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5 有心無力
百里炎盯著眼前纖弱的少女,眼底流轉了一股子極為濃郁的鋒銳之色,惱恨之意。
這墨肌膏是墨夷宗的療傷聖葯,可謂是極為有效。
綠薄服侍他多年了,百里炎諸多的事情,均是由著靳綠薄親手打理,十分上心。
他雖對綠薄並無什麼男女之情,可總歸是極信任的。
就好似這一次,他剪除墨夷宗不聽話的枝葉,卻終究還是留下了靳綠薄。
就如他這麼多年來,受傷之後,時常也會用到這墨肌膏。
可卻未曾想得到,那陣陣葯香之下,卻隱匿著些個別的可怖。
他瞧著那身影宛如蟬翼般輕柔纖薄的洛纓。
這個嬌柔女郎,看著是那般柔若無辜。
曾經百里炎也將她當做區區棋子,玩物罷了。可是自從那日,見識到風徽征怎麼刺殺洛纓不遂,他便覺得這個女人沒那麼簡單。
只不過如今,卻不是除掉了這個心機重女人的好時候。
自從這場戰爭開始,洛家的立場就是那樣兒晦暗不明,搖擺不定。
清算洛家也不急於一時,若是洛家徹底偏向另外一方,只恐局面也是會更加不利。
如今他也發覺,這個洛纓果真是心機極深,極善於算計的秉性。
她看著天真無邪,卻慣於宅斗,心眼兒極深。
如今這洛家阿纓,自是有意鬥倒靳綠薄。
可是要緊的則是,她說的話兒,究竟是真還是假。
他知曉,如今自己內心翻騰,並不僅僅因為洛纓聲稱自己常用的葯有紅麝。
這些年來,綠薄做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曉。
雖然這綠衣女郎總是在自己面前柔弱恭順,清秀可人。然而百里炎總算是心知肚明,知曉綠薄在別人面前,便也未必就是如此模樣。
這些年來,百里炎身邊是沒有侍妾,可那只是名分上如此。他終究是一個正常的男人,需要一些途徑,發泄自己慾火。
身子清白,又乖順的女子被買入府中,除了偶爾侍寢便再無任何交流。
百里炎不過是發洩慾望,卻從沒想過,想要這麼些個女人給自己生孩子。
他也不愛惜這些女人,只覺得他們不過是發洩慾望的器物,用過之後,就可以輕輕的捨棄,根本不必如何的放在心上。
他雖不是十分熱衷與色慾,這十數年間,也陸陸續續換了七八個。可他連這麼些個女子的容貌名字,都未曾記得十分清楚。
這麼多年,他真正上心的,可能只有那個海陵的小狐狸。
然而女人卻再一次傷害了他,讓他備受屈辱。
那些女人,是綠薄安排的。
可能因為這樣子,綠薄嫉妒得快要發瘋了。縱然那些女人,根本不過是百里炎的洩慾之物。然而靳綠薄,連被洩慾的資格都沒有。
她亦只能忍受內心的絞痛,給百里炎挑選合適的人選,只能安慰自己,百里炎只是身體上的需要。
都不能算作百里炎的女人。
這麼些年來,百里炎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
而那熊熊的嫉火,卻仿若成就了靳綠薄內心之中的極度瘋狂。
那些本該送走的女子下場如何,亦可想而知。
那些女人不過成為了靳綠薄發泄憤怒的可憐犧牲品。
至始至終,若說百里炎一點都不知道,只怕也是侮辱了這位豫王殿下的智慧。
可是他不在乎,若能安撫綠薄,這些個女子性命,他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綠薄出身貴族,又是墨夷宗弟子,自然是與其他的女郎截然不同。
她不但替自己打理內宅妥妥噹噹,而且忠心不二,用處是極大的。
若要維持綠薄的忠心,那便要其他的東西分去綠薄的怨恨,使得綠薄不將怨恨鬧到自己個兒的頭上。那麼其他的女人,自然永遠是最合適的道具,用以讓靳綠薄出氣。
從前這些事情百里炎覺得無所謂,可是現在百里炎卻禁不住想很多。
范蕊娘不過有心傾慕自己,縱然自己絲毫無意,可已觸動綠薄之怒。她竟然令藺蒼假冒自己,毀去了范蕊娘的名節,甚至懷了孽種。
後來自己寵愛元月砂,綠薄竟然膽敢欺辱,三番四次的加害。
這個女人,嫉妒之意是如此的瘋狂。
如果,綠薄不僅僅對那些女人下手,還對自己動什麼手腳,這些都是有可能的!
那股子瘋狂的嫉意,如今百里炎想來,都忽而覺得可怕。
從前百里炎絲毫不在意,是因他覺得,靳綠薄那些手腕只會對女人,而不會對著自己。
他忍不住想到,靳綠薄親手殺了藺蒼時候的樣兒。
藺蒼雖然不夠忠心,對這個女人卻可謂是千依百順,恨不得將心肝掏出來了也似。
這麼一個深情款款的男子,綠薄也能下得了手?
