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非分之想
蕭英也面色變了變,忽而隱隱有些不安之意。他無暇去理會誰暗算自己,卻趕著去追貞敏公主。
他心胸狹隘,睚眥必報,心思可謂是極狠戾兇狠。若是平時,若有刺客這樣子的不長眼,不自量力膽敢對蕭英如何,蕭英必然是會狠狠還擊,要讓這樣子的刺客經歷零零碎碎的痛苦和折磨。
可一想到了貞敏公主,蕭英什麼都忘卻了。
膽敢暗算自己的刺客固然是十分可惡,可是若是與貞敏公主一比,那也是算不得什麼了。蕭英一雙眸子深處,卻也是頓時流轉了極為深邃的冷光。
他手中輕輕拿捏著的,卻是一柄金光閃閃的軟鞭。而這條軟鞭,原本藏匿於蕭英那衣袖之中。如今蕭英一雙眸子流轉了瀲瀲的狠色。
他手指頭輕輕一按軟鞭之上的機簧。而那軟鞭之上的鱗片,頓時也是不覺一片片的翹了起來了。誰要是挨了這麼一鞭子,必定是鮮血淋漓,難受得緊。
一縷宛如猛獸般的兇狠,就這樣子的在蕭英的眸子裡面浮起來了,帶來了那灼灼凶光。
他想著貞敏公主那美麗的容貌,面頰之上的淤傷,以及貞敏公主那恐懼又高傲的眸子。這也是讓蕭英小腹不自禁的流轉了一縷熱流,一雙眸子竟似灼灼生輝,流轉了縷縷寒芒。
這樣子一朵美麗的嬌花,嬌艷的臉龐,蕭英自是浮起了濃濃的佔有慾。
他是愛著貞敏公主的,自然也是一生一世,絕不肯輕易就放手。
這樣子想著時候,蕭英卻也是不覺匆匆掠入了小巷之後。
驀然他面頰一冷,一股子寒芒鋪面,竟似有人狠狠一劍,居然是這樣子的削了過來。
那道輕柔的身影,又輕又薄,宛如一團煙霧,一片柔水。
可對方的身影,又來得這樣子快,輕柔綿綿,無聲無息。
若不是因為蕭英身經百戰,擁有常人難及的敏銳觸覺,卻也只恐蕭英已然是死在了軟劍之下,被斬殺於偷襲之中。
這樣子奇妙而可怖的刺客手法,竟使人不自禁的想起了已經銷聲匿跡多時的北域刺客。
一連串的兵器交擊的聲音,叮叮咚咚,竟是煞是好聽。
蕭英長長的金鞭輕盈的遊走,無比的靈動,那精光閃閃的鞭子,好似一條毒龍,誰要是沾染了一點,頓時也是非死即傷。
然而對方卻速度極快,無論蕭英那條金色的鞭子是如何的靈動,似乎總也是無法將之擊潰打碎。
一連過了幾十招,蕭英才略略瞧清楚,他的對手是一名絹白衣衫,身姿纖弱的少女。
對方的武器是一把輕薄的軟劍,使喚起來時候煙霧騰騰,將那少女的身影也是罩得朦朦朧朧的。使得那白衣少女,身上好似籠罩了一層江南清晨的煙霧,水汽繚繞,如幻如魅。
蕭英手中一用力,那手中金色的長鞭頓時輕盈的甩開,鞭子籠罩的範圍擴大到了三丈。那一下下的鞭子,抽打在了小巷子的牆壁之上,頓時也是發出了滋滋的聲響。
那少女輕盈的退後,落在了一株海棠花前面,才輕盈的頓住了身子。
蕭英那一瞬間,眼中卻也是不覺異芒大作,煞是鋒銳。
那少女容貌裹在了白絹之後,瞧不出容貌,卻依然是那麼一副弱美之姿,蕩然心魄。也許正因為如此,反而更增了幾分神秘的美麗。
那蓬海棠花兒開得十分嬌艷,與元月砂一身雪白纖素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此時此刻,元月砂只覺得骨骸一陣子的疼痛,在蕭英瞧不見的地方,她已然是冷汗津津了。
她臨時起意,裂開了外衫,白絹覆面。
正因為如此,元月砂並未以金針刺穴,解封自己的武功。
且不必說解封身子需要時間,就算以金針刺激穴位,只恐要一刻鐘之後才能恢復那極為強悍的武功。如今元月砂這身子,若再解封一次,又再強行維持那等未長大小姑娘的身形,只恐怕自個兒這身軀也是支持不住。
