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唐家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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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百里炎招攬,元月砂承認這是三生有幸之事。
她卻是微微一笑,勺子再輕輕的挖了一勺子的櫻桃酥酪。
「豫王殿下說我可以得到所有自己想要的,這可真是一件很吸引人的許諾。」
幾乎讓人難以抵禦。
而元月砂卻也是緩緩將這甜食送入了唇中,細細的品嘗。
旋即,她方才抬頭,一副極為好奇的模樣:「月砂只是好奇,倘若月砂拒絕了豫王,殿下會不會殺了我這個聰明的姑娘。」
這一瞬間,百里炎也是流露出了幾分訝然之色。
畢竟,他雖猜到元月砂不會立刻決斷,卻未曾想到元月砂居然流露出拒絕之意。
這倒是出乎百里炎的意料之外。
這天底下,倒是很少能讓百里炎覺得意外的。
百里炎雖有幾分訝然,倒也未曾失態,反而不覺眸光流轉,若有所思。
「本王還以為,元二小姐同樣有心靠近豫王府的。」
百里炎微微一笑,意味深長。
以他智慧,當然瞧得出來,從百里策第一眼見到元月砂,這都是在元月砂的計劃之中。
一步一步,引起百里策的注意,甚至利用百里策達到屬於自己的目的。
元月砂雖然很是嬌柔,卻能夠計劃順遂。
也許別的人會覺得元月砂心計頗深,可是百里炎卻欣賞這份能力。
一個女子在什麼都沒有什麼,都能透過自己的算計,心想順遂。
那麼自己給予元月砂屬於她的舞台,卻也是不知會成為何等妖物。
而元月砂也是心中通透,知曉百里炎言外之意。
在百里炎這樣子絕頂聰明的人跟前,是不必矯揉造作,刻意隱瞞的。
「不錯,自始至終,月砂都是向著宣王世子,或者不如說是向著豫王府示好。月砂也是十分樂意親近豫王府,可這跟成為豫王府的下屬分明是兩回事情。」
元月砂好整以暇,輕品茶水:「豫王是皇族之中最具有權勢的人,做交易當然跟豫王做,能得到更多。月砂有了縣主的封號,得到了離開南府郡進入京城的機會。可我也順勢為豫王平定江山局勢出了一份力氣,更讓宣王世子留意到自己的疏忽。仔細想想,自己似乎也並沒有拖欠了誰了去。」
「可要是做了豫王的臣下,豫王給予了一些差不多的好處,卻要讓月砂為豫王做無數的事情。仔細想想,也是有些虧了。月砂不介意繼續跟豫王府合作,卻並不想明著成為豫王的人。」
空氣之中泛起了沉默味道,卻又見百里炎忽而開口:「原來如此,本王允了你又如何?」
便是元月砂,也絕沒想到百里炎居然是這樣子的乾脆。
她一雙漆黑的眸子凝視著百里炎,眸光幽幽,瞧不出喜怒,卻只覺得格外漆黑幽潤。
好似深深的古井,瞧著卻也是見不到底。
便是以百里炎的沉穩,剎那間觸及元月砂的一雙黑眸,卻也是不覺怔了怔。
那一雙眸子,宛如有極深邃的吸引力,宛若小小的漩渦,似能將人吸攝進去一般。
百里炎眼裡頓時浮起了幾許玩味,有意思,確實也是有趣得緊。
百里炎生平也是見過各色佳麗,宛如元月砂這樣子的,卻到底還是獨一份。
宛如一塊冷玉,卻也是寧定而柔和。
然而任你如何衝擊,卻很難激起什麼波瀾。
元月砂嗓音柔柔,卻也是聽不出情緒的起伏:「想不到豫王殿下,居然是會如此的大度。月砂在這裡謝過了。」
百里炎不覺笑了笑,他閱人無數,這樣子一枚冷玉,若是狠狠用力,必定是會捏碎的。
「本王有這個自信,讓元二小姐知曉,我有這樣子的誠意。」
元月砂明白,如今的百里炎對她還是有這份耐心和自信。
這個男人無比的驕傲,他自然是相信,自己終究會屬於他。
而如今的拒絕,不過是欲拒還迎的情趣,必將會呈現一段獵手將獵物馴服的佳話。
所以百里炎氣度恢弘,志在必得。
所以暫時,百里炎還有耐心。
元月砂笑了笑:「王爺果真是個有氣量的人,能容忍月砂這樣子的無禮。」
百里炎盯住了元月砂,卻忽而提及了風馬牛不相及的話:「等到了京城,你和唐家公子的婚約,本王是不想再看到了。二小姐,可是明白?」
這話中之意,竟然是不容拒絕。
偏生,卻是提及了元月砂的婚事。
這其中言辭,卻也是生生添了幾許莫名的曖昧。
男人居然插手元月砂的婚事,還是以此等強勢的姿態。這其中,竟也好似生生有些說不出的味道。
偏偏,百里炎容色仍然是如此淡然,竟似理直氣壯,如平時居於高位,發號施令一樣。
將這有些淡淡曖昧的號令,說得說不盡的坦然。
說來,這似乎也是一種修養。
就連元月也是怔了怔,有些發獃。
