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世子受罰
蘇姐姐的東西,比什麼都重要,任何別的人都是不能沾染。
李惠雪溫溫柔柔的,溫柔似雪,一副極為乾淨剔透的樣兒。可元月砂不喜歡,打心眼兒裡面厭惡,連李惠雪沾染的東西,元月砂也覺得好似弄髒了。
蘇姐姐的東西,怎麼能讓人隨意沾染呢?
李惠雪卻是被元月砂驚著了,她打小是如水一般性子,一向都是有男人溫溫柔柔的呵護,也未曾經受一句重話兒。而李惠雪本身,也是極為溫順能容人的人。
如今拔釵之辱,元月砂竟似如此直接,惹得李惠雪面頰滾燙。
石煊更是目瞪口呆,氣惱至極。
他本來應該歡喜的,畢竟元月砂這樣子混賬,已然是得罪了龍輕梅了。
可是石煊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元月砂若是個蠢物也還罷了,分明認出了龍輕梅的身份,居然還這樣子的狂。
她區區一個縣主罷了,算得了什麼,不過是個不打緊的東西。
如今見著睿王妃,更應該伏低做小,百般奉承。
石煊可是瞧不上元月砂那狂樣子,心尖尖也是頓時好生不是滋味。
這也是使得石煊面頰流轉了一縷慍怒之色,轉念一想,石煊倒也未曾發作。反而是側頭,和龍輕梅撒嬌:「母妃,你瞧這女子,明明知曉你是睿王妃了,居然還如此聰明。母妃不是說她聰明,卻不知曉,不知曉她是不是故意的。」
一番話,卻指元月砂暗蘊居心,居然是有意給龍輕梅些個臉色瞧一瞧。
他知曉龍輕梅性子剛毅,是睚眥必報的性兒,這年輕時候已經是如火一樣的性子。如今人到中年,雖然瞧著比從前性兒好了許多了,可是骨子裡仍然是不能容人的。
龍輕梅卻目光漣漣,也是不知曉在想些個什麼。
石煊掃了李惠雪一眼,心尖更增憐愛之意,更想要好生將李惠雪呵護一番。
石煊故意對著紅姬說道:「不信,母妃你問這鋪裡面的女婢,問問,這枚髮釵可是不是雪姐姐先拿在了手裡面的。」
湘染鬆了口氣,原本就是元月砂定下來的。
這東海的睿王妃,名聲也太大了,最好是不要得罪太厲害。
元月砂卻輕輕一挑眉毛,若有所思。
這個石煊,年紀還小,卻是個挑撥離間,顛倒是非黑白的人才。
小小年紀,就是個妖孽,長大了還怎麼得了。
果然,紅姬什麼話都不敢說了,鋪子裡面其他的人也不敢說話。
紅姬方才呵斥李惠雪,是覺得李惠雪不懂事,還覺得李惠雪只是一介尋常女子。
元月砂是縣主,若是起了爭執,紅姬自然是幫襯元月砂的。
再來,李惠雪也不講理。
可是如今,紅姬知曉了眼前這個,是大名鼎鼎的睿王妃。
人家是王妃,還是東海的寵妃,身份地位,可是遠遠比元月砂要強。
紅姬這樣子身份卑微的女子,哪裡敢得罪龍輕梅?又怎麼敢拂了龍輕梅的臉面?