元月砂自然也不敢再貿然解封,她那絕世的功力,這一刻也是消失掉了。此時此刻,元月砂也只能依仗輕妙的速度和高超的輕功,應付眼前的蕭英。
而蕭英的眼底,卻不自禁的流轉了幾許不屑之色了。
他素來也是瞧不上女子,認定這天底下的女子都任由他欺凌駕馭,任意羞辱。
更不必說,眼前這個白衫女刺客,分明亦是內力淺淺,也似少了幾分力氣的。
當真可恨,這個女人居然阻擾自己去追貞敏公主,他要這個女人生不如死。
蕭英眼中的煞意卻也是不覺更加濃郁了,他每次欲圖離開,便是被這道淺淺白色身影纏住,攪得心煩意亂。
可不過一瞬,蕭英已然是收斂了自個兒的心神,沉住氣來了。
欲速則不達,若他仍然是心心念念的,去尋貞敏公主,也只恐脫不了身,更不能如願順遂。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卻也是沉下了心來了。
蕭英已然察覺幾許暗號,自己安插暗衛眼線,似也陸續受阻。
瞧來今日,居然是有些人刻意為之,要帶走貞敏公主。
而眼前這位白衣少女,分明就是這些幫襯貞敏公主逃走之人的頭領。
只要落在了自個兒手中,他自然有法子撬開這白衣少女的嘴,得到了貞敏公主的下落。
更何況,貞敏公主就算是一時尋不著了,還能翻上天?她是龍胤公主,是沒法子離開京城的。
這樣子想著,蕭英卻也是反而沉得住起來。
他眼中異芒一閃,毫不客氣的鞭子向著元月砂抽打過去。
正因為蕭英已然是察覺到對方力氣稍弱,他也不見客氣,鞭法森森,鋪天蓋地,狠戾無比。
元月砂眼瞧著鋪天蓋地的鞭影,一顆心卻仍然是沉靜若水,並沒有太過於慌亂的。
她身影巧妙在鞭影之中輕盈的穿梭,宛若化作了一道淡淡的影子。饒是如此,時間稍久,元月砂身子略澀,一片衣袖被捲起了一片,手臂之上輕輕的擦了一下,卻滲透出了幾顆血水珠子。
這亦然不覺讓元月砂輕輕的眯起了眼珠子了。
蕭英面上微微有些得意之色,略略一動,衣服角一片碎布卻也是不覺輕輕巧巧的落在了地上。這也是有些出乎蕭英的意料之外,不過也並不覺得如何。
畢竟元月砂是受傷了,而自己也不過只是傷了一片衣服角罷了。
他唇瓣驀然泛起了冷凜的笑容,嗓音也是因為縷縷殺意而變得略略沙啞:「女人之中,你也算武功不錯了。原先還道你你北域殺手,想不到仔細瞧一瞧,你居然使的是海陵郡武技。你是將軍青麟身邊的姬妾?他倒是好福氣,能有你這樣子嬌艷美人兒,如此相待。」
蕭英卻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將你捉住了,便要將你手腳都打折弄斷,送去那下等的青樓,讓人隨意糟蹋。只因你身為女人,居然不知曉順服乖巧,膽敢對男人動手,自然是受盡折磨。也不知曉你白絹后的容貌,究竟是好看還是不好看。若然生得美貌,那可更受男人恩愛寵信。」
他這樣子言語,拋開蕭英本性變態,卻也分明是因蕭英故意為之。
這世上的女子,沒誰不會介意這樣子的言語。蕭英那樣子說,他根本是故意刺激眼前的女郎。
若她心浮氣躁了,那她縹緲一般的身姿,必然也是會流露幾分破綻,自然是帶來了幾許的可趁之機了。若然這女子當真折翼落入了自己的掌中,到時候,蕭英自是說到做到,將那種種狠戾,盡數用在了眼前少女的身上。
然則眼前的少女,容貌卻沉靜若水,竟無一絲一毫的焦躁。
蕭英那樣子惡毒污穢的言語,竟也未曾讓眼前的少女動容。
