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反咬赫連清
姜陵側過身,瞧著薛采青,溫聲切切:「采青兄,你平時也是老老實實的,想不到你內心充滿了非分之想。如今你也該知曉錯了,好生招認你對貞敏公主做什麼?」
薛采青內心充滿了委屈:「我自然是什麼都沒有做。我,我什麼都沒做過。」
姜陵輕啐一口,不屑:「好端端的,我瞧你見鬼也似離開,就好似做出了什麼虧心事。若不是問心有愧,為什麼這樣子神色,一扭頭就走。」
薛采青臉紅了紅:「我,我去了碧華宮,瞧見公主臉兒紅紅的,神色迷迷糊糊的,好似有些古怪。采青不敢久呆,怕有辱公主的清譽,所以匆匆離開,生怕中了有心人的算計。我連多瞧一眼都不敢,更沒有做什麼。」
姜陵嘲諷:「誰會相信你的鬼話,既然人人都來這兒赴宴,總不成你好似我一樣喜歡到處閑逛,為什麼你的腿帶著你的身子,到了貞敏公主的住處。」
薛采青總不能提薛家非得讓他親近姑娘,這話說來不好聽,只怔怔說道:「我真的只是想跟貞敏公主說說話,絕沒有非分之想,逾越之舉——」
姜陵打斷了薛采青的話:「你是說你仰慕貞敏公主,所以只盼能跟她多說幾句,才來到了貞敏公主的住處。其後你見到貞敏公主神色有異,覺得事情不對,恐怕毀及了貞敏公主的清譽,便立刻退出去。豈料你來時候沒人阻止,離開時候,卻有早埋伏好的侍衛出來,將你生生攔住。采青兄,你還說公主身邊一個下人都沒有,讓你覺得非常怪異。其實你若當真有本事遣散公主的下人,你這老實人要是有這樣子的本事,又怎麼會被突然非得要阻攔的侍衛給攔住?采青兄,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薛采青苦笑:「大致就是這個樣子。」
他是個拙於言辭,性子木訥的人,剛才腦子一塌糊塗,就算是宣德帝鬆口讓他解釋,也絕不會如現在姜陵這樣子說得條理清楚。
薛采青心裡輕輕嘆了口氣,姜陵還小他兩歲,可是不但武功不錯,心計也很深,口齒也很伶俐。
他年紀輕輕的,真不知道吃什麼長大的,居然是這樣子的聰明。
以後歲數大一些,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姜陵輕輕的眨眨眼睛:「皇祖父,雖然薛采青平時老老實實的,瞧著也不似會說假話的樣兒。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陵兒也是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這一切,還請皇祖父聖裁。」
他不過是個外姓皇孫,一口一個皇祖父,也是不知道避忌,親親熱熱的。
周皇后想要呵斥,又顧忌長留王是宣德帝的心尖子肉,一時遲疑。
宣德帝聽了也是覺得微微有些別捏,只是一則姜陵樣貌好看,生得十分俊秀,說話也很機靈。再來宣德帝又疑心姜陵是長留王外邊偷偷生的一個,當真是親孫子也說不定,故而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怎麼計較這稱呼。
姜陵輕輕的幾句話,倒也有些道理。
最初的怒意過去,宣德帝也是不怎麼相信薛采青會做出這樣子的事情。
他年紀尚幼,就算是一時血氣方剛,糊塗得緊,也是沒本事做出了這樣子的事情。
皇宮之中,守衛森森,想要以春藥迷倒公主,行這樣子禽獸行徑,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更不必提被算計的還是宣德帝最心愛的女兒貞敏公主。
宣德帝內心之中,頓時不覺升起了濃濃的怒火。
而此時此刻,許多道目光也是頓時落在了一旁的莫容聲身上。
