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替人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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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氏看來,元月砂這戲太假。
這小浪蹄子一向有心眼,心計也是深得很。
不過是做做樣子,怎麼真的肯去死。
元老夫人卻神色肅穆:「這好好的姑娘家,一門心思嫁人,相夫教子。如今毀了名聲,沒了姻緣。若不死,難道還能如何?唐公子如今有了功名,不肯要她了,生生逼死未婚妻。若是傳出去,只怕是對仕途有礙吧。」
何氏冷汗津津,就算今日退親成功了,只怕范家也不會接納這麼個聲名狼藉的女婿。
鬧到現在,何氏心裏面也是沒有底了。
她也是不敢善做主張,決意還是回去跟兒子商議一番,再行圖謀。
唐文藻原本說了,自己只需逼著元月砂張口承認絕不嫁入侯府,元月砂一定是綳不住。
卻到底沒想到,這元月砂居然如此鎮定。
何氏喝了幾口茶潤潤說得乾燥無比的嗓子,胡亂應付了幾句話兒,便是匆匆告辭了。
元月砂暈倒了,何氏連做做樣子都不肯。元家的人瞧在了眼裡,卻也是都有些不屑。
元秀巧嗤笑:「南府郡果真是鄉下地方,這元家二小姐定的婚事居然是這等潑辣人家。」
難怪削尖了腦袋來京城,恐怕這小地方都見不到幾個整齊的男人吧。
如今又為了名聲又演戲又暈倒的,也難為人家這麼多花樣了。
作為元家三房的嫡女,元秀巧很有些倨傲之意。
元薔心卻很是不歡喜:「元二小姐?她配稱元二小姐?南府郡出生的,連府里的庶女都不如吧。」
元秀巧聽了一怔,也聽出元薔心不悅了。
也難怪,平日里元薔心也被稱為二小姐的。
這元府雖有庶女,可那些庶女平時毫無存在感。除了晨昏定省,也很少有機會出現在主母的跟前。
雖然名義上主母有教養庶女的職責,可沒有哪個主母當真會花心思。
至於領出去赴宴、見人,更沒這些庶女的份兒了。
而這些庶出的女兒,也沒能打斷元薔心在府中的排名。
元薔心很是尖酸,如果不是這些庶女名分上不好聽,也不會挑中南府郡。
可南府郡的嫡出女兒,品貌也不過如此呢。
所謂嫡出,還不如庶出呢。
元幽萍一愕。
要知曉,她這元家大小姐的稱呼也被撞了。
元幽萍心裡固然是有些不樂意,倒也並不如何上心。
這種大度雖然是高高在上,可究竟是有這份大度。
元幽萍覺得,元薔心對元月砂的不悅,似有些別的原因。
元薔心不覺冷笑,唇瓣浮起了一縷冷凜的笑容。
「這個元月砂,不過是南府郡破落戶的女兒,她來到了元家,我呀是不會讓她好過的。」
她慢慢的,死死的捏緊了手中的帕兒。
腦子裡卻浮起了北靜侯蕭英英俊的容貌。
蕭英雖然左足有疾,可卻有股子說不出的魅力。
更何況,蕭英可是侯爺,而且還是豫王殿下所器重的人。
以後豫王殿下登基,蕭英必定受到重用。
元幽萍這麵糰人最聽親娘的話,不想做填房。可是元薔心想去做,而且想瘋了。
可惜她有婚約,縱然退親也是名聲盡毀,那也是沒能夠嫁入侯府。
雖然蕭英名聲也不好,可是他是侯爺,就不能要個沒名聲的填房。
如今元薔心內心充滿了濃濃不甘,深深的嫉意。
憑什麼?