百里炎居然笑了笑:「以元二小姐的智慧,解決區區唐家人,似乎也不用費什麼力氣。不過,若是二小姐怕麻煩,那便讓本王為你代勞如何?」
元月砂重新垂下頭:「區區小事,也是不必讓豫王勞心。」
男人的眼睛裡面,似乎有些說不出的味道,卻並未再吐露什麼逾越之詞。
「二小姐身子嬌弱,那就好生歇息。」
百里炎起身,似要離開。
忽而又好似想起了什麼,解下了腰間一枚玉佩。
「此物為信,元二小姐上豫王府,暢通無阻。」
元月砂並未推拒,接過了那枚玉佩。
羊脂白玉做成,可謂是名貴,上頭輕輕的雕花,越發顯得有幾許的精緻。
元月砂手指輕輕的拂過了玉佩上精緻的紋理,她抬頭,豫王離去的背影顯得高大而寬闊。
當百里炎打開門扇時候,淺淺的陽光也是在百里炎的周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然而元月砂的一雙眸子,仍然是宛如終年不化的寒冰,漆黑而平靜。
元家的人在宣州稍作歇息,亦再趕路。
這一次行程已然被稍作耽擱,更不必提如今雲氏等人擔驚受怕,當真是歸心似箭。
水路幾日,快到龍胤京城時候,也換了陸路。
長途跋涉,車上的嬌客也是辛苦。
雲氏身子也不爽利,走了一陣子,也讓車隊暫停前行,稍作歇息。
長途跋涉,這樣子的歇息也是時不時會有的。
車隊挑了一處風景極佳的地方,歇息一二。
青青的草地之上,一條河流緩緩流淌。天上的雲朵倒影在河水裡面,平添了幾許的靜謐味道。
那如綠茵毯子一般的草地上,卻有各色花朵綻放,散發出縷縷的清香。
元月砂下了馬車,她隨手摘了幾枝花,拿捏在了手中。
輕嗅間,卻不覺想起了百里炎。
百里炎招攬,她沒有應。
可這並非是欲擒故縱的把戲。
她喜歡京城元家的態度,對她充滿了利用,將她當成了道具。可是,自己同樣將元家當成復仇的棋子。
無論是南府郡那些所謂心狠的家人,還是京城虛偽高貴的元家,與這些人周旋,元月砂樂在其中。
相互利用罷了。
她這種劇毒之物,才不怕什麼惡人。
只不過,縱然復仇,也不必將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作為利用的手段。
這是元月砂的底線。
所以——
與百里炎發展謀士與主公之間的情誼,宛如那畫本之上的佳話,是元月砂並不想擁有的。
所以,她擁有的復仇時間,是有一定限度的。
這個限度,則是百里炎的耐心。她可不覺得,自己一直不歸順,百里炎不會殺了自己。
況且,身高也會露出破綻。
故而,最多一年,這一年是元月砂所能逗留的極限。
元月砂微微笑了笑,輕嗅了鮮花的香氣。
當她抬起頭來時候,就看到了百里冽。
百里冽一身素色的衣衫,烏黑的髮絲用一根淡銀色的緞帶輕輕的束縛住了。
他褪去的鞋襪留在了岸邊,卻一步步的淌入了溪水之中。
當他側身,向著元月砂望過來時候,遠處的青山,近處的綠水,都是黯然失色。
百里冽,果真是個極俊逸的男子。
元月砂驀然捏緊了手中的花束。
瞧見了百里冽,元月砂內心翻騰,驀然有些無措。
豫王百里炎縱然是權勢滔天,有著常人難有的威儀,可饒是如此,元月砂在他跟前仍然是能鎮定自若。
偏生對著百里冽,她知曉,自己卻也是總無法坦然的。
譬如這幾日,縱然同行,元月砂並沒有尋覓機會,和百里冽說話。
和那日清醒之後,急不可耐的尋覓百里冽形成了極鮮明的對比。
元月砂知曉,自己是故意避開這個少年,不想與這個少年說話兒的。
她那雙漆黑的眸子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潮潤之意,宛如被元月砂悄然隱匿住的心思。
百里冽美玉般的眸子凝望到了元月砂,那雙眸子似忽而凝聚於一處了。
他眼睛里頓時平添了兩點晶瑩。
宛若美玉的玉華。
而百里冽卻好似確定了目標,一步步的踩水而來,朝著元月砂而來。
那俊美而清凜的容貌,因為少年如今的年紀,在水色瀲灧之下染上了一抹淺淺柔意。
當他攪得水面清碎,踏水上岸的時候,兼之水上一層淡淡的煙霧繚繞,宛若水中什麼山精鬼魅,極清極艷,緩緩從水中而來。
唯獨,那一雙眸子,並沒有山中精魅的無欲寧定,反而流轉了幾許貪婪、急切。
百里冽濕漉漉的赤足從水中邁出了,踩在了青草地上。
他死死的盯著元月砂。
元月砂一身湖水色的衣衫,纖弱的身軀在這草地之上亭亭玉立。
她面頰之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清紗,據說是因為元月砂一雙眸子見不得強烈的陽光所以總是用輕紗覆面。
想到這片婀娜的身影如此輕盈的立足於百里炎身邊時候,百里冽內心竟不覺浮起了一縷嫉意!