誰都知道,貞敏公主最有可能嫁給他了。想不到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居然是生出了這樣子的事情。金枝玉葉,清清白白的一個姑娘,如今白玉之上有了瑕疵,也不知曉莫容聲心裏面是個什麼滋味。好好的如花美眷,嬌艷可人,卻沾染了一些不清不楚的名聲。
莫容聲卻容色沉沉,似瞧不出心中喜怒。
正在這時候,一臉憔悴的靜貴妃,卻也是匆匆的闖入了廳中。
她淚水盈盈,臉無血色,仿若受了重重的打擊,又似隱匿了無邊的怒火。
靜貴妃頓時跪在了地上,整個身體輕輕伏在了地面上,身軀輕輕的顫抖,哽咽含酸說道:「陛下,陛下,臣妾真想不到這守衛森森的皇宮,居然是發生了這樣子無法無天的事情。還求陛下為敏兒做主,為敏兒做主啊。」
宣德帝也是覺得可惜:「愛妃先起來,今日這樁事情,一定是會給敏兒做主。」
靜貴妃盈盈起身,手帕慢慢的擦去了臉上的淚水,掩不住一臉惱怒恨意:「來人,將宮婢素娥帶上來。」
一名渾身染血的宮婢被扯著上前,容色也是格外的凄慘。
「陛下,這位是敏兒身邊貼身侍候的女官素娥,我已然問過宮人,就是她散去了侍候的人,只留敏兒一個人獨處。敏兒因為珊瑚珠子散了,回去換了一套嶄新的衣衫,她趁機送上藥茶,又留了敏兒一個人在院子你。陛下,陛下,臣妾實在是不知曉是什麼人主使的,讓著一個高貴的公主,居然被這樣子一個下賤的奴婢算計。陛下,陛下,我只要想一想,就說不出的生氣,又說不盡的心疼。事到如今,臣妾就只求一個恩典。」
靜貴妃這樣子幾句話,無疑也是點燃了宣德帝內心之中的怒火。
宣德帝心中也是十分惱怒,他身為九五之尊,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可他的這份權力,卻偏偏不能惠澤自己的女兒,只要想一想,就十分惱怒。
區區賤婢,居然膽敢算計那樣子高貴的公主,這自然是讓宣德帝內心之中湧起了難以忍耐的怒火。
「愛妃,你求什麼,但說無妨。」
靜貴妃輕輕的掏出了手帕,擦去了臉頰之上的淚水珠子,不覺顫聲說道:「區區奴婢,也沒這樣子大膽子,這其中必定有什麼幕後指使。如今我將素娥帶到了御前,就是要當眾問個清楚。若她不肯招認,將她凌遲碎剮,不但如此,誅滅九族,父母也是要斬成肉泥示眾。倘若她還不肯招認,那臣妾也是認命了。」
靜貴妃在宮中素來就十分溫婉,誰也是沒想到,她居然是說出了這樣子一番話。
言語森森,聽著有些令人覺得十分害怕。
然後如今她女兒如此被人算計,這樣子生氣,似也是順理成章的。
宣德帝更輕輕點頭,淡淡的說道:「朕允了就是。」
素娥臉蛋也十分蒼白,顫抖說道:「我,我招認就是。只因我家裡面的人在宮外邊,做了生意,虧了本錢,日子過得十分辛苦,連皇商名頭都扔掉了。那些個追債之人,逼著還錢,更要取人性命。我求過公主,她不怎麼理會。後來我盜了些宮裡面的東西,偷偷換錢,可是此事卻也是遮掩不住了。可偏生,此刻竟有人為我家裡面還清了債務,並且要挾素娥。做出,做出這樣子的事情。而這個人,這個人就是——」
素娥目光輕輕的掃過了眼前的賓客,那些賓客明明知道不是自己做的,可被這目光一掃,竟然是不自禁有些緊張害怕。
誰都知曉,陛下震怒,恨不得將此人五馬分屍。
赫連清的唇角,竟然不覺綻放一縷冷笑。
素娥最後指向了元月砂:「這個人,就是南府郡的元二小姐!」
眾目睽睽之下,一字字卻也是清清脆脆的,任誰都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而素娥那根手指頭,更是穩穩噹噹的指向了元月砂。
無論素娥說出了誰,都不會比元月砂更讓人驚訝了。
元月砂,怎麼又是元月砂?
