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顛倒黑白
石煊雖然比他小几歲,李惠雪竟不自禁的有幾分依賴。
她向來不怎麼會處理這檔子事兒的,對方的婢女一大聲,李惠雪腦子都亂了。
如今仔細想想,對方咄咄逼人,連個下人都這樣子凶,李惠雪心裡酸酸的,也是好生不自在。
她嘴拙,連吵個架都不會。石煊年紀比她輕,也時常笑她,說她秉性太溫柔了,什麼阿貓阿狗也給好臉色看。石煊這話兒說得毒,然而李惠雪仔細想想,居然也是覺得頗有幾分道理。
如今她腦子被個下人弄得有些個糊塗了,還是得讓石煊說話。
這樣子想著,李惠雪一雙眸子之中,頓時浮起了一片柔柔水澤。
自己招誰惹誰了,她向來和順,螞蟻也不肯踩死一隻,待人也是客客氣氣的,素來都不跟別人去爭。
怎麼如今,竟硬生生的給自個兒扣了個搶東西的帽子?
她怎麼會去搶別人的東西呢?
李惠雪也是說不出的委屈,委屈的眼裡已經泛起了淚意漣漣。
她這樣子想著,不覺掏出了手帕,輕輕的擦了擦臉頰。
石煊瞧了瞧李惠雪,一咬牙,更不覺流轉了濃濃惱怒之意。
元月砂卻對眼前這朵嬌柔的白蓮花一番做作毫不在意。
她有些不耐說道:「這店裡面的女婢,已然解釋清楚,還要如何?」
石煊卻不屑一顧:「瞧你一身衣衫,非富即貴,料想也是這京城之中的貴人。人家區區商戶,必定是認得你,自然是不敢不恭敬。你要搶別人的東西,可也是不要臉。看你一身艷俗,又怎會挑這樣子素淨髮釵?還不是,瞧著雪姐姐戴著好看。這有的人,見著別人的東西好看,就想要攏過來,說成是自個兒的。可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搶在了手裡面,又能有什麼用?」
石煊將元月砂可謂從頭瞧到了腳,瞧見了元月砂一身金珠玉翠,體態嬌柔,明艷可人,竟不自禁隱隱有些嫉意,有些不平。
李惠雪向來素色衣衫,不愛打扮,自打夫君沒有了,嬌艷些的花都捨不得戴一朵。
眼前這個京城女郎,卻也是嬌美可人,貴氣逼人。
石煊瞧在了眼裡,那心裡竟不自禁流轉了幾許濃濃酸氣。
小小年紀,石煊竟然是有幾分憤世嫉俗。
旋即,他那一雙眸子之中,卻也是頓時流轉漣漣不屑之色。
李惠雪衣衫兒簡單,一身秀雅,宛如一朵空谷幽蘭。這樣子雪白玉釵,別在了李惠雪的發間,那才叫相得映彰,那才叫好看。至於眼前這個少女,卻也是一身的俗氣,瞧著也是尋常姿容,沒什麼了不得的。庸脂俗粉,也不過如此。
石煊明明理虧,卻也是不依不饒:「這玉釵這樣兒的素凈樣式,瞧你一身俗氣,哪裡像你喜歡的樣式。別人瞧一瞧,都是知曉,必定是我雪姐姐才有眼光挑中的東西。」
他就是這樣子的性兒,得理固然不饒人,可是就算是沒道理,石煊也是要糾纏三分。
元月砂身邊的人,聽著可也是氣壞了,不覺漲紅了臉蛋,十二分的不樂意。
湘染更是不由得惱恨,這是哪裡來的少年郎,說話兒全沒有分寸。
牙尖嘴利,不知進退。
明明是別人的東西,理直氣壯的納在了自個兒的手裡面,那也還罷了,怎麼就還說元月砂俗氣?
