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將她放棄
離開了皇宮,念及了貞敏公主如花朵兒一般的容貌,處子般的芬芳,蕭英一雙眸子漸漸浮起了迷醉之色,竟也不覺流連不已。
貞敏公主是他的一個美夢,過去許多年了,卻也是未曾改變。
如今那樣子的活色生香,也不僅僅是一個夢境,而是那等無與倫比的真實。
那絢麗色彩的夢境離著自己這樣子近,仿若輕輕的伸出手,就能將之一切輕輕的拿捏在了手中。
蕭英不自禁輕輕瞧著自己的手掌,忽而緊緊的捏成了拳頭。
從前他從不敢有非分之心,只因為他年歲大了許多,又已經成過一次婚。宣德帝雖然看重蕭家,可是一次也沒想過讓蕭英做駙馬。如果蕭英非要得到,宣德帝不會允許,更會覺得自己不自量力,得隴望蜀,乃至於懷疑自己的忠心,認定自個兒有非分之想,具有不該有的野心。
可是那一日,他在宮中,眼睜睜的瞧著薛家的人算計貞敏公主。
而貞敏公主居然也要嫁給薛采青,嫁給那個遠遠不如自己,蠢鈍如豬的毛頭小子。
他驀然升起了濃濃的不甘願,憑什麼薛采青靠著薛家的算計,能夠有這樣子的機會,偏生自己卻也是不能擁有高貴的公主呢?
這權位與公主,自己都要得到,一定要攏在了自己的手中。
想到了這兒,蕭英唇角不覺浮起了一縷志在必得的冷笑。
「阿彬,上一次,你做得很好,很不錯。你挑了幾個不得志的窮酸秀才,潤筆添色,寫了這麼一折牡丹記,便壞了薛家的親事。如今貞敏公主與薛家斷了婚事,又死了一個表妹,卻不知又有什麼議論的話兒?」
阿彬是蕭英的家奴,如今也是不由得恭順應道:「如今自然議論的什麼都有,有的人不免覺得貞敏公主過於苛待,還沒有過門兒,便是逼死了薛家一個表小姐。也有說議論,說薛家不知好歹,薛采青將要和貞敏公主定下了婚事,卻仍然是糾纏不休。」
他輕輕的抬抬頭,察言觀色:「侯爺可是有些不滿意?其實這件事情,終究是薛家之人不知好歹。沒有那個福分娶公主,居然還跟個表妹糾纏不休。是薛采青猶猶豫豫,害死了自己的表妹。貞敏公主這樣子高貴的姑娘,也被他的怯弱所玷污。倘若貞敏公主許的是侯爺,侯爺自然絕不會讓公主受這樣子的委屈。」
蕭英眼底卻也是不覺浮起了淡淡的冷笑:「不錯,我是有些不滿意。這京城的流言蜚語,應該是這樣子的。薛采青和表妹原本兩情相悅,可惜貞敏公主鬧出了醜事,逼著薛采青娶了她。那越家小姐原本甘願為妾,可是貞敏公主醋意極大,竟不依不饒,非得要逼著薛家將越表妹許給一個極為不堪的男人。薛采青不甘心愛的姑娘受辱,執意要娶表妹。而他這位表妹,也因為不想連累薛采青而自盡。」
阿彬聽得呆住了,瞠目結舌,蕭英側頭瞧著他:「你很驚訝嗎?」
阿彬連連搖頭,結結巴巴:「沒,沒有。」
他以為蕭英既然是喜愛貞敏公主,自然是將貞敏公主捧到了心尖尖的。既然是如此,那一盆盆的污水,應該也是潑在薛家的身上。
剛才阿彬這樣子說,自然也是為了投其所好。
可蕭英的心思,自己怎麼也是沒猜中。