那元月砂容貌、出身、才情,無論哪一樣,都是遠遠不如自己。
一個南府郡的破落戶女兒,卻能夠及得上蕭英正妻的位置。
更要緊的是,元月砂也是有婚約。
而祖母,還會捧著元月砂。
可是自己呢,但凡只要提提這個話頭,必定能被打成大逆不道,不知羞恥。
元薔心還沒有這個膽子敢冒險。
然而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也決不能讓元月砂這個破落戶得到。
想到了這兒,元薔心一扭腰,頓時盈盈離去。
元薔心走了,剩下兩個姑娘也是覺得索然無味。
比起元月砂,元明華實在是毫不出挑。
而元明華也心思忐忑。
在元明華瞧來,元月砂這次是丟了大臉。
她樂得見元月砂沒臉,卻忐忑元月砂可是會連累自己。
元老夫人應付完了何氏,微微有些倦意。
而元明華也趕緊向前見禮。
「好,你們兩個都是辛苦了。如今到了元家,好生歇息。我早命人打掃了院子,你就住青菊院,月砂安置在雪芍院。」
元家的院落,一多半是以花兒名字命名的,倒也是雅緻。
元明華謝了,心中卻盤算,究竟哪個院子顯得受看重一些。
看來待會要用錢打聽一二了。
不過今日初到元家,元明華是滿心失望的。
她早盤算好了,如何應答,如何顯得自己乖巧溫順又知禮數。
可都是元月砂這個賤人。
正因為元月砂的那些勾當,惹得元老夫人一副疲憊之姿。
自己想要表現的打算頓時落了個空。
想到了這兒,元明華對元月砂恨意更濃了。
而元老夫人卻滿腦子想著元月砂——
南府郡二小姐,豫王親點要的人。
臉蛋還算俊俏,最要緊的是,那雙眼珠子亮得緊。
她已暗暗叮囑喜嬤嬤,等到元月砂醒了,她要親自見見這位南府郡的二小姐。
下人送來參茶,元老夫人喝了一口提神。
這何氏雖然是不講理的潑婦,可有些話兒倒沒有說錯。
元家縱然要斷這門親,表面上也要佔足禮,至少也不會主動退婚。為了護住元家的名聲,還會先行將唐家的名聲弄臭。
可是,元月砂肯演這場戲,不怕在何氏面前應承非唐文藻不嫁。這雖然是以退為進的手段,卻不是尋常踩低捧高的姑娘能做到的。
換做別的想攀富貴的,也不敢將話說得這麼死。
除非,元月砂已經是下定決心,讓唐家不能翻身了。
這樣子想著時候,喜嬤嬤也是領來了元月砂。
雖然一路車馬勞頓,元老夫人卻並沒有從元月砂的臉上瞧出什麼風塵僕僕之色。
元月砂仍然是鎮定、爽利,落落大方的行禮。
一雙眸子寒津津的。
瞧不出要昏迷的樣兒。
當然,元月砂在元老夫人跟前,也是毫無掩飾。
元老夫人讓元月砂坐了,攏眉:「這唐家之事?」
元月砂輕柔的說道:「無論如何,月砂絕不敢讓京城元家名聲受損。」
而元老夫人頓時屏退了下人,只留下心腹喜嬤嬤:「如今別無他人,月砂,作為長輩我也不必瞞著你。是豫王府遞來消息,要你來京城。否則,也不必苦了你背井離鄉。」
說到了這兒,元老夫人也是有些個探尋之意。
畢竟豫王府究竟是什麼意思,元老夫人也是頗為好奇。
元月砂輕輕一福:「月砂是個出生卑微的姑娘,又怎會知曉豫王的心思。只不過,倘若月砂僥倖有些許運氣。除了京城元家,還有什麼可依靠的呢?到時候,老夫人可是不要不理睬我這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啊。」
元老夫人心思微微一動,可當真是個聰慧的姑娘。
如今陛下身邊的元嬪,就是元秋娘的姐姐。
元家是元嬪背後的支持,而元嬪也在宮中為元家鋪路。
當今陛下年事已高,身子漸漸不如以前了。
正因為如此,元家的目光也是落在了下一任的帝王身上。
元尚書瞧中投誠的,是豫王殿下。
元家也動了心思,如從前那樣子,在豫王身邊添元家的姑娘。
可豫王素來不好女色,以綠薄這般尊貴出生諸般功勞,多年來仍然只是個女奴。
再來,元家如今幾個姑娘,資質也是有限。
想不到,豫王府居然特意讓元家抬舉元月砂,這不免有些曖昧之意了。
而元月砂若想作為後宮嬪妃,在宮中站穩腳跟,免不得有家族的支持。
這個家族,當然是京城元家,而不是南府郡那破落戶元家。
元月砂母親早死,而生父又是極為刻薄,這些京城元家都是知曉。
這話兒說到了這裡,相互試探也就點到即止,別的言語也是不必多言。
旋即,元老夫人卻加以叮囑,讓元月砂好生將息身子。
更叮囑,喜嬤嬤多送些補品,到元月砂的院子裡面去。
元月砂柔柔的謝了。
而元老夫人內心之中卻也是頓時湧起了一股子奇異的感覺。
若別的姑娘初入府,得到了元老夫人的恩寵,必定也是會受寵若驚。
而元月砂的樣兒,自始至終,都是如此的沉穩。
無論是面對何氏的咄咄逼人,還是面對元老夫人的另眼相待,都透著一股子沉潤氣兒。
似乎顯得一切都是不那麼重要了。
這年紀輕輕的,她這個南府郡出來的姑娘,怎麼就這樣子沉得住氣?
