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愧疚之心
薛靈嬌目光輕輕的閃動,眼底卻也是頓時流轉。
「至於月意公主,她身份是何等的嬌貴,難道你心中沒數?她是皇女,真正宗室之女,天生嬌貴,與你自然是極不同。一個人的出生,縱然是儘力想要改變,只恐也可謂是徒勞無功。難道,你還以為自己當真能和月意公主一樣?」
說到出生,元月砂不過是南府郡的旁支女,當初入京城,這一點也是令人極之嗤笑。
如今薛靈嬌這樣兒說,可謂是故意揭元月砂的痛處。
元月砂瞧著薛靈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禁不住笑了笑:「聽聞薛五小姐已然是和十七皇子定了親事。十七皇子是皇族血脈,照著薛五小姐所言,自然可謂極為矜貴。既是如此,自然也是一樁令人羨慕的事情。」
這話,倒是眾人均是這樣子想的。畢竟薛靈嬌能夠如此的情況,一多半的原因,就是因為她這個十分惹人羨慕的婚事。據說,十七皇子還十分喜歡這個未婚妻子。
然而元月砂提及了薛靈嬌這樁婚事,不知怎的,薛靈嬌的臉蛋之上,卻並無多少歡喜之色。
「不過,既然是未婚妻子,那就是尚未成婚。那就既無名分,也無封號。我是縣主,而你不過是個尋常女子。我等身份差距,難道你心中沒數?薛五小姐要是想要教訓人,等嫁了十七皇子,被冊封為王妃之後,月砂再洗耳恭聽。」
薛靈嬌臉色頓時變了。
畢竟平日里她說話,很少有人如此直接無比的反駁的。
雖然她如今是白身,可誰都知曉,她以後會做王妃。薛家深得帝心,誰也是不會得罪一個即將要成為王妃的薛家女。
想不到,元月砂居然是會這樣子說。
薛靈嬌面色一變,容色不覺很有些個難看。她那一雙眸子,不自禁的涌動了縷縷的惱恨之意,盯著眼前屬於元月砂的嬌潤臉頰。
難怪別人都說,這個昭華縣主看著嬌弱可人,實則卻是個瘋的。
然而元月砂卻也是不依不饒:「既然薛五小姐還是白身,如今見到我這個縣主,應該見禮問安吧。」
她那唇角,浮起了輕柔的笑容。
可是元月砂的眼睛裡面,卻禁不住流轉了幸災樂禍的光芒。
畢竟這個薛靈嬌,一向心高氣傲。
元月砂還禁不住補刀一句:「而薛五小姐不是極看重身份上的差別,既然口口聲聲,說月意公主身份比我高貴,要我自己個兒心知肚明。若是如此,我這個縣主,也不免要提點薛五一二了。」
薛靈霜這個姐姐在薛靈嬌跟前,溫柔的臉蛋之上,卻也是一派擔心之色。
早在薛靈嬌挑釁元月砂之初,她就不由得很是不贊同。可薛靈霜卻不好開口,她知曉自己這個妹妹的秉性,要是自己一開口,只怕這個妹妹卻也是會瘋得更加得厲害。可是如今,薛靈霜也是不得不開口:「阿嬌,不可失禮。」
她口氣輕輕的,卻也是暗中將手中的帕子這樣子的揉成了一團。
畢竟,薛靈霜是擔心自己的妹妹。
這位元二小姐工於心計,喜怒不形於色,如今三言兩語,就設下了一個陷阱,哄著自己的妹妹往下面跳。
大庭廣眾,若是薛靈嬌親口說瞧不上元月砂的縣主身份,自然也是墜入了元月砂的圈套。
唉,妹妹說幾句酸話,可能顯得不慈和,可總不能因為幾句酸話便獲罪。這些言語,都能說出女孩子鬥氣胡鬧。可是,要是當眾說瞧不起朝廷的縣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薛靈嬌有些厭煩的看著自己姐姐,如今她的心裏面正惱著,現在聽薛靈霜這樣子一說,更加不悅。