她仍然是宛如靜水,沉穩而瑩潤,而那少女的嗓音,竟似極沙啞難聽的:「蕭侯爺果真是心性變態,難怪當年竟能易容改裝,前去海陵,將蘇氏一族屠戮殆盡。呵,侯爺既然是能做出這樣子的事情,就應當知曉,海陵郡的殺手,定然會對你不依不饒,定然要將你除之而後快。而你生生世世,也咒你不得安寧。」
蕭英原本甚是沉穩,縱然是貞敏公主逃離此地,他也是很沉得住氣。
然而當元月砂這樣子說時候,蕭英臉上頓時不覺流轉了一縷錯愕之意,竟似將沉穩的面具生生劈開了一道裂痕。
眼前這白衣的少女,在陽光之下,宛如一縷幽涼的靈魂,森然而來,寒氣凜凜。
就算是蕭英,那也是不會忘記自己在海陵郡所做過的那些個極為殘忍狠戾之事。
這一切原本應該是個秘密,沒有人知曉的。
這是蕭英最隱晦,最污穢的秘密,甚至比他暴虐女子的嗜好還要深一些。
那個活兒,蕭英做得很細緻,沒有留下活口。甚至那些跟隨蕭英如此做事的殺手,都讓蕭英隨後生生活埋。
那是蕭英所做出來的第一樁作為進身之階的暴行,靠著那血淋淋的人命,鋪成了一派白骨而成的道路,輕輕的蜿蜒到了足下。讓人一步步的踏了上去,有了權勢,自己才能夠去玩弄女人,佔有那些個極高貴的女人。
有時候午夜夢回,蕭英竟不自禁有些得意的。
他以為自個兒做得很好,很小心,隱匿得很真。
然而這麼一件他以為永遠不會被人發覺的事情,居然是硬生生的被人給扯出來。
他一雙眸子流轉了森森的寒意,醞釀了濃濃的殺意。
蕭英言語之間少了幾分戲謔,卻不覺添了幾分的血腥:「哼,海陵餘孽,當真是該死。」
元月砂仔細的盯住了蕭英面上變化,卻也不覺沙啞冷笑:「蕭英,你以為自己所做過的那個些見不到光的事情,便是永遠不會被人知曉了。你以為你主子,就能永遠護住你。」
元月砂故意這樣子說,說到了這兒,呼吸也是不覺緊了緊。
蕭英是應當知曉的,那隱匿於暗處的幕後黑手究竟是誰。
蕭英胸口驀然起伏:「是不是他故意跟你說的,如今我不肯乖順聽話,他,他居然欲圖藉助海陵逆賊的手將我除掉。」
此語卻也是有些出乎元月砂意料之外。
蕭英與當年主使竟似有些嫌隙,並且因此頗有衝突。
元月砂一雙眸子灼灼發光,只盼望蕭英能說一說,究竟當年指使他的主子究竟是誰。
然而蕭英面頰之上,卻流轉了一縷陰鬱,什麼話兒都沒有說,一條長鞭更刷的一下向著元月砂襲擊過去。
他的攻擊好似狂風暴雨,而元月砂卻好似風中一片輕飄飄的落葉。
她纖弱的身影輕盈的飄散著,忽而袖中卻也是掠過了一縷晶瑩光華,華彩流轉,光芒剔透。
那一抹淺淺的光影輕飄飄的拂過了空氣,割破了鞭影。
那金屬被攪發出了叮叮咚咚的聲音,伴隨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音,蕭英那條金絲長鞭竟被生生攪碎,叮叮咚咚的散了一地。
陽光輕斜,這靜悄悄的小巷子已經悄無人影,那名白衣少女也早就已經不知去向。
旋即,蕭英的耳邊卻聽到了一縷清脆聲響,咔擦兩聲,他手指之上的硬玉扳指也是生生裂成了幾片,清脆的落在了地上,叮叮咚咚的響。
那束細若蠶絲的兵器,卻生生攪碎了蕭英長鞭,又再將蕭英手指間的一枚硬玉扳指切割成了幾片。這甚至讓蕭英的手掌不覺輕輕的顫抖,若非可巧有這樣子一枚硬玉扳指,那麼他的手指頭也是會被生生的切了下來了。
那根晶瑩剔透的天蠶絲,曾經是將軍青麟的殺人武器,只不過青麟沒了后,那束天蠶絲也就蕩然無存,再也尋不著了。
那雪衣少女,大約也是將軍青麟的妾婦之流,待那青麟沒有了,居然還如此不依不饒,等著給青麟召魂不是?