這樣子的情愫,對於百里冽而言,卻也是極少有的。
他的人生,總是蒼白一片,既沒有特別喜歡的人,也沒有特別討厭的人。
這般想著,他已然是走到了元月砂跟前。
發覺自己並不比元月砂高挑多少,這讓百里冽內心竟不覺浮起了近乎沮喪的情愫。
這些日子,那如小貓抓心口麻癢感覺一直縈繞在百里冽心口。
如今這一刻,也攀上了高峰。
以百里冽的聰慧,卻也竟無法參詳通透那一刻生死關頭奇異的感覺。
卻寧可相信自己的感覺。
百里冽不覺一伸手,頓時攏住了元月砂的手。
想要獨佔那份感覺,百里冽內心之中頓時浮起了濃濃的佔有慾。
下意識間,他頭一側,便想去吻元月砂的唇瓣。
百里冽不覺心忖,也許自己也應該有一個女人了。
然而許是沒這份經驗,他的動作並不順利,目的也是沒有達成。
咚的一下,百里冽的額頭磕在了元月砂的額頭上。
與此同時,元月砂推開了百里冽,退後了幾步。
額間傳來的縷縷痛楚頓時也是讓百里冽清醒些許。
卻仿若投入湖水之中的石子,打碎了湖面的平靜,也打碎了百里冽那宛如夢幻般忘卻自我的動情。
一旦有些許清醒,他強大的自控之力似又湧上了身軀,讓他失去了勇氣繼續魯莽。
饒是如此,他卻仍是情不自禁的盯上了元月砂,似想要將元月砂瞧得清楚些個。
面紗後面,一雙漆黑的眸子是極沉靜的。
縱然是隔著薄薄的面紗,卻也是亮若星子。
就在剛剛,元月砂巧妙的碰開百里冽的腦袋,不動聲色避開百里冽。
當然,百里冽並未察覺到元月砂這個巧妙的手法。
縱然已經清醒了些許,可當百里冽盯上了元月砂,那為之心悸的感覺卻也是不覺又湧上了心頭。
他忍不住張口:「那天,你分明是來找我的。」
說到了這兒,百里冽言語間竟不覺有些委屈之意。
是了,就是船上清醒過來那日,元月砂來瞧過自己的,還那樣子的急切。
明明身子有些不好,可也是如此之急。
縱然自己故意冷著,元月砂那張蒼白的臉頰卻也是流轉了幾許的殷殷急切。
那時候,縱然自己刻意冷一冷元月砂,卻也是能瞧出元月砂眼底的那縷奇異之色。
怎麼現在,又冷了?
一路行來,分明也是刻意迴避。
分明,也曾急切來尋自己的。
怎麼就變了?
他不過是為了刻意應付百里昕,那假意冷淡,並不是真心的。元月砂是聰明的姑娘,應該是瞧得出來。
難道還為此事記恨不成?
可這幾日,百里冽確實也有些後悔了。
從小到大,百里冽都學著如何應付百里昕。然而,他難道就不能少應付一次?
元月砂略一猶豫,卻也是不覺伸出了手掌。
掌心是那枚如意玉。
百里冽好似被毒蛇咬了一下,美玉似的眸子清光輕顫:「你怪我殺了阿木?他,他不過是個下人。」
百里冽的臉頰之上糅合了一縷驚訝、委屈種種涼薄的情愫,卻是並無一縷羞慚心虛。
反而竟似有些理直氣壯。
他甚至忍不住補了一句:「元二小姐,想不到你居然是如此心善。」
這可真是出乎百里冽意料之外。
那雙眸子,不自覺的浮起了諷刺之色。
不知怎麼,他溫良若玉的面具,卻在元月砂跟前戴不起來。
竟有幾分露出本來的心性。
元月砂那一雙隔著面紗,卻仍亮若星辰的眸子認真的盯著百里冽。
百里冽以為她不會說話,可元月砂卻緩緩開口:「冽公子,這世上會利用別人的聰明人實在是太多了。可就算不聰明的人,他們依附別人,愚蠢著聽著吩咐,卻並不代表笨人就一定有真心。他們只不過沒本事心計,被人利用著,屈從於權勢,依附於強者。」
「所以,一個人待你真心,並不是因為這個人蠢。冽公子,這天底下的仁義道德,都可辜負。這天下人的性命,都是別人的性命,又與自己何干。可這人世間,唯獨一顆真心是不可辜負的。」
元月砂不覺眸光灼灼。
是了,她可不在意世間種種道德,只因她原本便是狼窩裡面養出來的。
然則真心待她好的人,無論對方是何身份,無分貴賤,她都會珍惜以待的。
這世間紅塵,什麼都可以辜負,唯獨一顆真心不可辜負。
元月砂攤開了手掌,芊芊素手,一片晶瑩的如意玉流轉了溫潤若玉的光輝。
這是元月砂第一次袒露心扉。
無可否認,百里冽在自己心中擁有一種極特殊的位置。擁有蘇姐姐血脈的孩子,始終是與眾不同。
甚至於,在第一時間知曉百里冽的身世時候,她不覺下意識認作不在乎。
實則是因為太在乎,反而有些畏懼,不敢觸碰。
元月砂忍不住告訴自己,這孩子到底還是不同的。
他是蘇姐姐的孩子,甚至自己也做過夢,想要將他當做親人,教導他呵護他。
更何況,百里冽是如此的姿容秀美,孤獨聰慧。
當然,少年眼中一縷別的貪婪和別的情愫,元月砂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甚至,隱隱有些厭惡。
這個孩子,是她內心中當做自己孩子的人。
有些東西自然近乎天生抗拒,絕不可能。
饒是如此,元月砂的心尖還是有一縷別的期待。
方才那些話,都出自於元月砂的肺腑。
這人世間最值得珍惜的,是真情。
就如最後留在元月砂身邊的一百死士,元月砂已經給不了他們前程,也沒有什麼富貴可言。卻仍然肯為了替蘇家報仇,隱姓埋名,捨棄一切,苦苦經營!
