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7 地獄之路
李剋星顧不得那麼多,匆匆的搏殺出去。
他心中惱恨,李玄真果真是居心不良。
可自己卻被李玄真花言巧語說動,而且覺得這次說不定能奪回紅蓮。
想到了紅蓮,他忽而心中更是鬱悶煩躁。
那女子淺淺笑容,出色姿容,如今一下下的仿若浮起。
他忽而並不樂意繼續去想。
只要不想,仿若便能壓下去內心之中翻騰。
卻忽而,竟似肋骨一疼。
所有的思緒,頓時也是不覺為之一斷。
他愕然抬起,刺殺之人穿著李玄真府中侍衛服飾,一抬頭,卻依稀可辨一雙碧瑩瑩的眸子。
那一雙眸子,就這樣兒流轉了碧色的光輝。
海陵青麟!
李剋星內心忽而打起了寒顫!
他早就聽聞,這個海陵勇猛無比的將軍,如今又再一次的活過來。
乃至於,潛入了東海,刺殺那些個背叛朝廷的叛徒逆賊!
卻也是不過一瞬,那利刃輕輕的抽出來了,掠動了一縷血花飛舞,竟似有些個觸目驚心。
對方已然側頭,一步步的退後,隱匿於那洶湧而來的人流之中。
那容貌竟似再無可見。
李剋星喉嚨咯咯的響動,不自禁的伸出了手了去,好似要抓住了什麼,卻到底什麼都沒有抓住。
那神秘的刺客一擊即中,卻也是輕盈的退後,再也是見不著了。
而府中的侍衛,卻也是狠狠舉起了兵刃。
剎那間,七八柄長槍,就惡狠狠的刺入了李剋星的身軀之中!
那青色的石地面,流轉了一蓬蓬的鮮血。
青麟已然是一步步的退後,她唇瓣輕盈的浮起了一縷不屑的笑容,眼角餘光流轉,瞧見了李剋星身邊親衛驚駭無比的從一旁逃走。
很快,李玄真誅殺李剋星,布局殺戮的消息,就會這樣子傳開了吧。
卻無人知曉,這一切原本源於李玄真身邊那個嬌柔無比的妾室紅蓮。
蓬的一聲,卻是那煙火信號,直衝雲霄。
李剋星隨行而來的五千士兵,亦不覺大驚失色,在整個定州城製造了一場波濤洶湧的騷亂。而李玄真方才身亡,定州上下,一時竟似群龍無首。
青麟輕輕的嗅著空氣之中一股子血氣的芬芳,唇角卻禁不住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這樣子的血腥味道,是那個風姿瀟洒,宛如仙人一般的男子一手締造!
而她的眼中,卻是碧色未消。
她眼中的碧色,卻是為了天下的血腥而起!
他可以殺死很多很多的人,卻根本不會髒了自己一根手指頭。
長留王,百里聶!
很快,袁州與定州的消息,便這樣子的傳入定遠侯蘇定城的耳中。
連日來,他接連不斷的接受到源於那處的消息。
他的臉色一日日的黑沉下去,變得很不好看。
那一雙眸子,也不覺充滿了怒火。
他狠狠一揮手,將桌子上的東西,狠狠的拂在了地上,茶杯硯台都嘩啦啦的摔落了一地,摔得個粉碎。
當真可笑!可笑之極!
自己所接到的消息,簡直便是個天大的笑話,令人覺得啼笑皆非。
先是李剋星因為一個小妾被李玄真奪走,故而心生惱恨。
旋即,李剋星為奪回這個小妾,趕入定州城中。
一語不合,李剋星居然用隨身所攜帶匕首,刺死李玄真。
離開之際,李剋星也被李玄真的侍衛剁成肉泥。
這場廝殺,由李剋星所帶五千兵馬引發騷亂開始,最後竟演變成定州、袁州的相互火拚廝殺。兩方人馬殺紅了眼,不死不休。半個月間,損失慘重。
最後由定州一方險勝,李玄真其中一個兒子李宗明暫成定州之主。
殺紅了眼的他,本欲對袁州進行屠城,未曾想卻被自己兄弟趁亂除之。
李家兄弟一番內鬥之際,燕州兵馬已至,趁機剷除剩下李玄真人馬,接受殘兵受降!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朝廷兵馬乘勢收復兩郡領土!
笑話,這一切簡直便是笑話!
他入駐東海多年,又怎麼會不知曉李玄真是什麼秉性?
