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陛下殺機
而此時此刻,皇宮之中卻也是有了一陣子的動靜。
宣德帝驀然冷笑:「而就在剛才,朕出語試探,皇后還迫不及待為百里策開脫!皇后當真是好重情分,便是這般捨不得你姦夫去死?」
周皇后拚命搖頭,艱澀言語:「陛下,陛下怎麼可以因為這麼些個隻字片語,些許猜疑,就疑了臣妾。臣妾自打跟了陛下,都是一心一意,絕無二心。陛下怎可疑了臣妾?」
周皇后一顆心卻也是禁不住往下沉,她少年入宮,博得恩寵,縱然因為沒有子嗣而心生憂愁,可是別的也沒什麼不足之處。
想不到今日,居然遭了這樁事情。
宣德帝素來是極為多疑的性兒,如今想來也是信不過自個兒。
周皇后不覺捉住了宣德帝的衣服角,好似落水的人捉住了浮木也似,抓得緊緊的,面上神色更是惶恐含淚,極是怯弱恐懼。她只盼自己這脈脈溫情,幾番溫柔,能融化宣德帝鐵石般的心腸。
宣德帝原本是極隱忍的性子,便是心中疑了誰,這面上也是不露聲色,並不見能透出一點半點。然而如今,周皇后舉止,卻也是觸及了宣德帝的逆鱗。
周皇后如此楚楚可人之姿,卻已然是不能將宣德帝觸及分毫。
宣德帝一把將周皇后推開,毫不留情的讓周皇后墜落在地。
周皇后狠狠的墜落在了地上,鬢髮散亂,臉頰之上流轉了濃郁的惶恐。
宣德帝卻也是不覺厲聲呵斥:「皇后素來是何等聰慧,點塵不染,向來不沾染這些個不相干的是是非非。為什麼,宣王有如此淫行,皇后還為他叫冤屈?便算百里策當真是中了誰算計,可這樣子一個下賤玩意兒,皇后還有那份閒情逸緻為他喊冤不成?」
宣德帝一雙眸子之中流轉了嫉妒的怒火:「除非,除非皇后早就與這廝私通款曲,別有一番情致纏綿,故而才能如此上心。」
周皇后啞口無言,自己是有私心,宣德帝也是瞧出了自己的私心。可是自個兒的這個所謂的私心,可是和私情毫無干係啊。只不過如今,宣德帝卻也是一門心思,如此認定,一時之間,周皇后也是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是好。
難道要自己言語,說自己栽害元月砂,故意設計,污衊元月砂跟人通姦?
可便算是如此,這可也是欺君的死罪,又怎可自承罪狀。
周皇后心口發苦,可那苦竟似苦得說不出口的。
「自打你入宮,便得萬千恩寵,朕也對你殊榮以待。便算是小小風寒,朕也是千般在意,萬般上心。朕也是生恐你身子不適,玉體受損。可是你呢,可是你呢!」
「你恬不知恥,水性楊花,做出了這樣子的勾當,無恥之極,無恥之極!」
宣德帝惱意濃濃,這麼多年了,他極少如此動怒了,便算是蕭英,也是沒有讓宣德帝如此生氣惱怒過了。
宣德帝厲聲道:「今日朕便要,便要——」
廢后兩字,溢到了宣德帝的唇邊,卻一時之間,生生頓住。
若要廢周皇后,可謂茲事體大,可謂要小心翼翼,更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宣德帝多疑,手下軍權,均是交給自己自己信任的臣子。而這龍胤兵權,亦並未掌控於同一人手中。
好似龍胤京城兵馬,分別掌控於薛、蕭、周三家手中。
此外另有一枝,掌控於皇族血脈豫王百里炎的手裡面。
如今蕭英被誅,手下兵馬被豫王吸收。
倘若廢后,周家又如何自處?
宣德帝厭惡的盯著周皇后,眼中恨意頗濃。
這個賤婦,她已然讓宣德帝厭了,心裏面也是再無喜愛了,更無什麼愛惜之情。
可若以淫行廢后,不但自己面上無光,周家也應當獲罪。
可短短時日,便是接連處置蕭、周兩家,如此大的變動,便算是宣德帝也是需要考慮一二。
更何況,如今東海的逆賊,還在虎視眈眈,如此盯著龍胤的一舉一動。
此時此刻,宣德帝更是需要小心翼翼,絕對不能有片刻的掉以輕心。
一想到了此處,宣德帝的面色卻也是頓時不覺沉了沉。
就算要處置這個賤婦,也是不必大張旗鼓。與周家相互議論,再納周家女入宮,以安其心。
接下來,便是將周皇后秘密處置了,一杯毒酒,這般葯死。
若周家以後,肯安安分分的,那也還罷了。
若因此有了怨懟之心,再將周家徐徐消權,緩緩壓制,那也是不遲。
一轉念見,宣德帝的腦海之中也是頓時不覺浮起了這許多念頭,心裏面頓時也是有了自己的主意了。
他縱然是盛怒之下,也是不至於失態。
早年宣德帝還是皇子時候,已然是善於隱忍,后因他怯弱懦弱,方才被攝政王瞧中,成為了傀儡皇帝。而宣德帝一干多少年,一直也是本本分分的,不露任何的端倪。直到一舉將攝政王殲滅,方才是大權在握,將這一切,死死的拿捏在手中。
故而如今,宣德帝縱然是恨透了周皇后,那廢后兩個字,到底也是沒有說出來。
然而他縱然並么有說出來,周皇后卻也是彷彿體會到了宣德帝要說什麼,一張臉蛋蒼白若紙竟似毫無血色。
「陛下,陛下,我沒有啊。」
「我當真沒有啊,我沒有對不住你。」
周皇后嗓音不覺微微有些沙啞,眼眶也是發紅髮腫。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得寵這麼多年了,縱然是虛情假意,總該是有些個相處些的情分吧。怎麼如今,宣德帝居然是一點兒也是不顧念這些,非得要這般對待自己?