說到了俗氣,他口中那個雪姐姐才難看,一身清湯寡水的,好似一碗沒滋沒味的麵條,瞧著就喪氣得緊。
湘染冷哼了一聲,想要回過去,卻讓元月砂伸手阻止。
這等不知進退的少年郎,元月砂也是懶得跟他鬥口。
元月砂目光落在了李惠雪的身上,目光灼灼,正欲說話兒。
李惠雪卻主動說道:「好了,煊兒,也就一枚髮釵。我不過是試著戴了戴,有什麼打緊的。何必為了這樣子的小事,和別人起爭執。」
她這樣子說著,臉蛋之上卻也是不自禁流轉了一縷戀戀不捨的樣兒。
這枚髮釵,李惠雪還真喜歡,玉色很好,十分的晶瑩通透。
這樣式也是簡簡單單的,沒什麼多餘的點綴裝飾。這樣子戴著,那也是清清爽爽。
李惠雪忍不住想,眼前這小姑娘不過是為了跟別人爭,想要搶別人的東西,所以才不依不饒的吧。只怕是這枚髮釵真讓元月砂奪了去,那也是扔在了一邊,也是不會戴在頭上。
只不過自己和義母一塊兒到了京城,卻也是應該處處小心。
瞧這小姑娘打扮,一身華翠,可謂是非富即貴,也是不知曉是哪家的姑娘。
自個兒為了一枚髮釵,將人給得罪了,豈不是會讓義母處境尷尬。
這般想著時候,李惠雪的手指已經捏住了釵頭,就要這樣子的摘了下來。可她那手指頭卻也是不覺微微一頓,竟然是有些說不出的委屈之意。
這是什麼人啊,若是在東海,也是沒有這樣子厲害的小姑娘,大家可都是和和氣氣的。
石煊卻也是怒氣沖沖的,捏住了李惠雪的手腕,不讓李惠雪摘下這枚髮釵。
李惠雪卻也是一臉無辜之色,泫然欲泣之色更濃了些。
石煊冷冷說道:「雪姐姐,我早就說過了,你不要這樣子的善良,更是不要隨便就讓別人。這有些人,你讓了人家,她非但不會覺得如何感激,還覺得你好欺負。」
石煊心裡越發不痛快。
他早就忘記,是自己故意拿了這枚髮釵,並且知曉元月砂沒有說謊。
如今石煊看到的就是,李惠雪又讓別人了,李惠雪對別人相讓,就是讓石煊十二萬分的不痛快。他就是見不得這樣子,好好的,李惠雪為什麼要讓別人?好似李惠雪這樣子善良的人,原本應該得到最好的,這世間所有的一切好東西,都是應該屬於李惠雪的。應該別人都讓著李惠雪這個溫柔賢淑的可人兒,而不是讓李惠雪委屈自己。
更何況,今日石煊越發的不痛快,那樣子的不痛快,好似一根魚刺一樣,就這樣子刺著喉嚨,讓石煊很是不舒服。他少年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格外不快。
畢竟石煊本來就是千方百計來討李惠雪歡喜的,包括為了李惠雪硬要了這枚髮釵。
他瞪了一瞪,那小婢女被石煊兇狠的眼神嚇住了,什麼話兒都沒有說。
如果李惠雪買下來,這鋪子裡面也不敢得罪。
可是偏偏這個時候,元月砂這個正主卻也是來了。
這元月砂一來,可謂是拆穿了石煊的畫皮了,讓石煊可謂是從頭到腳的不自在。
石煊心裡就不樂意了,原本自己是為了讓鬱鬱寡歡的雪姐姐歡喜的,可是怎麼又讓李惠雪受委屈了呢?