蕭英不覺眯起了眼珠子,瞧著巷子一角嬌艷盛開的海棠花兒。
海棠花艷,上面卻也是不覺沾染了一蓬鮮血,將海棠花兒澆灌得格外的嬌艷。
蕭英一雙眸子冷冰冰的,一伸手,卻狠狠的摘下了那朵極嬌艷染血的花朵,眼底一片陰鬱寒冷。
這海陵餘孽,知曉得太多了,決不能留。
那纖弱的少女分明也已然受傷,正因如此,這受傷的獵物,又怎麼容她便是這樣子生生逃脫。
蕭英冷哼了一聲,卻將這染血的海棠花兒生生的捏得粉碎。
一道黑影卻悄然的掠到了蕭英跟前,沉聲說道:「侯爺,隨行暗衛,卻被幾個莫名高手所阻。不過,莫一幾個也一路跟了上去。無論如何,公主都決不能逃出去。」
蕭英心中一陣子的焦躁,竟似極心煩意亂。貞敏公主身子嬌弱,打小又沒出過皇宮,縱然是跑了出去,也必定跑不掉的。
只不過那些個個海陵逆賊,如此可恨,陰魂不散也似,糾纏不休,那也是不知曉有什麼打算。竟似,還盯上了貞敏公主。
蕭英面上戾氣不減,輕輕摘了暗衛腰間輕刃,頓時也是不覺輕盈的掠了上去了。
而另一頭的元月砂,卻輕輕擦拭了唇角的血污。白絹下面,失血的面容竟似微微有些蒼白。她眼中寒意一攏,手指之間卻也是分明添了一枚淡色的金針。元月砂眼波流轉間,卻也是不覺添了一縷淡淡的猶豫之色。若是強行解封,那她這稚女一般的體態容貌便再也無法維持。她只怕將在短短一個月之間,身子拉扯長大,而渾身的肌膚也是會鮮血淋漓。倘若生生阻止,只怕這具皮囊也是會生生被弄碎。
事到如今,元月砂的心尖兒,卻也是不覺生出了幾許的惱恨之意。是了,如今這具少女的皮囊,身子的差勁,是比自己說想象的還要厲害。她原本以為,尚可支持,想不到如今居然是會鬧成了這般模樣。否則區區蕭英,又怎麼會傷及了自己。
然而就在這時候,一道清越的笑聲卻也是輕盈的回蕩在了元月砂的耳邊。
元月砂手指頭微微一僵,不覺輕輕的眯起了眼珠子。
她輕輕的抬起頭,可巧就瞧見了陽光之下的少年。姜陵那張俊秀的臉蛋,讓陽光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越發顯得是說不出的討喜,更是令人不由得喜歡。
他手指頭比在了唇瓣,輕輕的噓了一聲。
可也好似怕元月砂不明白也似,姜陵也連連噓了好幾聲了。
而當蕭英趕到時候,除了一片染血的白絹,竟然是瞧不到那受傷少女的身影。
蕭英心裡冷哼了一聲,卻也是十分不滿。
他慢慢的撿起了那片染了鮮血的白絹,心忖著那個女子果真是受了傷。
一隻靈巧的小貂,卻讓北靜侯府身邊的暗衛給擰了出來。
在這小貂嗅了幾下之下,便是分明尋著味道,一路追尋過去。
蕭英臉頰之上染滿了冷凜的笑容,竟似不依不饒的,就這樣子匆匆跟蹤而去。
他那一雙眸子,卻不覺灼灼生輝。
那小貂一路跟隨,竟來到了附近一處鶯歌楚館。
這紅閣子是京城的煙花之地,青樓之所,香粉撲撲,嬌香軟膩,紅袖招招,儘是一片春色旖旎。
