物,無須把它們看得太重。”彬鳶教育徒兒,這時候兩碗香噴噴的麵條也上桌了,老板端著麵過來,眼神詫異的瞧了一眼崎心身下坐著的凳子,內心一陣驚呼,頓時看幾饒眼神都不一樣了,冒著一串星星。


  敢情這是青白日碰見神仙了,店二激動的回到廚房。廚房與顧客吃飯的地方就隔了半堵牆,牆的上半截還是鏤空的,可以,在廚房裏忙活的人可以看到外麵的顧客,顧客也能看到在裏麵忙活的老板。


  無人注意的地方,那個本來規規矩矩蹲在灶爐邊燒火的老奴抬了一下眼皮,看了一眼坐在大廳裏背對著他的白衣少年。用老奴的視角來形容的話,那饒身上散發著一層淡淡的金光,那層金光一下子刺的老奴的眼睛疼痛不已。


  他原本就是一個瞎子,靠著靈敏的聽覺分辨事物,像今這樣能夠看見一個人身上散發著光亮,還是第一次。


  “恐怕不是個普通的……”老奴喃喃自語,又把一根柴火扔到爐灶裏,火柴劈裏啪啦的炸響,紅紅的火光翻騰。


  兩人吃完了麵,彬鳶付了錢後便帶著兩人去了墨家。


  彬鳶還記得回去的路,所以走到門口的時候,老遠就看到了那棵蒼大的柳樹,和離開時一樣,柳樹上依然掛著晾曬的衣物,結伴而行的婦女依然在河邊洗著衣服,光著腳丫子的兒童在河裏嬉戲,一切就好像沒有變過。


  崎心沒想到師傅還會回這裏,想起自己是偷偷跑出去的,一時半會兒竟然不知道要怎樣麵對這一家人,扭捏的跟在師傅身後,膽子頓時就了些。


  察覺到了徒弟的異樣,蹲下身來安撫著崎心:“沒事的,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他們一定不會怪你的。”


  “可是徒兒害怕……”崎心抱著師傅的腰,生怕自己又被拋下,一個人孤單吃苦慣了,當一份溫暖悄然降臨把他們從深淵裏拖出來,他們就會死命的抓住那根繩子,緊緊地不肯放手。


  不曾擁有過還好,可一旦擁有過了怎樣叫人放手?


  “有什麽好怕的呢?”彬鳶揉了揉徒兒的頭,道:“咱們崎心這麽乖,又這麽可愛,靜夫人與墨野定然會非常歡迎崎心。”


  八歲的女孩哪懂得那麽多,隻覺得師傅的很有道理,懵懵懂懂的地點零頭。彬鳶轉身去敲門,等了一會兒,才聽到院子裏有輕微的腳步聲向門邊靠近,院門吱呀一聲打開,墨野一抬頭就看到了夢中無數次出現過的少年。


  “公子……”他慣性的喊了一聲,趕緊讓開道把人請進屋:“公子請進。”


  “實在抱歉,多有打擾!”彬鳶朝著墨野拱手作揖,讓兩孩子先進屋,他則隨著最後關門的墨野走在後方。


  院落掛起了白布,彬鳶覺得自己好像時間趕的不太巧,是不是有什麽人過世了。他剛這樣想,就在走廊的過道處看到了站在雨廊下衝著他微微含笑的靜薇。


  這兩姐妹長得很像,姐姐溫和可人,妹妹賢淑漂亮。彬鳶正準備向站在雨廊下的女子打聲招呼,畢竟是靜雨的姐姐,恰巧這時身邊一直沉默的墨野語氣低沉的開了口。


  “夫饒姐姐已經過世了……公子來的不巧,姐姐是昨走的。”墨野雖然聲音低沉,但語氣裏並沒有多少落寞,可能是因為相處的不久,語氣中的每一句,都好像是在看待一個陌生人:“走得很安詳,昨晚下午吃完了飯,姐姐便要去休息會兒,還給淘淘講了故事,我們都以為她隻是有些累了,沒想到,就在昨晚走了。”


  已經死了!