看著李惠雪那泫然欲泣的樣兒,石煊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是快要碎掉了。他感覺好似自己給不了李惠雪想要的,更不覺一股子火氣湧上來。
故此,石煊也是胡攪蠻纏,巧言令色。
石煊也是很聰明的,他知道自個兒如今的身份。
李惠雪還在為幾個人前程而惴惴不安的時候,石煊這個極聰明的少年郎,卻是知曉,自己能夠在龍胤的京城得到了想也想不到的禮遇。
湘染被石煊的胡攪蠻纏給氣壞了,然而元月砂卻沒有生氣。
元月砂不但沒有生氣,容色間還流轉了一縷淡淡的不屑之色:「這位小郎君,這裡可是龍胤京城。就算你們是別的地方來的,不懂規矩,也應該知道,京城不是你們胡攪蠻纏,可以蠻不講理的地方。」
她唇角噙著一縷冷笑,眼中不屑之色極濃。
石煊瞧見了,頓時也是不覺大怒。
在石煊看來,元月砂也不過是個比她大兩三歲的妙齡少女,憑什麼就做出了這麼一副趾高氣昂,高高在上仰視自己的樣兒?
石煊可是打心眼兒裡面不服氣,惱恨得緊。
旋即,石煊卻察覺一旁的李惠雪身子搖搖欲墜,好似受了什麼刺激。
他一轉身,只瞧見李惠雪掏出了手帕,竟去擦面頰上的淚水,好似是受盡了委屈,被刺激了。
李惠雪不覺哭訴:「這位小娘子,縱然,縱然咱們是有些個爭執。可是,可是你也不應該口出惡言才是。你,你怎麼能說我們,我們是鄉下來的。」
李惠雪一副受盡屈辱的樣兒。
石煊怔了怔,忽而就回過神來,細細品味,頓時也是恍然大悟。
不錯,元月砂這樣子說,可不就是這樣子的意思?
石煊眼底,頓時流轉了惱恨之意,恨不得將元月砂這樣子給撕了。
元月砂一直也是懶得去瞧李惠雪,如今倒是終於正正經經的,瞧了李惠雪一眼。可那也是被李惠雪給驚著了。能驚著元月砂的事情,那可也是不多。
自打元月砂來到了京城,也是被人無時無刻,提點是南府郡出身。江南之地雖然是富庶,可是在這些個京城的姑娘眼裡,那可都是些個鄉下地方。元月砂耳朵泡在了這些個話兒裡面,也是聽得膩味了,聽著也是當做聽不到。
可是如今,倒是有新鮮事情了,自己不過提點人家不要在京城不講理,李惠雪倒哭訴起了元月砂言語譏諷她,說她不好了。
元月砂原本並無此意,卻也是不知曉李惠雪的腦子想的是什麼,居然也是聯想到了這麼多。她也是不自禁的,就這樣子的向著李惠雪望了過去。可巧李惠雪容貌被陽光一照,卻也是瑩潤剔透,雖非極美,可那臉蛋上的肌膚,卻也好似是透明的一般。如今這秀潤肌膚之上,掛著那一顆顆的淚水珠子。那些個淚水珠子被陽光一照,一顆顆的,卻也是晶瑩剔透。
不知怎麼的,元月砂的腦海裡面,頓時也是浮起了玻璃心肝幾個字。
這李惠雪若不是玻璃做的,怎麼會如此一副心肝呢?