蕭英一皺眉頭,眼底也是不覺流轉了幾許的厭惡。不錯,這樣子的地方,蕭英是素來不會來這兒的。對於那些個青樓女郎,蕭英生了就十分厭惡,忍不住敬而遠之。
蕭英所喜愛的,是那些個身子纖弱,冰清玉潔的處子。
他要的女人,要乾乾淨淨,如冰雪般清潤,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污穢的。
而這等清白的女人,一生之中,也只能有他蕭英一個男人,是決計不能再讓別的男人沾染。
紅閣子是極風雅的風月之地,又能在京城立足,正因為這樣兒,裡面的青樓姑娘,必定絕非是尋常脂粉,一個個必定也是嬌媚非俗。蕭英卻沒有什麼砰然心動,甚至隱隱有些厭憎。
那風中縷縷俗膩香味,也是攪亂了元月砂這個獵物的氣息,追蹤的貂兒也是十分迷糊了,竟不知曉元月砂去了哪裡了。
蕭英卻也是冷哼:「沒用的東西。」
他一劍削了去,卻也是頓時將貂兒宰殺,化作了一團血肉。
蕭英卻也是不覺目光微凜,盯著眼前的院落,冷冷說道:「這又是哪個青樓姑娘的院落?」
「這是京城名妓蒲紅英的居所,她琴技出挑,花容月貌,縱然淪落青樓,可說到琴技,那也是京城大家。」
蕭英也似嗤笑了一聲,頗為不屑的樣兒
這些不過是青樓女子,用來自抬身價,自命不凡的手段。
都已然是墮入風塵,殘花敗柳,又算得了什麼。
蕭英目光示意,他的下屬自然是懂了蕭英的心思,推開了院門,踏入了蒲紅英的院子。此處院落屬於紅閣子的一部分,卻布置得清幽雅緻。花草樹木之中,輕掩住精緻的房舍,庭院之中種了兩棵粗大的桂花樹,這個時節桂花飄香,透人心脾。
蕭英踏入了房中,轉過了一扇屏風,卻見一名輕紗美人兒,清麗脫俗的面頰流轉了幾許的驚愕之色。只見她面似新月,肌膚軟膩,卻系了一條煙水色的抹胸,外罩一套湖水色的輕紗。
這樣子標緻的美人兒,應該就是這院子裡面的主人蒲紅英。
在蒲紅英面前,擱著茶几,上面放著一具古琴。蕭英闖入時候,蒲紅英的手指可巧也正按在了琴弦之上。而蒲紅英驚訝的側過來臉蛋,流轉了幾許驚訝,不覺開口:「公子是誰,來到紅英的院子裡面,不知道有什麼事兒?」
蕭英死死的盯住了蒲紅英,待他收回了自個兒的目光,蒲紅英方才不覺鬆了口氣。
蒲紅英是青樓名妓,見慣了達官貴人,這逢迎應酬的本事也是不少。可是剛才蕭英盯住她時候,她只感覺到了一股子透骨的寒意,而那樣子的冷意,也是不覺讓蒲紅英從頭涼到了腳。
這更使得蒲紅英的一顆心,不覺砰砰一跳,甚至油然而生驚懼之意。
是了,眼前這個男子,森寒無比的目光,是那樣子涼得透心,令蒲紅英不由得覺得十分恐懼。
而蕭英略瞧了瞧,已然肯定蒲紅英這位青樓名妓,絕不是蕭英方才所見的那個白衣少女。
那白衣少女雖然以那白絹覆面,身子卻纖細柔弱。而眼前的蒲紅英,自然絕不會是方才的海陵殺手。
正在這時候,一名俏婢卻也是盈盈而來,托著盤兒,溫馴言語:「小姐,點心清酒已然是準備好了。」