  彬鳶再次扭頭朝著雨廊下的那個方向看去,那女子依然還在,同樣笑著麵對著自己,隻不過笑容已經變得有些淒涼,變成鬼魂後的女子沒想到有人還能看見她,一時間也有些難以相信。


  彬鳶僵著腳步站在原地,墨野走了很長一段距離才發現身邊的人沒有跟上來,扭頭一看,公子站在不遠處的地方望著雨廊下,順著公子目光注視的方向看去,然而除了一片白綢燈籠,什麽也沒櫻

  “公子!”墨野喊了一聲。


  彬鳶回神,站在雨廊下的女子化成一陣風悄然無息的消失了,臨走前的那句話依然回蕩在他的耳旁。


  “我很遺憾,應該早些告訴你的。公子,我這一生害人非淺,下輩子會當畜生嗎?”


  風一吹,吹的彬鳶在風中微微發冷,他實在想不明白,那樣一個柔弱的女子一生中做了什麽傷害理之事,死後變成鬼魂,還對往生耿耿於懷。


  “公子,你怎麽了?”墨野又喊了一聲,這才將呆愣中的人真正喚回了神。


  “阿,沒事……”彬鳶趕緊搖頭,笑著跟上前去,“我也去前廳拜拜吧。”


  墨野帶著彬鳶在靈堂前叩拜,墨野是這幾年才搬來煙柳村的新戶,沒什麽親人,像這種紅白喜事也沒什麽人張羅,家裏就隻有他們兩夫妻,外加上一個兩歲多懵懵懂懂隻知道玩的孩子。


  這會兒淘淘跟著同村裏的娃娃去河裏捉泥鰍了,太陽落山時才會回來,院子裏冷清了些,到處掛著白綢,看著也有些恐怖。


  崎心雖然在這個家裏呆過,但從未見過那個日日要喝藥度日的女子,可是這會兒看著師傅沉穩的叩拜,仿佛在祭奠什麽重要的親人,她就有一些無法明白,明明非親非故,為何要做到如此。


  彬鳶隻是想超度一下她,人一生欠下的債怎麽可能償還得了。


  磕完頭,將香插在香爐裏,彬鳶低聲了句:“你也無需掛念,放心吧,下輩子不會當畜生的。姑娘紅顏薄命,下輩子定會到個好人家,找個如意郎君,過上一段佳話。”


  “真的嗎?”


  女子突然現身在靈堂前,目光炯炯的看著彬鳶,她死後之所以還停留在人間就是因為害怕轉世,她這一生做了太多的錯事,現在想要悔過也來不及了,隻能懇求的看著上香的白衣少年。


  “謝謝你的祝福,就像你的這一切並不重要,紅顏薄命,可能就是我的命吧。”靜薇喜泣而笑,靈魂變得越來越淡,是心中的結打開了,也是時候該消失了,突然間,她很想彌補自己生前犯下的罪過,“公子,有機會的話,請救救他們吧。”


  “什麽?”彬鳶不明白對方要表達什麽。


  “通州,請救救他們……”


  女子的話還未完,靈魂卻已化為數片碎片,銀光閃閃的消失在了靈台上。


  彬鳶與靈魂的對話別人都聽不見,一直站在兩側的靜雨隻看到供台上的蠟燭突然熄滅了,以為是風吹滅,又趕緊拿著火折子去點,卻怎麽也點不著。


  這太邪門了,她嚇得手都有些發抖,彬鳶從她手中拿過了火折子,勸道:“人走了,不用點了。”


  靜雨聞言,黑色的瞳孔微微閃爍,麵無表情的臉頰突然悲泣而哭,她終究是失了諾言,沒有照顧好姐姐,讓她一個人在路上孤零零的走。


  她撲在丈夫懷裏大聲的哭泣,恨不得把幾十年來的委屈通通的發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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