蕭英輕輕嗯了一聲:「除開這些,在我想來,應該還需要再添一些。是這樣子的,貞敏公主之所以急著嫁給薛家,寧可拆散這一對兒有情的男女。其原因在於,她已然並非完璧之軀,已經不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否則以她身份,何至於紆尊降貴。她不但已經不是完璧之軀,而且已經有了身孕。如今她正急著,挑一個男人遮醜。薛采青誤闖她寢宮,正是這位貞敏公主精心設計,只為了逼著薛家娶了她。」
阿彬已然不敢露出什麼驚訝之色,只連連應是。
蕭英慢慢的說道:「你也是知曉的,這傳得越廣的流言蜚語,永遠是最駭人聽聞的那一種。縱然這其中有種種的可疑之處,不實之詞。然而這正是尋常之人最愛聽,最想聽的東西。我相信,這很快就會是京城流傳最多最廣的一種說辭。」
蕭英眼前又浮起了貞敏公主的倩影,他自然是真心愛著貞敏公主的。
這全世界的女人,也是及不上貞敏公主一根頭髮。
貞敏公主挑一挑眉頭,說一說話兒,蕭英就已然是為之神魂顛倒。
正因為這個樣子,他才要一定要得到貞敏公主,定然要擁有她。
這個美麗的公主擁有高貴的身份,嬌艷的芳華,從前更是遙不可及。可是就算貞敏公主是天上的仙子,他也定然是要扯下凡塵,攏入在自個兒的手間,讓自己死死拿捏,再也不肯放手。
他愛極了貞敏公主,可是貞敏公主年少情熱,今天愛著自己,也許明天就已經不愛了。更何況那位長留王殿下,打心眼兒里不喜歡自己。長留王輕輕說幾句話,總不免對貞敏公主生出極為強烈的影響力。
蕭英才不相信貞敏公主的真愛,這天底下無論什麼東西,要捏在手掌心,才算是屬於自己的。貞敏公主只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又青澀年幼,也許因為一時好奇,或者是得意,因此對自己充滿了喜愛。無論百里敏愛的深不深,淺不淺,他卻也是一定要死死的抓緊在了這個機會,怎麼也是不會放開。
就算折斷鳥兒的雙翼,也要留下那隻能在天空飛翔的小鳥。
他就是要毀掉貞敏公主的名聲,讓她名聲狼藉,一無所有,再沒了別的去處。然後才將貞敏公主收納在自己懷中,除了自己的懷抱,再也沒什麼別的可去的地方。
蕭英一雙眸子,驀然竟不覺流轉了幾許狠意。
而北靜侯府的馬車,輕輕的車輪滾滾,從青石板路上滾滾行駛而過。
而暗處,一道幽暗的人影,卻也是悄然盯著蕭家的馬車,旋即從懷中掏出了小小的冊子,記下了一筆。
這是這個月第五此,這位北靜侯府的蕭英蕭侯爺,在沒有宣德帝的宣召之下,頻繁而又隱秘的出入皇宮。這終究並不是一樁簡單的事情。
那道人影悄悄的融入了幽潤的暗影之中,仿若原本便是這世間的幽靈,悄然出現之後,又融入了見不得光的暗處。
而這道身影,悄無聲息的追隨了蕭家動靜,直到傍晚時分,天色已經晚,才悄悄的來到了元家的後巷。
一道婀娜的身影已然悄然等待,接過了對方送來的關於蕭家的種種消息。
雪菊院中,元月砂已經是沐浴過,熱水的熱氣讓元月砂的臉頰不覺浮起了嬌艷的緋紅,卻也是越發顯得嬌艷欲滴。
她烏黑的髮絲輕輕的披在了肩頭,讓她整個人瞧著,彷彿是精緻的人偶。