這是是非非,在身份地位跟前,也是頓時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當然,紅姬也是沒那個膽子踩元月砂一腳。元月砂好歹也是個縣主,而且似乎也是極記仇的。
故而面對石煊的詢問,紅姬頓時一臉遲疑,話兒都不會說了。
她平素也是個八面玲瓏,舌燦蓮花的人物,否則這個鋪面也不會讓她這個妾當家。
可如今,紅姬可真是被逼得心煩意亂的,伸手抹去了額頭上的汗水珠子。
石煊也料到這趨炎附勢的小妾,可是不敢得罪睿王妃。
他悄然流露出得意的笑容,心忖龍輕梅這樣子一瞧,元月砂也是不佔理了。
湘染憋不住怒火:「紅姬,為什麼不實言以告?」
李惠雪輕柔攏眉,這什麼昭華縣主,還真不講理啊。
都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咄咄逼人,逼著這個做生意的紅姬。
元月砂輕輕一揮手,讓湘染不必說了。
龍輕梅卻驀然開口:「不知昭華縣主,可是容我瞧一瞧這枚髮釵?」
元月砂一怔,若是旁人,元月砂自然是不樂意的。
自己喜愛的東西,為什麼要放在別人手裡面?萬一那個人手一松,卻也是會將東西摔碎了。
然而元月砂默了默,摘下了髮釵,讓湘染送過去。
「樣式很簡單,玉質也很通透,可是煊兒,為了一枚髮釵,你便是如此鬧騰,並不可取。這不過是,區區一枚髮釵而已,你居然就這樣子掐尖要強,爭強好勝。」
龍輕梅瞧過了,卻責備石煊。
李惠雪一愕,想不到義母也準備對元月砂謙讓。
原本此事和和氣氣的就解決了,也是沒什麼不好,可是如今,李惠雪卻也是驀然一肚子的不舒服。
這心裡好似添了個疙瘩,弄得心裏面很是不自在,竟似有什麼極不悅的心思,縈繞在胸口。
李惠雪自己也不曉得,為何竟這樣子不痛快,她轉念也是不覺尋思,是了,自個兒也是為了煊兒不平。
煊兒是為了自己出頭,如今卻落得幾分不是。
李惠雪內心之中,一股子的酸楚憂愁。
是了,自個兒不過是龍輕梅的義女,終究不比親生的,那可是生生隔了一層。她死去的夫君,是義母的愛將。東海的人說她閑話,說她寡素,瞧著克夫。不然李惠雪怎麼年紀輕輕的,這丈夫就沒有了。
自己便是受了委屈,也是不打緊,煊兒為自己出頭,也讓義母不歡喜。
說不定,還怪自己多事,買件東西,都還要招惹些個是是非非。
一股子自戀自傷之情,頓時也是湧上了李惠雪的心口。
這也是讓李惠雪的心尖尖,浮起了濃濃的苦澀,那身子更似搖搖欲墜。
她用帕兒擦擦臉,極為急切說道:「義母,其實都是我不好,不該跟昭華縣主爭。煊兒,煊兒他也是因為著緊我,方才也是,也是為我出頭。這一切一切,都是我不好。義母要是怪罪,就怪我,不要責備煊兒。」
元月砂雖然是對龍輕梅那樣子的話用意猜測不透,可如今也一揚眉毛。
好一朵楚楚可憐的絕世白蓮,且不提她元月砂能不能加以容忍,元月砂只好奇龍輕梅可能相容?