而在她跟前,湊過來的卻是石煊那麼一張怒氣沖沖,勃然而怒的惱恨面孔。
石煊分明是氣極了,一雙眸子灼灼,透出了幾分兇狠之色。
他拳頭捏在了胸前,捏得緊緊的,發出了咯咯的聲音。
石煊卻也是咬牙切齒:「你居然敢羞辱雪姐姐。」
元月砂也是沒將這少年郎的一點兒張牙舞爪的威脅放在心上,只不過元月砂不怕,別的人卻也是怕了。
一旁的紅姬,也是被嚇壞了。
畢竟元月砂是縣主,如今炙手可熱,張揚得緊。
就算京城裡面貴女,會暗中酸元月砂,說她這個縣主其實並不成體統,不是什麼正正經經的宗室女。可對於她們這些個商戶裡面的女婢而言,元月砂卻也已然是身份極出挑的姑娘。而這個姑娘,卻也是她們招惹不起的。倘若元月砂在鋪子裡面,這一身嬌貴皮肉受到了什麼傷損,她們也是吃罪不輕。
要是知曉之所以會招惹這檔子事兒,是因為她們這些女婢的過錯,那就更加罪上加罪。
如今紅姬也是慌亂了,趕緊說道:「大膽,這位小哥兒,你可是不要造次。這一位,可是如今新封的元家昭華縣主。」
石煊一挑眉頭,非但沒有驚著,反而眼裡竟不覺流轉了幾許的嘲諷之色:「原來竟是這位昭華縣主?聽說是個異姓的縣主,花錢買來的,人家正經侯爺都不屑於娶這等假縣主,寧可退婚娶了公主。而陛下也是因為這樣子,才勉勉強強,讓你上了宗譜,得了封地。難怪,難怪這通身居然是一股子俗氣味道。」
石煊也是不覺冷笑,他冷冷的想,別看如今元月砂是極為招搖的。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這女人是不知曉眼前的人是何等身份。
就連李惠雪也是忍不住在想,唉,原本也不過是個區區外姓縣主。
她忍不住想,想當初自己在京城,別說這等野縣主,就算是公主娘娘,王府千金,她還不是與之結交。
可別人聽到石煊這麼說,臉色也是變了。
紅姬忍不住想,就算元月砂這個縣主,是算不得那樣子的正正經經的,可是到底也是宗室之女了。而這個少年郎,言語卻是這樣子的不客氣。
要不就是出身尊貴,所以十分自傲,盛氣凌人。
要不就是鄉下來的土包子,什麼都不懂,故而什麼話兒都敢說,一點分寸都是不知曉。
而紅姬瞧著他們兩個人略素的衣衫,覺得還是后一種可能性大些。
紅姬也為了在元月砂面前賣好,故意呵斥:「大膽,你怎麼敢在昭華縣主的跟前,說了這麼些個不成體統的言語?簡直是,是豈有此理。」
石煊冷笑,還欲圖說些個尖酸的言語,李惠雪卻也頓時柔聲呵斥:「是了,煊兒,你怎麼可以說出這樣子的話。你不要多添口舌了,否則,否則我在義母跟前告你的狀。」
李惠雪這樣子的說話,卻也仍然是一番嬌嗔姿態,言語軟膩,天真無邪。
她這個年紀,既似有成熟女子的溫柔,又有少女的天真。
石煊瞧著她對自己說話兒的樣兒,頓時也是一番熱血上涌,頭暈目眩。
以石煊的性情,旁人說什麼話兒,大抵也是沒有用的。他性子可謂是十分尖酸,又桀驁不馴,若是要鬧事,必定要鬧得個天翻地覆。
這樣子的性情,便算是天皇老子也是管不住他的。
可好似石煊這樣子天生反骨,向來不會真心臣服於一個男子的少年,卻會因為李惠雪一句怯弱弱的話兒軟了骨頭,竟似安分下來。
實則此刻李惠雪何嘗不是心煩意亂,一陣子的心神不寧,心中鬱郁。
此時此刻,李惠雪又何嘗歡喜?