赫連清垂下頭,想到了自己所經受的種種痛楚,更是不可遏制的生生擠出了一縷極歡喜極愉悅的笑容。
竟生生有些極致的愉悅和快意。
這個賤婢,今天要萬劫不復。
空氣也是不覺靜了靜。
元月砂冷冷說道:「胡說八道。」
她盈盈起身,也是伏在了地上,再輕輕的添了句:「我只是個南府郡女郎,怎麼有本事摻和這宮中之事。更何況,我和貞敏公主無冤無仇,為什麼算計公主。月砂也是不知道怎麼了,來了京城,就處處被人污衊攻擊。」
元月砂所言也是有幾分道理,然而宣德帝瞧她怒意並未曾緩解幾分。
今日忽而鬧騰出了這樣子的事情出來,誰都不知曉是怎麼樣子發生的,而且這一切,無不是顯得匪夷所思。
元月砂是第一個咬出來的真正的靶子,自也是讓宣德帝唯一遷怒的對象。
赫連清攪著手帕冷笑,這小妖精果真是巧言令色,能說會道,事到如今卻也是一點懼色也無。
她必定以為,這一次的栽贓陷害,會和從前許多次一樣,仍然是能讓她輕輕巧巧的脫身。
只不過如今,元月砂那自以為是的輕妙的聰慧,根本是幫不了元月砂的逃脫這精細綿密的算計布局。
賤婢,你也是有今天的。
素娥卻不覺淚水漣漣:「二小姐,我原本得了你的恩惠,收了了你的銀錢,就絕不應該咬在你的身上。可是我若不招認,便是會連累家裡面。說到底,我收了你銀錢,也是為家裡人謀些個好處,又怎麼能忍心瞧見我家裡面的人,因為我在宮中的過錯,犯下死罪?事到如今,素娥只求自己一死,以圖全家活命,至於如今還要說些謊話,來騙陛下來騙別的人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又怎麼會說謊,為什麼還要攀咬不相干的人。」
這話原也有幾分道理,宣德帝處置不處置她的家裡面人,是另外的話,可是素娥卻是一定要死的。既然是如此,素娥也是委實沒有必要,硬生生的去攀咬別的什麼人了。
只不過如今,元月砂去害貞敏公主,究竟能有什麼好處,誰也說不上來。
這總是有些難以令人置信的。
「至於這其中緣由,我原本並不想說出來,想要全了元二小姐的面子,卻也是不得不言。只因為,因為元二小姐喜歡莫容聲莫公子。那日御前比武,一見鍾情,便是忘也忘不了。你心心念念,只盼望得到莫公子的垂青,含情脈脈,心意綿綿。你根本不喜歡北靜侯,覺得他年紀大了,足上也有殘疾,還有一雙兒女。姐兒愛俏,如今你雖然定下了北靜侯府的婚事,可是你的心裏面全不樂意。你心裏面嫉恨公主,恨她這樣子的青春年華,為什麼就能嫁給一個歲數差不多,又容貌俊俏的男子。你從我這兒打聽到了薛公子想要和貞敏公主說說話兒,就故意讓我這樣子做,壞了貞敏公主的名聲。以後就算是嫁入薛家,那也不是什麼好名聲。從今往後,你就瞧著貞敏公主過得不順意,你的心裏面才會高興快活,歡歡喜喜的。」
素娥這樣子一番言語,更是出人意料,曲折離奇,又駭人聽聞。許多女孩子這樣子聽著,臉蛋都忍不住紅了,以彰顯自己的矜持。想不到區區一個鄉下丫頭,居然為了心中的嫉恨,而去傷害一個金枝玉葉,天之驕女。這樣子的事情,自然是聳人聽聞。可是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子奇怪,他們天性喜愛獵奇的東西,並且內心深處竟不自禁希望那些獵奇的事情是真的。
蕭英面色沉沉,臉上肌肉抖動了一下,情不自禁的撫摸上了自己有殘疾的腿。
那隻腿,小時候是沒有殘疾的,是在海陵郡的時候,被海陵王的四公子臨死前砍了一刀。那一刀帶走了一片碎骨頭,打那以後,這腿就是醫不好了。這一直是蕭英內心之中十分惱怒生氣的地方,心裏面更因此覺得遺憾萬分。他的手指不動聲色的撫摸過了自己的腿,有些陰鬱的目光掃向了素娥和元月砂。
以他聰慧自然隱隱瞧出其中布局,可是仍然有那麼一股子窩火的遷怒投映在了元月砂的身上。