李惠雪這樣子一說,頓時襯得龍輕梅並不愛惜自己的兒子,反而是李惠雪對石煊處處維護。
況且石煊並不是龍輕梅的親生兒子,龍輕梅膝下無出,所以過繼了一個在身邊,充作繼承血脈罷了。既然是如此,這個方面也應當是更加的敏感。
李惠雪很柔弱,可也顯得姐弟情深,還主動將錯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而石煊呢,他面上更是流轉了幾許的感動之色。這自是因為,石煊覺得李惠雪對她是極好的。
不過寥寥幾句話,元月砂也是窺見了這睿王府之中若有若無的暗潮洶湧。
這也是使得元月砂看熱鬧也是不嫌事兒大,這眼睛裡面更不覺平添了幾許的玩味之色。
龍輕梅卻恍若未聞,輕輕的捏著這枚髮釵,緩緩說道:「這枚玉釵,玉質剔透,是昌國的羊脂玉,民間難以尋覓,只每年會充作貢物,送到了朝廷。」
說到了這兒,龍輕梅望向了元月砂:「故而,尋常玉坊,是不會有這檔子玉料,應該是昭華縣主得了自己的賞賜,然後讓此處代為雕琢,做了這枚髮釵。」
元月砂也是輕輕的福了福:「睿王妃果真是天生聰慧,通曉天下貨物的來處,這一說,可巧就正說到了關竅之處,可謂也是一點兒都是不假的。此物正是月砂將陛下賞賜的一塊白玉,切了加以雕琢。如此方才,有了這枚玉釵。」
所以正因為如此,元月砂才有恃無恐。
要是睿王府的人鬧,元月砂那也是有憑有據,立足於不敗之地。
到時候,丟臉的也絕不是自己。
只不過,可能要得罪睿王府的人罷了。可是元月砂的骨子裡面就是有那麼一股子的瘋勁兒,她才一點兒也是不在意,自己會否將人給得罪了。
想不到,這睿王妃卻倒也算得上是玲瓏剔透。
這樣子一說,居然就說到了關竅之處。
可見龍輕梅盛名滿天下,可不似她的一雙兒女那般草包。
龍輕梅輕輕的點點頭,目光從元月砂身上滑過,卻也是落在了紅姬身上:「既然此物原本就是屬於昭華縣主,何不坦率直言,何必吞吞吐吐。若是別人知曉了,豈不是覺得,我們睿王府才來到了京城,居然是欲圖巧取豪奪?」
這話,李惠雪卻也是聽得入耳了,身子也是不覺搖搖欲墜。
她臉頰之上,一時又是淚水盈盈,甚至不自覺的咬住了自個兒的唇瓣,彷彿已經羞愧得無以復加:「義母,雪兒,雪兒當真沒想過,要搶別人的東西。」
李惠雪似受了天大的誤解,不覺扭過了頭去了,柔弱之中又平添了幾許倔強。
她雙手輕輕的按住在胸口,胸口輕輕的起伏,面頰更是一片紅暈,又極認真極無奈的說道:「我,我怎麼會去搶別人的東西。」
李惠雪說這樣子的話,卻也是理直氣壯的,畢竟,她當真是問心無愧。
她可是一點兒都不知道,那髮釵就是元月砂的。
李惠雪十二萬的委屈,不過,義母要是不肯相信自己,那可怎麼辦?難道,難道還當真是要自己受這樣子的不白之冤啊?
她才來京城,這樣子一鬧,瞧著這昭華縣主也是不好相予的,必定到處去傳自己的醜事。看元月砂那樣兒,也是會不依不饒。
這可怎麼辦?
石煊也不覺略略尷尬,他小小年紀,說謊騙人可謂是信手拈來,偏生龍輕梅又是極為聰慧,能將石煊的畫皮生生拆穿。石煊臉皮厚,那也是不覺得有什麼。
可是如今,卻是連累雪姐姐了。
龍輕梅要是誤會雪姐姐,石煊也是不太好受。
他知曉李惠雪麵皮薄,受不住激,心思也是未免多了些個。
這樣子單單純純的小姐姐,哪裡受得了這份冤枉。
石煊眼珠子一轉,卻也頓時厲聲呵斥:「原來如此,原來竟然是這店裡的商妾胡言亂語。母妃,若不是你十分精明,連我這樣子聰明的人,都是會被她給騙了。這可真是豈有此理!母妃,咱們可是不能輕饒了這個賤人。」
紅姬啊了一聲,險些就暈了過去,心中滿是苦,還是吐不出來的那種。