那竹托盤上面擱著一張木盤,裡面擺著一碟新鮮做好的桂花糕,一旁白瓷酒壺裡面,盛著桂花清酒。
蕭英也不覺輕挑眉頭,緩緩言語:「你這兒,如今有客人?」
他隨行侍衛更冷聲說道:「我家爺正是北靜侯府蕭侯爺,方才途中遇襲,有邊塞刺客前來暗殺。那刺客,可是在你這兒不見了的。」
蒲紅英輕輕的啊了一聲,匆匆給蕭英見禮,卻亦不覺添了幾許慌亂姿態。
她不覺輕柔軟語:「侯爺,紅英這兒是有客人,可是,他身份尊貴,絕不會是什麼刺客。再來,他一直在這兒,也未見離去。」
蕭英已然是瞧見那位客人了,那個人在相鄰的房間,一塊華美的錦緞垂落下來了,輕輕的將視線擋住了。卻見那個人,穿著雪色的衣衫,雙足輕輕的踏在了地毯之上。
他已然瞧得出來,蒲紅英的這位客人,分明是個姿容瀟洒的男子,然而對方那一身淡色如雪的衣衫,卻不免讓蕭英想到了那個白衣纖弱的女刺客。更不必說,那女刺客還是在這附近消失,一時難覓蹤影。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揭那塊華錦,欲圖拷問這位客人。
那華錦緩緩往上揭,那人雪白衣袖輕撒在了桌几之上,手中輕輕捏著一枚碧綠色的簫,手指骨一根根的修長優美,卻又好似泛起了冷骨一樣的慘慘白意。
那優雅的手指頭,卻也是輕輕的拂過了翠蕭上頭一個個簫孔。
他聽著那男子嗓音優美而縹緲:「是蕭英嗎?」
還未卷著瞧著那男子的容貌,蕭英也是已然匆匆放下錦緞。
他沉聲言語:「蕭英見過長留王殿下。我一時不查,竟也驚擾了王爺。」
姜陵已經拿起了碟兒,笑眯眯的吃著桂花糕:「北靜王,無妨的,父皇一向很是和氣,不會跟你多計較的。」
蕭英恭順的說道:「王爺品行雅緻,來此吟風弄月,是蕭英唐突,壞了長留王的雅興。這也是我等庸俗之人,焚琴煮鶴,大煞風景,很是不好。」
這樣子說著,蕭英那一雙眸子之中卻不覺流轉了幾分深邃的恨意,手指輕輕的捏成了拳頭,竟似將掌心生生掐得發疼了。
少年時候蒼白的記憶,卻也是不覺一下子又湧上了蕭英的腦海了。
不錯,他的父親是為國盡忠,可那又怎麼樣?陛下當時雖然是稱讚了幾句,給予了嘉獎。可是日子一久,誰都不記得了。蕭家人丁很單薄,蕭夫人憋得心郁,對蕭英大肆鞭笞。那時候,他十多歲的少年,為了求得前程,捨棄了所有的驕傲和臉面,就那樣子取悅上位者,好似獵犬一樣,去博得主子的歡心。
那時候,蕭英滿是血淋淋的傷痕,重重的喘著氣,手中卻捏著了一把染滿了血跡的匕首。他大口大口的喘氣,以為自個兒都要死在這兒了。可在這斗獸場,自己還是活下來了。
沒有人逼迫蕭英,是蕭英自願的。那時候的太子殿下,是楊太后扶持的章淳太子,以後的臨江王。章淳太子說一句樂意瞧人獸相鬥,蕭英為了取悅對方,便是主動請纓,然後拿著匕首,面對那十多匹兇猛無比餓了幾日的狼獸。
「阿聶,你瞧,蕭家的阿英還當真比野獸還要厲害。以前是用殺人的死囚,可是就算是殺人的死囚,也沒阿英厲害。」