自己,自己不過是小小的折騰元月砂一下而已,可是,可是為何竟然是遭受這般羞辱。
自己是做了些個不應該的事情,可是她貴為皇后,折騰元月砂一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怎麼最後,居然是鬧騰成了這個樣子。
宣德帝內心已然是流轉了幾許淡淡的殺意了,可他性子就是這樣子,縱然是想要殺人了,面上卻越發平靜無波。
既然心裡已然是對周皇后動了殺念,他反而沒有這般生氣。
宣德帝冷冷說道:「罷了,朕也是還要臉的,皇后不樂意提及,便是朕也是不欲說出來,平白讓人一番笑話,難聽得緊。皇后染病,便不要出你的寢宮,且交出你那統御六宮的權柄,讓張淑妃暫代皇后之職,打理後宮。皇后就清清靜靜的,在後宮染病。」
他彎下身,伸出手,插入了周皇后的發間,狠狠的抓緊了周皇后的頭髮:「皇后最好不要胡言亂語,朕不想丟了臉面,才沒有明著處置你。要是外邊傳出了一絲一毫的謠言,要是朕臉面已然是沒有了。那麼朕也無需顧忌,便是將你以穢亂後宮的罪名廢后,讓你受盡屈辱,死得十分的凄慘。」
宣德帝原本蘊含了老態的面容流轉了猙獰之色,瞧得周皇后內心之中,卻也是禁不住浮起了縷縷的懼意。
她跟隨了宣德帝多年了,內心之中,未嘗不覺得,宣德帝性子過於優柔寡斷,少了幾分狠戾果決。甚至有時候,宣德帝自個兒不想沾染了污穢,還讓自己出面鬧些話兒來說。周皇后雖然是盡心儘力的討好宣德帝,可是內心之中,偶爾也是不覺有那麼一縷輕蔑之心。
然而如今,眼前猙獰的面容以及眼中的狠意,卻也是讓周皇后不寒而慄。
彷彿是在提點周皇后,是她忘了,眼前這個陛下,靠著陰狠綿密熬死了當年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並且將石氏一族這樣子的逐出了朝廷。
而自己,卻和宣德帝有太多的年齡差距。
她更是清清楚楚的想起來,當年宣德帝已經是廢過了一任皇后了。
直到這個時候,周皇后才後悔起來,自己怎麼這樣子傻,居然是在宣德帝面前作妖。
究竟是誰要害自己啊,為什麼居然會變成了這種樣子?
周皇后縱然是想破了腦袋,一時之間居然也是想不明白。
「陛下,陛下,求你相信臣妾,臣妾真的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情。」
「臣妾整個身子,整顆心,都是屬於你的,乾乾淨淨的。」
「臣妾心裏面只有陛下,別的人根本瞧都不會瞧一眼。」
周皇后凄然哭訴,她以高貴之姿高傲久了,如今卻已然嚇得以卑微姿態,連連哭泣,淚水盈盈。
饒是如此,她也是說不出什麼辯白的話兒,只將這麼些個話翻來複起的言語。
可是如今,任是周皇后說得如何的情真意切,而宣德帝彷彿已然是鐵石心腸,竟然是絲毫也是不會為之所動了。
周皇后茫然的瞧著那道明黃色的身影拂袖而去,離開了自己的視線。
她不自禁的撫上了自己被抽打得紅腫的臉頰,心中的慌亂卻也是難以遏制。
怎麼事情會變成這種樣子?