元老夫人的內心之中也是湧起了幾許的訝然。
送走了元月砂,歸來的喜嬤嬤上前為元老夫人按摩。
她不愧為元老夫人身邊的老人了,按摩的力量也是很知曉輕重。
元老夫人也是不覺輕輕的眯起了眼珠子。
喜嬤嬤不覺感慨:「這元家的二小姐,也是妖得很。老夫人,大小姐去的早,留下兩個孩子,可真不能讓這等姑娘去當孩子的親娘啊。」
元月砂那樣子,瞧著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
「她那心計深深,又狠又冷的樣兒,秋娘兩個孩子自然不能讓她照顧。若落在她手裡,卻也是落不得好。不過,一個鄉下丫頭,心氣兒還挺高的。我瞧啊,北靜侯府只怕還當真入不得她的眼了。這孩子,倒是沉得住氣。」
喜嬤嬤聞言,倒吸一口涼氣:「老夫人莫非當真扶著她侍候豫王。」
元老夫人淡淡的說道:「不是我扶著她,而是豫王瞧中她。」
喜嬤嬤遲疑:「就算是侍候豫王,也不見得輪得到這旁支血脈。」
喜嬤嬤知曉,這些年來,元家也有一些想頭。
比如,在未來陛下的身邊,添一個姓元的女子。
這京城的元家,又不是沒有嫡出的姑娘。
「咱們家這幾個,庶出的都不必說了,嫡出的那幾個,也就大房的阿萍能稍稍看一看。這孩子,我也是費心了。薔心都定了婚事,可她的婚事我還留著呢。然而,也帶她出去應酬過幾回,也有大方的名聲。可是豫王殿下,從來沒認認真真的看過她一眼。就算是為了元家,也沒多看阿萍一眼。這倒是並不奇怪,畢竟阿萍是中庸之姿。」
元老夫人不覺又想起了元月砂,那姑娘心計很深,也很是厲害。
家裡幾個丫頭,和她一比,倒是真有些不如了。
喜嬤嬤心裡倒是有些不舒坦了,她想起了一路而來遇到的那麼些個事情,自然很是不喜元月砂。
「可是豫王殿下,也未必便是真的想要收了她了。這些年來,想跟了豫王殿下的人也不知多少。就如那靳綠薄,也是痴心一片。可如今豫王對她雖然敬重,仍然是並不如何接受。」
喜嬤嬤恨恨的,她就是不信了,豫王殿下會看中這個小丫頭。
這京城多少名門淑女,蕙質蘭心的,聰慧無比的皆有。
可百里炎素來也不怎樣正眼看這些姑娘。
一個南府郡的旁支庶女,便想要得了豫王的歡心,她憑什麼有如此的福分?
