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當眾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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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冽輕輕的抿緊了唇瓣,自個兒無時無刻都是保持著冷靜,可那一刻,自己到底還是迷亂了。
無論怎麼想,都描繪不出那道湖水色衣衫身影究竟是什麼樣子。
甚至是男是女,也是記不起來了。
只記得,自己手掌被灼燒得裂開流血的時候,有那麼一片微涼的手,輕輕的捏緊了自己的手。
那日湖邊,就算自己對著元月砂,有些話兒百里冽也是問不出口。
縱然在元月砂的房間中尋覓到這件染血的湖水色衣衫,若說那人就是元月砂,仍然是有很多地方想不通透的。
正因為有些事情想不通透,百里冽的心尖尖也是不覺湧起了一股子的焦躁。
他心裡慢慢的透出了一個聲音,記不得的東西,總是會讓自己給琢磨透的。
百里冽回過神來,不覺將這匣子隱於柜子更深的地方。
今天,他的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百里纖還刻意告訴。
父親給元月砂下了帖子。
那小姑娘今年才十三歲,穿著裙子輕盈的掠過來,好似一隻小燕子。
可那如蘋果般可愛的臉蛋之上,卻透出了一股子惡毒:「冽哥哥,你不會跟父親搶女人吧。」
百里冽早學會如何的隱匿自己的心緒,更不會在小姑娘跟前失態。
可是內心卻有難以言喻的鬧騰。
父親居然對元月砂——
蠟燭的燈光輕輕的灑在了百里冽的臉頰之上,染上一層淡淡的暖色。
少年一雙眸子流轉玉色的光彩。
此刻為百里冽送葯的寧兒不覺為這攝人風采所蠱惑,瞧得呆住了。
她雖然是清夫人安排,安插在百里冽身邊的,可是尋常俗人又怎麼會不被百里冽的風采所蠱惑呢?
百里冽瞧著自己受傷仍然包著紗布的手指,一雙眸子之中驀然流轉了一縷冰涼,卻是口氣溫文:「寧兒,今天服侍我吧。」
寧兒頓時受寵若驚!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這樣子福分,侍候百里冽兩年了,居然能夠夢想成真。
百里冽有些尖銳的想,也許自己對元月砂的那些奇異的超脫理智的心思,不過是一種身體發育成熟的悸動。
畢竟自己一天天長大,也需要女人了,偏巧,這個時候遇到了元月砂。
寧兒已經是寬衣解帶。
她羞澀的站在了百里凜的面前,長長的睫毛輕輕的顫抖,宛如一朵玫瑰花般嬌艷而美麗。
少女處子的身軀,好像白羊羔。
然而,卻沒辦法激起百里冽內心的波瀾。
他忽而發覺,只有在元月砂跟前,自己才會有那種恍惚又甜蜜,失去理智的奇妙感覺。
宛如與生俱來的理智,讓百里冽淡漠的看著寧兒已經徹底袒露的身軀。
寧兒帶著少女的青澀和羞澀,想要摟住百里冽。
百里冽卻側身躲開,嗓音淡漠:「好了,如今我又不想要了。」
寧兒愕然。
百里冽眼睛里卻也是確實沒有半點火熱的情愫,反而冷得好似寒冰。
寧兒只看了一眼,頓時也是打了個寒顫。
柔順間,卻到底有些不甘願。
要不自己勾引試試?寧兒猶豫不定。
百里冽唇角勾起了一縷淡漠的笑容:「可是要我將此事告訴母親。」
他口中的母親,自然是清夫人。
想到赫連清,寧兒頓時打了個寒顫!