任誰瞧見了,都會覺得元月砂是個真正的貴族小姐,然而那白玉般的臉頰之上,一雙眸子卻也是泛起了縷縷幽潤的光彩。
「蕭英幾次出入皇宮,就在今天,他又是這個樣子。並且他又令人四處傳播消息,毀了貞敏公主的名聲。」
湘染輕輕的說著,一旁的煙沉眼底流轉了近乎濃烈的暈黑之色,仿若是最仇恨的墨汁,輕輕的染上了她的眸子。
元月砂白玉般的小臉之上,透出了幽潤的笑容。
「他當真勾搭上了貞敏公主了,並且千方百計的想要將貞敏公主攏入手中。湘染,你說這是不是這上天給予的好運氣。」
淡淡的燈火輕輕的灑在了元月砂的臉頰之上,那雙黑漆漆的眸子讓燈火一映,竟也無端端好似泛起了琉璃光澤的淡青顏色。
蕭英性子暴虐,生性謹慎,又善於作偽,整個北靜侯府都讓他拿捏在手中。而以他的性情,更絕不會輕易出錯。正因為這樣子,元月砂才沒有拒絕蕭英的婚事,想要到了蕭英的身邊,瞧一瞧有沒有什麼可趁之機。
燈火燒著了芯,啪的炸了一下,卻也是映得元月砂面頰艷華一映。
元月砂的嗓音也是微微有些沙啞:「咱們也是已然查過了,這麼些年,蕭英一向便是個極為謹慎的性兒。除了元秋娘,竟似沒什麼別的破綻。就算是元秋娘,他也是抹得額是乾淨。就算是元老夫人,也是不敢去追查這檔子事情。可是如今,蕭英卻開始犯下一個錯誤。」
「他知道自己的癖好,蕭家元家都心知肚明,故而蕭英的填房,應該身份卑微,性子柔順。就算成親之後發覺了蕭英的秘密,也只能因為地位的差異因此加以放棄。他根本不應該娶貞敏公主,對方身份尊貴,是龍胤最尊貴的女孩子。這樣子的妻子,絕不會如南府郡的旁支女一樣可以任意拿捏。而她的父兄,也是不能如元家那般忍氣吞聲。他若是將對元秋娘所做一切,又用在貞敏公主身上,這家事情必定不能如此的了斷。」
煙沉脫口而出:「難怪,難怪他要毀了貞敏公主的名聲。只因為,他也怕——」
「是呀,他當然是怕了,雖然口口聲聲說愛,卻心知自己那樣子的真面目,只怕不能為貞敏公主所容。打一開始,他就不應該挑中貞敏公主。可是一個自負的男人,倘若面對一件心心念念許久的東西,瞧著可以唾手可得,又怎麼會捨得放棄。」
元月砂打開了燈罩,取了剪子,輕輕的剪去了燒硬了的燈芯。
燈火輕輕搖晃,房中又亮堂了許多了。
元月砂唇角浮起的笑容,是極真心實意,更不覺有些說不出的甜美:「既是如此,我這個元二小姐,似也是應當應承這樁美事才是。這樣子一來,比我嫁給這位北靜侯更妙不過了。」
她想著御前比武的那一天,京城那些貴女都入了皇宮,那麼多的嬌花之中,貞敏公主仍然是最美麗最嬌艷的一朵。她那樣子的年輕,那樣子的好看,就好似清晨花朵之上的露水,嬌艷而明潤。那顆清新而明潤的露水,自然是引來了別人的垂涎,禁不住想要攏在了自己的手裡面。
而貞敏公主呢,卻也是冷冷清清的性兒,好似孤傲天邊的一抹雲彩。
她的那雙漂亮的眸子,好似瞧見你了,可也是不覺沒有你的影子。
就是這樣子一個龍胤最尊貴,最美麗,最清冷的姑娘,卻將要被一個整個京城最邪惡,最暴戾,最狠辣的男人所一步步的捕捉擒獲。正因為如此的極端,也許彼此之間的吸引是一件無可避免之事。