元老夫人卻並不這麼想。
因為喜嬤嬤是心腹,元老夫人不免多說幾句。
「因豫王曾經也是娶親,又有世子,故而縱然一時不近女色,倒也不算如何大不了的。可他身邊,終究還是需要添女人的。」
「等豫王繼承大統,做了皇帝,縱然女色上不留意,總要挑幾個充實後宮。不然,可是不成樣子。所以,如今就要留意一二。」
「不過這南府郡的二小姐可當真值得元家扶持,就得要細細觀察了。」
元老夫人微微沉吟,據說因為元月砂生母是個商女,繼室又工於心計,所以打小沒學過什麼東西。
一個草包,可是不能送出去。
她也挑了教養嬤嬤,好生調教,更能瞧出這其中品行。
另一頭,元月砂到了雪芍院,院子里的丫鬟來見禮。
元家明面上,禮數可沒有缺。
如今院子裡面有兩個大丫頭畫心、紫竹。
這兩個是貼身侍候的。
另外有四個粗使丫頭小藍、小紅、小青、小容,做些院子里的雜活。
每個月,元月砂還能領五兩銀子的月錢。
這月錢是純花銷的,元月砂的衣衫首飾,吃喝用度都是公中出。
若元月砂當真是南府郡破落戶的女兒,一定是會被這京城元家的富貴氣派閃花了眼了。
元月砂倒還好,並沒有特別的動容。
其實在她心裡,眼前的高床軟枕,描金綉玉的富貴日子,可是並沒有軍中冷冰冰的床鋪來得舒坦。
元月砂想到了什麼,忽而對畫心說道:「畫心,我若託人幫我送個東西,可是方便?」
安排在元月砂身邊的畫心是個利落的女孩子,想了想,回答:「這倒也是不難。可安排元家外頭的管事送東西,只要,不是什麼夾帶就好了。」
元月砂微微一笑:「放心,就算是老夫人,知曉了也不會說什麼的。」
此刻何氏回到了唐文藻如今居住的小院,一掃方才在元家的潑辣,反而不自覺流轉了幾許的忐忑之色。
龍胤的京城地價可謂是寸土寸金,就算唐文藻是金貴的讀書人,可也是不見得這麼快有屬於自己的宅子。
何氏不覺心忖,好在,自己兒子是個有本事的人。
這院子,是那位嬌客安排的。
自己兒子能留在京城,補了京官的缺,也是因為那位嬌客。
當然,自己兒子一表人氣,被貴女看上,也是應該的。
可那嬌客,卻是厲害得緊,厲害得有些讓何氏心裡頭打顫。
進了門,唐文藻正陪著個綠色衫子的白膩女郎。
范蕊娘十六七歲,正當妙齡的樣兒。她面若桃花,姿容嬌美,也算是個美人兒。
「伯母去了元家一遭,可是辛苦了。小玉,還不快些將燉好的燕窩湯送來給伯母嘗一嘗。」
范蕊娘笑著,笑容中有一縷矜持和高高在上。
何氏苦笑,這些年來她過的日子清苦,掐著手指頭算銀子。
可不似這范蕊娘,補湯隨隨便便就可以吃。
而此刻,范蕊娘肚子已經是小小的攏起,就算是穿著寬容衣衫,也不怎麼能藏得住了。
也對,都已經五個月身孕,范蕊娘又特別顯懷,自然是顯得有些明顯了。
小玉端來了燕窩湯,何氏吃著這金貴的玩意兒,卻也是覺得口裡面沒什麼滋味。
她胡亂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
小玉雖是個丫頭,卻也是不覺翻了個白眼。
這個村婦,上等的燕窩也吃不出好歹。
小玉雖然是個丫頭,可面目清秀,身子也是鼓鼓的。
唐文藻看似正經,可那眼珠子卻不覺向著小玉鼓起的地方一掃,又狠狠盯了兩眼。
等何氏歇足了氣,范蕊娘方才問道:「文藻那門婚事,如今可是退了?」
何氏略尷尬:「這元家十分狡詐,怎麼也不肯認接了元月砂過來是做填房的。而元月砂那小妮子,卻也是十分刁滑,怎麼都不肯鬆口。還說,一定要嫁入咱們唐家。其實她那樣兒,怎麼配成唐家的媳婦兒。」
唐文藻想起了元月砂,一陣子的煩躁。
想到了元月砂的油膩醜陋,他忍不住一陣子的噁心反胃。
當真是醜女多作怪,賴上了元家,以為能攀高枝,卻能夠死死的扒著自己不放。
「娘,怎麼你在元家跟前,就不會說話了。我不是說了,人家如今一心去北靜侯府做填房,以此要挾,她怎麼會不鬆口?」