她脾氣是有些不好,可總歸不是個傻子。也總不至於被元月砂激一激,便胡言亂語起來。
可薛靈霜這個姐姐,似乎始終覺得,自己這個妹妹,是有些個上不得檯面的。
薛靈嬌也懶得去應答薛靈霜,只手指輕輕的拂過了錦繡的衣擺,冷冷的見過禮。
元月砂微笑:「如此瞧來,薛家的薛五,總歸是懂些個禮數的。」
薛靈霜也是鬆了一口氣,好在這個妹妹懂些個輕重。
然而薛靈嬌卻抬起頭,臉頰之上惱色卻也是一閃而沒。
以薛靈嬌的秉性,自然也是會不依不饒,不肯干休。
薛靈嬌慢慢的拍了衣衫幾下,彷彿要拍去那衣衫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
她一抬頭,臉頰之上卻也是禁不住透出了幾許的譏諷之色。
「臣女只是極關心昭華縣主。畢竟,昭華縣主一心一意,想要嫁給長留王殿下。故而你也是費盡心機,使出了渾身解數。可饒是如此,卻也是並沒有如你所願。不過,縱然不能成為正妻,縣主用些心思,說不定能做長留王殿下的侍妾。畢竟,殿下還是對縣主有幾分興緻的。」
不錯,元月砂是很厲害,可是她那姻緣之事,卻也是顯得沒那般順當。
先是跟范蕊娘爭夫,其後又被蕭英退婚。如今滿京城的人都是知曉,這位昭華縣主垂青於長留王百里聶。可是,如此機會,到底輸給了百里雪。這樣子瞧來,元月砂的婚事也是沒什麼指望了。
薛靈嬌暗暗的一咬牙,她是不能否認,長留王殿下似待元月砂有些不同。
若非心中有意,長留王一向都不理會這麼些個瑣碎之事,何至於當眾力證元月砂的清白?
可就算元月砂有些特別,如今她已然不能嫁給長留王殿下,畢竟這個東海的養女,可是沒有元月砂的份兒。
至多,也不過能成為百里聶的侍妾。
一想到百里聶那仙人般的容貌,那蠱惑人心的眸子,薛靈嬌內心就好似被什麼東西刺了刺,很是不舒坦。
這個女人居然能接近百里聶,甚至靠近別人沾都不能沾的溫熱身軀。就算只是侍妾,似乎也是元月砂的福氣。
薛靈嬌唇齒間好似泛起了一股子的酸澀味道,說不出的難受。
只不過縱然是心存嫉妒,薛靈嬌的言語,卻也是極為不屑的。
左右,也不過是個侍妾。
元月砂目光流轉,落在了薛靈嬌的面頰之上,緩緩說到:「怎麼薛五小姐,這麼關心我能不能做長留王殿下的侍妾?」
這般柔柔言語,仿若是蘊含了一股子說不出的深邃。
而元月砂心中自也是知曉,這般言語,自己這樣兒,倒是很像一個人了。
這般腔調,很有些像百里聶,刺透人心。
當然薛靈嬌卻不這樣子認為,反而很是惱怒。畢竟在別的人眼裡,長留王殿下可謂近乎完美無缺的。
薛靈嬌這樣兒盯著元月砂,她只覺得元月砂說話腔調說不出的討厭。
惱怒之中,薛靈嬌的臉頰卻也是禁不住紅了紅。
她正欲說什麼,反唇相譏,可這時候,她衣袖卻也是被薛靈霜這樣子扯動了一下。
薛靈嬌頓時住了口。
她之所以住口,並不是因為自己個兒的衣袖如今這樣子被人扯動了一下。她此刻之所以安靜些個,乃是因為眼前車駕,是屬於長留王百里聶的。
百里聶受寵,故而這馬車,倒是可以在皇宮之中恣意行走。
這份殊榮,其實連豫王百里炎都是沒有。
長留王也許不是龍胤最具有權勢的王爺,可是無疑是最受寵的一個。
而薛靈嬌自然是一下子都是猜測出來了。
她猜得出,也並不是因為極聰慧,而是因為薛靈嬌這方面是極上心的。
薛靈嬌輕輕的垂下頭,不覺柔順行禮。
她不敢抬頭,卻只瞧著馬車居然停住了。薛靈嬌不覺心忖,百里聶果真還是對元月砂有些上心。否則,他這輛馬車又怎麼會輕輕巧巧的停下來?