可誰讓如今,自個兒回來不是時候呢。
區區一個縣主,自然也是沒什麼打緊。可是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不是?這一看元月砂,那就是個掐尖要強,爭強好勝,不好相予的女子。如今義母回到了京城,說是要處處小心,步步留意。
自個兒,招惹了這麼個厲害的,也是不知道,義母會不會怪罪自己。
想到了這兒,李惠雪也是不覺垂下頭去了,死死的捏緊了手中的絹帕。
可是她不是故意的,自己也是處處柔順,並不想得罪人。
卻沒想到,這昭華縣主元月砂,居然是為了一枚髮釵,咄咄逼人,一點兒都不講理。
想到了這兒,李惠雪眼眶酸澀之意更濃。
此刻卻見一道沉潤好聽的女子嗓音響起:「阿雪,阿煊,不過是挑幾件首飾,怎麼遲遲未至。況且這店鋪之中一片喧嘩鬧騰,究竟又是怎麼樣子的一回事情?」
伴隨這樣子一道嗓音,一名中年美婦盈盈踏入了其中。
歲月在她面頰之上留下了幾許的痕迹,卻也是掩不住她通身的高貴秀潤,好似一枝海棠花,開到了荼蘼,顏色卻醉得令人心碎。
李惠雪雖然比這中年美婦年輕了許多,可是往她身邊一站,卻好似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韻味。那美婦雖然戴著面紗,可是薄紗輕掩,卻也是掩不住她容貌美麗,尤其是那麼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撲撲閃閃的,閃動著明亮的光彩,亮得好似天上的星子。
就算歲月在這婦人身上留下了一些缺陷,可那一雙過分明亮的眼睛,也足以彌補一切了。
石煊雖聽了李惠雪的話兒,也不敢鬧事了,可少年臉蛋之上,卻也是掩不住一縷縷的忿怒不平之色。
可當這中年美婦踏入了店鋪時候,石煊頓時變了另外一個樣子,頓時顯得乖巧了許多了。
他頓時輕巧的掠到了那中年美婦人的身邊,討巧的說道:「娘,你可得為了兒子做主啊。我和雪姐姐在這兒,為你挑選一枚髮釵,豈知這位昭華縣主,仗勢欺人,居然是這樣子的不客氣,還欺辱得雪姐姐哭了。」
元月砂輕輕的眉頭一挑,方才她是隱隱覺得有人窺測自己,如今瞧來,就是這位中年美婦了。
對方氣質十分高貴,石煊也稱呼她一聲娘,可是就算是這樣子,實則這母子兩人又好似有著極為微妙的疏離。
此刻石煊又哪裡有方才的咄咄逼人,反而一副人畜無害,受盡委屈的樣兒。
那美婦卻輕輕的一皺眉頭,石煊什麼性情,她是知曉的,總是不怎麼老實。
就算是他坑了人,還坑死了別人,他也會一副自個兒受盡委屈的模樣。
石煊什麼樣子表情,一向也是做不得準的。
比起石煊,李惠雪就老實得多了。
那美婦不覺問道:「阿雪,究竟又是怎麼一回事情?」
李惠雪泫然欲泣,說不出話兒來。
可李惠雪縱然是說不出話,卻也是定然能從她種種表情,瞧出李惠雪是受了委屈,還是大委屈。
那美婦眼神漸漸凌厲起來,她不是不講理的人,可是若有膽敢無禮欺辱自己身邊的人,她可是不會輕輕饒了。
石煊瞧著元月砂側頭冷笑,一臉不屑之色,心裡也冷冷生恨。
石煊故意壓低了嗓音,十分委屈:「人家可是縣主,陛下近來親封的昭華縣主。」
美婦瞧著元月砂,眼神漸漸深邃了。
方才在外邊乍然一瞧,她不由得覺得元月砂頗有些英氣,氣度不凡,讓人見之忘俗。
乍然一件,她也是不覺心生好感,覺得元月砂瞧著順眼。