唐文藻皺眉,定然是何氏不會說話。
要不然,也不會讓元月砂繼續膩著。
何氏心裏面卻也是覺得十分的委屈。
「兒吶,為娘也是跟那元月砂不客氣,可是那元月砂心計深,還尋死覓活的。卻是,卻是為難范小姐了。」
范蕊娘一雙眸子卻染上了一股子淡淡的寒意,忽而笑了笑:「唐郎,你們家的意思,是我肚子大了,被套住了?所以,也就不肯盡心儘力了?」
她說話細言細語的,可是唐文藻聽了,居然是打了個寒顫。
就算是潑辣的何氏,此刻居然也是說不出話。
范蕊娘慢慢的吃了一口燕窩,緩緩的咽下去。
「哎,咱們范家雖然是有頭有臉,可誰讓我這個女兒居然是做出了這樣子不知羞的事情。也難怪,居然是讓人瞧不起。等肚子大了,我若嫁不出去遮羞,以我那范家嫡出女兒身份,也不能為妾的。倘若,別人知道了,我也只是個死吧,也好全了家裡的名聲。也是,卻苦了我爹娘。唐郎,你說他們見著自己女兒死了,會不會很心痛?」
唐文藻擦去了汗水,吃吃的說道:「蕊娘,你也是不要想得太多了。」
范蕊娘嬌滴滴的:「是,我不知廉恥,死了也是活該。可是卻也是捨不得爹娘,可憐天下父母心。我爹媽為了護住女兒一條命,可謂是煞費苦心。比如,為了我,爹特意讓唐郎留在禮部。如此,你們翁婿共事,我也是對唐郎放心。如今我留在了范家,必定多有不便。還是親娘疼愛我,特意為我置辦了這院子,又撥了小玉來服侍我。如此,倒也有個庇身之所。」
唐文藻在范蕊娘跟前,當真是不敢大聲了。
他前程拿捏在范家手裡,而且如今吃穿用度都靠范家。
甚至上次唐絡芙被將住的五百兩銀子,也是范蕊娘首飾匣子裡面拿出來的。
何氏來到了京城,也靠范家的銀子,方才有了那麼個落身之處。
范蕊娘嬌滴滴的言語間,卻也是蘊含了無盡的要挾。
「蕊娘,咱們是真心相愛,你自是沒有什麼錯的。」
唐文藻做出情種的樣兒。
何氏心裡不是滋味,這范蕊娘好生厲害,將自己兒子拿捏得妥妥的。
這女人,就算是出身尊貴,手裡面有些銀子,又怎麼可以騎在男人頭上呢?
什麼叫三從四德,難道範蕊娘不懂?
若說恭順,元月砂出身雖然是下賤了些,卻也是好歹知曉規矩。
這送銀子給唐家使,可是姿態放得低低的。
可是這個范蕊娘,雖然是捨得給錢,卻又將錢袋子捏在手裡面。
反而害得何氏在她面前戰戰兢兢。
何氏心裡很是不痛快,卻也是有屬於自己的盤算。
事到如今,暫且忍一忍。
等范蕊娘進門了,自己這個婆婆,那輩分地位在這兒,定然是能拿捏范蕊娘。
如今就任由范蕊娘張狂。
范蕊娘一雙眸子盯住了唐文藻,她盯著唐文藻那錦繡皮囊,眼底深處驀然流轉了一縷不屑。
卻扶了扶腰身:「這如今有了身子的人,略坐一坐,就覺得腰酸。」
小玉頓時過來,扶住了范蕊娘。
范蕊娘含笑:「對了唐郎,如今我有了身子,不能侍候你,你是知道的。今晚,還是小玉。」
唐文藻有些尷尬,卻自然沒有拒絕的意思,那雙眸子有些貪婪的盯著小玉婀娜的腰肢。
雖小玉不是什麼絕色,可那青春的肉體,卻也是湧起了誘人的吸引力。
而且小玉是個奴婢,自然是對唐文藻極盡奉承,這是唐文藻從范蕊娘身上得不到的。
小玉臉頓時紅了紅,一派嬌羞之色。
她扶著范蕊娘進去了,主僕二人到了閨房,小玉也是收斂了嬌羞的情態。
范蕊娘輕輕拍拍小玉的手:「應付唐文藻這種人,可當真是委屈你了。」
小玉立刻說道:「能為小姐分憂,小玉並不覺得如何辛苦。」
那天,所謂醉酒一夜,陪著唐文藻失態的並不是范蕊娘,而是小玉。
范蕊娘伸手撫摸自己的肚皮,眼睛里流轉一縷幽光。
這孩子父親,已經是默認自個兒可以將這孩子生下來,不過不能過明處。
范蕊娘知道,自己得為這個孩子挑個明面上的爹。
偏偏這個時候,又遇到了唐文藻這個自命風流的男人。
呵,唐文藻何德何能,以為當真能讓自己這個侍郎之女垂青?