長留王這輛宛如幽靈一樣的馬車,輕輕的行駛過龍胤皇宮的每一個角落。
可這輛馬車向來如煙雲水霧,絕不會輕輕巧巧的停下來。
這樣子想著,薛靈嬌的眼皮卻也是禁不住跳了跳。
她瞧著那馬車的帘子被揭開,露出了一片極華美的衣服角。
百里聶今日穿著一件淡紫色的衣衫,上頭以銀絲綉了一團團的刺繡。
薛靈嬌一咬牙,心存難道殿下居然還呵斥自己不成?
耳邊,卻聽到了百里聶有幾分低沉的悅耳嗓音:「月砂,我向父皇請旨賜婚,不知道,你如今樂意還是不樂意。」
薛靈嬌聽得一僵,有些不可置信。
她耳邊傳來若干道抽氣的聲音。可見,這並不是自己一時聽錯了。
長留王殿下,當真是說出了這樣子的話兒的。
薛靈嬌眼皮跳了跳,平時長留王殿下如雲似霧,可是如今,他卻將自己的姿態放得這樣子低——
恐怕不單單是自己,只怕滿京城的姑娘,下巴都是會嚇得掉了下來。
元月砂也不覺眼皮跳跳,她心裡嗤笑了一聲。難道自己還要感激百里聶,居然給自己解圍不成?
不過百里聶無論做出了什麼事情,元月砂也是一點兒也是不好奇了。
也許是百里聶帶來的震驚太多了,普通的驚嚇,元月砂居然也是淡定得緊,並不如何的在乎。
她唇角輕輕的抽動,卻是眼觀鼻,鼻觀心,煞是沉潤。
「回殿下,月砂不敢有此念頭。」
百里聶輕輕的嗯了一聲,卻不見有什麼生氣的樣子:「之前我也問過你,你總不肯應。你若不肯,我自是不能勉強。無論如何,我也是回等著你的。」
說到了這兒,百里聶輕輕的笑了一聲:「月砂若肯回心轉意,那我也是不知曉多歡喜。」
那溫柔的言語,說著這樣子甜蜜的話,不知道多好聽。
更要緊的是,說這樣子話兒的人,平素也可謂是冷若冰霜,遙不可及。
薛靈嬌心裏面一陣子的翻騰,不覺惱恨心忖,其實百里聶要放低姿態,抬舉元月砂,是百里聶自己不講究。
可偏生,卻也是此刻讓百里聶撞見了。
更要緊的則是,自己剛剛還嘲諷元月砂只能求個妾婦。
如今百里聶放低了姿態,如此抬舉了元月砂,豈不是生生的打了自己的臉,讓自己顏面無存。
薛靈嬌臉頰熱辣辣的,很是不自在。
她長於京城,自然懂那些京城貴女的為人秉性。
這些女子固然會心裡嘲諷元月砂,可是如今,只怕也是會幸災樂禍的瞧著自己個兒的笑話。這些賤婢!
元月砂心裡不禁在想,百里聶這算是給自己解了圍,還是拉了仇恨?