這個老狐狸,這麼一個要緊的時候,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區區的妾室,誘殺李剋星?
這不過是某個心機深沉的陰謀家,用了一些陰險狠辣的手腕。
靠著這樣子無恥的手段,輕而易舉的挑撥了雙方的內鬥,最後順利收復了袁州和定州!
長留王,百里聶!
蘇定城眼中充滿了怒火,而他那內心之中,更不覺充滿了極為濃郁的不甘願。
他恨,恨透了眼前這一切。
這些日子,他時常想起了明依雲,那個柔美可人的女子。
她是那樣兒的柔弱可人,姣好動人,本來應該一輩子被男人好好呵護,受盡恩寵。
可憐她如花美眷,如此溫柔可人,懷了自己的孩子,卻死得那麼樣兒凄慘。
他並不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心愛的女人和腹中的孩子。
是百里聶,就是這個龍胤的皇子,他咄咄逼人,善於心機。
若不是為了應付百里聶,他也是用不著犧牲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一股子酸楚之意,頓時充滿了蘇定城的心頭。
他心裡忍不住想,縱然自己如今順從百里聶,百里聶也是絕不可能饒了自己的。
這些龍胤的皇族,本來就是口蜜腹劍,本來便是心機深沉,本來就是極為可恨。
他們如今,可能為了引誘你歸順,說無數的甜言蜜語。
然而實際上呢,一旦自己卸下武裝,等到局勢穩定,那便是會被人狠辣除掉。
就好像李玄真,當初投靠朝廷,之後還不是小心翼翼,生怕被宣德帝剷除清除。
就連現在,李玄真那隻老狐狸,說不定還有投誠之一。
他的探子甚至探知,百里聶曾經到了定州城。
可是旋即,便傳出來李玄真和李剋星火拚雙雙而亡的事情。
而這些事情,不可能跟百里聶沒有關係。
縱然有意投誠,百里聶卻也是不會輕易放過。
這位長留王殿下,不會留下不好的名聲,甚至沒有任何不慈。卻能耍弄手段,讓你萬劫不復,甚至死了都是不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可當真是令人不寒而慄。
蘇定城惡狠狠的想,不會的,自己絕不會束手就擒,更不會對百里聶生出什麼幻想。
蘇定城慢慢的壓下去自己肺腑之中的火氣,讓下人給自己送來紙和筆。
哼,東海石誡走了,石姓一族便再無任何的血腥。
石舒葉為何不趁著定州、袁州生亂時候,將這兩郡據為己有?
他到底是被朝廷嚇破了膽子,沒有這個膽量。
石舒葉就是這樣子缺乏勇氣,也沒什麼野心。
也許因為這樣子,石誡才肯放下將兵馬給這位沒什麼野心的族叔。
也許,其實石誡知曉,顧厲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然而石誡最終,還是選擇了石舒葉。
可能比起打戰才能,石誡要求更多是忠心。
石誡一多半覺得,他只須石舒葉拖住了朝廷駐守東海兵馬,已然是足夠。
可是石誡只怕也沒料到,那個妖孽一般的長留王,卻用那種種算計,狠辣心機,將這東海一股股的勢力就此降服或者剷除。
石舒葉的沉穩,如今卻變為了固執和一竅不通了。
心思不夠堅毅,缺乏應變之才,到最後只會失去大好局勢,將東海平白讓給了長留王百里聶。
當真是,庸俗之物一個。
好在,蘇定城跟石舒葉並不熟悉,卻和顧厲有些交情。
如今蘇定城寫信,就是給了顧厲。
他不是那等無能之人,更不想束手就擒,任人魚肉。
他已然讓人在青州上下宣布,願意將手中兵馬,盡數交予朝廷,一意抵抗東海逆賊。
定遠侯蘇定城,並無謀逆之心。
故而邀約長留王百里聶蒞臨,將麾下兵馬,青州權柄全數交給百里聶接手,以現實自己的忠心。
可是,其實他心中早便是有了盤算,心生算計。
他不但會在府中埋伏下五百刀斧手,以擲杯為號。而且就算百里聶帶著兵馬,那也是不用擔心。他已經勾結顧厲,與東海兵馬相互配合,也不懼百里聶領兵前來。
況且一旦百里聶沒了,東海朝廷的兵馬,那就一定會宛如一盤散沙,什麼都不是。
到時候,自己又有何懼?