他會撕碎了貞敏公主的翅膀,好似野獸一樣,將對方死死的撕咬,狠狠的叼在了嘴裡面。
元秋娘的結局,就彷彿是貞敏公主的未來,根本也是瞧也都瞧不見底。
她剪著燈蕊的手指微微一怔,方才輕輕巧巧的放下了手中的小剪子。
湘染重新將燈罩蓋上,不覺說道:「這樣子,二小姐也不必以身犯險,倒也是,是極好。」
剩下的話兒,湘染欲言又止,可到底也是沒曾說出口。
元月砂的決定,就是她人生道路的方向,無論是對是錯,是黑還是白,是踏向了光明,還是步入了黑漆漆的暗沉,這都是心甘情願。
就算是永墜黑暗,也是在所不惜。
元月砂不覺沙啞說道:「照理說,蕭英是百里敏自己挑的,並非咱們刻意安排。而這位貞敏公主呢,又素來沒對我有什麼恩澤,左右也不過是相互利用。湘染,你覺得,可是需要放過這樣子的好機會?」
她面容嬌嫩,宛如少女,可嗓音卻是沙啞和深邃,糅合在了一起,形成了難以言喻的奇異古怪。
湘染拿起了黃楊木的梳子,將元月砂的一縷縷頭髮輕輕的梳理柔順:「二小姐,你無論有什麼決斷,我們都是向著你的。」
「若是蘇姐姐,她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一個女孩子,落入一隻餓狼手中。她一定一定,會千方百計的救下這個女孩子。可是呢,我不是蘇姐姐。」
元月砂輕輕的曲起了手指頭,一下一下的,輕輕的敲打幾面。
而湘染是知曉的,每次元月砂有什麼想不通,或者是難以決斷的事情,她都是會如此。
元月砂有幾分幽潤的目光,卻也是輕輕的落在了煙沉臉上:「小煙,你又怎麼想呢?」
煙沉上一次聽到蕭英那麼樣子對元家的小姐丫鬟,縱然這些人跟煙沉沒什麼相干,這小丫頭還是義憤填膺。那時候,煙沉還並不知曉蕭英就是害死了蘇家滿門的兇手。
如今她知道了,聽到了蕭英盯上了貞敏公主時候,也是流轉了幾許的不忍。
元月砂知道,她小時候受過許多苦,如今樣子也不好看,可她卻到底是個心眼兒很好的小姑娘。
如今自己這般垂詢,煙沉臉頰之上浮起了濃濃的猶豫,時而浮起對元月砂的關切,時而又流轉怨恨,時而又有些不忍。她面色變幻,唇瓣輕輕的顫動,好幾次想將話兒給說出口,可是到底也是什麼都沒有說。
元月砂沙啞的嗓音也是變得輕柔了:「這世上大部分人,多多少少,也是會有一些同情憐憫之心的。可是又有多少,會將這樣子的同情放在了自己切身利益之上呢。」
她從湘染手裡面拿過了梳子,慢慢的自己給自個兒梳理頭髮,輕輕柔柔的說道:「不過,我是會給她一次機會的,只要,她能抓得住。那就算很麻煩,我也肯讓她避過一劫。」
元月砂舉動微微一頓,捏著梳子的手指也是微微一僵。她盯著自己鏡中容貌,這樣子一個嬌柔美麗的少女,讓元月砂自己仿若依稀熟悉,又覺得陌生。
自己付出了這麼多,有時候自己瞧著自己,也是忍不住會嚇一跳。
元月砂嗓音也是不覺變得輕輕的:「若是她抓不住,那可也別怨我。」
她慢慢的捏緊了手中的梳子。
又過了幾日,元家的馬車又駛入了皇宮,承載了別人羨慕的目光。
元薔心被幽靜在自己院子裡面,令丫鬟打聽元月砂的一舉一動。