薛靈嬌面色雖然難看,可元月砂突然又覺得索然無味。
她輕輕的笑了一聲,不動聲色。
百里聶的馬車雖然是已經離開了,不過剛剛元月砂窺測了一眼,卻瞧見了馬車之中還有著一個男子的身影。
除了風徽征,大約也是沒有別的人,能有這個資格,坐在了百里聶的身邊了。
元月砂不覺想,今日百里聶當真會給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想到了這兒,元月砂的心尖兒卻也是禁不住微微有些發熱,心思漸漸有些急切起來。
一想到了這兒,元月砂卻也是再無心理睬眼前這些爭風吃醋的貴女,不覺一拂裙擺,盈盈而去。
而薛靈嬌卻也是不覺備受打擊。
縱然別人已然是走得個精光了,薛靈嬌卻也是猶自呆在了原地,一陣子憤憤不平,心裏面很是惱恨。
薛靈霜略一猶豫,不覺盈盈向前,來到了自己妹妹跟前。
「這昭華縣主不是個吉利的東西,人人都將她避著,你何苦向前,跟她這樣兒的為難?」
薛靈嬌臉頰之上,頓時流轉了不平之氣,一陣子的不服氣,面色也不覺不悅。
彷彿瞧出了妹妹的心思,薛靈霜不覺緩緩說到:「阿嬌,你平時想什麼,其實我這個姐姐也是知曉。你便是嫌我,覺得我這個做姐姐的,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卻也是一點兒都是不合你的胃口。你就是率性而為,有什麼便說什麼。你這般看我,我這個做姐姐的,總應該大度一些,一向不和你計較。可是妹妹,你這個妹妹,心裏面想什麼,我這個姐姐心裏面很是清楚。」
薛靈嬌冷哼了一聲,而薛靈霜卻不理會:「若說平日,你是瞧不慣別人的虛偽,恣意而為,想到了什麼,便說些個什麼。可是如今,今日你說的這些話兒,其實便不如何的光彩了。你為什麼為難昭華縣主?她雖然是個禍根,總沒來招惹你。其實你,其實你是嫉妒她。」
薛靈嬌臉刷的一下紅了:「我嫉妒她什麼?胡說八道!」
薛靈霜緩緩說道:「你嫉妒於她,只因為她得到了長留王殿下的垂青,而這卻是你得不到的。你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不記得你和十七皇子的婚約。你當然覺得,這個婚約是家族安排的。不錯,十七皇子不是你挑的。可就算是這樣子,若沒有家族支持,沒有這個婚約,你能這般快意,恣意行事?你也從中,享受到了這樣子的好處。既然如此,你心裏面還有別的男人,並且還為了這個男子而爭風吃醋,那就有些個不對了。你說是不是呢?」
薛靈嬌沒吭聲,心裏面卻也是禁不住浮起了縷縷的驚懼,不為別的,只因為自己這個親姐姐,嘴裡面說的那麼些個話兒。她一直覺得薛靈霜鈍,可要是薛靈霜都看出來了,別的人一定都是瞧得出來。要是這樣子,自己得臉面豈不是都丟了個乾淨。
薛靈霜苦口婆心:「你眼高於頂,自然覺得這世俗之中的男子入不得你的眼。你之所以對長留王殿下動心,是因為他根本一句話都沒有和你說過。既然是如此,他種種存在,自然是自己幻想,那卻也是最為美好的。然而在我看來,雖然殿下俊美如斯,身份尊貴,可是他也許,並沒有你想象的這樣子好。」
她這樣子勸說,自然是盼望自己的妹妹,斷了這樣兒的痴念頭。自己這樣子說,可是為了妹妹好。
她這一顆心,可是真心。
薛靈嬌卻不覺想到別的,沒錯,百里聶確實是一句多餘的話兒都是沒有和自己說過。
她原本以為,百里聶會因元月砂呵斥自己個兒幾句,可是就算是這些,似乎也是自己抬高了自己了。