元月砂冷冷說道:「你添油加醋,可謂是說得繪聲繪色,可為什麼不去天橋說書,賺幾筆潤筆之資。月砂是個知曉珍惜福氣的人,滿京城的人都知曉我如今抓住了福氣,難道自己就這樣子不知道珍惜。」
素娥更是不覺哭訴:「事到如今,二小姐何必矢口否認,並且如此冥頑不靈。你向莫公子示好,自己不好接近,就讓我送送你的香囊,好讓他知曉你的心思。可惜奴婢膽子太小,又怎麼能有這樣子的膽子?那枚香囊,你親手縫製,如今還在我的手中。」
說到了這兒,素娥頓時也是掏出了一枚香囊。
元薔心忽而眼前一亮:「是了,這枚香囊當真是元月砂的手筆。」
元老夫人不覺呵斥:「你胡言亂語什麼。」
元薔心心裏面充滿了嫉妒之意,不覺冷冷說道:「母親,孫兒也不是瞎說。那日北靜侯夫人做壽,我們這些小姑娘,也是湊不到什麼有錢的玩意兒,也是各自做了綉品給送過去。那時候月砂做的綉品,就是這樣子的刺繡指法,一模一樣。」
蕭夫人也驀然開口:「是了,那時候月砂這孩子做的刺繡,我也還是記得的,正是這樣子的模樣。月砂,月砂,你不樂意嫁給英兒也就罷了,可是無論如何,也是不應該做出這樣子的事情出來。公主金枝玉葉,何等尊貴,你實在不應該這樣子做。」
蕭夫人說的是實話,並沒有污衊元月砂。
更何況,蕭夫人內心深處,是有些並不樂意讓元月砂嫁入蕭家來的。
蕭英那個病,發作起來也可謂是十分的厲害,稍稍不慎,也是不知曉會怎麼樣。蕭夫人實在不樂意,讓自己兒子又變成了那樣子的嗜血惡魔,狠辣無雙。
元月砂心裡卻是在冷笑,那日她根本無心討好蕭夫人,那綉品只不過是讓丫鬟繡的,隨隨便便的就交差。自始至終,元月砂都是沒有動過一根手指頭。
不錯,兩件綉品的手法是很相似,說不準當真就是一模一樣。
之前北靜侯府那件綉品是畫心繡的,只要再讓這個元府丫鬟再綉一次。
若是刻意算計,那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當然,自己若是提出來,沒親手綉賀壽禮物落個沒臉也還擺了,別的人心裏面卻也是定然是不會相信的,更會認作自個兒說謊。
原本素娥說的話匪夷所思,原本元月砂和貞敏公主也很難扯上關係。
可是如今這個關係居然扯上了,居然還當真像那麼一回事情。
眾人聽了,竟隱隱不自覺覺得,元月砂喜歡上了莫容聲,嫌棄蕭英,因此算計貞敏公主,那也是有可能的。
而莫容聲盯著如今跪著的纖弱嬌美,楚楚可人的身影,那心裏面卻也是不由得浮起了濃濃的古怪,總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這位南府郡的元二小姐,並沒有給莫容聲留下什麼深刻無比的印象。
若說她已然將自己愛之入骨,甚至因此做出了一些個瘋狂之事,莫容聲想想也覺得格外的荒唐。
他雖也有自己得意自己的地方,卻難以如此自戀,認定居然能撩得元月砂如此瘋狂。
可是事到如今,莫容聲說什麼都是有些難以置信,只不過如今,卻實在是不知曉說什麼才好。
宣德帝更是冷怒呵斥:「可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不覺冷冷的盯著了元月砂,眼中冷意越濃。
雖無十分證據,可那盛怒之下的遷怒之意卻也難以遏制,更不覺濃烈了幾分了。
赫連清越發得意,她甚至有些厭惡元明華,若非元明華的愚蠢,自己今日不橫生枝節,那也不會出醜。此刻自己更不必擔心會被如何處置,而只冷眼旁觀元月砂的下場以愉自己好了。
偏生元明華那樣子的蠢物,自個兒一時的心軟,幫襯一二,竟然是沾了一身泥。
赫連清不動聲色輕輕的抬頭,卻與張淑妃輕輕的對視一眼,流轉了幾許心照不宣的光彩。
如今十七皇子百里璃頗受寵愛,年紀還小,已然是聰慧伶俐。