她聽著元月砂進宮陪著靜貴妃,心中酸意也是不覺濃濃。
元薔心原本在練琴的,如今卻也是不覺將琴一推,有些個惱怒焦躁之意。
她令人打聽元月砂的消息,可是那些消息卻並不能讓元薔心如何的快活。
「哼,這死丫頭,鄉下來的貨色,什麼都不會,連針頭都不肯動一動,將繡衣衫的活兒都推給了丫鬟和下人。她又何德何等,居然能嫁入北靜侯府。」
這樣子念叨著,元薔心只覺得自個兒快要被嫉妒得發瘋了,心尖尖更是好生不是滋味。
「她以為自己攀附上了靜貴妃,以後能夠得到什麼好處。可是靜貴妃粉退花殘,還不是靠著女兒在陛下跟前得寵。而貞敏公主其實還不是不知曉檢點,外頭也是不知曉勾搭上了什麼男子,這身子也是不見得能夠清清白白了。」
這樣子說著時候,元薔心的眼睛裡面卻也是不覺流轉了濃濃的惡毒:「送上門去,薛家也是不想要,結果還逼死了人家表妹。便是陛下,只怕也是早晚就厭棄了這個女兒。可惜那鄉下丫頭,居然還不依不饒的,湊上去賣乖討好。」
那一旁丫鬟,聽到了元薔心這惡毒之極的種種言語,這心裏面也是不覺嚇了一大跳。
這樣子的言語,大約也只能在這院子裡面說一說了。
不錯,如今有關貞敏公主的閑話,滿京城是傳得沸沸揚揚的,到處都是。可饒是如此,若元薔心這樣子的話兒被元家的長輩聽見了,只恐怕也是少不得要吃那一頓掛落,禁足之期可謂是遙遙未定。
然而元月砂到了皇宮,卻並未去見靜貴妃,而是去見貞敏公主。
貞敏公主居住在碧華殿,當元月砂來到時候,卻見姜陵正從這兒離去。
少年烏溜溜的眼睛盯住了元月砂,流轉了一縷好奇,卻彷彿有些生氣的樣兒,打過了招呼,就匆匆離去。
元月砂大約也是猜中了究竟是何事情,那日長留王和貞敏公主的爭執,如今也還沒有罷休。
等元月砂見到了貞敏公主時候,她正掏出了手帕,輕輕擦去了臉頰之上的淚水。
然而饒是如此,貞敏公主臉上卻流轉了一縷難以形容的倔強,以及說不出的堅決。
這足以說明,她已然是下定了決心。
眼見元月砂到來,貞敏公主驀然流轉了幾許慌亂,目光輕輕的閃動,側過了臉頰。
她身邊的婢女,送來了糕點和茶水,讓元月砂享用。
元月砂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貞敏公主說話兒。
「最近嫁衣也快要綉好了,侯爺說親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那樣子的急切。先過了文定,可那時候又定好了成婚的日子。公主,我也是不知曉,他為何那樣子急著娶了我。」
貞敏公主怔怔的聽著,慢慢的抓緊了手掌,旋即又將手指頭一根根的鬆開。
她屏退了下人,輕輕的說道:「二小姐,你,你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貞敏公主不待元月砂說,已經是搶著說道:「其實我知道的,你原本是海陵逆賊,你來龍胤京城,不就是為了報仇?如今赫連清已經死了,你,你想來也並非當真想嫁給蕭侯爺。」
貞敏公主略略猶豫,可要拿元月砂的身份加以要挾?
