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不人不鬼百里策
元月砂驀然感覺一股子熱意湧來,那股子熱意,瀰漫上了臉頰,染滿了脖子。
那股子淡淡的熱意,除了羞,還有極惱恨的怒。元月砂生氣動怒,恨得眼底也是禁不住染上了縷縷恨色。
那片蒼白的手掌,按住了自個兒的後頸,手指涼絲絲的,卻很有力道。
然後,就是那熾熱纏綿的親吻,吻得唇瓣都是微微發腫了。
如今不過是瞧見了百里聶蒼白的手指,那些個極惹人惱的記憶,就是鋪天蓋地,洶湧而來。
她輕輕的垂下頭去了,背脊卻也是綳得極緊。
「月砂見過長留王殿下。」
元月砂是努力讓自己嗓音平復一二,饒是如此,那語調之中卻也是分明添了些個咬牙切齒的味道。
可惡得緊,明明狠狠擦拭過唇瓣,可那紅唇之間的異樣感覺,卻也是猶自縈繞,揮散不去。
這使得元月砂甚至有一縷衝動,想要狠狠拿起手帕,再擦拭嘴唇兩下。
她努力壓下了這份衝動,眼觀鼻鼻觀心。
耳邊,卻也似聽著馬車之上的百里聶啊了一聲。
姜陵不覺輕輕嘆了口氣的:「父王實在是太笨了些,吃東西時候,竟然自己咬壞了自己的舌頭。昭華縣主,你說,他可是極不小心的。」
他極為滿意瞧著元月砂袖口輕輕抖動了一下,分明是有所觸動。元月砂雖然是垂下了頭去了,可是那雪白的耳垂卻也是渲染上了一片紅暈。
無論是氣的還是羞的,平時鎮定自若的昭華縣主畢竟是十分在意不是?
而馬車之中的殿下美貌沉默,聽到了姜陵的話兒,舌頭雖然仍然是有些疼痛,唇瓣卻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淺淺的笑容。那蒼白的手指,卻也是不自禁的拂過了略無血色的唇瓣。
要說姜陵這個兒子,總算是有些孝心的。
就算平時再多忤逆可惡,自己這個父親也應該寬容大量,包容於他了。
狐狸總歸是自個兒養大的,平素雖然狡詐欺瞞,關鍵時候兒子也是老爹的貼心小棉襖。
百里聶雖不方便說話,卻不覺身子輕輕的前傾,凝視著一旁柔順的身影。
夜風微涼,燈影柔柔,竟似給元月砂身上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柔和光暈。這一刻,竟似讓人生出了那麼一縷錯覺,那便是眼前這個性烈如火的海陵將軍,是極為柔弱的。甚至不自禁的,令人心口升騰起了一縷淡淡的憐意。
而百里聶那一雙眸子之中,也是不覺流轉了一縷淡淡的柔情。
他天生精於算計的胸口,唯獨面對眼前這個女郎時候,才會有一縷動搖,難以自持。
無論眼前女子是何等面目,什麼身份,是男是女,總是能撩撥得自個兒為之而心動。
百里聶取了披風,啊了一聲,推了推姜陵。
姜陵約莫明白了,輕輕的挑了了馬車,將這件披風送到了元月砂跟前。
「老聶擔心你受涼,披上好了。」
元月砂原本繃緊的身軀浮起了一縷錯愕,涼嗎?已然秋日,又到了夜晚,自然是不免添了些個縷縷寒氣襲人。
寒風捲來,身軀也是禁不住略有些淡淡的涼意。
只不過百里聶的噓寒問暖,她可是不想接受。
元月砂不動:「多些殿下關心,月砂並不覺得寒冷。」
姜陵笑吟吟:「好了,月砂姐姐不要跟他客氣。」
說完,姜陵伸出手,踮起了腳尖,給元月砂披上,又輕輕的給元月砂系好。
元月砂不覺有些無奈,姜陵總算是出手助過她,總不能讓這小狐狸太沒臉面。
更何況,眼前的少年郎,總是有幾分討人喜歡的。
不知道為什麼,姜陵總給元月砂某種極親切的感覺。
這種感覺有些玄妙,卻也是實實在在的。要是換做別的人,元月砂定然絕不會接受。
元月砂眸光凝視著眼前俊秀的容貌,雖只是個半大少年郎,卻已然十分俊秀,笑時候臉頰各有一個淺淺酒窩,流轉了幾許淡淡的瀟洒。
只恐他年歲漸長,那股子瀟洒不羈的味道,不知道會禍害多少年輕的女孩子。
那玄色的披風掩住了元月砂嬌柔的身軀,也好似擋住了外頭那些個涼絲絲的空氣。
百里聶發疼的唇齒之間,腮幫子鼓起,卻也是禁不住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
他內心妾也是不覺泛起了淡淡的酸意和委屈,要是自己和元月砂交代清楚原本身份,毋庸置疑,眼前這個纖弱的女孩子,只怕會立刻咬斷自個兒的喉嚨。
惹,自己只怕還是有些個,些個難以對付。
抖抖,他怕!