百里聶連責備都不屑於加諸於自己的身上,只是極溫柔的和元月砂說了幾句話兒。
可就是因為這個樣子,反而是讓薛靈嬌更加羞恥。
怎麼想,卻也是咽不下這口氣。
卻知曉自己個人兒無論心裏面想著,也許這一切於百里聶而言,都不過是不打緊的東西,根本不值得百里聶留意。
馬車之中,百里聶目光流轉,驀然笑了笑,卻輕輕的拂過了玉扳指。
風徽征在一邊,淡淡的說道:「殿下對昭華縣主,究竟是有何心思?不知曉是為她解圍呢,還是為了她招惹些個仇恨?」
百里聶信誓旦旦:「我自是一心一意,為了月砂解圍,免得她處境十分的尷尬。況且,招惹了仇恨又如何?我自然也是會護著她的。」
風徽征聽了,卻不客氣的嗤笑了兩聲,充滿了不屑。
和百里聶相處得久了,他也是學會了些個東西。那就是,百里聶的這張嘴裡面,只怕也是掏不出一句實實在在的話兒。
這世上便是有百里聶這樣子的人,明明是有著那麼一張錦繡皮囊,可是偏生卻極狡詐狠辣。
別人瞧見了這麼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蛋,只怕也難以窺見百里聶腹黑無恥的本質。
百里聶再說得如何的深情,其實風徽征的心裏面已經不會如何的相信。
然而此時此刻,風徽征的一顆心,卻不覺若有所思。他下意識覺得,也許百里聶對元月砂是認真的。那種感覺十分微妙,在元月砂未曾出現的時候,百里聶總是極為厭惡世間之事。就算百里聶微笑著,身上也總是蘊含了一股子冷冰冰的疏離的味道。可是如今的百里聶,至少像個活人了。
那股子曾經逝去的生氣,如今卻也是充盈的回到了百里聶的身上。
風徽征不覺想起了姜陵對百里聶的形容詞,如今的百里聶的,卻也是風騷起來了。
風騷!不錯就是風騷!
雖然姜陵的那些言辭很有些露骨,可是風徽征第一次覺得,姜陵形容得十分的熨帖。
風徽征心裏面嘆了口氣,若是這樣子,倒也是不錯的。
只不過,風徽征那冷若冰霜的臉蛋之上,似也並無多餘的表情。
百里聶卻笑眯眯的:「小風平時對月砂冷若冰霜,料不著,你的心裡居然是有著這般惜才之意。還生怕我這個長留王殿下,對她只是玩一玩兒。不過你放心,我對她可是認真得不得了得。只不過,你這樣子關心別人的老婆,難怪你的小雪公主,醋罈子都是快要打翻了。」
風徽征那冷若冰霜的凌厲眉宇之間,不覺泛起了一股子不屑之色:「胡言亂語。」
百里聶微笑:「我知道,我自然不會誤會你。小風不過是嘴硬心軟,就算不喜歡人家,也是會關懷別人的。否則,你用不著做整個龍胤最清廉最拚命的監察御史。你如此可愛,難怪我這樣子的喜歡你。」
風徽征驀然轉過臉蛋,對著百里聶,一張臉雖然冷著,卻居然對百里聶翻了個白眼,甚是不屑。
「對了,這件東西,也是我一點心意。」
說到了這兒,百里聶送上了一枚小小的盒子。
風徽征伸手輕輕的打開,只見那盒子之中,卻也是有著一枚硬玉扳指。
這硬玉是金剛玉,比金屬還要硬邦邦的。
戴在手指上,不但好看,還能做為一件趁手兵器。
貞敏公主挑選夫婿的時候,周幼壁驅使狂馬,險些生生將元月砂踐踏而死。
是百里聶匆匆摘了風徽征的扳指,作為暗器,救下了元月砂。
如今百里聶送上了此物,卻也是禁不住對風徽征笑了笑,表達了自己對風徽征的補償之意。
風徽征也不客氣,將這枚扳指戴在了手上。
百里聶秉性可謂是十分的狡詐,就算是石頭,也是能生生壓出油水。
他要是佔了誰便宜,也不太會輕易的還回去。