她到底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不覺咬緊了唇瓣。
元月砂輕輕的點點頭:「不錯,我來到了京城,是為了替蘇姐姐報仇。那清夫人害死了蘇姐姐,如今大仇得報,我心裏面縈繞多年的仇恨,到底還是煙消雲散,得償所願。其實這麼些年,我身為女兒身,不得不假意扮作男子,一個人孤零零的,日子也是十分難捱。」
她說到了動情的地方,眼角卻也是不覺閃動了淡淡的淚光。
「我也是沒想到,自己來京城復仇,竟然是會遇到了這樣子一個人。一個不嫌棄我身份卑微,名聲不佳,卻執意要娶了我的男人。公主,公主,我原來口口聲聲說了,不嫁入北靜侯府,並不是假話。卻沒想到蕭侯爺居然對我一見鍾情,百般呵護,將我視若珍寶,愛惜得緊。我一生之中,竟從來沒有如此被一個男人溫柔的呵護過,愛惜過。你可知道,我這輩子,都沒有品嘗過被男人保護的美好滋味。」
「他那樣子急著要娶我,將我捧上了雲端,我也以為自己這輩子的噩夢已然是結束了。以後我便是侯府主母,以這樣子的身份好好的生活下去。我總以為自己是有幾分運氣的。如今,我爽爽快快的問,請問如今侯爺是否跟公主在一起?」
元月砂這樣子爽爽快快的問,又問得這樣子的直接,讓著貞敏公主竟不覺隱隱有一縷說不出的狼狽。
貞敏公主目光輕輕的變幻,一咬牙,輕輕點點頭:「我如今與蕭英守之以禮,然而我們兩人,自然是兩情相悅。」
她既然是說了開頭,剩下的話兒自然也是毫不避忌的說下去:「他已然是應承,說了會退了你的親事,和我在一起。而我也是相信,他是能夠做得到的。」
元月砂輕輕說道:「那月砂敢問公主,當初可是蕭英自己去提親,急著想要娶我,並非是我加以逼迫。如今他毀約另娶,存了別的心思,對我是否算得上公平?」
貞敏公主低低說道:「他,他本來是喜歡我的,眼見我這樣子大張旗鼓的挑選夫君,心裡自然是難受。見著你,見著你和我有幾分相似,所以才急著娶你。既然他並非真心愛你,你,你又何必苦苦糾纏。他不會如你想的那般,一直對你好的。」
元月砂輕輕道:「他會不會如我所想,是不是真心待我,這些並不重要。月砂只想問貞敏公主,只因為他真心愛的人是你,那麼毀去婚約,壞我名聲,傷我心肺,讓我無顏見人,你以為便是理所應當?我合該如此?」
貞敏公主靜了靜,艱澀的說道:「他,他是不應該這樣子做,只當,只當我們對不住你。」
元月砂手掌輕輕的覆蓋上了貞敏公主的手掌:「拋開什麼禮數道德,這些統統都不理會。公主,月砂自幼孤苦,前半生的日子真的好辛苦呀。所以如今,這個元二小姐的身份,以及帶來的一切,我都是很珍惜,很愛惜。人都是擁有同情心的,只要北靜侯得不到公主,原本也是會娶我。公主,公主,其實你這樣子美麗和尊貴,自然可以挑到更好的。你能不能可憐我,將蕭英還給我。就算你喜歡蕭英,難道就不能,不能因為內心的憐憫和俗世的道德,放棄他成全別的人。」
她淚水盈盈,苦苦哀求,更將女人的自尊輕輕的扔在了地上。
貞敏公主卻好似被火燙了手一樣,飛快的抽回了自個兒的手,輕輕的撫摸自己的手背。
旋即,她緊緊的抓住了元月砂的手臂:「不可以的,感情又怎麼可以相讓?就算你覺得我自私,就算我受盡唾罵,我也不能棄了自己的感情。元二小姐,我會補償你的,是我對不住你,以後我一定會儘力的彌補於你。你要什麼,我便儘力給你,彌補我的自私和罪孽。」
她慢慢的垂下頭,淚水一滴滴的順著臉頰輕輕的滴落。
可旋即,卻輕輕的鬆開了自己的手指。
「可是,蕭英我不會放棄的,也不會離開他。」
元月砂頂著一張泫然欲泣的面容,一雙眸子之中卻也是泛起了漣漣的冷光與無聲的諷刺。她驀然輕輕的嘆了一口:「故而公主言下之意,什麼同情之心,什麼道德禮數,統統比不上自己所在意的東西來得重要。就算是事後彌補,也絕不會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捨棄一二。」
貞敏公主只覺得元月砂這樣子說話兒的口氣不免微微有些古怪。
她盯住了元月砂的臉,緩緩說道:「自然是這樣子,誰不是這樣子?」
元月砂慢慢的擦去原本就虛偽之極的淚水,唇瓣泛起了淡淡的笑容:「既然是如此,月砂心裏面明白了。」
當貞敏公主口中說出了這樣子的話兒時候,這一切冷眼旁觀,袖手不理,都已然是具有了理直氣壯的坦然。
元月砂內心有個聲音低低冷冷,自己已然給過貞敏公主機會,可惜貞敏公主並不肯施捨慈悲給她自己。
就好似那一日的凌麟,她也給過凌麟一次機會,對方一如元月砂所預料的那般出賣和自私。
其實,她都覺得自己有些矯情。
這些事情,所謂的給予一次機會,又有誰會當真捨棄自私,肯成全別人呢?