章淳太子咯咯的笑著,笑得很是悠閑自在,充滿了優雅。
而在章淳太子身邊,卻有一個唇紅齒白,神仙一般的少年郎,八九歲年紀,已然是十分好看了。可那樣子俊秀的少年郎,一雙眸子卻沉靜如黑水晶,眼見這樣子可怕的場景,竟無一絲波動。
他甚至有些漫不經心無聊的說道:「這樣子血淋淋的,又有什麼好瞧的,沒趣的很。」
那時候,蕭英也是如現在這樣子,死死的捏緊了自個兒的拳頭,而內心之中卻不覺流轉了濃郁的憤怒。
他只覺得自己渾身是血,是那樣子的狼狽,自個兒好似一件玩物,任人點評,十分可笑。
自己不是人,而是皇族之人身邊一條獵犬,一件寵物,任人愚弄,被人輕賤。
所以那個時候,蕭英內心也是不由得狠狠發誓。
他一定要擁有權力,以後決不能如此刻這樣子的狼狽。
當然如今,蕭英做到了,他不但掌控了軍權,得到了宣德帝的信任,而且擁有影響政局舉足輕重的力量。然而饒是如此,當他見到了百里聶時候,當年那樣子的狼狽不堪的感覺卻也是不由得又湧上了心頭了。這一刻,他彷彿又成為了當年那個斗獸場中,渾身是血的少年郎。
他才不相信百里聶有什麼所謂的仙人之姿,這個俊秀非凡的長留王打小就是怪物,冷漠無情,冷血冷心。
可是如今,百里聶仍然是王爺,並且淡漠神秘,很少犯錯。況且百里聶雖然俊秀孱弱,可是不知為什麼,宣德帝與豫王殿下都是對百里聶另眼相看,格外看顧。就算是如今,蕭英能夠在貞敏公主面前志得意滿,卻在百里聶跟前油然而生一縷挫敗之感。
他聽著自己口中和順的說道:「多謝長留王寬宏大量,未曾與我計較。」
蕭英耳邊卻聽著姜陵笑吟吟的說:「老聶,你看北靜王多客氣,多講禮數。」
姜陵也讓蕭英覺得不喜歡,輕佻浮浪,令人厭惡。
而蕭英卻也是慢慢的壓下了胸口翻騰的種種污黑情愫,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將整個龍胤皇族,狠狠的踩在足下的。要讓他們所有的尊貴,所有的得意,均是蕩然無存。
而蕭英那一雙眸子之中,更不覺流轉了縷縷的憎惡。
百里聶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空有那麼一張絕世出塵的面容,外加那冷若冰雪沒有半點活人人性的性情。若他沒有尊貴的身份,若他並不是中辰皇子,宣德帝的愛寵。那麼自己就能輕輕鬆鬆的,將這絕美的人偶就此生生撕碎。
哪裡好似如今,要低一低頭,只因為被百里聶爵位所壓制。
蕭英這般想著,在長留王那寬容大度卻又不帶絲毫感情的原諒言語之中,輕輕的退出了房間。
姜陵冷冷的瞧著蕭英離去,俊美面頰之上討喜的容色頓時也是消失不見,反而不覺流轉了幾許冰冷。他這個小狐狸精頓時輕啐了一口,流轉了對蕭英的濃濃厭憎。
蕭英難道還以為他掩飾得極好不成?
好似姜陵這等極會騙人的小狐狸,又怎麼會瞧不出蕭英眼底的濃郁惡意?
欺負自己還是個小孩子,蕭英難道以為自個兒還掩飾得極好不是?