張淑妃看似活潑開朗,十分大方,沒什麼心機成算,可實則這宮裡面的女子,沒一個不是具有心機成算。
周皇后無子,豫王非嫡非長,只不過是在第一任太子被廢賜死之後,最具有權勢的一個王爺。宣德帝身體健康,好生調養,再活個十多二十年,也沒有什麼問題。
這自然是不眠,讓張淑妃內心之中滋生了別的心思了。
百里璃娶了薛五做正妻,薛家是宣德帝的寵臣,掌握京城的兵權,可謂是心腹之人。
這一次貞敏公主婚事,看似和張淑妃沒什麼關心,可是張淑妃卻打心眼兒里盼望能讓薛采青娶了貞敏公主。
貞敏公主是宣德帝最寵愛的女兒,而靜貴妃在宮中也是有一份常年綿綿不絕的恩寵。
若將貞敏公主嫁入薛家,也自自然然的給貞敏公主身上打上了十七皇子的印記。
薛采青性子木訥,沒有討女孩子喜愛的心計和手腕。更不必這一次的御前比武,不乏驚才絕艷的少年,若照著正經路數,想要薛采青抱得美人歸,那也是並不容易。
然而縱然是在茶中下了什麼春藥,就算薛采青得手,必定也招宣德帝生氣懷恨,不能饒恕。雖有機會讓宣德帝出於遮醜嫁了女兒,可這畢竟是有些說不準的風險。
所以一開始,便沒打算讓薛采青得手。
薛家也是篤定,以薛采青古板的性子,瞧著貞敏公主如花嬌艷,投懷送抱,他非但不會動心,卻會扭頭就走。
到時候,早就埋伏好的侍衛,卻將薛采青給扣住,並且將這件事情鬧騰開了。
就好似如今,宴會上的賓客,無不都知曉貞敏公主被了下了葯,而薛采青又被人扭著抓住在宮中之事。
只要將一切罪過推給了元月砂,那麼薛采青也不過是個被人設計,誤中圈套的可憐之人。既然是如此,陛下也是不會對薛采青頗多苛責見怪,反而憐惜他被人算計了。
然而薛采青雖口口聲聲,只言未曾對貞敏公主做什麼,貞敏公主是完璧之身,清白之軀。可是別人卻也是絕不會這樣子想,或者不如說不樂意樣子想。
那些瞧著貞敏公主高高在上的男男女女,他們只盼望聽到看到,曾經不可攀折的高嶺之花被凡塵的污泥所沾染,不能夠清清白白白嫁人了。
鬧出了這樣子的事情,薛采青雖然無辜,貞敏公主也只能嫁給他。
這也是唯一的可能。
當然,金枝玉葉高貴公主被玷污的罪過,陛下的雷霆怒火,這一切的一切,自然是需要一個替罪的羔羊來承擔。
而這個替罪的羔羊,則叫做元月砂。
赫連清的愛子百里麟是百里璃身邊的侍讀,這就好似一道橋樑,將張淑妃和赫連清給連接起來了。而張淑妃當然也並不介意,挑了元月砂做替罪羔羊。
張淑妃花了一大筆銀子,為素娥家裡面的人還債,買通了這個素娥,讓她為自己做事情。而這些銀子,實則是買了素娥的一條命,讓素娥將所有的罪過都是推到了元月砂的身上。
接下來,就等著素娥當眾自盡,吞下毒藥。
那麼元月砂就算是有十張嘴,那也是說不清了。
耳邊,卻聽到元月砂哭訴:「陛下,陛下,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過啊,我真的都是冤枉的。」
赫連清聽得內心想要笑出聲,說不盡的愉悅。這個元月砂,以為能夠飛黃騰達,攀上枝頭當鳳凰,成為侯夫人,以後錦衣玉食,山珍海味。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打今日以後,元月砂以為擁有的東西,如今卻也是什麼都不會有了。
蕭英雖然喜歡她,可是又怎麼會再容忍這麼一個水性楊花的玩意兒。
如今蕭英,都沒張口為元月砂說那麼一句半句開脫的話兒。
素娥也柔柔說道:「奴婢所言,句句屬實。」
一縷狐疑的陰雲涌過了赫連清的腦海,讓赫連清的心尖頓時涌過了一縷烏雲。
照著原本的劇本,早有的打算,素娥應該是跑去自盡了才是,怎麼現在,啰啰嗦嗦,仍然是不肯去死?
她驀然不覺眯起了眼珠子,難道素娥這賤婢膽小,捨不得死了?