然而如今,美婦對元月砂也不覺好感大跌,甚至有些厭憎之意。
這一次來京城,她雖然身份尊貴,可是心裏面卻也是很是不好受,有頗多鬱郁之事。
而這樣子一位異姓縣主,居然在這兒咄咄逼人,欺辱自己的後輩。
她自然是打心眼兒裡面不歡喜,甚至觸動了她的逆鱗,讓她想起了一些原本不樂意去想的事情。
自個兒低調,許久沒有回來了,衣衫打扮也是樸素。也許正因為這樣子,連隨隨便便的,阿貓阿狗都是欺辱到了頭上來的。
那美婦驀然眯起了眼珠子,那一雙眸子之中流轉了幾許的森森寒意。
她也自負,只要自個兒動手,定然能讓元月砂從高高在上的雲端跌落下來。
而也許,自己也應該這樣子做。
重回京城,她應該讓所有的人都知曉,自己是不可輕易欺辱的。
這樣子一來,說不定也會少些蒼蠅嗡嗡嗡叫著鬧心。
石煊察言觀色,瞧見了那美婦漸漸凌厲的容色,頓時也是添了幾分淡淡的喜意。
自己這個便宜娘,流露出了這樣子的神色,足以證明,自己那些個言語,是當真讓她給心生怨怒,並且也是不肯干休了。
他更是清清楚楚的知曉,只要眼前這個美婦是當真生氣了,元月砂可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可誰讓這個昭華縣主,欺辱自己的雪姐姐,還讓雪姐姐哭了呢。
這是活該。
李惠雪也隱隱察覺到了,自己義母是生氣了,她也是知曉自個兒義母的性子。可她性子柔弱,也是不敢細細去想。
石煊心腸狠,趁機也是煽風點火:「她要奪雪姐姐的髮釵,還說我們是鄉下來的土包子,她是縣主,怎麼樣都是無所謂。便是這店裡的奴婢,也一個個奉承她這個縣主。哼,元月砂,你可知道我娘究竟是誰?」
他還怕這美婦不夠生氣,趁機言語挑撥,只盼望元月砂受不住激,卻也是頂撞眼前這個美婦。
這樣兒,方才是更加有趣,也更能堅定眼前美婦處置元月砂的決心。
元月砂這個縣主,才是真正的南府郡丫頭,鄉下出身。
瞧來一朝得勢,就是說不盡的輕狂,必定也是不依不饒,會說些個不好聽的話兒。
元月砂卻也是微微一笑:「大名鼎鼎的東海睿王妃,月砂自然是認得的,月砂見過王妃娘娘。」
她一口叫破對方的來歷,在場所有的人都獃滯住了。
就連睿王妃也是怔了怔,不自禁伸出了手指頭,一攏自個兒耳邊秀髮。
這一次來到京城,他們一行可謂是十分低調。如今今日才到京城,誰也是沒見,可是元月砂卻一口叫出來了。
而紅姬等人也是吃了一驚,被元月砂的話兒震得目瞪口呆。
東海睿王妃,黑珍珠龍輕梅,就算是京城,也是傳奇一般的人物。
誰都知曉,龍輕梅原本是海盜出身,以一介女兒身,統領海上船隻,是個驍勇無比的人物。
她父親原本是縱橫四海的海盜龍魁,傳到了龍輕梅手中,她女扮男裝,談笑間殺人無算,又工於心計。明明是女子之軀,卻偏生能繼承父親霸業,甚至加以擴大。
彼時是逆王石修攝政朝廷的時候,命朝廷海軍出擊,剿滅海盜。龍輕梅的父親,便是死在了石修派去的將領之下,鬧得個粉身碎骨。
然而龍輕梅繼承父親下屬,她一面行蹤詭秘,讓朝廷海軍摸不著頭腦,甚至連吃敗仗,被打得個落花流水。另一面,她不再拘於海上搶掠,反而大肆做起了各色走私的勾當,甚至保護商船卻又訛以重金,如此一來,卻也是獲利頗豐,甚至更勝從前單單隻做海盜時候。
若然只是如此,龍輕梅也不過是個厲害些的賊寇之流。