如今難得百里聶大方一次,風徽征也是不要白不要。
東西收下了,風徽征卻也是極為篤定的說道:「殿下最近,可是做了一件,對不住我的事情?還是你準備做那麼一件,對不住我的事情?」
百里聶吃驚,好似當真沒想到風徽征會這樣子說的樣子。
「小風,為何如此猜測?」
風徽征冷笑:「不是猜測,是篤定。你什麼時候,會如此好心,弄掉我的扳指,居然還眼巴巴的還回來?殿下通常,不是一副坑你是瞧得上你的無恥嘴臉?」
「故而,你發覺有件事情,會讓我十分不開心,故而竟讓你這個無恥心肝的人,生出了幾許心虛的程度。這區區一枚扳指,便是你心虛鐵證。」
嘆了口氣:「你知曉的,我們兩個,原本是一對兒。這件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如今我另結新歡,喜歡上了月砂,自然不免要對你好些,加以補償。」
聽了這等無恥的言語,風徽征卻也是臉色不變:「看來這檔子事,當真令殿下難以啟齒。不過也好,過些日子,我總歸會知曉,發生了什麼事情。」
「殿下放心,這世上的人,不會每一個都好似周世瀾一樣好欺負的。」
百里聶面上笑著,笑容仍然是這樣兒的坦然,可是一顆心卻也是禁不住跳了跳。
風徽征果真是個很敏銳的人,自己不過送了那麼一枚扳指,他便能從中窺測出了自己內心之中的想法。
想到了這兒,百里聶卻也是輕輕的撩開了馬車的車帘子。
他一撩開了車簾,可巧就看到了百里雪。百里雪今日煞費苦心,打扮得十分嬌艷,她一身得盛裝,容貌可人極了,額頭更刻意點了一枚硃砂,煞是明潤。
這個皇妹打小便是心高氣傲,志比天高。也許正因為這個樣兒,百里雪也十分愛表現,更希望自己成為眾人目光所聚的存在。
百里聶覺得自己年輕時候,雖然沒有百里雪這樣子的蠢笨,可也許性子之中也是有那麼一縷的相似之處的。
如是往常,自己看著百里雪打扮得漂漂亮亮去送死,他多半也是懶得去阻止。
這是百里雪自己蠢笨,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向來,便是冷著心肝,也不是多情的人。
百里聶小時候,已經是比別的人要冷然決絕。直到四年前,元月砂沒了后,他更好似成為了個冰雪做的人。
就算百里雪是自己的親妹妹,而且可能還跟風徽征有情,百里聶一多半也是不會如何的在意。
就好似百里敏發誓終身仇恨自己,而周世瀾又遠走他鄉,再無理會。
這些緣分的斷絕,百里聶至多也是心情稍稍泛起了幾許的漣漪,也許並不會當真十分的在意,存於心中。
可是如今,也許有些事情漸漸的還是有些個不一樣了。
元月砂的回歸,喚醒的不僅僅是他的愛情,還有他的人性。
從前也許不會搭理的事情,如今的百里聶,卻也好似有了些個不一樣的想法。
畢竟,老天爺是仁慈的,將他的心上人活生生的給了他。而百里聶的心腸,似乎也是變得有些柔軟了。
畢竟上天既然待自己有過幾分溫柔,也許自己也應該溫柔一些。
他盯著百里雪,盯著自己這個自大、狠辣、蠢笨、無知,偏生雖蠢卻毒的妹妹。
不錯,百里雪在自己眼裡就是蠢笨。
可能百里雪跟周玉淳這樣子的姑娘比起來算是聰明,她跟京城其他的姑娘比較起來,也許也算是聰明。甚至她跟周皇后這個蠢物比較起來,也還算是有幾分聰明。
不過要是跟百里聶比較,那就已經是個蠢人。甚至,不必和百里聶比較。她和睿王石誡、以及東海龍輕梅比起來,同樣也是算蠢笨的。
不是說比周玉淳這樣子的小白蓮聰明就算得上聰明。