她真傻,事到如今,也是不死不成了,就算不自盡服毒,宣德帝也是饒不了她。
這樣子畏畏縮縮的,除了給自己完美的計劃平添幾許變數,其實一點用都沒有。
元月砂眼中驀然流轉了一縷嘲諷的眸光,一閃而沒。
赫連清可真傻,這世上最有趣的事情莫過於此,那就是以為坑了別人入陷阱時候,其實自個兒早就掉在了坑裡面。
她為了赫連清千百算計,萬般用心,所費心思非同小可,無非是想要赫連清一家人都整整齊齊的被坑掉。這樣子一番心血用心,赫連清也是應當好生消受,好好品嘗才是。
元月砂的耳朵比別的人要敏銳,她已然是聽到了有幾分熟悉的輕柔的匆匆的腳步聲,她更聽到了少女清脆惱恨的呵斥:「素娥,事到如今,你居然還是不肯說實話。」
少女盈盈而來,赫然正是貞敏公主。而這個時候,也唯獨只有她,擁有這個資格,呵斥素娥。
貞敏公主一身湖水色的裙子,伴隨裙擺的搖曳,那些白曇花刺繡一朵朵的輕輕的飛舞。
當她到來的時候,自然也是惹來了許多留意的目光,驚訝的神氣。在許多人的眼裡,她已然是破瓜之身,殘花敗柳,毀去了龍胤公主的高貴和清白。她此刻自然應該是躲在了宮中最僻靜的角落,哭哭啼啼的,詛咒著算計自己的惡徒,哀悼自己失去的清白。
然而如今貞敏公主充滿了怒火的現身於人前,她衣衫整齊,頭髮也是梳過才來,眼睛里沒有淚水,只有著一股子的怒火。
這反而打碎了許多人的幻想,質疑那些無聊的猜測。
「父皇,女兒並非心裡不厚道的人。素娥家裡若當真因為周轉不靈,因此欠下重債,乃至於走投無路,她是我貼身的宮婢,我怎麼樣都是會幫襯一二。可她家中幾次做出違逆朝廷法度的事情,她欲圖借我公主身份,壞了龍胤律令,女兒自然是不允。想不到這素娥,居然是因此懷恨在心。她在我宮中時候,已然是被我查出與外人勾結,私相授受,傳遞消息,對我這個主子不忠心。我原本要留她臉面,只將她逐出我宮中,不加以治罪。而她,卻一時惱羞成怒,居然是做出了這樣子的事情。事到如今,女兒並不想隱瞞這樁事情了。素娥,我雖不知道讓你下藥,對我算計的人是誰。卻是知道,替你家裡抹去罪過,還清欠債的人究竟是誰。更知道,與你一直勾結,處處算計的人究竟是誰。這個人,可並不是元二小姐。」
張淑妃心中升起了一股子的懼意。
這小蹄子,這算個什麼意思?
她也是知曉,貞敏公主打小就伶俐,樣子看著冷冷清清,可是心裏面卻也是有許多彎彎道道。
張淑妃不覺心忖,倘若貞敏公主當真咬了出來自己,宣德帝必定會相信她。
到時候,誰都會認定,這一切都是自己主使的。
想到了這兒,張淑妃的身軀卻也是不覺輕輕的發抖,竟不自禁冷汗津津。
當她聽到貞敏公主開口說了句十七皇子時候,張淑妃更粗暴無比的打斷了貞敏公主的話兒,惱恨的說道:「貞敏公主,你作為姐姐,怎麼可以這樣子污衊自己的弟弟。」
貞敏公主冷笑:「我說的是十七皇子身邊的侍讀百里麟,方才敏兒來之前,那些與薛公子與姜公子發生衝突的侍衛郎已經被扣住。他們本不應該在這兒輪班,卻盡與麟公子是相熟的同僚。」
百里麟是侍讀之餘,也與百里冽一樣,兼任龍騎禁軍。
這一點,張淑妃也心知肚明,她聽到了周圍陣陣嘩然之聲,面色更加不好看。
卻已然是無法阻止貞敏公主說下去。
「而收買素娥,讓素娥算計過我,又推罪給別人的人,正是百里麟的親娘赫連清。」
張淑妃倒是怔了怔,赫連清,怎麼會是赫連清?
赫連清雖然有所合作,可也不過是獻完計策,再讓兒子幫忙。
赫連清已經沒了私房,哪裡有錢收買素娥。
可是貞敏公主說是赫連清,她雖然摸不透其中用意,卻也是不覺竟似鬆了一口氣。
所有的人都是瞧向了赫連清,張淑妃也是忍不住瞪著赫連清。
方才這兩個女人都以為勝券在握,這一切已經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卻也是萬萬沒想到,居然是會發生了這樣子的事情。
這好似早就布好的局,做好的陰謀,如此算計,可是她們卻一點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一切明明是兩個人處心積慮算計出來的,可是一轉眼卻也是分明成為了別人的獵物。
素娥更顫聲說道:「公主,公主,原來,你,你竟然找就知道了。你,你居然都知道了。我以為,以為你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呀。只不過清夫人要挾我,說我若是不聽話,便是讓麟公子弄死我的家裡人,我也肯定是會要死的。既然是如此,我,我這個無權無勢的宮婢,在宮裡面也是只能想法子自保了。」
那樣子看似懊惱懺悔的言語,卻也是讓已然吃驚的赫連清不寒而慄。
這一切是很熟悉的,這是赫連清腦海之中排演了千百次的場景,只不過震驚恐懼的人應該是元月砂,而不應該是自己。
元月砂,元月砂這個妖孽!為什麼會這個樣子?為什麼!