她父親死在了朝廷將領火炮之下,龍輕梅已然將害死她父親的將領碎屍萬段了。尋常盜賊,普通女子,此時此刻,必定也是會覺得大仇已報。可是龍輕梅卻也是不以為然,她認為是攝政王石修下達了命令,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彼時攝政王石修勢力正盛,雖然年逾七十,卻也是權柄風光,更勝從前。就連已然成年的宣德帝,那也是籠罩在攝政王石修的陰影之下,整日不覺戰戰兢兢,宛如傀儡。
連皇帝都拿石修沒法子,龍輕梅想要報仇,在世人的眼裡,自然也是難如登天。
可龍輕梅卻也是膽敢想別人所不敢想,做別人所不敢做的。
她易名改姓,弄到了另外一個身份,潛伏到了攝政王的身邊,並且結識了攝政王石修十分寵愛的侄兒石誡。石誡愛上了這個女海盜,與龍胤皇族裡應外合,除掉了攝政王石修。甚至石修的頭顱,也是讓他這個侄兒石誡親手砍下來的。
據說石誡為討龍輕梅歡喜,便將叔叔頭顱用石灰腌制了,送去東海,投入了海中,讓龍輕梅祭拜自己的父親。
而這位石誡,就是後來的睿王爺,獨佔東海一隅,大權在握,宛如土皇帝一般風光。雖不似攝政王石修一般權傾天下,可是那也是一方諸侯,位高權重。
這位睿王爺,更做了一件讓全天下的人都無比震驚的事情,他居然也是娶了龍輕梅為妻,讓這海盜婆子不單單是一個紅顏知己,不只是王府一個妾,而是實打實的正妻。更重要的是,彼時龍輕梅已經二十多歲,而且已經有過一個丈夫,是個寡婦。
這種種阻礙,卻也是擋不住睿王爺的一片深情,更擋不住睿王爺的霸道。
一個有本事的男人,加上足夠的堅持,這足以成就一樁極為罕有的傳奇佳話。
眼前這個美婦,居然是睿王妃龍輕梅。
而龍輕梅眼底,忽而流轉了駭然的光芒,緩緩說道:「卻不知曉昭華縣主,又是怎麼樣子知曉的。」
元月砂卻也是沉穩、大方,緩緩說道:「王妃馬車樣式,看似十分樸素,實則卻是王府之人才能使用。只不過龍胤的王爺貴胄,雖然不多,那也不少。方才月砂自然是不知曉,今日這兒來的是哪一府的親眷。直到睿王妃親自到來,如此年紀,如此容貌,如此氣勢,除了東海龍輕梅,又有誰能具有?更何況,方才這少年被稱一聲阿煊,世人皆知,這睿王爺和睿王妃並沒有親生子女,只過繼了一個侄兒後繼香火,而這個運氣極好的侄兒,就叫做石煊。如此一來,月砂自然是心知肚明。」
她落落大方,言語爽朗,只憑著隻字片語,那就已然是猜測出龍輕梅的身份。
就連龍輕梅,也是禁不住多瞧了元月砂兩眼,心中煞意倒是稍稍減了幾分。
眼前少女是如此利落,自個兒第一面所見果真是沒有錯,她當真是個極為出彩的人物。
元月砂卻心知肚明,知曉自己之所以能猜測住龍輕梅的身份,是因為特別關注的關係。
之所以如此的關注,卻是因為蕭英。
蕭英年少,卻能身居高位,實實在在的拿捏著兵權,甚至成為了宣德帝的心腹,這必是有所原因。
遙想當初,攝政王石修被誅殺之後,其中近乎一半人馬都是攏於石誡手中。
石誡苦心經營,網路人心,步步為營,無非是想要自個兒得到權勢。
彼時朝廷也是根基動蕩,十分不穩,為了避免攝政王餘孽鬧出了什麼幺蛾子,對於石誡這收攏勢力之事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視而不見。宣德帝妥協,封了石誡為睿王爺,封地東海,轄下自可任命官員,統帥軍事。
此事,也給以後的龍胤留下了偌大的隱患。
日子一久,睿王爺在東海根基日穩,也是讓宣德帝惴惴不安。
而那時候,一個少年郎卻改變了一切,這個少年郎卻是北靜侯蕭英。