百里聶內心之中,狠狠的批評自己這個妹妹。
然而就算是如此,他想做人也應該寬容一些。畢竟這世上的人,多多少少也是有些缺點。就好似自己年輕時候,身上也是有著許多讓人無法容忍的毛病。就算是現在,他百里聶的身上照樣是有些個讓人容忍不了的勁兒。
既然是如此,百里雪縱然是十分的可恨,可也許自己,也是應該對百里雪寬容幾分。
他驀然扭過頭,對著風徽征微笑:「小風,你是不是喜歡我這位雪妹妹?」
這一瞬間,風徽征眼睛裡面,好似有一縷異樣的光彩流轉。
只不過,這樣子一縷異樣光輝,卻也是很快就滑過了,一閃而沒。
而百里聶卻好似窺測到了什麼真實的東西,不覺冉冉含笑。
風徽征提醒:「她曾經可是我的弟子。」
百里聶微笑:「那又有什麼?你莫非不知曉,這師徒之戀,如今是最為時興的,受歡迎得不得了。越是禁忌之事,要是鬧騰起來,豈不是更加有趣,令人不覺神魂顛倒?畢竟世人都是犯賤的,越不能得到的東西,越讓人喜歡。你若不是總高高在上,在月意公主面前擺起為人師表的德行。只怕人家還生不起征服你的心思。所謂冰山美人,高嶺之花,最是有趣。」
風徽征冷笑幾聲,表示不屑:「如此說來,這居然還是我的錯了?」
百里聶不覺點點頭,一副就是你的錯的無恥德性:「自然是你的錯,百里雪的性子心高氣傲,自然是崇拜強者。你越是高高在上,她越是喜歡你。你要是拿出臣子對公主的尊重,只怕她也不會動心了。」
風徽征冷笑:「那如今,是不是要多虧我跟她恩斷義絕,沒有師生名分。」
百里聶卻也是驀然盯住了風徽征,一雙眸子竟似隱隱有些深邃:「其實她喜歡不喜歡你,不重要。我的弟弟妹妹多的是,不值錢的。於我而言,他們可是沒有小風你值錢。至少,你是獨一無二的唯一。所以要緊的是,你喜歡不喜歡她?」
風徽征冷冷的看著百里聶:「殿下為什麼會問出這樣子可笑的話兒出來?」
百里聶卻一針見血:「因為我覺得你對她十分溫柔,就算斷絕關係,可是你畢竟沒有宰了她。她雖然害死你親愛的妹妹,你卻留了她一命。更溫柔的則是,你根本沒讓她知道做過什麼對不住你的事情,你怕她接受不了,因此難受。」
風徽征沒說話,只這樣子瞪著百里聶。
百里聶反而失笑:「其實你也知道,也許對於百里雪這等女子而言,就算是知曉了那孩子是你的妹妹,她也不會覺得有什麼錯。可是你就擔心,要是她當真愛你愛到如此地步又如何?你縱然懲罰了她,畢竟不忍心讓她痛苦一輩子。這樣子冷血狠辣的風徽征,沒想到你居然是有著這樣子柔軟心腸。你這樣子的情聖,我都有些佩服。」
說到了這兒,百里聶盯著風徽征,而風徽征也是盯著他。
風徽征驀然說道:「這些事情,你心中有數就好了,並不是每一件事情都是需要說出口的。這個道理,難道殿下會不明白嗎?」
百里聶居然點點頭:「你這樣子說,那也沒錯。」
他盯著風徽征:「故此我縱然是瞧出來了,可是這些年來沒有提,也是懶得提。畢竟,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不過——」
「要是我瞧著百里雪去死,一個字都沒有提,不知道,你會不會怪我?會不會砍了一片衣衫兒,來和我絕交?」
百里聶禁不住開口問了,目光灼灼。
風徽征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抿緊了唇瓣。
「我不大算得到,不過也是不必算。小風,我是不會為百里雪動一根手指頭的。我將真相告知你,那麼百里雪死不死,便已然不是我的責任。」