她飛快穿好了衣衫,含著淚水離開了房間。
卻不明白冽公子既然不肯要自己,為何卻提出了這樣子的要求。
百里冽慢慢的抿緊了唇瓣,盯著跳躍的燈火。
只有元月砂可以!只有元月砂——
這個事實,他不知曉高興還是不高興。
次日,元月砂起了個大早。
京城元家雖未下定決心將籌碼放在元月砂身上,卻已然對元月砂極重視。
元月砂的教養嬤嬤到了,名喚言娘。
言娘今年已經四十多歲,頭髮盤成原髻,插著銀釵,套著淡色衣裙,打扮得一絲不苟。
據說這位言娘原本是宮裡的人,三十多歲被放出宮,做起了教養嬤嬤。
她性子是極嚴厲的,不過京中權貴反而趨之若鶩,紛紛相請。
元家能請到言娘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還專門教元月砂一個,連元明華也無此殊榮。
言娘隨身攜帶一塊鐵尺,沉甸甸的,據說出錯了就會挨打。
當然,這鐵尺若打在了嬌貴的女子身上,必定是會極為疼痛。
言娘言語不多,也沒有怎麼和元月砂說話兒,便開始教導元月砂。
今日言娘教元月砂怎麼走路罷了,幾個簡單的動作,卻反覆讓元月砂練習。
稍稍有錯,言娘便鐵尺打了下來,並不如何客氣。
元月砂話也並不如何多,只隨著言娘學習。
言娘不動聲色,她雖然話不多,卻細細的觀察元月砂。
她知曉,自己態度過分,一開始教導如此枯燥的動作,又如此嚴厲,總是令人十分委屈。
通常言娘施展這樣子手段時候,她所教導學生不是哭哭啼啼,就是特意反擊。
當然,也有些貴女,會隱忍下來,只為了一個名聲。
可饒是如此,這些隱忍的貴女,卻也是會有那麼一縷情緒波動。
至少,總有些不甘之意。
然而元月砂那一雙眸子,宛如一泓深井,竟似說不盡的平靜。
她學習時候,竟也是沒有摻雜什麼情緒。
這甚至讓言娘也是覺得有些古怪了。
眼前的女子,似乎是極淡漠的人,為了一個目標,可以摒棄其餘任何情緒,絕不在別的事情上浪費自己的精力。
言娘閱人無數,自然也是瞧得通透。
一天的學習完畢,元月砂慢慢的將雙手泡在了湘染準備好的熱水裡。
言娘在一邊吹去了茶葉,一邊輕輕品嘗了一口熱茶。
她慢吞吞的說道:「元二小姐,你打小便少了教導,如今再學,總是不如別人的。」
正因為如此,言娘一開始覺得元月砂並不會有什麼前程。
縱然如今,整個元家都在議論,只說元月砂命好,得了元老夫人的看重。
元月砂慢慢的擦去了手指上的水珠:「月砂並不需要十分精通這些,只需要會品鑒,會議論,不至於在這些京中貴女之中格格不入。所謂琴棋書畫,種種的風雅手段,只不過是一種拉攏距離的話題。還請言娘多多費心了。」
言娘沒說話,她緩緩的吞下去唇中的茶水,若有所思。
等言娘回到了元家為她安排的住所,她就招來了養女錦雲。
錦雲原本是言娘身邊一個丫鬟,因言娘自梳不嫁,又見錦雲伶俐,故而收為養女。
這也是為了自個兒養老打算的。
「錦雲,你將從二房小姐元薔心那裡收來的銀錢退回去吧。」
她這話一說,錦雲也是有些愕然。
元薔心給了言娘銀錢,讓言娘刻意為難元月砂。
元月砂初來乍到,就頂撞教養嬤嬤,必定會被人認作村俗,並且元老夫人也會失望。
言娘在外雖有端正之名,可她混跡於這些富戶之間,也談不上是個乾淨的人。有些送上門的銀子,她不會拒絕。畢竟,言娘沒有兒子,養老也多費些銀錢。
可是今天,言娘居然讓錦雲將到嘴的肉給吐出來。
錦雲自然好奇。
「母親,這是什麼意思?」
言娘嘆了口氣:「我到底是宮裡面出來的,見的事情也是比你多那麼一些。這位南府郡的二小姐,並非俗物。我總有一種感覺,她定然是會飛得極高。何必為了那麼點財帛,結下仇恨呢。」
錦雲更加吃驚了,她跟隨言娘那麼久,也十分佩服言娘看人的本事。
這還是第一次見言娘對個閨中少女如此的稱讚。
可錦雲還是有些捨不得,畢竟元薔心給的錢也不少。
言娘不覺眯起了眼珠子,似有些恍惚:「我也十分奇怪,為何在一個一姑娘身上,看到這樣子似曾相識的感覺。記得我還在宮中時候,豫王殿下出身於冷宮,可我見到他,卻並不覺得他是個不受寵的孩子。那個皇子,眼神令人覺得,覺得十分可怕。」