若只是利益關係,是不能夠留住真正的真心人。
百里冽唇瓣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
他赤足踩在草地上,俊俏如水中的妖魅。
那雙溫潤剔透若美玉似的眸子也是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他唇角浮起了一縷譏諷而苦澀的笑容,眼中掠動了漣漣光彩。
「那一天,我被水匪困於那山洞裡面,火很大,我也都喘不過氣來。元二小姐,我一向以為,自己比別的人聰明、冷靜,京城的人都稱讚宣王府的冽公子有早慧。可等到自己快要死的時候,原來我也不過如此,仍然是怕得要命。我心裏面仍然是會軟弱,仍然會想一些,一些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不過——」
「就算在生死關頭,最脆弱時候,我也沒想過阿木。」
「身份低微的人,他們就跟一匹好馬,一條好狗一樣。根本,算不得值得動感情的人。」
「厭惡也好,喜愛也好,憎恨也好。所謂下人,甚至連得到這些的這個資格都沒有。他們在主子眼裡,只有可用和不可用兩種。」
「我那時候,甚至想到了豫王世子。雖然他定然怕得緊,不必有什麼期待。可是阿木,他沒這個資格讓我臨死前想一想。」
百里冽唇角笑容越發加深,讓他那張臉孔亦是越發顯得秀麗動人,閃動驚心動魄的光芒。
若只看外表,誰又能想象百里冽唇瓣之中居然是會吐露這般漠然言語。
明明容貌姣好,溫文爾雅,誰也不知曉百里冽心已腐爛如斯。
百里冽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跟元月砂說這些。
他平素知曉別人喜歡什麼樣子的人,故而人前總是以那容易討人喜歡的樣兒說話。
別人喜歡看到什麼,百里冽就會讓這人看到想看的樣子。
京城不少妙齡少女被百里冽的外貌舉止所蠱惑,為之芳心顫動。這些女郎之中也不乏出身尊貴,容貌嬌美的,可是百里冽從無動心。
究其原因,卻也是因為那些女子只是因為百里冽營造的虛偽表象,而心動不已。
她們根本不知曉,百里冽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人。
而如今,百里冽在元月砂面前失去了理智,他不想戴上面具。
竟有些幼稚的衝動,想要讓元月砂知曉自己真實的為人。
元月砂薄紗后的明眸,原本蘊含了一縷淡淡的期待,可是如今,那縷光彩卻忽而竟似黯淡。
她自然不會震驚於百里冽這番薄情的話語。畢竟,這世上更冷漠涼薄的人,元月砂也是見識過。
人心之險惡和黑暗,元月砂早就通透。
可是百里冽是蘇姐姐的孩子啊。
這個孩子那秀麗的容貌若仔細看看,也許能尋覓出幾許和蘇葉萱相似的容貌痕迹。可是那修羅般的心思,以及說話的腔調,完全沒有一絲一毫蘇葉萱的痕迹。
只是個再常見不過的工於心計冷血貴族,縱然有好皮囊,好心計,也再常見平庸不過。
說到了這個,百里冽不覺言語一酸,垂下頭,眸子深黑:「早聽聞元二小姐的手腕,只以為二小姐也是個心狠如斯的。可沒想到,傳言不可盡信,想不到二小姐居然還有一份女子的柔弱。畢竟,你到底是個女子,女子總會有些柔弱的小心思的。」
撕開了溫爾爾雅,百里冽骨子裡竟是有些尖酸。
他瞧出元月砂神色分明又淡漠了幾分,百里冽內心發堵、不忿、不甘,可是自己有錯嗎?
元月砂默了默,忽而開口:「阿木說,你讓他帶著這枚玉,葬於京城一處荒庄。這是,為什麼?」
百里冽從元月砂手中輕輕拿走這枚如意玉,目光凝視,眼中看不出喜怒。
他未曾答話,此刻卻有一道尖酸的言語插口:「二妹妹,怎麼與冽公子居然是如此纏綿?」
只見元明華不知曉什麼時候,卻也是來了。
她一雙眸子蘊含了嫉妒與猜疑,凝視說話的言語。
元明華也與百里冽同行一段時日了,可是見到百里冽的真容,卻也還是第一次。
她不覺怔了怔,早聽聞宣王府的冽公子雖出身尷尬,卻是姿容不凡。
想不到百里冽比元明華想象的更俊俏。
元明華的臉頰驀然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熱意。
她福了福:「見過冽公子。」
垂身之際,元明華方才察覺百里冽居然是並未著鞋襪。
濕漉漉的赤足,就這樣子踩在了綠色的草地之上,宛如遺落在世間的明珠,山林之中的精靈。
元明華驀然內心狂跳。
卻未曾聽到了百里冽的回應,只瞧見百里冽竟轉身離去。
連表面上的客套也是沒有。
百里冽雖是一時失態,卻絕不會在元明華這等人跟前流露什麼。
被如此冷落,元明華一愕,隨即覺得備受羞辱。
元明華直起身,惱恨無比的瞪著元月砂:「二妹妹不覺得自己過於輕狂了?」
元月砂微微笑了笑,讓元明華更增氣惱,卻也是無可奈何。
回到自己馬車,的元月砂卻是沉默。
湘染瞧出元月砂心情沉重,卻也還是不好相勸。
記得當初,自家主子知曉是百里冽親眼看著蘇葉萱死的時候,又被打擊過。
唉,那個秀麗的少年,又漂亮,又聰明,又薄情。
當真像是元月砂命中的冤孽。
為什麼萱華郡主這樣子善良的人,會生出這麼一個奇特而涼薄的孩子呢。
元明華眼皮輕垂,長長的睫毛輕輕的掩住了自個兒眸中的光輝。
她恍惚間,仿若又回到了冷冰冰的大雪之中,凍得渾身冰涼。
是一雙溫暖的手,將她從雪地裡面拉了出來。
那溫暖的手,輕輕的捧著孩子的小臉,又和婢女一起為元月砂一起搓揉四肢,舒緩凍住的手腳。
「郡主,他不過是個髒兮兮的草奴。你又何必為她弄髒了你的馬車?」
「胡說什麼,他只是個孩子,一個小孩子。」
可是百里冽呢?