百里聶的言語也是很坦白。
那麼要是百里雪沒了,他就會將所有的責任都是推得乾乾淨淨。
說到了這兒,百里聶甚至不覺感慨:「你說是不是年紀大了,再鐵石心腸的人,一顆心也是會軟和下來。便算是我,也是不覺有些心慈手軟。敏兒讓我心生感慨,阿瀾居然讓我生出了幾許惆悵。而如今我呢,居然不忍對阿雪見死不救。」
風徽征忍了忍,到底還是忍不住:「殿下果真是越發心腸柔軟,就是只會動動嘴皮子,不會動動手指頭。」
也許,他倒也應該閉嘴,不必和百里聶這樣兒的人鬥口。卻也是實在忍不住,涼涼的諷刺一下百里聶這樣兒的厚臉皮。他再次忍不住感慨,這世上為何竟有百里聶這樣子無恥之人。
百里聶不動聲色:「你要是承認愛她愛得死去活來,我便是代你動手,又有何難?」
風徽征乾乾脆脆的閉了嘴,卻慢慢的捏緊了手掌。
百里聶這樣兒想著,一雙眸子之中,卻也是禁不住流轉了幾許深邃。
風徽征外表雖然很冷漠,實則一顆心卻是熱切溫柔得多了。
對於百里雪,他無心花費太多的心思。他雖覺得風徽征一定會救下百里雪,可是要是風徽征沒伸這個手,百里聶也是一點兒都是不在乎。
百里雪本身死不死,百里聶實則並不如何在乎。
讓他在意的女人,也只有一個,那便是元月砂。
此時此刻,元月砂卻也是輕盈的踏入了殿中。
她來這兒,可是無意來瞧百里雪的風光。
婉婉已然是在這兒等待元月砂。
她是百里聶的下屬,更精通於易容之技,如今更帶來了一個包袱。
那包袱裡面,有著一套宮娥的衣衫。婉婉在元月砂的臉頰之上塗塗抹抹,很快遮掩了元月砂的真容。
也沒多一會兒,元月砂就變成個其貌不揚的宮娥。
婉婉好心提醒:「如今縣主便是楊太後宮裡面的宮婢秀錦。也沒多一會兒,便有人領著你過去。」
元月砂不覺輕輕的嗯了一聲,心中充滿了狐疑。
楊太后?這又是怎麼一回事情?
這位楊太后,元月砂也是聽說過。楊家曾經是極為風光,不過如今卻也是算不得什麼了。不過當年,楊家做過和周家一樣的夢,卻也是如周家一般失敗了。
遙想當初,攝政王石修把持了朝政,而如今的宣德帝就是楊家舉薦。
其後,楊家更支持宣德帝,暗中對付石修。
可是如今,楊家卻也是已然有名無實。
楊太后空有名號,卻並無實權,不過是畫兒上的菩薩,也是算不得什麼。
宣德帝得了皇位,讓楊太后空有名號,實則卻並無什麼實權。
遙想當年,宣德帝第一任皇后,便是這個楊家女。可是就算是這樣子,似乎也是沒有什麼好結果的。
這位楊皇后,因為染病,早早便已經沒有了。而楊皇后之子,也便是當年的章淳太子,也因為無德被廢。如今的宣德帝,雖然是有了年歲,可是精神頭卻也是極好,也並不樂意再立太子。
這些想法,一瞬間,卻也是涌過了元月砂的腦海。一時之間,元月砂的眸子沉了沉。
可是這些個蘇家的事情,又有什麼關係?
婉婉又將一枚丹藥給了元月砂:「待會兒,楊太后讓你喝什麼茶水,一點兒也是不要沾,只需用這枚藥丸造假。
元月砂可謂是滿腹疑竇,卻隱隱覺得,仿若有個極可怕的陰謀,就好似要在自己面前展露。
她慢慢的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卻也是不覺讓自己個兒平靜下來。
越是接近真相,只怕自己也是要越冷靜幾分。
婉婉離開了后,也不多時,卻也是見著腳步聲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