錦雲當然知曉,如今豫王百里炎再不是當年無依的少年,而是權傾天下的豫王殿下。
「還有,則是當年的長留王。那個孩子,天生擁有一股不俗的氣質,難怪陛下如此寵愛,百般看重。」
說到了這兒,言娘也覺得失言,便也打住了話頭。
錦雲聽得心驚,也不敢多說什麼,只順了言娘的意,決意退回那些財帛。
這天晚上,二房的元薔心發起了脾氣,將自己房裡的擺件扔得叮咚響。
她怎麼也沒想到,言娘明明收了銀錢,可見到了元月砂,居然又將吃了的肉給吐出來。
鬧得好似元月砂天生非凡,令人折服一樣。
不過是南府郡區區旁支女兒,什麼玩意兒。
偏生元薔心無可奈何。
錦雲說話滴水不漏,只說是她一時糊塗,已經被言娘訓斥過了。
縱然元薔心不依不饒,也只能咬住錦雲,而且還會損及自己的名聲。
元老夫人已經下令,元家其他女眷不可去雪芍院騷擾元月砂。
一時之間,元薔心還當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元薔心喘著氣,惡狠狠的想,總是會有些法子的。
她紅撲撲的臉蛋嬌艷得快要滴出水來。
想到北靜侯蕭英,元薔心覺得似有根錐子在扎心。
她愛蕭英,就算蕭英左足有殘疾,元薔心也是一點都不在乎。對方英俊的容貌,深深的刻在了元薔心的心裡。
一想到自己一開始失去了資格而元月砂可以得到,元薔心心尖尖就很不舒坦。
接下來的時日,言娘對元月砂仍然是教導嚴苛。
她雖已然退回了那些銀錢,卻不見放軟態度,要求仍然如一。
若元月砂舉止有差,必要時候,言娘也是會以鐵尺責罰。
只不過不會跟第一天那樣子,收錢了故意為之罷了。
言娘是個通透的人,對於元月砂這等隱忍堅毅的女子,放柔態度並非元月砂所想要的。
看到了元月砂,言娘心裏面也是不覺有些感慨。
她教導的貴女不少,可很多跟她學習規矩禮儀的姑娘總是心思太多了。
她們總是會懷疑種種背後含義,甚至覺得牽涉到什麼鬥爭,而忽略了學習的本身。
這些禮儀也許並沒有什麼真正的價值,可既然是如今貴族間的規矩,便要學會適應。
其實縱然有意針對你又如何?學好這些禮節,才可以更體面的現身人前。
不得不說,元月砂是個讓人極省心的通透之人。
反而同樣受教導的元明華,如今正在鬧些個幺蛾子。
那徐嬤嬤還沒有言娘嚴厲,可元明華已經是吃不消。
她也不敢說不訓,只委委屈屈受了幾天,就鬧起病來了。
元老夫人看了她一次,元明華只說自個兒南府郡來的,未免不如嫡出的小姐,受些苦也還罷了,只卻讓元老夫人為難,損了元老夫人的臉面。
言下之意,卻是挑撥一番,讓元老夫人疑心她被人刻意留難。
元明華被留難也不算什麼,可到底是元老夫人挑入府的嬌客,訓練得厲害讓人吃不住,也會說元老夫人不會挑人。
果然,過幾日元明華身子好了后,徐嬤嬤也沒有從前那般嚴厲了。
想到了這兒,言娘忍不住想要嗤笑。
恐怕如今這位南府郡的大小姐,還在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很有智慧,很會在這宅子里斗吧。
也許元老夫人固然真的介意別人議論她的眼光,可放低了要求,就代表元老夫人心裡已經不怎麼看重元明華了。
轉眼間大半個月過去了,天氣也是漸漸炎熱了些。元家的姑娘也換上了輕薄的衣衫,就連元月砂和元明華也分到了新作的夏衫兒。
元老夫人喚來了元月砂,細細打量。
言娘教導了大半個月,元月砂走路、行禮,挑不出什麼錯。而那份初入府的沉靜氣息卻一如平常。
元老夫人細細的打量,心裡還是滿意元月砂。
挺穩重的性子,沉得住氣。
這大半個月,元明華沉不住氣,花了銀子,打探京城元家內宅種種關係,想要鬧清楚元家三房之間的糾葛。
倒是有心。
可卻分不清楚輕重。
縱然將元家家中盤根錯節的關係摸個通透,自己若沒有價值,誰又肯理睬一個旁支之女?