既然是如此,自己如此複雜多餘的舉動,又究竟是為了尋覓到什麼樣子的結論?又想從中得到什麼。
還是自以為是,只為了讓自個兒平添幾許心安,平復那些因為蘇葉萱的教導而產生的某種名為良心的東西。
貞敏公主瞧著元月砂驀然變冷的面容,忽而不覺油然而生一縷淡淡的懼意,竟然不自禁的退後一步。
元月砂抬起頭來時候,一雙眸子卻也是平靜無波:「既然如此,月砂也只能接受這個現實。然而只盼望公主嫁過去,就請忘記我這位元二小姐真實身份。否則,否則靜貴妃以及貞敏公主私通海陵逆賊之事,就會鬧在了陛下跟前。我只盼望,縱然是公主枕邊人,也是不要提及。」
貞敏公主鬆了口氣:「我自然不會說的,從今以後,你就是元家二小姐。從前的事情,你也是不必要再想了。」
她瞧著元月砂輕盈的告辭,那片淡綠色的裙擺輕輕的消失在自己跟前,卻忽而好似失去了全部的力氣。只盼望這個海陵的青麟將軍,當真已然放棄,而不是,而不是繼續糾纏不休。
她想起了蕭英英挺的面容,原本失血的臉頰又染上了紅暈。
貞敏公主也是奇怪,為什麼蕭英擁有那樣子大的魔力。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如此急切的想要得到一件東西,蕭英卻也是第一個。
她想起了元月砂說話的樣子,又想起了剛剛離去的姜陵,心中難受不覺湧上了心頭。
皇兄以後,只怕也是再也不會理睬自己了。
長留王府邸之中,男人修長蒼白的手指,拿著一小撮魚食,餵養著小水缸裡面的金魚。
那些金魚倒也是乖巧,讓手一攏,就匆匆的遊了過去,吃著百里聶扔下去的那些個魚餌料。
百里聶一邊漫不經心的喂著金魚,一邊又微微有些恍惚,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並不在這府邸之中,直到成年了,才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雖然早就聽說過宮裡面有個美麗非凡的妹妹,卻也是談不上多熟悉。
他的日子,是蒼白而無趣的,那段泛起淡淡冷色的人生,實在是冷靜而沒有什麼趣味。
然後那一天,那個美麗的小女孩來到了自己跟前,歲數還小,卻故意板著臉孔,做出了大人的成熟姿態。
「敏兒見過皇兄。」
那故作漠然的眼中,卻流轉了一縷好奇。
那時候百里聶有些無聊的想,自己又不是猴子,又有什麼好瞧的。
然而百里敏確實也是一個安靜而柔順的妹妹,既乖巧,又懂得察言觀色。就算是百里聶這種近乎挑剔的人,似乎也挑不出什麼不好。
百里聶瞧著自己養的胖魚,慢吞吞的說道:「以前倒是知曉乖巧,越大越不肯聽話。」
他想到那日自己用木偶暗示提點,然而貞敏公主卻也是尊卑不分,非但沒有心虛認錯,反而說了許多激動的言語。
這可真是令人不喜的性子。
但如今他已然證明自己才是對的,平時蕭英看似沉穩實在,可這只是因為百里聶沒有盯上他。甚至於,早在元月砂許婚之際,已然觸動了蕭英某根心弦。