方才紅姬不敢說實話,還不是左右為難。如今分明是得罪了昭華縣主了,想不到睿王府的小主子也記恨上了自己,居然是要處置自己。
龍輕梅卻輕聲呵斥:「不錯,人家是一個商戶妾婦,身份低微,她不肯直言相告,是有些不對,可是她怎麼會這樣子說話兒?雪兒,你也是不要傷心了,我知曉你向來老老實實的,這件事情,定然和你沒有關係。阿煊,是你無禮,變著法子下人,才鬧成這樣兒的,你說是不是?」
說到了這兒,龍輕梅的一雙眸子,漸漸浮起了凌厲之色。
石煊被盯著背脊一寒,竟也無端端的流轉了幾許的寒意,身子也是不由得為之而輕輕一顫。
而他在龍輕梅跟前,更是不敢說謊了。
「好像,我是有些不是。」
龍輕梅淡淡說道:「你如今肯認錯,那就好了,去領十下鞭子,以儆效尤。」
龍輕梅說話,可謂是輕描淡寫,然而一張口,便是這般狠辣的處罰。
石煊和李惠雪都是容色變了。
要知曉,龍輕梅口中的鞭子,可是蟒鞭,抽打起來,一鞭就是一鞭血,可是疼痛得緊。
李惠雪更不覺凄聲嚷嚷:「義母,這可是,可是有些重了。求義母,義母饒了煊兒這一回。」
她頗為憐愛的掃了石煊一眼,彷彿那些鞭子是要抽打在李惠雪身上一樣,這一雙眼睛裡面的愛憐光彩,卻也好似濃得化不開了。
龍輕梅一雙頗為明亮的眸子,淡淡的掃了李惠雪一眼。
李惠雪又不覺一陣子的心虛,更是不覺吶吶道:「他,他到底是個孩子。」
李惠雪百般委屈,義母說是相信自己,可是現在重罰石煊,這不就是打自己的臉嗎?
這樣子想著,李惠雪心裏面酸溜溜的,好生不是滋味。
別人知道的石煊挨打,必定知道是因為自己挨打的,必定也是會覺得自個兒在其中,也是有著老大的錯處。
如果自己是龍輕梅的親生女兒,龍輕梅也是會留這個臉,不會這樣子的不客氣。
不過李惠雪當然不是替自己委屈,她是替石煊委屈。
自己不過是損了面子,可是石煊卻是挨了鞭子。這年紀輕輕的,卻受此苦楚,只怕京城無論哪個少年郎,都是不會受到這樣子的責罰。
石煊是過繼過來的,所以龍輕梅才這樣子大公無私。如果石煊是龍輕梅的親兒子,只怕龍輕梅絕不會如此捨得。
李惠雪心裡也是愛惜石煊的,如今這心口更是一陣子的絞痛,心痛連連。
她忍不住眸光盼顧,眼波流轉,落在了元月砂身上,頓時目光一亮。
要說今天,元月砂也是沒有吃虧不是。
元月砂一直強勢,咄咄逼人,丫鬟說話兒也不客氣。李惠雪甚至不由得覺得,若非元月砂的丫鬟言語太過於衝撞,自己也是不會加以誤會。
如今元月砂出盡了風頭,也順了心意。
睿王妃決斷英明,更全了她昭華縣主的臉面。
想來元月砂心裏面也是順意的——
這樣想著,李惠雪蓮步輕移,卻也是到了元月砂跟前,一雙軟柔手掌卻也是輕輕的捏住了元月砂的手臂,泫然欲泣的容貌更似清秀若水,霧氣繚繞:「昭華縣主,不如你開口,向睿王妃討個情。煊兒今日,是得罪你了。若你不見怪了,那也饒了這不聽話的皮猴兒一次。」
李惠雪心忖,自己為了煊兒,也可低聲下氣,不覺得委屈。
她更忍不住思忖,元月砂既沒有損失,也沒有受氣。這個昭華縣主,若有意結交睿王妃,那也大可藉此機會,與睿王府結緣。
對於元月砂而言,也是兩全其美之事。
以後京城裡面的人,還會覺得元月砂秉性仁慈。
元月砂倒是有些驚訝,想不到李惠雪居然是會求到了自個兒的面前來。
對方手掌輕輕的抓住了元月砂的手臂,讓元月砂一陣子的厭惡。
而這樣子的厭惡,也不僅僅是因為厭惡李惠雪,而是因為元月砂本來就不喜歡跟別人接觸。她亦不動聲色,輕輕的拂開了李惠雪的手掌。
「這是睿王府家事,李姑娘是睿王府的義女,插嘴也還罷了。月砂一個外人,怎麼去攔睿王妃教導自己的兒子。」
李惠雪一愕,她實在沒想到,元月砂居然是會拒絕。
難道元月砂當真是想讓煊兒記恨上?