若當日綠薄不肯下手,百里炎會懷疑她的忠心。可是綠薄真下手了,百里炎又忍不住嫌棄她的涼薄了。
洛纓察言觀色:「殿下,這女人可謂是心狠之極,連她師兄,眼珠子一眨就動了手。莫先生也是很忠心,就沒跟她一樣,手起刀落,心腸這麼狠。」
她果真看到了百里炎臉色變了變。
洛纓卻也是打心眼兒裡面覺得諷刺。
哼,這天底下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嫌棄綠薄狠毒,只怕眼前這個豫王殿下卻最沒這個資格。
百里炎面寒如水,一雙金屬色的眸子,卻也是浮起了凜然殺意。
他喚來了醫師,讓這醫師檢查了這墨肌膏,果然裡面被動了手腳。
一如洛纓所言,裡面有些個髒東西。
百里炎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麼多年來,自己可是毫無防備的用這個。
不錯,他用的東西,樣樣都是要細心檢驗。
可是說來可笑,這些原本就是綠薄經手的。自己經手的那麼些個玩意兒,若是要動動手腳,豈不是比別的人容易多了。
耳邊,卻聽到了洛纓那關心切切的言語:「好個靳綠薄,心腸怎麼就這樣子狠。還不替王爺身子診斷,看有無大礙。」
那嗓音,卻也是關切極了。
洛纓心裏面卻是冷笑。
她是算好了的,這時候再替百里炎檢查身子,也是醫不好了。
就在好幾年前,洛家便開始對百里炎動這個手腳。
不錯,百里炎是很謹慎,可他偏生卻嗜好名茶。
洛家送去的茶葉,是無毒的,只不過事先用紅麝輕輕熏了一次。
喝了,也死不了人。只喝幾個月,也無大礙。
可是百里炎一喝都喝了好幾年了,日積月累,積少成多。
漸漸,也便是深入骨髓,積重難返。
她心裡涼絲絲的想,那時候,自己這麼做是為了百里聶。
可是現在,百里聶讓自己失望了,她順水推舟,乾脆這樣子算計靳綠薄!
靳綠薄打了自己一耳光,到現在,她都還記得。
這賤人真可憐,被百里炎白白玩弄了這麼多年,居然仍然是痴心一片,任勞任怨。她一顆心都撲在了百里炎身上,哪裡捨得傷害百里炎一分一毫。就連百里炎受傷後用的葯,那也是綠薄從墨夷宗尋覓而來的聖品良藥。
可這痴戀付出,這此生犯賤,所有的信任恩寵,還不是輕輕巧巧,就這樣兒毀了去。只須,悄悄的在最近一盒藥膏之中下藥。那便是,能將過往種種,都算在了靳綠薄的頭上。
如今臉頰之上紅腫早就已經消除掉了,可是洛纓手指頭輕輕的撫摸過了光溜溜的臉蛋兒,仿若猶自感受到當初挨了這一巴掌,臉頰之上浮起來的縷縷疼痛和屈辱。
真的是很疼,很疼啊!
她就是這樣子的一個人,自己要是挨了一巴掌,非得要將那個人挫骨揚灰不可。
那醫師已經給百里炎診脈完畢了。
卻一臉懼色,不敢開口。
百里炎心裡沉了沉,卻憤怒冷笑:「說吧,若是本王知曉你說謊,那麼定然也是會殺了你。而且,絕對不止殺你一個人這般簡單!」
那醫師咚的跪在了地上:「殿下,殿下恕罪,以殿下的身子,如今已然是絕不可能再有身孕。殿下染葯已深,已然是,積重難返!」
他一咬牙,知曉自己縱然是不說,百里炎之後也是必定會有所感覺。
到時候百里炎再追究,自己照樣難逃一死。
「不止如此,再過半月,殿下,殿下只怕也是會,會有心無力!」
有心無力!
百里炎雙眸通紅,充滿了憤怒和惱怒。
打小遭受的屈辱,讓他骨子裡面有著說不出的自卑,可是又有著一股子異於常人的驕傲!而男人的驕傲,也無疑和那方面極有關係。可是沒想到,沒想到如今居然是會這般光景!他眼中充滿了惱恨,心中更是擁有說不出的憤怒,一雙眸子縷縷生輝。
若是如此,自己和宮中那些個不三不四的內侍,又有何區別?
更何況,他還要誕下聰慧的子嗣,繼承自己一切。
他雖然厭惡身邊有妻妾,卻極想要子嗣的。
只因為一個人再厲害也不能長生不老,既然是如此,血脈衍生似乎也是自己活下去的一部分。
他這麼極度自負,野心勃勃的人,又怎麼可能沒有子嗣?