車帘子也是輕輕的垂下來。
掩住了元月砂纖弱的身影,遮擋住百里聶的目光。
百里聶曲起了手指,輕輕的蹭蹭自個兒的下顎,一雙眸子盈盈生輝。
所以,自己要想個極萬全的法子,使得月砂不會對自己下手。
她若對自己動手,要宰了自己,可自個兒要是擋一擋,膽敢抵抗,未免不解風情,又似沒有風度。
可自己要是真死了,似乎也是有那麼點兒不好。
從前死一死,也沒什麼打緊,反正兒子已經拉扯大了,活著也似沒什麼趣味。可是如今,他也自然心境不同,還是留了自己的命才好。
姜陵瞧見了百里聶眼中的神采,他熟悉百里聶,隱隱約約也是猜測出來,百里聶許是在算計個什麼。想到了這兒,姜陵也是禁不住抖一抖。老聶開了竅,發了春,不似從前那般死氣沉沉,看著要死不活,如今看著就似打了一劑雞血,精神抖擻了許多。瞧著那精神頭,可當真是好得緊。
他伸出手,輕輕的捧著臉頰,心裡不屑,無恥之徒!
昭華縣主這麼個歲數,老聶也是下得了嘴。
若非自己臉皮厚,對著元月砂那張纖弱秀美的少女臉龐,只怕往後一聲娘也是不見得能叫出口。
如今對著元月砂叫月砂姐姐的機會,只怕也是沒什麼多少。
馬車緩緩行駛,卻也是輕輕的和元月砂擦肩而過。
元月砂手掌驀然緊緊的拽住了披風,手指頭也是捏得極緊了。
她如今披著的玄色披風,雖是製作精美,比她身量要大一些,未免顯得有些個寬闊,分明是大了一號。
以姜陵的身材,是不會比自個兒大一號的。
披風上面似傳來了淡淡的熏香味道,似乎卻有些熟悉。
就好似貼近了百里聶,對方身上便是有著這樣子若有若無的淡淡香料味道。元月砂雖然極為厭惡百里聶,這樣子的香料味道卻並不讓元月砂覺得如何的厭惡。
她慢慢的鬆開了手指,一張秀麗精緻的臉頰之上冷冰冰的,好似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寒霜。元月砂也是不多加理會,頓時跨上馬兒,向著昭華縣主的府邸而去。
今日月光宛如流漿,仿若也為這龍胤的京城染上了些許淡淡的瑰麗綺麗之色。
而元月砂那一雙眸子惱怒之中,卻也是禁不住流轉了淡淡的茫然了。是了,她內心深處,長留王百里聶就好似一個難以言喻的謎團。讓人捉摸不透,瞧不出深淺,更摸不出其中的底蘊,整個人就好似沉浸在那麼一團朦朦朧朧的雲霧之中,讓人瞧不見,也是摸不透。
百里聶就好似迷霧之中一團綺麗的謎題,令人無法開解,又彷彿具有極為危險的誘惑力。可那樣子的綺麗,彷彿又包裹著劇毒。一旦觸碰沾染,頓時也是萬劫不復。
待過了幾日,關於宣王府的種種流言蜚語,又再一次的席捲了上了京城的街頭巷尾了。
清夫人當初鬧騰出來的醜事,已然是讓宣王府的名聲大跌,毀去了一次了。可是這一次,卻彷彿是更加駭然聽聞。老宣王染病而死,百里策繼承爵位也是未見有多久,可是卻也是未曾想到,府中姬妾在御前告發百里策弒父,竟被百里策當場生生格殺!