李惠雪的心裏面,也是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覺得那樣子的滋味,確實也是有些發苦。
煊兒到底是養子,所以人家昭華縣主也不將他放在眼裡面,輕賤煊兒。倘若煊兒當真是龍輕梅親生的,是睿王世子,是東海王妃的親骨肉,那麼區區縣主又怎麼敢這般待他。
越想,李惠雪越發憐愛石煊。
她禁不住凄然哭訴:「怎麼昭華縣主居然是這樣子的狠心。」
元月砂又一挑眉,這又變成自個兒狠心了。
石煊倒是並不如何介意:「雪姐姐,怎麼求這樣子的人。」
他平時因為驕橫狡詐,挨罰已經是習慣了,如今心裏面更沒覺得了不起。
不過李惠雪因為他,竟然是如此失控,哭得可謂是淚若雨下,石煊倒不覺頗為感動。
他乾乾脆脆的走出去,也不多時,外頭居然是傳來了抽鞭子的聲音。
湘染還有紅姬都驚呆了,真打呀!
龍輕梅說領罰,居然並不是句虛話。
李惠雪淚眼婆娑,龍輕梅行事自然也不是虛的,什麼都是要落在了實處。
雖然龍輕梅是女流之輩,可她那俏顏鐵心在東海也是出了名的。
這朱唇輕輕一語,必定也是要落在了實處,並不會有半點水分。
可憐的煊兒,居然又挨打了,李惠雪心裏面很是疼痛。
龍輕梅說要打,那些鞭笞石煊的人,下手也是不會摻和任何的水分,只會鞭鞭狠辣。
紅姬一顆心也是不覺惴惴不安,雖然如今龍輕梅斷的是公道,可這些也許是表面功夫,心裡還不知道怎麼想的呢。權貴人物,這表面上好似非常講道理很公平的樣子,可是私底下卻是很小氣,甚至睚眥必報。要是龍輕梅是這樣子的人,自個兒還不被碾碎,飛灰湮滅。自己算什麼,商人家的一個小妾,留在這兒看店的。
想到了這兒,紅姬也是忍不住掃了元月砂一眼。
這昭華縣主肯定也得被記恨上。
人家可是睿王妃,倘若真被記恨上了,就算元月砂是個縣主,只怕也是吃不完兜著走。
這處境堪憂的昭華縣主元月砂倒是泰然自若,聽著外頭的動靜居然是無動於衷。
元月砂淡粉色的唇瓣甚至不覺冉冉綻放一縷笑容:「本來,這是睿王府的家事,月砂也不該多言。只不過,卻忍不住想要奉勸李姐姐兩句。這家有家規,李姐姐看著懂事,怎麼就這樣子的不分輕重。這大人教導孩子時候,最忌諱的是自己教規矩的時候,有另外的親眷在一邊縱容孩子,壞了規矩和威信。李姐姐這過分溺愛,這般縱容,只恐雖能讓睿王世子親近於你,卻對他沒什麼好處。乃至於,對他是有些壞處的。」
李惠雪的話兒太多,元月砂當然也是不免要多說幾句。
眼前的李惠雪自然是玻璃心肝,既然是玻璃心肝,如此易碎,元月砂也是要狠狠的踩下兩腳,心裏面才別樣的舒坦不是?