百里炎驀然抽出了劍,一劍將眼前醫師刺了個通透!
那鮮血一滴滴的滴在了地面之上,而那醫師臉頰之上,卻也是濃濃驚恐。
咚的一下,那具屍首頓時也是栽倒在地。
百里炎輕輕的喘著了,他是氣瘋了,可是卻不是殺人泄憤。
這件事情,事關自己的尊嚴,無論如何,他不能讓別人知曉!
若是知曉了,他豫王百里炎,還能如何生存?
他面頰之上,一派濃郁的狠色。
洛纓在一邊極擔心,那柔美的臉頰之上,卻也是沾染了一顆顆的淚水珠子!
「怎麼會這樣子!怎會如此?可是殿下,如今殿下還需要墨夷宗的支持。那賤人人前又是一副對你痴心無悔的樣兒。殺了她,會動搖人心啊。殿下,殿下要三思啊!」
百里炎面色可謂是極為鐵青。
洛纓這麼說,自然是故意的。她知曉百里炎的性子。
好似百里炎那樣兒的人,為了大局,是可以忍了這口氣的。
不忍下去,還能怎麼樣呢?
如今睿王石誡只能破釜沉舟,急攻京城。
而百里炎知曉石誡糧草不濟,也只以防守為主。
石誡為了逼迫百里炎開門,居然喪心病狂,抓了京城周邊郡縣百姓,以百姓為頭陣,逼迫百里炎正面交戰。
然而百里炎心腸卻是很硬,視而不見。
既是如此,自然亦是有許多無辜的平民喪命。
就算是軍中,也是頗多微詞,覺得百里炎一顆心也是太狠了些了。
而這個時候,百里炎是不可能明著擅殺靳綠薄的。
這正是洛纓計劃高明之處。
如若百里炎正大光明的處置靳綠薄,那麼綠薄哭訴之下,自然也是會辯駁一番,甚至說不定還能證明清白。一不小心,還能讓百里炎發覺真相。
可是,以百里炎那無恥的秉性,是絕對不可能如此正大光明的處置靳綠薄。
那麼靳綠薄最後一縷生機,也就這樣子的斷絕了。
而且,那份仇恨火焰越是壓抑,越是濃厚,加在靳綠薄身上的恨意便也是越濃。
靳綠薄下場,也是會越發燦烈的。
定州城中,青麟卻不動聲色的,盯著眼前的李玄真。
對方姿容蒼老,聲聲哭訴,模樣竟似有幾分的可憐。
她心裏面卻冷冷嗤笑,眼前老人那份蒼老之中,卻隱隱藏匿了一股子說不出的陰狠狡黠。有些人就是這個樣子,若是不能狠狠的一腳踩死,那麼這個人就如同餓狼一樣,又會兇狠之極的撲上來,將人這般撕咬。
可一旦處於下風,他又會好像是一團爛泥,讓你覺得踩下去彷彿也是會弄髒自己的腳。
青麟的唇角,卻也好似浮起了淺淺的笑容:「李將軍客氣了,李將軍意思是,如今你你有意投誠?」
「是!老奴正有此意。只要朝廷赦免我的過錯,以後老奴必定是會忠心耿耿,絕無二心!老奴就會是長留王殿下一條狗,順從殿下之命,可以為殿下做任何事情。」
李玄真一張口,可謂是將自己貶在了泥地裡面去。
這位長留王殿下,是如此高貴的人,越是貶低,他越是看不起自己。
越是看不起,那麼就越發疏忽,有可趁之機。
「只不過,老奴慚愧,家門不幸,竟出了這麼一個逆子。那李剋星原本是個狼崽子,是我提拔教導,方才有今日成就。可是卻未曾想到,他絲毫也不念及我的恩惠,竟然是恩將仇報,佔據袁州,背叛我這個義父。我有寫書信,勸說他歸降朝廷,可是他卻不屑一顧。」
「這樣子的逆賊,真是可恨!可殺!」
「老奴願意,以并州兵馬,和朝廷兵馬匯合,除掉這個逆賊,大義滅親!」
李玄真說得慷慨激昂。
實則,自然是想要借刀殺人,禍水東引。
暗中,卻不露聲色窺測這位長留王殿下的神色。
若然允了,自然是極好,縱然是不允,也可試探出這位神秘的長留王殿下,手中到底有多少籌碼?
倘若百里聶是虛張聲勢,那麼這條恭順的狗,就會立刻變為咬人的餓狼!
這一瞬間,李玄真也是眼珠子眨也不眨盯住青麟,想要窺見幾許破綻。
縱然這長留王再如何工於心計,李玄真也相信,這麼一刻,他容色總是會透出幾許破綻。
出乎李玄真意料之外,青麟竟然失笑。
笑容之中,竟似有些嘲諷。
「李將軍一生都喜愛說謊話,現在又再說謊了。」
青麟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