元月砂無聲笑了笑。
她當然也做不到跟蘇葉萱那樣子,無分貴賤親疏救人。就算是現在,看到雪地里掙扎的將死之人,元月砂也是會懶得伸手救一救。
可是如果是湘染有事,她絕不會不理會的。
元月砂又默默的想,也許自己應該感激元明華打斷了這場談話。
百里冽唇中吐出的答案,一定不是自己想要的。
也許,沒有聽到,也是一種福氣。
當然,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情是能靠避來避過去的。
終究有一日,真相會在自己面前綻放極度的醜陋,讓她看清楚。
想到了這兒,元月砂唇瓣驀然綻放了一縷無聲的冷笑。
接下來幾日,日子卻是乏味得緊,似也再沒了什麼波瀾。
及到了京城元府,元明華下了馬車,卻也是一陣子緊張。
這一路風塵僕僕,快到元府時候,元明華特意整理儀容,挑了一件最好衣衫換上。
這是京城最時興的雲緞,剪裁成了寬袖細腰的樣式。
元明華為了顯露出京城流行的細腰,特意節食,使得腰身纖纖。
元月砂也是下了馬車,她身子有幾分纖弱,挑了一件天青色素衫,袖口綉了幾枝梅花,秀麗不失清雅。
元明華眸光輕輕一動,伸手輕撫發間一枚名貴的珠釵。
瞧元月砂這打扮,也輸了自己一遭。
元明華雖然是南府郡出生,可也是知曉,這衣飾裝束是門面,不可輕瞧了去。
她微微冷笑,旋即垂頭,拂過了秀潤的衣擺。
元月砂這打扮,分明是南府郡小家碧玉的樣兒。
不過,這倒也並不如何奇怪。
打小,婧氏都是未曾好生教養元月砂,是生生往養廢那邊養。
如今元月砂雖然是聰慧了許多,可仍然是有許多東西不懂的。
否則正經教養的姑娘,又豈會如元月砂一樣周旋於幾個男子之間?
好似那蘇穎,雖然是追捧的人極多,卻比元月砂更會拿捏這其中分寸。
想到自己要正式踏足元家,元明華不免打心眼兒里一陣子的激動。
此刻元家,那屏風後面悄然有幾道婀娜身影,正自看戲。
大房的元幽萍,二房的元薔心,三房的元秀巧,都不約而同的來了。
畢竟,閨房女子樂趣不多。
元家京城本宗三房住在一道,元秋娘去得早,還有幾個年紀小,如今正值妙齡且待字閨中的也就這幾個。
今日元家,兩位嬌客還沒踏入正堂,卻早有個難纏的惡客先行到了。
何氏早先隨著蘇穎到了京城,今日可是刻意堵在了元家。
元秀巧眨巴眼睛,不覺好奇說道:「這何氏是哪家的親戚,沒見聽說過。」
元薔心冷笑:「據說她夫婿從前當過小官,早沒了很多年了。是南府郡來的破落戶,上不得檯面。」
元秀巧越發不懂:「既然是如此,怎麼祖母還親自見客呢?畢竟自打大姐姐沒了,祖母精神頭不好,很少見外客了。」
「你懂什麼,祖母不是特意從南府郡挑了兩個也姓元的嬌客嗎?誰不知道請入府是做什麼的。這祖母吧,心裡就是疼愛大姐姐。可是有的人呢,卻不知道檢點。其中有一個嬌客,原本有婚約在身,聽說能嫁入侯府,居然也還跑來元家。咱們家裡要臉面的,怎麼能為這些事情毀了清譽?」
元薔心不屑說道。
元秀巧一臉吃驚的樣兒,一雙眸子裡面流轉了幾許厭惡:「怎麼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就那麼想嫁入侯府?」
這話不知哪裡觸動了元薔心的心事,讓元薔心面頰頓時熱了熱。
旋即,元薔心卻回過神來,冷漠說道:「人家是南府郡的鄉下丫頭,自然是有些不要臉面。為了能攀龍附鳳,自然是什麼臉都不要了。你想,她在南府郡能有什麼好親事?還不是嫁給個破落戶。有些人,出生不好,這臉皮也是不要了。」
元幽萍一向不嚼舌根,她是大房出來的。
打小,雲氏就教導元幽萍,告訴元幽萍行事要有元家長房嫡女的風範。
這背後議論的事情,可是不能做。
可是如今,元幽萍卻不能有這份淡定。
她甚至忍不住想,母親從南府郡請回來的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村俗之物?