素娥挪動膝蓋,想要抓住了貞敏公主衣衫,苦苦哀求。
然而貞敏公主一臉惱怒之色,卻也是將素娥一把推開:「主僕一場,我待你這樣子的好,可是你為什麼卻要這樣子待我,這樣子對我不好呢。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隱瞞的,無妨痛痛快快的說出來!」
素娥垂淚:「清夫人和元二小姐早有仇怨,卻也是存心算計,恨不得將元二小姐就這樣子生生弄死,萬劫不復。那些香囊,那些言語,都是她所教導,讓我便是被人挑出來,也讓元二小姐做替罪羔羊。唉,其實事後,我原本便會被貴妃娘娘尋出來,逃也不能逃。難道能插上翅膀,飛出皇宮。」
「不但如此,清夫人覺得能一石二鳥,她心疼兒子前程,這樣子設計了,能讓麟公子討好張淑妃。如果張淑妃不肯提攜麟公子,便能以此事加以要挾,別人都絕不會相信,這件事情會和十七皇子沒關係。如此一來,她的兒子就能拿捏十七皇子。公主,我什麼話兒都說了,只盼望,盼望我家裡能夠好好的。」
素娥不覺淚如雨下。
赫連清氣得渾身發抖,她極盡心思,陷害元月砂。
可是如今自己被陷害了,這樣子的滋味卻也是一點兒都不好受。
她卻品嘗到了這等百口莫辯,被人冤枉的滋味,她顫聲說道:「你,你胡說八道。」
可是赫連清卻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嗓音是多麼的無力,多麼的沒精神。
她氣壞了,努力想要自個兒冷靜下來,這個賤婢,言語之中必定是會有什麼破綻。
只要自己抓住了,就必定能夠反駁,必定能夠出這口惡氣!
然而就在這時候,素娥口中卻也是噴出一口黑血,分明就是因為吃了毒藥,連血都是發黑了。
她臉蛋白白的,也是分明活不過來了。
饒是如此,彌留之際,素娥卻也是仍然忍不住顫聲低語:「我,我說的話兒,句句屬實,要死的人,不說假話。就是,就是清夫人逼著我做這樣子的事情,我才會,才會這樣子的做。」
她忍不住伸出了手指,指向了赫連清。
因為沒什麼力氣了,一根手指頭卻也是輕輕的顫抖。
赫連清身子也是輕輕顫抖,她甚至下意識的想要躲開,可是卻也是知道躲開沒有什麼用處。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將之瞧得清清楚楚的。
自己,自己是當真被污衊上了,被狠狠的咬了一口。
這正是自己為元月砂所設計的絕妙劇本,素娥應該咬了元月砂就去死的,而不應該這個時候死,死前還說了這麼多多餘的話。
赫連清控制不了自己身軀的顫抖,明明品嘗這一切的人,應該是元月砂啊,為什麼不是元月砂呢?
素娥臉上沾染了黑血,淚水一滴滴的落下來了,驀然手一軟,就這樣子垂下來了,再沒什麼活氣兒。
就這樣子,氣絕身亡。
張淑妃的心中飛快的心念轉動,如今這情勢,也比人強。
她忍不住算著,自己可有給赫連清以及百里麟留下什麼證據,什麼破綻。
仔細想想,除了密謀幾次,根本未曾留下什麼隻字片語。
她飛快的的想著,而腦海裡面的念頭卻也是不覺凝聚成形,而張淑妃也是迅速有了決斷。
張淑妃飛快站起來,悲憤無比的指證赫連清:「清夫人,我一向待麟兒很好,又與你很有交情。想不到啊,真正想不到啊,你居然是會做出這樣子的事情。你,你居然如此算計我與璃兒。最毒婦人心,你好狠的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