不過是挑中一個傻子,加以利用罷了。
范蕊娘甚至有些恨唐文藻,這蠢物居然也欺騙了自己,隱瞞了在南府郡有婚約的事實。
這個計劃,頓時顯得不那麼順利了。
小玉也不覺想起了那個男人,不覺心醉神迷。
小玉的第一次,也沒有給唐文藻這個廢物,而是給了范蕊娘肚子里孩子的真正父親。
至於唐文藻,可是好應付得很。只需刺破了手指頭,用血污了床單就可以了。
「元月砂?」范蕊娘唇瓣輕輕吐出了這個名字,卻蘊含一股子算計與惱恨之意。
縱然她不屑於唐文藻,卻也是定然是要爭來唐文藻。
這傻子,可是絕佳的擋箭牌。
她慢慢的盤算著,心裡漸漸有了主意。
雖然自個兒和元月砂從前無冤無仇的,可元月砂居然是想奪走自己的擋箭牌!
這可是不成的,擋在自己面前的,范蕊娘是定然要除了去。
「聽說掂量著要去給北靜侯當填房,又捨不得名聲。」小玉也是恨恨。
范蕊娘的眼底,卻也是流露出了算計的光彩。
不過是個鄉下丫頭,算得了什麼。
外頭廳中,唐文藻也從小玉那腰回過魂來。
何氏卻改了臉色,有幾分不喜歡的樣兒。
「文藻,你說這范家姑娘,雖然是尊貴,可是也是有些不懂禮數吧。」
唐文藻一愕。
何氏獨自對著兒子,乾脆將這話給挑明白了:「雖然她沒有進唐家的門兒,我也是將她當成未來兒媳婦兒看。對著長輩,她怎麼也應該是恭敬一二吧。」
唐文藻皺眉:「娘,蕊娘如何不恭敬了?你來京城,她不是待你極好?就算燉煮了上等燕窩,可不就是留給你了。」
何氏輕啐:「也沒個晚輩樣兒,對我對你也不夠恭順。」
她眼珠子一轉,還是將自己心裡盤算的給說出來:「她大著肚子,還管什麼錢,讓娘來管。還有這宅子,她是唐家的人了,也該將地契拿出來,並且改在我唐家名下。等她生下金孫,我還虧待她不成?」
唐文藻卻打了個寒顫:「可別胡說,哪裡能如此無狀呢?娘,這裡可是京城,不是南府郡那種不講禮數的地方。」
何氏想得太簡單了,卻不知京官的厲害。
自己能攀上范家,還虧得能得范蕊娘的歡心。
不選范蕊娘這等容貌出挑又能幫襯前程的,難道還要挑元家那個痴肥蠢物不成。
聽到自己兒子這麼說,何氏心裡卻也是頓時不痛快了。
這還沒進門呢,兒子居然就偏著媳婦兒。
這麼多年了,何氏辛辛苦苦將兒子拉扯大,自然有些嫉妒。
這范蕊娘還真厲害,已經懷上了不值錢了,還能如此倨傲。而這手段,更是綿里藏針,厲害得緊。
何氏那心尖尖,越發不舒坦了。
「娘也罷了,畢竟如今也不是正經婆母。可她對我兒,也有些倨傲吧。夫為妻綱,她家弟子尊貴又怎麼樣?就算是個貴女,可也得在自家夫君跟前服軟。」
何氏拿話挑撥,自然是盼望能讓唐文藻壓一壓范蕊娘。
唐文藻皺眉:「母親,瞧你說的。蕊娘自打跟了我,也算是全心全意。她不止為我前程竭心儘力,而且飲食起居也是照料妥當。如今有了身子,她更沒有拿喬嫉妒,沒有讓我不碰別的女人。甚至小玉,還是她安排好的。」
唐文藻也知曉一些下嫁的貴女,那些丈夫哪裡有自己舒坦。明面上女子嫉妒自然是罪過,可是那些出身好的官家女郎,有的是法子和借口。
而因為畏懼岳父,那些男人甚至也是不敢多說些個什麼。