元明華應當多學些禮數,讓自己上得檯面。元老夫人雖有私心,也不能胡亂塞一個給北靜侯。
若是那樣子,豈不是結仇?
反觀元月砂,雖然極有野心,可也是耐得住性子的人。
元老夫人雖然未必心裡就認了元月砂,不過也添了些好感。
「前些日子,你才來元家,宣王府就送來了帖子。月砂,你並沒有理睬。」
元老夫人此刻才提及,也代表在元家,原本也是沒多少事能瞞住她的。
元月砂輕輕福了福:「老夫人,月砂覺得,若是世子邀約,前去王府,未免有損名聲。其實宣王府也應當知曉禮數,邀請女眷,應當世子妃出面。」
元老夫人點點頭,宣王世子在豫王跟前十分受寵,又英俊非凡。可縱然是這樣子,元月砂卻仍然能保持冷靜,甚至於婉言謝絕。
不是那等短視容易被沖昏頭腦的人。
元家若當真要扶持一個妃子,決不能挑個蠢物。
當然,對於宣王府,元老夫人也絕不想得罪。
「這張帖子,是世子妃送來。你在途中對宣王府的冽公子有救命之恩,清夫人身為嫡母,自然要對你感激一二。你就去去宣王府,也不能失去了元家的禮數。」
元老夫人眼見元月砂應了,柔順的站在了一邊,她卻是不由得眯起了眼珠子。
宣王世子風流薄情,這並不是一樁秘密。
元月砂是否會被宣王世子引誘,而放棄了豫王這個目標呢?
元老夫人也想瞧一瞧,對元月砂試探一二。
待元月砂離去,喜嬤嬤卻也是一臉憂愁走過來,面上湧起了幾許擔切之色。
「老夫人,想不到這南府郡的二小姐才來京城幾日,就傳來許多流言蜚語。」
元月砂果真是有些狐媚妖孽,一來京城就不安分。
元老夫人反倒是沉得住氣:「這些不過是范家的一些手段。范家的那個蕊娘,年紀雖然輕,手段倒也是厲害得緊。可當真不像是個小姑娘了。」
喜嬤嬤輕輕說道:「不過方才老夫人,卻並沒有對二小姐提及這樁事情。」
她暗暗的好奇,猜不透元老夫人的意思。若說元月砂在元老夫人跟前失寵,似乎也並不是這樣子。
而元老夫人的心底,實則卻是有屬於自己的盤算。
區區流言蜚語,就看著元月砂如何應對。
實則她心底還有另外一層心思,說到底,元月砂到底是旁支之女。就算是被毀了,其實並不可惜,也不太能影響到元家本宗的名聲。
若當真是元家嫡出的女兒,元老夫人也不見得能狠心相待。
陸羽茶樓,廂房之中,范蕊娘軟軟的靠在了軟塌之上。
她是個雙身子的人,略坐一坐,就覺得腰間酸。
小玉服侍得很周到,挑了個軟團,墊在了腰後面。
范蕊娘點了參茶,人蔘片和紅棗一起泡了。她伸出了雪潤的手掌,捧起了青瓷茶盞,緩緩的飲了一口。
透著薄薄的屏風,卻也是窺測得外邊的場景。
「小姐這一招,可謂極妙。如今那位南府郡的鄉下丫頭,誰不知曉是個無賴貨色。區區一個元家旁支之女,還能礙著小姐的事?今天那唐文藻約了元月砂過來,小姐早就安排妥當了。」
小玉一雙眸子之中,也是浮起了幸災樂禍之色。
早就聽何氏提及過,只說元月砂是個花痴,只要是唐文藻約,必定是會來的。
范蕊娘不覺嗤笑:「那就要瞧瞧,唐文藻可真有他娘說的有本事。」
她早用錢安排了個男人,那男人是無賴,樣子還可以的。
過一會兒,這個無賴就會盯上元月砂,嚷著元月砂跟他有私情,並且將元月砂衣服給扒了。
如此一來,元月砂名聲盡毀,無論是嫁入侯府做填房還是纏著唐文藻,都沒有這個資格。
元月砂也只能這樣子廢了。
小玉笑了,笑容之中蘊含了一縷惡毒,幸災樂禍。