而如今,這位宣王,已然是軟禁於府邸之中。而宣德帝更命人掘出老宣王的屍首,開棺驗屍,驗證這位老宣王的死因。
這死人的遺骸,本來就動之不吉。更何況老宣王是陛下兄弟,更是身份尊貴。縱然宣德帝下令讓官府查辦此事,然則縱然是如此,經辦此事的官員也是不敢貿然開棺驗屍。
許是因為百里策弒父之事激怒了宣德帝,宣德帝竟然主動下令,乾脆起棺,探查此事。
別人眼裡,許是如此,可是這背後卻隱藏著一個年老男子的熊熊嫉妒火焰。
百里策在宣德帝眼中,已然是該死!
而可巧,百里策卻也是還有個該死的把柄自己送上來!
只不過老宣王到底身份尊貴,也需挑選個極好的時辰,又做過法事,才能將這棺木開啟,以驗正身。如今京城百姓,一個個都是禁不住議論紛紛,更是說不出的好奇。好奇百里策究竟是有沒有親手還是自己的父親。
如此風雨飄搖,今日的宣王府之中,卻也是頓時平添了幾許惶恐之態。
房間之中,窗戶門扇都是套著黑紗,一點光都是沒有透進來。
當百里策領著鄭御醫到了門前時候,那張極精緻的玉色臉蛋之上,卻也是驀然勾起了一縷淺淺的冷笑,一閃即逝。
鄭御醫內心之中,卻也是不免極是忐忑,分明是有些不安的。
如今百里策雖然被幽靜,名聲也是極不好。
可是百里策究竟是個王爺,如今百里策身子染了病了,陛下也是允了百里冽的請求。自個兒這個御醫,今日就是給百里策看病的。
然而鄭御醫的心中,卻也是禁不住心思重重,頗有些個疑慮。
陛下問過自己百里策的病情,他察言觀色,陛下似極為不喜百里策。
這其中究竟是有什麼彎彎道道的,鄭御醫的內心之中,也是有些理不順,弄不明白。
一進房間之中,一股子濃稠的血腥腐敗之位都是傳過來,簡直是令人作嘔。
鄭御醫也是驚呆了,前今日自己是來瞧過百里策的啊,那時候百里策雖然發病了,可是也不似如今這般樣子。
那日秋獵之會以後,百里策被幽靜。第二日他一醒過來,便是頓時也是發了病了。
那病,說來也是十分污穢。
那是青樓的花柳臟病,不幹凈的東西。
發了病,沒幾個時辰,百里策臉頰和手臂內側,都生出了幾顆濃毒瘡,不但又痛又癢,樣子也是紅腫難看的。
百里策雖然是貪花好色,這些年來雖然女人不少,可是這方面也是很注意的。
他是個聰明的人,到底也是懂得如何護住自己的。
然而如今,他就也是得了這個病了。
鄭御醫第一次來瞧,推斷百里策這病是來得十分蹊蹺,其中必定也是有些古怪。
那個被百里策在御前殺死的姬妾叫做杜清姿,此女既然是捨命在宣德帝跟前揭發百里策,則必定是心中對百里策有怨懟之情。偏生百里策之前十分信任杜清姿,這吃的東西穿的衣衫,可都是杜清姿經手的。既然是杜清姿經手,這其中哪裡能沒什麼古怪?
這些女人陰狠陷害人的手段,鄭御醫也不是不知曉。
將那得了花柳病女人的衣衫,和乾淨衣衫方才一起,再給健康的人來穿。雖然不太容易,可是多穿幾次,卻也總是會染病的。
只不過這個推斷,倒是有一樁不合理之處。那就是杜清姿本是大家閨秀,哪裡謀來的青樓女子染花柳病的臟衣服?她一介弱質女流,素來又有賢惠的名聲,又怎麼會想到用這樁狠辣的手段來害百里策?