怎麼都有了婚事了,還為了攀龍附鳳,無視婚事眼巴巴的來京城做續弦?
好不要臉!
元幽萍歲數也到這兒了,她心裡琢磨著,無非是嫁人之事。
這女人就是這樣子,嫁人關係到的可是一生一世的幸福。
元幽萍並不希望這時候,元家傳出什麼敗壞名聲的謠言,損及自己的談婚論嫁。
元幽萍咬住唇瓣,不覺幽幽說道:「只盼望,這位嬌客不要鬧得太難看。」
元秀巧不屑翹翹唇瓣,不由得說道:「這樣子的鄉下姑娘,又怎麼會不鬧?要是個懂事的,也不會自家有了婚約,還哭著鬧著趕著嫁給侯爺做正妻。當真是不要臉。這祖母雖然想挑個出身低的去侯府,可也不能什麼隨隨便便的垃圾貨色都送過去吧。」
元幽萍聽得心煩意亂,不覺呵斥:「好了,這事兒鬧出去,元府臉面也不好看。我想,那姑娘再潑,也應當知曉分寸吧。」
元秀巧卻偏生要跟元幽萍抬杠:「那也不見得。這鄉下丫頭嘛,自然也是頂頂不要的。說不得,到時候抱著祖母哭,非得要嫁入侯府,肯定是當妾也願意。」
元幽萍聽得真有些怒了:「如此鬧將起來,我們元家名聲有損,於你我又有什麼好處?」
元薔心嗤笑:「我說巧姐兒,你怎麼就這樣子不懂事又不會說話?你歲數雖然還小,可這萍姐兒歲數卻也是到了。人家啊,正削尖腦袋算婚事。這個要緊的關頭,哪裡肯讓個村姑來壞了家裡名聲?」
元幽萍冷冷的說道:「二妹妹,你難道不是元家的人?何苦這般說話帶酸呢?」
元薔心雪膚杏眼,頗具姿色,元家上下都知曉她尖酸的性兒。
如今聽聞元幽萍的話兒,她卻是嗤笑了一聲:「可惜,我是定了親的。」
卻嘲諷元幽萍婚事還沒定。
元幽萍氣惱,卻是知曉,說到鬥口,自己定然不是元薔心的對手。
元薔心淡淡的說道:「不過放心,咱們祖母是什麼樣子的人?無論是何事,還是那個村姑,祖母都是能夠處置的。」
這話倒是有幾分道理,畢竟元老夫人也是極厲害老辣的。
此刻的何氏,咽了口茶水,卻也是掩不住眼裡的惱恨之意。
今日來元家,何氏是打扮過的,衣衫首飾比起南府郡時候體面了許多。
何氏雖是官眷,可夫君官職卑微,死得又早。多年沒真正和體面人打交道,她這舉止氣派到底失了一籌。落在了元家下人眼裡,卻也是掩不住些許浮躁俗氣。
何氏潤了潤嗓子,張口卻是些個刻薄的話:「這京城元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怎麼就做出此等事情,要人悔婚,再讓那丫頭攀高枝。咱們唐家,人微言輕,也不敢怎麼去爭。就是不知道,元家將這等腌臢女子送去侯府做續弦,這侯爺雖然是娶續弦,可卻也是不能這般糟蹋人家不是?」
元老夫人只輕輕捏著翡翠佛珠,眉宇慈和:「這其中想來是有什麼誤會,唐夫人不必如此的急躁。」
何氏嗓音提了提:「這人都送到京城,莫非當真要送到侯爺床上,才算作數?」
這話粗鄙,元老夫人卻仍是一派和順:「其中因由,還是等大夫人回來再議。」
何氏心裡一陣子的不痛快。
自己處處言語挑釁,只盼望能挑起元家人的怒火,狠狠的吵一頓。可這位元老夫人倒是極好的涵養,軟綿綿的,好似打太極一般,總是將些個事兒推了出去。
實則元老夫人心中也是極不快的。她養尊處優,身份也是極為尊貴,家裡面更是被晚輩捧得高高的。如今卻被何氏尖酸辱罵,可端是讓元老夫人惱怒不已。只不過她那養氣功夫極好,便是心裡如何的不歡喜,臉上卻也是並不如何露出來。
便在此刻,雲氏、元明華、元月砂聯袂而來。
屏風后的三位元家姑娘,都是好奇得緊,想去瞧瞧那個不要臉的村女究竟是什麼樣兒。
只不過踏入廳中的,卻是有兩個妙齡姑娘。
這三個元家姑娘,倒是都不覺將目光落在了元明華身上。
元秀巧不覺翹翹唇瓣,果真是鄉下來的,這一身打扮可謂俗不可耐。
這衣衫首飾都挑最貴重的,好似雀鳥展露華麗的羽毛一樣,是暴發戶才會有的打扮。
只顧著華麗,卻渾然不知曉如何搭配、和諧。
這衣衫首飾如何搭配得主次得宜,整齊得體,也不是光花銀子就可以了。
這元明華髮釵上的珠子,快有鳥蛋那麼大了吧。
這大珠子的首飾不是不能戴,可是要看搭配、氣場。
反而另外一個姑娘,瞧著就得體得多。
元月砂穿戴得是簡單,都是簡潔、普通的樣式。雖然是普通了些,不過也是不容易挑得出錯。只要顏色配得整齊,瞧著反而爽利。
元幽萍也留意到元月砂,心忖這個丫頭雖然也是南府郡出來的,倒是有些幽幽沉潤姿態。只要家裡頭調教一二,還是能見人的。
也許,這個就是代替姑姑,嫁入侯府,教養孩子的人選吧。
對於個南府郡破落戶的姑娘來說,這倒是一樁福氣。
可偏偏出乎這些元家姑娘意料之外。
元月砂走到了何氏跟前,盈盈一福:「月砂見過伯母。」
「伯母二字,我可如何敢當?元月砂,如今你得了縣主,又有了名聲。如今想要攀高枝,我們唐家,也是不敢阻礙二小姐的前程。」
何氏眉頭一條,眼底流轉了幾許恨色。
「一封文書,退了這門婚事。從此你與我兒,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何氏眼底一片陰冷。
元幽萍一旁聽了,頓時心尖一緊。
這何氏好生歹毒!