元月砂的唇瓣,卻也是綻放淺淺的笑容,煞是好看。
果然李惠雪聽得心肝碎掉模樣,一副不可置信之色,柔言柔語:「你,你居然說我要害煊兒,我當煊兒是親弟弟,我怎麼會去害他。母妃,我,我真的沒有想過害煊兒,我怎麼會這樣子的自私。」
李惠雪唇瓣輕輕的顫抖,眼淚好似斷線的珍珠,一顆顆的落下來。
龍輕梅只輕淡的回了一句:「好了阿雪,不必傷心了,哭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那嗓音很柔和,卻又很平靜。
然而龍輕梅再多的話也沒有了,視若無睹。
李惠雪也不回嘴了,這靜悄悄的也沒哭出聲,只時不時拿手帕抹臉蛋。
元月砂倒是有些佩服龍輕梅了,至始至終,這位東海的王妃也就將李惠雪當做了空氣一般,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也對,不然這長長久久的相處,日子可怎麼熬下去。
石煊挨了鞭子,披了件衣衫,遮擋住身軀之上的斑斑血跡,團團血污。
他臉色雖然蒼白,精神卻也還好,面上驕傲之色未曾稍減。
李惠雪一見到他,別的什麼都是已經忘記了。
她迎上去,淚水更是不要錢的送上去:「煊兒,煊兒,你,你可是疼壞了?以後,你,你可不要胡鬧了,更不要為了我胡鬧。」
而石煊雖然是受傷了,卻也是一臉感動之色。
元月砂瞧著很是膩味,沒趣兒得緊。
自始至終,龍輕梅容色也是淡淡的,瞧不出喜怒。
如今鬧了這一遭,睿王府的人呆著也是無趣,也是匆匆離去。
紅姬驚魂未定,頓時可勁兒跟元月砂賠不是。畢竟方才對於元月砂,也頗多得罪之處了。
然而元月砂卻不理不睬,她捏著那枚玉釵,用一塊上等的絲帕一點點的擦,好似要擦拭乾凈。
李惠雪身上的白蓮味道,元月砂是一點兒都是不想留下來的。
她這樣子想著,眼底驀然也是流轉了一縷銳光,竟似有些個深邃之意。
東海睿王府,對於元月砂而言,那一直也是一個迷。
上一任海陵王,在未歸順龍胤,也曾廣散探子,密佈於龍胤各地,探聽虛實。
饒是如此,卻也是未能探得多少東海之地的虛實。
遙想當初,攝政王石修獨攬大權,身份極高,聲威赫赫。
石誡斬下其叔父頭顱,則必定也是野心勃勃,充滿了逐鹿中原的野心。
故而當初元月砂有意謀反,也曾派遣使者,前去東海。
然而,卻是石沉大海,了無音訊。甚至於派去的使者,也未見有歸來。
面對當時來自於北漠之地的野心,應該具有野心的東海,卻始終都是安安靜靜的。
想不到啊,一晃幾年過去了,這東海居然讓睿王妃來龍胤做質子了。
元月砂的內心之中,卻也是不覺嘖嘖做聲。
這是象徵著天下太平了嗎?
她踏出了妙玉坊,一陣淡淡的涼風輕盈的吹拂過來,吹拂過了元月砂耳邊的髮絲,輕輕的拂過了元月砂白玉般的面頰。
而她那一雙眸子如火般灼熱,流轉了幾許黑色熔岩。
那清風之中,卻也是蘊含了一股子淡淡的陰謀味道,使得元月砂覺得有意思。
這些個事兒固然是和元月砂沒什麼相干的,可是卻並不妨礙元月砂冷眼旁觀,看個樂子。她唇角驀然泛起了淺淺的微笑,顯得是柔和而動人。
李惠雪溫順矯情,石煊少年狡黠,這固然很容易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可是此時此刻,這兩個人的影子卻也是悄悄的淡了下去。
反而那東海睿王妃龍輕梅的樣子在元月砂的腦海之中,卻也是愈發鮮明。
尤其是那一雙極為明亮的眸子,寒光閃閃,透人心脾。