「到時候,將那賤婢肚兜都當眾撕了,看她還會不會噁心小姐。」
范蕊娘舉止優雅,風儀高貴:「小玉,你說話不要這樣子的粗鄙。那元月砂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粘在鞋子上的一片灰塵,輕輕拂去也就是了。何至於為了這樣子不打緊的東西,歡喜或者生氣?」
小玉頓時奉承:「是了,若不是小姐紆尊降貴,瞧中了唐文藻。那麼元月砂這等出身的,一輩子也不可能跟小姐有何交集。」
范蕊娘輕輕的點點頭,這話兒倒也還算入耳。
自始至終,她都沒將元月砂這個鄉下丫頭如何的放在心上。
她目光落在了唐文藻身上,驀然一陣子的厭惡。
唐文藻人模狗樣,還有功名,勉強還能算看得過去。
可是唐文藻實在是出身寒酸,正如小玉所言,若非挑中唐文藻,她怎會需要去理會元月砂這樣子的人。
此刻,雅室外邊的唐文藻卻不免有些忐忑了。
范蕊娘素來是極為識大體的樣兒,可到底是個女人,這一次也含酸和唐文藻鬧。
雖然何氏和唐文藻早告訴了范蕊娘,那元月砂是個痴蠢的人物。
可范蕊娘不信,她非得要看一看元月砂,究竟是什麼樣兒的人。
甚至還胡攪蠻纏,只說若唐文藻不讓她看,必定心中有鬼。
而唐文藻在她跟前一向是服順,也擰不過范蕊娘。
照著范蕊娘的安排,他邀約元月砂來這陸羽茶樓。
范蕊娘躲在包廂裡面,偷偷窺視一眼。
當然,唐文藻也擔心范蕊娘會鬧將起來,鬧得很難看。
不過范蕊娘也說了,她是要臉面的,身子也顯懷了,又怎麼會隨意現身人前?
唐文藻想想也是,所以順了范蕊娘的意。
想不到,今日居然是這樣子可巧。
他約了元月砂來這兒,居然撞到了同榜聚會。
自然,也一起品茗說話。
人家也不會特意落了唐文藻的面子,對唐文藻視而不見。
唐文藻一陣子煩躁,怎麼就這麼巧?
到時候這些人都瞧見了自己那個上不得檯面的未婚妻。
如此一來,豈不是成為笑柄。
因為這樣子,平素文雅風流的唐文藻,卻也是顯得有些神思不屬了。
當然他的失態,旁人瞧在眼裡,竟也並不覺得奇怪,反而隱隱有些同情。
這些日子,唐文藻的家事也是已然傳開了。
唐家郎君文採風流,有進士功名,縱然出身寒微,也是一段錦繡風流。
更不必說龍胤皇朝采科舉近兩百年,出身門第已經顯得不那麼重要。
可惜,唐文藻少年時候的家境也太過於困頓了。
好似他們這些有文採的讀書人,於婚事都是有那麼一些想法的。
他們通常也不會那麼快便成婚,總是待價而沽,等得了功名,選取的範圍也是會好一些的
可惜唐文藻自幼家貧,不得不受旁人救濟才能繼續讀書。
若是個君子,也還罷了。
可對方卻是南府郡的破落戶,元月砂生母還是個商女。
那元月砂痴肥蠢鈍,十分不堪,卻靠財帛脅迫唐文藻早早定了婚事。
否則以如今唐文藻進士的功名,其實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而唐文藻的運氣,也可謂不好到了極點。
如果是個軟弱的村姑,退婚倒也容易。
偏生這元月砂居然是個難纏的女子,果真不愧親娘是商女,也學得厚臉皮的手段。她捐了錢買了個縣主的虛銜,又纏著求京城元家教養,原本是想要去做侯府填房,又因京城元家瞧不中,轉而死死的纏住了唐文藻。
唐文藻若不肯娶,便是扣一個拋棄糟糠的大帽子。
端是個厲害人物!