何氏氣結,這話,倒也沒有錯。
唐文藻放軟口氣:「娘,你將我和妹妹拉扯大,兒子不是沒有感激。可是這些大戶人家,打小就訓練姑娘如何理家的。以後我做了官,後院兒肯定得讓蕊娘去搭理。還有官太太那些應酬,也用得著蕊娘。而且蕊娘銀錢方面素來大方的,上次你要五百兩銀子,她也給了,也沒問什麼緣由。」
總之,他還是覺得范蕊娘管家好些。
當然何氏有些想法,唐文藻也有。也許是因為范蕊娘確實是出身高貴,那股子看不起人的味道,唐文藻也有所感覺。不過唐文藻分得出輕重,故作不知。
何氏垂下頭,不好反駁,卻眸光漣漣閃動:「其實文藻,如今那元二小姐身子輕盈,也不似原來那般痴肥,看著似乎也是好了許多了。而且,還有個縣主的虛號。若再讓京城元家本宗調教,也不錯。」
更要緊的是,元月砂對她始終弱弱的,不似范蕊娘那種盡在掌握的高傲。
何氏又覺得元月砂不錯了。
唐文藻卻不以為意,他回憶起了元月砂的痴肥蠢鈍,心裡頓時不舒服,一陣子的不喜。
任何氏怎麼說,他也絕不回頭。
母親這些話,他也是有些膩味了。
唐文藻想到了小玉那風騷的腰身,心也是飛了。
胡亂應付了何氏幾句,唐文藻頓時去找小玉。
雖然是不好白日宣淫,可是挑逗幾句,手揩揩油,那也還是可以的。
何氏氣堵,隱隱覺得自己不是范蕊娘的對手。
范蕊娘可不是從前的元月砂,也沒那麼好拿捏。
就在這時候,元家卻有人送東西過來給何氏。
何氏微微驚訝,詢問之後才知曉是元月砂所送。
元月砂的意思是,何氏初來京城,只恐怕有些不便,主動送了些東西。
何氏翻了翻,有布匹,還有些銀子,幾般首飾,雖不十分貴重,倒也是些個實惠東西。
看來元月砂還是跟過去一樣,對唐文藻是極痴迷的。
何氏原本應該將這些東西給拒了,可眼珠子一轉,還是收了下來。
元月砂示好,又肯聽話,可是比范蕊娘好拿捏得多了。
不似那個范蕊娘,架子端得厲害。
當然,無論如何,何氏還是更向著自己兒子的。
范蕊娘對兒子前程很有助力,何氏倒也不是不樂意。
不過元月砂,可以做妾。
到時候,這范蕊娘和元月砂鬥起來,才會爭先恐後討好自己這個婆婆。
何氏的心裏面,也慢慢有了打算。
元家,元月砂一路風塵僕僕,她沐浴更衣,換了一套柔軟的真絲睡衣。
她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湘染一個人服侍。
畫心、紫竹也都知曉親疏有別,好似她們這些剛侍候元月砂的,自然不如湘染更得元月砂的信任。
聽了元月砂的吩咐,她們也是眼觀鼻、鼻觀心,盈盈退下去。
湘染用一塊干帕子慢慢的為元月砂揉著頭髮,將打聽到的消息娓娓道來。
「薛姐姐這兩年來在京城名聲頗響,經常暗中為京中權貴瞧病。她也替那范蕊娘瞧過,懷了五個月了,難怪唐家急著跟你退親。」
說到了這兒,湘染也是有些憤憤不平。
本來也算是一拍即合的事情,畢竟如今的元月砂也不樂意這門婚事。
可是唐家明明自己做了虧心事,卻偏生指責元月砂水性。
這是要毀了元月砂的名聲來成全唐文藻了。
元月砂卻低低的笑了一聲,當真可巧了,想不到唐家和自己居然是想到了一處去了。