姜陵已經是回來了,百里聶隨手撒下了剩下的魚食,輕輕一挑眉頭:「敏兒呢,沒有隨你回來,向我認錯。她人沒有在外邊?」
姜陵嘆了口氣,嘀咕:「沒有。」
百里聶緩緩坐下,冷笑:「她如今倒是臉皮薄了,不好意思來見我了。那日倒是很有本事,在我面前振振有詞。蕭英與元家婚事,根本就是諸多破綻,藏污納垢,故而方才讓元家從外邊挑女兒嫁過去。你應該告訴她,我性兒雖然不好,可她要是誠心誠意和我認錯,也許,也許我不會再計較。」
姜陵冷笑兩三聲:「老聶,你讓我送去的東西,我那小姑姑瞧都不瞧,讓人扔掉。我將查出來的事情說給她聽,她可真對你尊敬有加,還誇獎你呢,說你真有本事。不過蕭英早跟她提及,長留王殿下看似出塵,頗有手段。」
百里聶輕輕的眯起了眼睛,那微微蒼白的俊美臉蛋上,一雙眉眼間浮起了一縷淺淺的桃花艷色,卻莫名透出了幾許危險。
原本病弱而腹黑的龍胤王爺,此刻一雙眸子光華瀲灧,竟不覺流轉一縷沉沉的鋒銳之氣。這一刻,甚至讓眼前站著的姜陵,也是不覺炸毛毛,背脊一派冰涼。
姜陵甚至不覺吞了口口水,老聶裝模作樣被打臉之後的樣兒,還真有些嚇人。
而百里聶那修長的手指卻也是不自禁的擦過了指間戒指上兩顆碩大無比的東珠,流轉了縷縷光華。
「不知好歹!」
他那淡色無血的唇瓣冷冷的吐出了這樣子的言辭,卻流轉了幾許淡淡的不屑之意。
然而旋即那眉宇間鋒銳與光彩卻也是無端消失,男人蒼白俊美臉蛋上兩顆漆黑的眸子又化為了死氣沉沉的。
「以後她的事,不必再理會,一個字都不要提及。」
姜陵眨眨眼睛:「老聶,你真心的?」
他倒是跟貞敏公主談不上多熟,然而蕭英種種,總是令人覺得十分寒冷與噁心的。
百里聶慢慢一攏臉邊的頭髮,暗沉沉的說道:「我說得很嚴肅。」
他淡漠的臉孔因為冷漠而顯得有幾分生無可戀的死里活氣:「這自然是真的,百里敏的些許緣分,也只值這麼多。」
而且百里聶也不覺得,同父異母的所謂兄妹,在這龍胤皇宮之中有什麼所謂存在的價值。
貞敏公主可以為了輕佻的愛情,輕輕拋棄,並不留戀。
而他呢,他討厭麻煩,既然自己心愛的姑娘已經註定不能跳入火坑,那麼這件事情又跟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姜陵一時之間,也是不知曉說什麼才好。他忽而瞧見了什麼,用根水草撥了撥水缸,瞧著一條黑金魚已然是翻了肚子,頓時不覺望向百里聶。大約是某人隨手扔了魚食,不知節制,將魚撐死的緣故。
百里聶視若無睹:「好了阿陵,以後若是沒有事,可以替父親打掃屋子,養養魚兒,免得,都將水缸裡面的魚,都給活活餓死了。」
姜陵冷笑三聲,表示不屑,卻亦將魚往著外邊窗戶一扔,眼瞧著王府的貓,將那死魚輕盈的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