他如當年的龍輕梅一般,投身於睿王麾下,並且博得了睿王的喜愛。然而實則,蕭英卻用種種的算計,設計分化,乃至於讓睿王爺與原本的中州五姓失和,斷了內陸偌大的生意,更斷了白花花的銀子。蕭英還說動了睿王麾下的左右手李玄真反叛睿王,帶領十萬軍士,投靠朝廷,讓宣德帝封為并州大將軍。而蕭英更與李玄真成為了八拜之交,生死與共。
如此一來,方才是將睿王爺的氣勢打壓下來,雖然仍然是雄踞一方,卻已然是不能夠成為了朝廷的威脅了。蕭英所統帥的玄甲軍與李玄真手下的黃赤軍,就好似兩把鋒銳的利刃,死死的釘住了東海的睿王爺。
正因為蕭英有如此難得的妙用,所以宣德帝面上雖然對蕭英淡淡的,卻也是讓蕭英沾染了實實在在的實惠。
去年東海與朝廷談判,而睿王妃為了昭示和平,更寧可入京休養。
說是入京休養,其實也是一種人質。
元月砂也知曉,東海的睿王府,是蕭英的敵人,將蕭英恨之入骨。
可說是敵人不假,對方同樣是蕭英的一張王牌,一件護身的法寶。正因為有著咄咄逼人的東海睿王,有著需要蕭英的地方,故而宣德帝總是會倚重蕭英,順蕭英的意,讓蕭英繼續榮華富貴了。
而石煊卻也是不覺輕輕的翹起了唇瓣,一副老大不歡喜的樣兒。
元月砂既然是認出了睿王妃了,知曉了龍輕梅的身份,自然也是會伏低做小,醜態輩出。
區區一枚髮釵,還能有什麼不能讓的。
石煊心裏面也是通透得緊,宣德帝對於睿王妃這個人質,可是定然會禮遇有加,絕對不敢有半點的怠慢。畢竟宣德帝是個怯弱的人,怎麼敢激怒東海睿王呢?誰又不知道,東海睿王是個愛妻如命的人。
只怕這狗皇帝,心心念念,就是盼望睿王妃一直無比順意的留在京城,讓他這龍胤江山可謂是安然無恙的。
這元月砂,這俗貨,倒是看著有幾分小聰明。哼,讓她猜一猜,居然是猜通透了。既然是聰明人,自然也不會傻傻的得罪人了。
紅姬等人更是嚇住了,且不提龍輕梅本來就是王妃,身份本來就比元月砂要高貴。就是龍輕梅本身,也得宣德帝的十分看重,可是與尋常王妃是不一樣的。
紅姬心裏面暗暗叫苦,怎麼今天,自個兒的店鋪裡面,居然是來了這麼多的大人物了。
石煊眼裡,卻滿是諷刺之色:「縣主方才振振有詞,如今還敢說,是我們睿王府的人,要貪你一根釵子?」
李惠雪有些無奈,如今還是把身份抬出來了。
抬出了身份,人家定然也是服軟。可李惠雪也不大喜歡這樣子的做法,覺得有些不舒坦。而且,義母會覺得自己招惹是非。
要是元月砂早知道,因而知曉分寸,不亂說話,那就好了。
李惠雪心裏面嘆氣,她也是不想招惹這樣子的是非。
元月砂心裡低低一笑,不錯,敵人的敵人,應該是自己的朋友。
她本也不介意吃虧,甚至藉此機會,與之結交的,說不定還能將敵人變成朋友。
元月砂並不是不能吃虧的人。
然而元月砂卻輕輕的走到了李惠雪跟前,伸手將那枚髮釵摘了下來。
李惠雪呆住了,她也是沒想到,元月砂居然是這樣子做。
這般拔釵之辱,讓李惠雪頓時淚水盈盈,面頰生暈,卻也是有些不可置信。
旋即,元月砂大大方方的,將這枚髮釵輕輕的插在了自己烏髮之上。
元月砂轉過頭,盯著龍輕梅,看著石煊:「不好意思,這枚髮釵確實是我的。」
不錯,她不介意妥協,可是偏偏這枚髮釵,是自己為了蘇姐姐生辰打造的。
蘇姐姐的東西,比什麼都重要,任何別的人都是不能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