元月砂甚至有些不動聲色的想,自個兒是應該小心一些,不去得罪龍輕梅的。
她略做耽擱,這才去赴早就定好的約會。
一處雅緻的茶室之中,卻見一名姿容姣好,容顏柔和的清雅女郎,正在等候元月砂。
元月砂不動聲色的打量眼前這個女郎,幾年不見,大不一樣了。
這女郎如今名叫杜清姿,是朝中兵部尚書杜明晦的千金。不過,卻並非親生子女,而是杜明晦前幾年收的養女。
杜清姿性子溫婉,又靦腆柔和,在杜家也算頗得二老喜愛。
杜夫人常年身子染疾,想要去名山大廟吃藥靜養,這親生女兒脫不開身子。
唯獨這杜清姿,寧可常年伴隨杜夫人左右,甚至耽擱了自個兒的婚事。
如今杜夫人病體痊癒,回到了京城,也對杜清姿越加愛惜,疼到了骨子裡面去。
杜清姿見到了元月砂,卻忽而盈盈下跪,容色虔誠:「小姐當年的救命之恩,我沒齒難忘。」
她一雙眸子之中,漸漸流轉了感動之色,卻也是不覺淚水盈盈了。
是了,當初若非元月砂出面相救,自個兒已然是絕望了。
那時候,她有著卑微的身份,不堪的過去。可是眼前這個嬌美的女郎,輕輕巧巧一句話,就能將一切都抹了乾淨。而她杜清姿,更是擁有了嶄新的身份,甚至成為了杜家的養女,過去的一切,都是被抹得乾乾淨淨了。
如今杜清姿再見到這個神秘的少女,對方的容貌未改,居然仍是那稚嫩秀美的少女容顏。宛如神明的恩賜,讓這個奇妙的少女不再改變了。
而這個少女搖身一變,成為了元家的旁支女,更成為了朝廷的縣主。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讓如今的杜清姿覺得是如此的神秘莫測。
眼前的少女,更不像是凡俗之人,而是什麼妖孽鬼物,擁有強大的力量,神秘的經歷,令人不覺望而生畏。
元月砂握住了杜清姿的手,將杜清姿扶起了來。她的手掌是冰冰涼涼的,好似沒什麼溫度,這更是讓杜清姿不覺打了個寒顫。
「杜家如今,對你如何?」
杜清姿福了福,不覺輕語:「父親待我,還算稱讚,母親更是對我親厚有加。這幾年小心伺候,總算是有些回報。」
不錯,這收養的女兒,始終是差了一些。不過如今杜清姿用盡心思,也是到了可以得到回報時候了。
元月砂緩緩說道:「如今你已然取得杜家上下信任,也得到了杜夫人歡心,杜家是官宦人家,有他們對你另眼相看,以後前途也是順暢得多。如今你叫杜清姿,若你要忘卻過去種種,好生過你現在的日子,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從今以後,你我只當並不相識。」
她盯住了杜清姿,是了,杜清姿已經是過了這麼幾年安安穩穩的日子。這許多女人,圖的不就是這個?如今杜清姿是杜家的養女,又得恩寵,就算不是正經女兒,不可能與杜家真正的親女兒一般尊貴,可也比尋常蓬門小戶女孩子強上千百倍,更與杜清姿不堪的過去宛如天地之別。
那麼杜清姿有所猶豫,貪戀如今的富貴安樂,這不是什麼不堅定,而是人的本性使然。
元月砂捏住了杜清姿的手,沒有撒開的意思。
她這樣子盯著杜清姿,盯得很仔細。
倘若杜清姿有些許猶豫,就算仍然口口聲聲,說要報仇,那麼這顆棋子已經是廢了,一點用都沒有。就算是極為細微的猶豫,以後也是化為計劃之中不可抵禦的破綻,將一切盤算都就此摧毀。
那麼元月砂甚至會想法子讓杜清姿離開京城,等到自個兒這位元二小姐徹底消失之後,才會讓杜清姿回來。而打那以後,杜清姿也是絕對沒有機會再見到自己。當然,杜清姿也可安安穩穩做她的杜家蕭家,只不過平白浪費了元月砂的一番心血罷了。