自己連自己最心愛的妾室也忍心殺之,割了人頭送過去,不就是,為了取信百里聶?
依雲,依雲,可憐的依雲,那肚子裡面還懷了自己的孩子。
他柔順的姿態,不就是為了讓百里聶放心?
那封信寫了一半,蘇定城卻禁不住怔了怔,微微呆了呆。
他忍不住想,百里聶會不會來呢?
他想,百里聶會來的。這個男人,不就是喜愛賣弄他那些算計心機,喜愛展露他與眾不同,喜歡火中取栗,喜歡冒險?
百里聶一定很喜歡,那種做英雄的感覺。
百里聶會來的,他一定會喜歡自己王者之氣,讓天下歸順的美妙感覺。
那麼他來了,就是百里聶的死期!
想到了這兒,蘇定城竟似獰笑了一聲,眼中流轉了一縷兇狠之意。
他寫完了信,拿出了自己的印鑒,沾染了紅泥。
他忽而有些個說不出的感覺。
一種遲疑的感覺。
他都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有這種感覺。
他以為自己早將很多東西拋棄到腦後。
畢竟如今,蘇家明面上都沒做出什麼謀逆舉止。可是現在,這封書信送出去,那可是真正的謀逆了。
蘇家,是開國忠臣,世代忠良。
他記得自己年輕時候,也有過熱血,也從來沒想過做什麼逆賊。誰又會打小,想著做什麼逆賊呢?
他不過想建功立業,成為一代名將,讓家族為止驕傲的。
可是,那樣子的感覺,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彼時朝廷因為權力爭鬥,宣德帝無力控制,蘇家又已然沒落,他這個將門之子,被送入北漠一呆就是好幾年。
他心情苦悶,鬱郁不得志。
甚至連他的婚事,都是家族精挑細選,特意尋覓對他仕途有助力的妻房。
而他的妻族,確實也出過不少力。
過了兩年,他終於能調回去。
北漠的歲月,是苦悶的,令人絕望的。
因為你不知道,你會在這裡呆多久,會不會呆一輩子。
北漠的歲月,又是屈辱的。
那個妓女鶯娘,欺騙了他的感情,狠狠的羞辱了他,抽打了他的耳光。
然後,他的少年義氣,那所謂的報國理想,那年輕的高傲,都被狠狠拋棄,再也是見不著了。
剩下的,只有對權勢的渴求。
而為了得到權勢,蘇定城一直都是壓抑著自己,掩飾得很好、很好!
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會有那麼一點,一點少年時期的惆悵。
居然會有一縷遲疑。
旋即,蘇定城卻忍不住諷刺一笑。
連宣德帝都已經死了,龍胤也將會不復存在了,那些少年時候天真而幼稚的心思,也早就該伴隨如風的歲月,就這樣兒輕盈的消失。
就連當年鶯娘給他生的女兒,那個京城第一美人蘇穎,都早已經沒活在這個世界上。
時光的齒輪本來就是不斷在流轉,你都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只能往前看。
想到了這兒,蘇定城讓自己私章沾染了紅泥,就這樣子印在了書信之上。
他知道自己已經是一步踏入了深淵,再也都回不去了。
此刻載著百里聶的馬車,輕輕的行駛出了馬車。
百里聶輕輕的拉開了帘子,瞧著地上的鮮血,瞧著地上那一具具的屍首,瞧著這毀去的城市。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算計,自己的謀略。
他忽而輕輕的嘆了口氣。
耳邊,卻聽到了女子輕輕的嗓音:「殿下傷心了?」
「阿麟,你覺不覺得,我是個很可怕的人?」
「我是不準備給李玄真機會了。從一開始,我便沒準備讓李玄真活過來。當年拉攏於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很高明的辦法。到最後,留下了禍根,有了今日的叛亂。而這些年,朝廷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魚肉百姓,忍氣吞聲!我寧可一刀割下去,割去這樣子的腐肉。要徹底根除李玄真的勢力,那就會死很多,很多的人——」
「不過,你可知曉,就算是現在,可能我會嘆一口氣。可是我呢,卻也是一點兒都不會後悔的。」
他就是如此,豺狼之性,狠辣如斯。
更何況他不覺得自己有錯,如此時局,只能以殺止殺,以戰止戰。
他忽而感覺,有人從身後,輕輕的抱住了自己。
沒有說話,卻彷彿在告訴自己。
無論怎麼樣,她都會跟隨自己。
就算是地獄之路,也是一路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