唐文藻可是要被套住了。
這些事情,伴隨元月砂來到了京城,竟也是傳得到處都是。
有人心生同情,有人也幸災樂禍。
唐文藻維持了表面的風度翩翩,卻不覺壓下了心尖一縷焦躁。
他當然不知曉,自己這兒遇到同榜的進士聚會,本就是范蕊娘的特意安排。
雅室里的范蕊娘不覺捧起了茶盞,輕輕的品了一口參茶。
范蕊娘有些漫不經心的想,安排了這麼一場好戲,自然應該讓些有分量的人看。
到時候,元月砂的種種不堪醜態,可都是讓這些個讀書人看到了。
傳出去,才顯得很真實。
耳邊,卻是聽到小玉回稟:「那元月砂真出了元府了,上了頂青紗小轎子。」
范蕊娘冷笑,看來唐文藻在村姑眼裡還真有些魅力了。
她的手指頭卻不覺輕輕的拂過了自己的小腹,眼裡除了身為人母的慈和,還有一縷貪婪。
自己肚子里,究竟還是懷了那個男人的種。
就算那人不允自己名聲,可至少是同意了自己將孩子給生下來。
這說明這個孩子擁有一定分量,也算是一個很有用的籌碼。
范蕊娘再吞了一口參茶,眯起了眼珠子。
這魚兒上鉤了,范蕊娘只覺得內心舒坦。
而在外頭的唐文藻已然是心神不寧了。
應當想個法子,將元月砂攔一攔,唐文藻不覺如此想。
正在此刻,他的小廝青墨不覺匆匆上來,急切說道:「公子,元二小姐來了。」
唐文藻一怔,眼見眾人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不覺心中暗暗生惱。
那些好奇的目光,可是真令唐文藻不自在。
卻有些埋怨青墨,怎麼就大庭廣眾嚷了出來?
青墨是范家為他挑中侍候的,一向乖巧伶俐,這一次不知道怎麼了,竟然是這樣子魯莽。
記憶中元月砂魯莽愚鈍的樣兒頓時也是浮起在腦海,此等俗物居然現身人前,豈不是讓自己臉面無光,淪為笑柄?
一想到了這兒,唐文藻不覺冷汗津津。
雖然大半年沒見過元月砂,卻仍然記得元月砂的醜態。
只要聽聞自己到了,必定也是會痴纏不休。
而在場那些個男子,卻也是頓時好奇,傳聞之中的村俗之物,究竟是什麼樣兒?
當個樂子瞧瞧。
然而一道纖弱的身影,卻在婢女的輕扶下,戴著面紗,盈盈的上樓。
一時之間,眾人錯愕,就是唐文藻也是吃驚不已。
這就是傳聞中那個村俗無比的元家花痴?
對方一舉一動,無不秀雅脫俗。
宛如一抹月光,輕盈的落入了此處。
輕薄的面紗之下,卻依稀可辨一張秀美脫俗的面孔。
霧裡看花,雖然看得並不清晰,卻更有了一種朦朧的美感。
在場的男子驚艷之餘,內心卻也是不覺添了一縷酸意。
眼前的女郎纖弱秀美,既有小家碧玉的可人,也不失大家閨秀的風雅。怎麼唐文藻每次提及,竟似極為厭憎?