總之便算是想來想去,也是總不免令人想不明白的。
然而饒是如此,鄭御醫明哲保身,也是懶得去理會宣王府的種種古怪之處。
他之所以和百里策提及此事,是怕自個兒治不好被百里策遷怒。如今,鄭御醫只盼望百里策去遷怒死去的杜清姿,可是和自個兒也是沒什麼關係。
可百里策聽了,那可是狂怒,並且一心就認定,就是那杜清姿用病衣將他給害了。
鄭御醫也是不知曉,這百里策究竟是為何如此情態,神智近乎癲狂。
不過仔細想想,似乎也是能夠理解,百里策究竟為何會如此。如今宣王處境不妙,難免有些躁狂。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鄭御醫也只盼望自己能夠沒有事情。
想到了這兒,鄭御醫也是不覺目光向著百里策掃了過去。
這位冽公子,倒是確實極為令人驚訝。
他年紀輕輕,容貌確實十分好看,好似玉做的雕像一般。可是這樣子雅緻俊秀的人物,卻不覺讓人覺得,他好似格外的冷靜,冷靜得近乎淡漠。換做尋常孩子,在百里冽的這個歲數,撞見了如此的巨變。怎麼樣,也是應該會有幾分惶恐不安之意。
可是百里冽沒有,他仍是是如斯的淡漠,既沒有什麼歡喜,也是無甚恐懼之意。
而百里冽如此情態,落在了鄭御醫的眼裡,就好似怪物一般。
而鄭御醫也是不覺想起了那些關於百里冽的種種傳聞,說他因為母親跟人淫奔了,打小就不受家裡人待見。而赫連清更是幾次三番,欲圖傷害他這個嫡子。饒是如此,百里策對這個兒子也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待見,總是瞧百里冽不順眼。
也許正是處於這般古怪的環境之中,故而百里冽卻也總是如此淡漠以待,容色極冷。
否則尋常之人,見到此情此景,又怎麼會如此毫無動容之意呢?
眼前場景,實在令人厭惡作嘔啊。
而這令人作嘔的東西,就是眼前活生生的百里策。
幾天前鄭御醫給百里策瞧過病,那時候百里策身上毒瘡雖然一顆顆的令人噁心,可也不似如今這般。
他左臉之上有好大一塊爛肉,是好幾顆大的毒瘡一塊兒爛掉了,連成一片了,足足佔據了左臉三分之一的部位。而臉上其餘部位,也生出了大大小小的,密密麻麻的毒瘡,甚至連百里策的唇瓣之上,也是生了兩顆。
而那臉頰之上,也是有些深深抓痕。
縱然不合抓癢,可想來也是百里策按捺不住奇癢,忍耐不住時候抓了幾把。
至於百里策的身上,更是不用說了。
如此的視覺衝擊,讓鄭御醫這樣子的大夫,也是驀然泛起了陣陣的嘔意。
實在是太過於噁心了。
與此同時,鄭御醫卻也是禁不住一陣子的心驚膽戰。
要知道,百里策可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
他雖貪花好色,名聲不佳,可是這麼多年來,卻仍然是有妙齡少女為了他動心,飛蛾撲火。除了高貴的身份,更重要的是百里策依仗臉蛋俊美,風度翩翩的,自然也是肆無忌憚。
可是眼前的百里策,哪裡能尋覓得到曾經一絲一毫的俊美儒雅?
那臉上的爛肉,潰爛之處翻出了死白死白的肉,傷口更是散發出了濃濃腥臭味道。
看著,簡直是令人覺得說不出的噁心。
這等丑怪之態,別說引人喜愛,就算是多看一眼,也是禁不住噁心想吐。
就算鄭御醫這個大夫,一時之間,也是禁不住噁心至極,甚至想要敬而遠之。
與此同時,鄭御醫內心之中卻也是禁不住升起了濃濃疑惑。
不該如此啊!
不錯,這花柳病是沒那麼容易就醫治好,可是喝些葯湯,也能消了惡毒,讓患處不疼,也不至於繼續惡化。可是如今,百里策的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好似喝了什麼熱毒的湯藥,催動了這病,讓他變成如今不人不鬼,讓人噁心的德性。
房間之中,一股子濃稠的血腥味和腥臭味道,令鄭御醫也是陣陣的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