如今退了親事,元月砂名聲定然盡毀。
有了這嫌貧愛富攀高枝兒的名聲,加之何氏一宣揚,元月砂必定在京城臭不可聞。
別說是嫁入侯府了,就是正經些的人家,也沒人肯要這樣子的。
於元幽萍而言,原本不見得如何在乎這個不相干的旁支之女名聲。
可元月砂名聲盡毀的時候,卻也是落實了元家刻薄奪人妻送去做填房的事實。
一瞬間,元幽萍一顆心都是提到了嗓子眼兒。
她總算個有教養的姑娘,沒有急得跑出來。
元老夫人是個人精,更不會不懂何氏狠辣。
聞言,元老夫人心裡冷笑。
這潑婦只當元家是傻子呢。
這唐家公子攀上了范侍郎的閨女,睡大了肚子,如今正自遮掩著。
范家急了,要唐文藻娶了女兒遮醜。
原本唐文藻是想要娶的,含糊過這婚事,只當沒南府郡那檔子事。
據說婚期都是瞧過日子算過的。
可偏巧,元月砂因江南水患之事出名,然後又有了縣主封號。
如此一來,唐家縱然敢娶,范家也不敢貿然嫁了。
原本元老夫人也不打算理睬這檔子事,畢竟自家老爺也是同朝為官的。何必為了個元家旁支女,在官場上結下一個仇家呢?
誰想元月砂有本事,豫王居然瞧中了她了。
如今何氏來鬧,元老夫人知曉她是個什麼成算。無非是,惡人先告狀。
明明是自家兒子外頭搞大人肚子,急著娶人家閨女遮羞。
可這唐文藻為了以後好做官,不樂意擔上個負心漢名聲,故而特意讓何氏這粗俗婦人來鬧。
這范家也讓人犯噁心,自己不想擔的臭名,讓元家來擔。
故而元老夫人方才任由何氏怎麼說,都隱忍下來。
如今何氏終於圖窮見匕,露出了真面目。
元月砂卻驚呼一聲:「伯母何出此言,我對唐大哥一片真心,一心一意,又怎麼會想要嫁給別的人。我已然跟伯母加以解釋,為何伯母卻如此不信?若要退婚,除非,除非月砂死了。」
當初在藍家,元月砂確實也是解釋了一遍。
當時何氏也無可不無可,畢竟元月砂素來恭順,而且還有個縣主頭銜了。
可到了京城,何氏知曉了范家的事情,自然不肯認。
何氏冷笑:「事到如今,你這惺惺作態的樣子,是給誰來瞧的?元月砂,你人都到了京城,還說不是想要做侯府的填房?」
元月砂脆生生說道:「月砂對天發誓,絕無此想。只是念著唐大哥半年多未曾回南府郡,不覺心中挂念不已。況且,月砂自知粗鄙,又得本宗長輩樂意教導,也盼望學習種種禮數。以後嫁入唐家,主持中饋,也能助唐大哥一臂之力。」
她手指捏著手帕,手帕裡面藏著薑片。
輕輕的擦了眼角兩下,元月砂頓時也是眼眶紅紅的。
「若不能嫁入唐家,月砂,月砂真不知曉如何自處。伯母,月砂究竟是做錯了什麼,你說,我定然是可以改的。」
元老夫人原就料想豫王所瞧中的人必定是不俗。如今眼見元月砂咬死了不做填房的急切樣兒,倒也並不意外。
果然是個聰明的女子。
何氏頓時作色:「事到如今,你竟還惺惺作態。元月砂,你塗上油彩。便可做戲了。只當我唐家是傻子不成,任你愚弄。」
元月砂凄然:「月砂所言,可謂句句出自肺腑。」
那一日在藍家,元月砂也是這麼一副口氣。如今何氏見元月砂咬死不認,倒也談不上如何奇怪。
何氏心尖發狠,這小狐狸精果真是極會做戲的。
不過今日,她就是要撕了元月砂的狐狸皮,讓元月砂露出真面目。
「如此說來,你是不想做人家填房了?二小姐當真這般說,可在元老夫人面前說。那我可更在京中宣揚,將你今日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傳出去。只恐怕,到時候你縱然要嫁,侯府也是不敢娶了。元月砂,你若心思當真活泛了,我也不是不能成全的。」
何氏冷笑,如此要挾。
她算準了自己這麼一說,元月砂必定是會流露出遲疑的姿態。
看這場戲,元月砂還能不能演下去,
元月砂卻並沒有如何氏所預料那般遲疑。
她頓時也是極乾脆說道:「月砂當然敢在元老夫人跟前應承,除了唐哥哥,絕不嫁給別的人。」
何氏倒是一怔,想不到元月砂竟無遲疑,竟然是將話給說死了。
這一路之上,她聽了蘇家之人的話,到了京城,又聽了自家兒子的話。
才知曉,元月砂這小蹄子心眼活泛了,想攀個高枝。
這倒是如何一回事?