「薛姐姐也是替二小姐生氣,那范蕊娘算什麼,不過懷了一個,就教唆唐家毀你名節。薛姐姐說了,可要她幫范蕊娘落了胎。」
薛氏女如今託庇於墨夷宗名下,遊走於權貴之間。
而她高妙的醫術,更讓京中的權貴趨之若鶩。
看來,范蕊娘還是有些本事的,居然能讓薛氏女為她瞧身子。
元月砂微笑:「這可是不必了,薛氏女學的是醫術,讓她為我潛伏於京城已經是很為難她了,不必沾染些個害人的東西。湘染,你讓薛氏女非但不要動什麼手腳,還要竭力護住范蕊娘這胎,要讓這胎穩穩噹噹的。再過兩個月,她便是想落了也是不成了吧。」
這胎越懷越穩,那麼范蕊娘就會騎虎難下。
聽說范蕊娘是京中貴女中聰明風流的人物,可是為什麼偏生要跟自己作對呢?
湘染點點頭,忽而輕輕的說道:「還有就是宣王世子,有給小姐送貼子。」
元月砂才到京城,百里策的帖子就隨後而至。
百里策急切的心情,也是表露無遺。
元月砂拿起了帖子,有一種獵物上鉤的愉悅感,卻瞧也沒瞧帖子的內容,隨手扔在了首飾匣子裡面。
在江南遇到百里策之前,她是以絕世輕功,在冰湖之上一舞,事後翩然而去。
那神秘的現身,已經高妙的武功,必定給予百里策神秘與新鮮之感。
然後,百里策才遇到了元二小姐。
故而縱然是初見,百里策也會留意上一個戴著面紗,纖弱不堪的元家二小姐。
卻並不知曉,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陷阱。
對於上鉤的獵物,元月砂並不急著收網,而是想要晾一晾。
讓百里策等待越久,百里策心情就會越急切。
「明天替我回了宣王世子,說我初到元家,要學習一些京城的禮儀。照著禮數,卻也是不好去宣王府拜會。」
湘染應了,卻不無擔切的盯著了元月砂。
對付百里策,元月砂極冷靜,且也是遊刃有餘。
可是大的能夠冷靜,小的呢?
湘染比任何人都清楚,蘇葉萱是屬於元月砂的死穴。
海陵蘇家的人都死絕了,這個世界上唯一還帶著部分海陵蘇家血脈的也只有百里冽。
更何況,那一日在元家船上,湘染還犯了一個錯誤。
元月砂遲遲未歸,當湘染聽說元月砂被百里炎接走,不覺急著去打聽消息。
然後,有人從元月砂房中取走了一件要緊的東西。
湘染事後打聽,只有百里冽到過元月砂的房間。
那件東西,必定是百里冽取走的。
湘染將此事告知元月砂,若是往常,元月砂必定是會極快速應變。
可是元月砂卻遲疑起來了。
湘染很不喜歡百里冽,總覺得百里冽是個禍害。
卻不好在元月砂跟前多言。
此刻在宣王府,回歸宣王府的百里冽也一個人獨處於房中。
他用剪子剪掉了一截燈芯,讓房間裡面亮堂了許多。
百里冽珍而重之取出了一枚小匣子,輕輕打開。
裡面有一件湖水色的衣衫,殘破不堪,染滿了血污。
百里冽手指頭拂過,卻好似這件衫兒是無與倫比的珍寶。
火中有些恍惚的記憶,此刻卻又湧上了腦海。
那時候,他快要死了,眼前卻潤了一片清亮的湖水色。
那一刻,透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