自個兒從此失寵,淪為笑柄,甚至還要將打理六宮的權柄給張淑妃。
張淑妃算什麼,不過是自己跟前一條狗而已。
怎麼自個兒卻也是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了。
夜色已深了,這深深的宮闈之中,在高貴的皇後娘娘所在寢宮之中,此時此刻,卻也是傳來了極為凄厲而絕望的哭泣之聲。
而在那融融的月色之下,卻只見那清風盈盈,楊柳垂垂。
天色已晚,元月砂仍然是一身淡青色的男裝,由著湘染牽著馬兒,在京城大街之上緩緩策馬而行。
湘染原本侯在了宮外,也是隱隱約約的,聽到了秋獵之會發生的事情了。
雖不過是隻字片語,卻也是足以讓湘染覺得驚心動魄。
元月砂沒有乘坐馬車,反而騎著馬兒,在京城的街道之上緩緩行走。
一身融融的月光,輕輕的撒在了元月砂的面頰之上,好一張精緻的俊美好容貌。
那宛如蔥根雪白柔掌,卻也是輕輕的撫摸馬兒的鬃毛。
元月砂眼珠子輕輕一眯,那黑沉沉如寒水一般的眸子,卻也是流轉了一縷淡淡的深邃。
那一雙眼睛只瞧得出沉,看不出歡喜,也瞧不出生氣。
而湘染卻也是禁不住窺見了幾分,若有所思。
白淑雖然死了,元月砂也不會有什麼感覺。這個宮婢,心眼子多著呢。
如今自家主子,想來是因為杜清姿之死,觸動了情懷。
湘染輕輕的壓低了嗓音:「縣主,是杜清姿自己求死的,其實,你又何必介懷。也許,也許她心裡還會十分歡喜的。」
元月砂那一身青衣,挺直的背脊卻也是帶了那麼一股子尋常少女不會有的英挺颯爽。
然而那過分俊美的臉頰,卻也是忽而生生裂出了一縷淡淡的傷感。
她唇角悄悄勾勒了一點兒幅度,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元月砂用馬鞭子輕輕的蹭著手掌心:「可若是蘇姐姐,可不會答應她,而是會千方百計,哄著杜清姿活下去。」
湘染嘆了口氣:「可是小萱郡主已經死了,正因為她太好,才會死了。將軍,你是你,她是她。小萱郡主固然極好,可要誰學她一樣的好,也是有些為難人了。要是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和小萱郡主一樣,那麼這個世界,一定會美好又幸福。」
說到了這兒,湘染輕輕的抬起頭:「為了復仇,我也是可以去死的。不但是我,還有我們所有的人,都肯為將軍送掉性命。」
她暗暗心驚,青麟將軍素來是心性堅毅,什麼刀山火海,什麼龍潭虎穴,她都咬牙挺了過去。可她到底是個人,究竟不過是血肉之軀。她好似一柄弓,弓弦綳得緊緊的,可總是這麼緊,別人強加了外人,說不準就是會被生生拉壞掉。
有時候,湘染當真想要自家主子歇息一二,她更是害怕,擔心自家主子被心魔所困擾。
元月砂嗤笑:「你不必擔心,我自然知曉,自己和蘇姐姐不一樣。杜清姿的犧牲,再沒誰比我們更了解,因為我們這些餘孽,每一個人都可以去死的。」
然而月色融融之下,元月砂彷彿也是按捺不住內心之中那淡淡的酸楚之意,鬱郁之情:「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彷彿才發現,就算報仇了,咱們失去的東西,可仍然也是回不來了。就好像杜清姿,先報復了那些狼心狗肺的族中叔伯,又以死污衊了百里策。可就算是那樣子,她的母親,還有心愛的男人,都已經是沒有了。活著,也是沒什麼意思。」
元月砂一雙眸子在月色之下仿若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輝,她不恤自己的性命,人心也如一口枯井,已然是乾涸了。
湘染垂下頭,緩緩說道:「也許,也許——」
也許將軍會找到自己心愛的人,就好似那一日,綻放了多年沒有過一縷嬌羞。
不是也許,是一定會的。
元月砂她還有長長久久的一生,什麼可能都會有的。
正在這時候,湘染卻也是聽到了滾滾的車輪之聲。
一輛極奢華的馬車,緩緩行駛在街道之上,入目卻也是不覺煞是眨眼。
車架是王府制式,元月砂也下了馬車,和湘染避於道邊,以示尊重。
然而那輛馬車,卻偏生在元月砂的面前停了下來。
「月砂,月砂,果真是你?」姜陵那極殷切,甜膩得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嗓音卻也是不覺在元月砂的耳邊響起來。
這甚至不覺讓元月砂這樣兒打了個激靈。
暗中元月砂卻也是眉頭一挑,自個兒什麼時候和長留王府的養子如此的熟悉了。
人家一口一個月砂,當真是說不盡的親昵,親昵得元月砂好生不自在。
車帘子一撩,果真是姜陵這隻俊美的小狐狸,一雙眸子盈盈均是靈動之意。
然而元月砂卻也是不覺打了個激靈,不動聲色順著望過去。
馬車之中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男人的雙足輕輕的踩在了鬆軟的地毯之上。
那素色的衣袖,卻也彷彿及不上男子的手掌蒼白,而那手指頭卻也是輕輕的一拂,滑過了手指頭上那枚鑲嵌了東珠的扳指。
而姜陵半卷車簾,笑吟吟的坐在了車頭,百里聶的容貌卻也是被竹帘子擋住了,當真是有些晦暗不明。
元月砂驀然感覺一股子熱意湧來,那股子熱意,瀰漫上了臉頰,染滿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