一時之間,何氏反而不知如何應對。
元老夫人眼見何氏被將住了,心裡也是暗喜,卻頓時和順說道:「我早便說過了,元家是知曉分寸的,哪裡能做出此等不知禮數的事情。是了,唐夫人還是在外邊將話說透,免得京城之中有人嚼唐家的舌根。」
元月砂更不覺福了福:「若伯母不放心,不若,早日迎娶月砂過門。」
說到了這兒,元月砂略顯嬌羞之態:「這話兒原本不該由我說出口,顯得好生不知禮數。不過,外頭既然是有這麼些個流言蜚語,月砂也直言直語。而且,料來京城元家長輩也會為月砂做主。」
何氏就更不敢應了。
如今,那范家小姐肚子還大著呢。
京城范家很有些底蘊,便是元家也顧忌三分,方才容著何氏這樣子鬧。若不是唐文藻哄住了范家得寵的嫡出女兒,范家絕不會瞧中唐文藻。
唐文藻能留在京城,頂了一門不錯差使,這都是范家背後使力的結果。
娶了元月砂,范家大肚子的小姐怎麼辦?
何氏再次被元月砂逼住了話兒,一時唇中也蹦不出別的話。
只那鐵青的臉色,卻陰鬱之極,沉得好似要滴出水來了。
元家幾個小姑娘也頓時怔住了。
方才這何氏在元家是何等潑辣放肆,如今元月砂三言兩語,居然是逼得何氏話堵住了。
元幽萍不覺心忖,母親帶回來這個元二小姐,果真是有些厲害的。
何氏略堵了堵,她寡居多年,獨自撫養兒子,那心性也是和極堅毅,平素也是極難纏的。
「你這嘴倒好似塗了蜜糖一樣,能說會道得緊。可誰不知曉,你那一顆心都落在了元家。若不讓你攀這個高枝,你口裡面雖然是應了,卻不知心裡怎麼恨的。元二小姐先一婚事穩住唐家,再使些手段,讓我兒身敗名裂,是也不是?這樣子的女人,我們唐家更是斷斷不敢要。留在家裡,只恐怕還給我兒招禍。今天,這門婚事必定是要斷了。」
何氏卻咬住退婚這檔子事不鬆口。
元老夫人和雲氏等都怔住了,何氏這樣子說不就是放潑?
無憑無據,卻也是死咬著這件事情不放。
何氏這人,未免太貪心了。自己兒子想要攀高枝,卻要將污水都潑在元家身上。
元老夫人不覺皺眉:「唐夫人,月砂已然是如此真心,你卻沒憑據時候,仍然是不依不饒。這豈不是不講理?我們元家,也不容有人如此不講禮數。」
何氏這樣子沒根據的鬧,是有些損及元家名聲的。
何氏卻是陰陽怪氣:「正因不想開罪元家,咱們唐家也是不敢應這門親,不敢阻了元家二小姐攀高枝。」
元老夫人反倒不好怎麼接話,何氏這胡攪蠻纏,是在放潑了。
難怪范家的人也沒來個和元家說話,是指著這潑婦鬧得元家不可安生呢。
而何氏為了兒子,眼底也流轉了幾許狠意:「如今我女兒已經是莫名其妙死了,若是因這婚事,再讓兒子莫名其妙就死了,讓我可如何是好。」
明明唐絡芙是和蘇家的婢女有關,可何氏寧可將這盆污水潑在了元月砂的身上。
她就是不講理,就是要鬧,要毀了元月砂的名聲成全自己兒子。
雖然當初吃穿用度都靠元月砂支持,可是何氏卻也是顧不得那麼多。
元老夫人也鬱悶了,竟然是這樣子的無賴。
好好的美玉,豈能和唐家這些石塊相碰?
卻不由自主的拿眼去看元月砂。
元月砂一副極委屈的樣子。
「我對唐大哥的心意不變,無論如何,生是唐家的人,死是唐家的鬼。」
元月砂一咬唇瓣:「伯母居然是對我有此誤會,也罷了,若不能嫁入唐家,我寧可死了。一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說到了這兒,元月砂轉身欲撞牆。
當然,她不過略做個樣子,就被湘染給扯住了。
湘染大哭:「二小姐,你可是要愛惜性命啊。所謂清者自清,必定有人明白你的心。」
元月砂卻扶住了額頭,驀然軟綿綿的靠在了湘染身上。
湘染急切說道:「小姐,小姐——」
雲氏手帕掩住了唇瓣,笑了笑。
隨即卻一派感慨對元老夫人說道:「二小姐對唐家可謂痴心,如今身子骨弱,又一路趕路,難怪暈倒了。」
元老夫人亦讓人扶著元月砂下去休息,張羅給她煮參湯。
旋即,元老夫人板起了臉孔:「唐家也是讀書人家,真要逼死人不成?」
元老夫人就不信,那唐文藻堂堂男子漢,還能學元月砂尋死覓活這一招。
何氏氣瘋了:「她做出來給人看的樣子,怎麼肯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