哼,他姜陵總是會長大的,等他長大了,誰要是對他所在意的人懷著惡意,他姜陵定然是會狠辣除之,當場就宰掉。
姜陵冷哼之間,那一雙眸子之中,竟似流轉了幾許濃郁的凌厲之意。
這樣子兇狠的神色露出來,姜陵忍不住冷冷笑了笑,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卻也當真好像只兇猛的小獸。
一轉眼,姜陵又恢復了那等人畜無害,十分討喜的樣兒。
「老聶,怎麼見到了蕭侯爺,你兒子這顆小心臟,就砰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他盯著百里聶那淡若寒霜,卻分明又極出塵的面容,故意暗示一番。
姜陵就不信,百里聶不會沒瞧出蕭英眼底的惡毒。
百里聶是何等聰慧絕倫的一個人,如今卻裝聾作啞,視而不見。
姜陵那無辜臉蛋之上綻放的笑容,瞧著竟似有些甜蜜。
百里聶也不理睬,只緩緩說道:「紅英姑娘,你且先退下去吧。」
蒲紅英輕輕了嗯了一聲,她這歡場女子,迎來送往,見的人也多了。然而此時此刻,蒲紅英心尖竟似不覺添了幾分酸楚之意。
百里聶每次來聽琴,總先讓長留王府的人前來,潔凈輕掃,備好水果檀香,掛上錦緞帘子。
他與自己一捲簾子相隔,蒲紅英每次來了,問過安,便如此隔著為百里聶輕撫一首曲子,而後就退開。百里聶會獨個兒坐一坐,消遣一陣子,自酌自飲喝兩杯清酒。
長留王殿下雖談不上冷若冰霜,也沒有故意避著不和蒲紅英說話,說話語調也是客客氣氣的。可是他確確實實,言語不多,而蒲紅英也不敢主動挑著和百里聶說話。她唯一一次,大起膽子,主動說的話兒,也不過就是說她這兒八月桂花糕和清酒滋味美妙,長留王殿下可是要嘗一嘗。
那時候她張了嘴,就覺得有些唐突了,又不自覺有些惴惴不安。誰料百里聶聽了,也就漫不經心說那就嘗一下吧。後來點心清酒送上去,蒲紅英也不敢問是否合百里聶的胃口。
後來她悄悄的去瞧了瞧,察覺那點心也被用了兩塊。以後再送,百里聶也是沒有拒絕。
院子裡面的姐姐妹妹,個個都羨慕蒲紅英好運氣,更想要知曉,百里聶可是與她有無親密愛憐。可蒲紅英心知肚明,長留王只是喜愛她的琴聲,別的什麼喜愛都沒有。
她與長留王撫過許多次琴,卻連長留王長什麼樣兒都是不知曉的。
就在剛剛,蕭英雖然是寒氣森森,咄咄逼人。可是蒲紅英就是覺得很熨帖,一點兒都是不害怕。長留王平素雖然是清冷淡漠,可是蒲紅英就是莫名覺得很安慰,覺得只要百里聶在這兒,自己是絕對不會有事了。
如今蒲紅英漸漸的回過神來了,心裏面卻也是不覺浮起了幾許的酸澀之意。
是了,方才自己紛飛的心緒,其實是有些逾越,奢望了一些原本不屬於她的東西了。
這青樓楚館,鶯歌燕舞的一片浮華之中,蒲紅英甚至以為自己已然是失去了動心的能力了。
蒲紅英有些自嘲的想,也許自己到底還是太過於寂寞了。
而百里聶任如何聰慧,也決想不到方才蒲紅英那乾涸的心房之中,有那麼一瞬間也綻放了一朵鮮花。
他聽著這位琴姬輕盈的離去了。
蒲紅英琴技出眾,百里聶喜歡聽她的琴聲,可也僅此而已,並無其他。
他與蒲紅英的交際只存在於音律,僅此於此,再無其他了。
房中焚燒了上等的檀香,又經過了百里聶親手調製,裡面添了雞舌香、石香乳等物,糅合在一道,卻似煥發出令人舒坦的層層香氣迷幻。
百里聶走到了雕花床前,輕輕撥開了床頭一層層素色的流蘇垂落。
他輕輕的揭開了軟被,露出了一張雪白纖弱秀美動人的面容,元月砂的臉頰透出了一抹雪裡胭脂的亮潤紅暈,
如此纖弱精緻的可人兒,眼前女郎卻不覺死死的咬住了出版,一雙漆黑的眸子流轉了凜凜殺意,濃濃倔強。
元月砂額頭髮燒,也讓她眼神之中的倔強染上了一層朦朧的水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