如此佳人,唐文藻未免也是眼高於頂了。
卻不知唐文藻內心之中也是翻起了滔天巨浪。
他雖然也聽何氏念叨,說元月砂身子清減了,樣子也是變得很美貌。可是對於何氏的話,唐文藻內心並不如何相信。
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面紗后的容貌,依稀還瞧得出過去幾分眉眼相似,卻也與曾經的樣兒截然不同。
唐文藻一雙眸子之中,也是流轉了幾許驚艷。
而藏身於雅室的范蕊兒,此刻也是氣得瑟瑟發抖。
唐文藻將元月砂形容得如此村俗,她信了。在范蕊兒想來,南府郡的破落戶家中也不會養出個極好的姑娘。
自始至終,范蕊兒也是未曾將元月砂如何的放在心上。
可是如今,見到元月砂,她方才知曉唐文藻跟自個兒說的都是假話。
如此佳人,我見猶憐,可唐文藻每次卻在她跟前一副極不耐厭惡的樣兒。
不過是貪圖自己家世、富貴,縱然娶了她范蕊兒,也會納了元月砂為妾。
范蕊兒雖然從未曾將唐文藻放在心上,卻油然而生一縷恨意。
就算是自己不要的東西,她也不會讓給別人。
她想到了自個兒的那些個算計,一股子憤恨之意夾雜幾許痛快油然而生。
待會兒,就有個潑皮,扭著元月砂,指認元月砂與他有私,更會撕破元月砂的衣衫。
想到了這兒,范蕊兒死死的扯著手帕。
不過是南府郡的鄉下丫頭,泥土一般的人物,憑什麼跟她去爭?
那塊精緻的手帕上綉著牡丹刺繡,范蕊兒面上嫉色卻有些可怕。
她內心浮起了濃濃的嫉妒之意,甚至盼望著撕碎眼前這道嬌美的身影。
只不過等了一陣,范蕊兒驀然皺起了眉頭。
怎麼那安排好的潑皮如今還沒來?
她驀然狠狠的瞪了小玉一眼,小玉清秀的面頰也是不覺微微發白。
「奴婢這就去瞧瞧。」
范蕊娘什麼心性,小玉是明白的。
可自己明明給了那潑皮一手帕的金珠子,怎麼就不來鬧?
外頭,湘染卻已然過來。
「我家小姐大半年未曾見到郎君,心中十分挂念。如今見唐郎君身體無恙,方才稍稍安心。如今小姐在京城元家一切安好,郎君不必擔心。礙於禮數,便不過來與唐郎君敘話了。」
一番話說得通透大方,讓在場男人對這位南府郡的元二小姐更加好奇。
雖元月砂並未出閣,可兩人畢竟有婚約在身,又久未見面。
元月砂來瞧一瞧唐文藻,也不算如何失了禮數,還顯得極重情分。
唐文藻不自覺向著元月砂望過去,對方輕輕福了福,似是有些羞怯。
如此姿態,頓時鬧得唐文藻心裡痒痒的。
「再來小姐初到京城,不免有許多閑言碎語。小姐一心只向著唐家,並不怕當眾提及。她來元家只為學習禮數,無意什麼侯府填房。唐郎君,可是不要多心才是。」
元月砂垂頭,柔柔說道:「月砂原本不該拋頭露面,只是因為那些流言蜚語,只能向著唐大哥剖明心跡。若唐大哥不信,月砂願以死明志。」
說罷,她抽出了手帕,輕輕擦了臉頰。
說完這些話兒,元月砂似有些羞怯之意。不待唐文藻回應,便讓湘染扶著她離去。
好半天,才有人回過神來:「好個烈性的小妮子。文藻兄還是有些福氣的,遇著這樣子痴心的小娘子。」
元月砂當眾這樣子的言語,自然決不能含含糊糊做填房了。
除非名聲不要,也只能做唐文藻的妻室。
當真是生生一顆痴心啊。
更要緊的是,元月砂是個極標緻的美人兒,那弱柳扶風之姿,似天生讓人憐惜幾分。
唐文藻好艷福!