然而杜清姿卻森冷一笑,一瞬間那溫婉可親頓時也是蕩然無存。
「小姐在說什麼,我這些年來,每一日,每一夜,都是內心泣血,不得安寧。恨不得張口撕咬,將他一口口肉給咬下來。我對杜夫人的每一次恭順微笑,孝順服侍,心裡都想著,這些付出會帶給我怎麼樣子的籌碼和回報。若不能報仇,這些年我還活著做什麼,不如死掉算了。」
她慢慢的抽出了手,身軀輕輕的顫抖,撕破了乖順養女的畫皮,好幾年間第一次流露出當年極度生恨的猙獰恨意。
「縣主,你當年答應過我的,只要我乖順聽話,你一定一定,會幫我報仇,我什麼都聽你的。什麼好日子,我此生此世,此心不變。」
元月砂慢慢的收回了探究的眸光,是了,杜清姿的仇恨沒有因為時光流逝而消失,反而是更加濃烈。
好似一壇酒,釀得越久,卻也是越發香醇,越發的烈性。
她瞧不出絲毫的猶豫,半點心軟。
杜家安穩的生活,竟然未曾將杜清姿一顆心融化半分。
而這,就是仇恨的力量。
元月砂不覺想起自己當年救下這個女子時候的情形。
是了,那時候自個兒救人不是因為憐憫,而是因為這個女人的仇恨。
正因為杜清姿深深的恨著百里策,所以元月砂才樂意救下這麼個深恨百里策的女人。
元月砂貪花好色,性情涼薄,留下了數也數不清的風流孽債。
可是他位高權重,誰也不能傷及他分好。
赫連清如今已然是慘死了,可是百里策呢?元月砂可是絕不會如此安安穩穩的,輕輕巧巧的饒了去。
而眼前這個溫順、隱忍的杜清姿,就好似一條隱忍的復仇毒蛇,正是一枚極為合用的棋子。
元月砂微笑著,伸出手,輕輕的替杜清姿將髮絲攏到了耳後。
「既然是如此,我當然會幫你,如你所願。」
而杜清姿的一雙眼睛,更是忍不住亮起來了。
元月砂想起當年在海陵郡,在明潤的陽光下,百里策低低的笑著,伸出手將蘇葉萱摟入了懷中。那時候那副畫卷,是那樣子的美好,這一對兒男女,是如此的般配。可是在樹上,卻有一名少年郎,有些陰鬱的扯下了樹葉子,一片片的扔下去,一臉的不高興。
是了,蘇葉萱雖然很愛百里策,可是元月砂不知怎麼了,打心眼兒裡面就覺得很討厭。
那時候,她扯著樹葉子,憤憤不平的想,要是百里策對蘇姐姐不好,自己可是一定饒不了他。
而這樣子的誓言,自然是作數的。
「如今宣王世子已然是沒了妻子,正是需要一個溫柔體貼,又低調不爭的女人,成為他的正妻。可惜,他對赫連清那樣子的狠,一時之間,又挑不到合乎自己心意的。宣王世子,畢竟歲數有些大了不是。這嬌花一般年紀尊貴的嫡女,誰願意嫁給一個又臟又老的臭男人,就不知道,清姿可是願意委屈一二。」
元月砂柔柔相詢。
杜清姿收斂了方才無比鋒銳的姿態,如今卻也是一副靦腆柔順模樣,柔柔的說道:「只不過清姿到底是個養女,只怕,宣王世子心高氣傲,也是不見得能瞧得上。」
元月砂微笑:「我原先也是這般認為,只不過如今見識了北靜侯蕭英的手腕。連死了原配的蕭英都可以娶豆蔻年華的貞敏公主,只要費心謀算,將百里策名聲盡毀,又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蕭英是元月砂的敵人,可是元月砂也並不介意學一學蕭英的手腕。
元月砂冷冷的想,今日可是貞敏公主回宮叩拜父母的時候了,她相信必定是會有一場好戲。而這場好戲,更是元月砂十分期待,讓蕭英身敗名裂的。
她等一會兒,自然也是要去瞧一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