唐文藻回過神來,壓下了心尖一縷翻騰。
從前元月砂雖待他很好,可記憶中的痴蠢總讓唐文藻心生厭惡。如今那道模糊的痴蠢身影也淡了,方才纖弱秀美的身影卻漸漸濃起來。
范蕊娘氣瘋了,那潑皮到底還是沒有來。
自己請來這些讀書人,是為了將元月砂毀到底的。卻沒想到,竟似成為專門為元月砂正名的。
小玉死哪兒去了,遲遲未歸?
范蕊娘眉頭輕皺,這丫頭平時挺伶俐的,今日怎麼這樣子出岔子。
她那手帕上的刺繡,竟似生生將綉線給扯斷了。
小蹄子,倒是心計深,居然是如此會裝。
這一次故意在唐文藻跟前演戲,又攏住唐文藻的心。
當她不知道這小白花真面目?唐文藻是個傻的,可范蕊娘卻有幾分人脈,更知曉元家一些家事。
元老夫人打的是什麼主意,范蕊娘心裡卻也是清楚。
合著元月砂做不了填房,就來勾搭唐文藻,並且故意做出這般楚楚可憐的姿態刷個好名聲。
范蕊娘對唐文藻的心性也是了解的,那個小蹄子如今如此凄婉姿態定然能讓唐文藻這個草包神魂顛倒。
這個蠢物!生生被個白蓮小蹄子糊弄過去。
能挑個好的,誰還會著緊唐文藻。
只有這麼些個蠢男人,還當真受用那些個所謂的仰慕。
這女人只要軟綿綿的,流露出仰慕樣子,那些男人必定是會飄飄然,並且骨頭都輕了幾分。
范蕊娘若不是肚子有了身孕,都想跑出去,抓破元月砂那張柔弱的小白蓮的臉。
正在這時候,外頭卻也是一陣子的喧嘩。
吵鬧中夾雜著幾縷女子的尖叫。
范蕊娘都氣得腦子發昏了,此刻稍稍冷靜下來。
她若潑了冷水,秀氣的眉頭卻也是不覺皺起。
那不是小玉的聲音?
元月砂上了馬車,任由湘染撩開了馬車帘子。
青石板的街道之上,一名精壯男子正自扯著個妙齡少女,糾纏不休。
小玉面色一片惶恐,竟似有些懼意。而那男子一臉有些潑皮氣,瞧著也不是什麼正經人。正因如此,一旁的路人也不敢如何搭理這事。
小玉是大戶人家丫鬟,也是錦衣玉食,日子過的比平常人家的姑娘都要好些。
正因為如此,小玉何時受過這般糾纏。
「你,你大膽,我是范家的丫鬟,你隨意欺辱,范家卻饒不得你。」
小玉牙尖嘴利,故作潑辣之色。
那潑皮卻不見怕:「咱們是老相好了,你這如今,卻也是翻臉不認人了。」
小玉為之氣結:「簡直胡言亂語,你什麼樣兒,誰瞧得上你。」
「哼,若不是相好,為什麼你手帕落在我手裡面,還給我一帕子金銀。聽說如今你也有了相好,所以給了我金珠子,只盼望我不再來糾纏。」
那痞子嗤笑,拿捏著手帕要挾。
卻也是言之鑿鑿,令路人將信將疑。
那手帕是上等料子,刺繡也是極精緻,不似蓬門小戶有的。
更不必說,京城的潑皮,居然是拿出了金珠子。
小玉卻也是又慌又亂,心裡好生不是滋味。
她是贈了這無賴絲帕和金珠,不過是讓這潑皮撕了元月砂的衣衫。
想不到自己尋來,這潑皮卻是翻臉不認人。
嗤的一聲,卻是小玉那薄薄衣服料子被生生撕了,露出了一條雪白的膀子。
小玉嚇得尖叫連連,卻又被這潑皮扭著不放。
那潑皮不依不饒,仍然是糾纏小玉。
電光火石間,小玉忽而想起了之前范蕊娘的那些話兒。
扒開元月砂的衣衫,讓元月砂當眾出醜。
當時小玉是覺得這條計策是極妙的,可是為什麼呀,原本承受這些的應該是元月砂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