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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知音世所稀

  “老師,我看就別麻煩回去取了。反正也不長,我現在寫出來就行。不過,要是老師覺得不錯,可要相信我們紀班長一心為民哦。”“說你胖,你還喘上了。你要是能寫得好,老師免你十次作文題。”


  “一言為定”“一言為定”


  譚老師剛說完就後悔了,一個小屁孩也敢和自己打賭,傳出去別人怎麽看自己這個當老師的。可是,這個小朋友幾句話就向剪刀包袱錘頭一樣把自己抬上去了,完全不給自己反應的機會。再次讓老娘中招,小屁孩太不像話了!

  “老師,我寫完了。”


  “拿幾個字來湊數就想蒙混過關?紀兵,你來讀一下。”


  “真寫完了?可別坑我吧,要是寫得不好我也被你坑慘了。”在劫難逃的紀班長大氣也不敢出,感覺這災禍逃不過去了。


  “《遠見》,江奕。”紀班長看到一頁紙竟然寫滿了,終於鬆了口氣。起碼態度是有了。“市裏年底財政節餘千萬,市委常委開會,討論這筆款到底是用來改善小學的條件呢,爭來爭去,一時難以統一意見。


  “好,哈哈哈哈,”一人一邊情不自禁地叫好,一邊還拍起了巴掌。忽然之間,辦公室可就尷了尬了。“額,這個,感覺寫得吧,還挺切中時弊的。不過嘛,這個文體可不是我們學習的範圍”。這學英文的就是不一般哈,一個“好”字真的給她繞過去了。


  “老師,可不能這樣啊,剛才說的話還擲地有聲呢。”


  “我說了什麽?”“說可以免除十次作文題目。”


  “我說了嗎?紀兵,你說說看。”


  “好像是說了…”紀班長還是有些正義感的,不過在譚老師的淫威下,可就不一定能堅持了。“老師說了,如果寫得好,這次借雜誌的事情就不追究了。”這一大一小,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聽到了吧,這才是原話,你們兩個也聽到了?”在紀班長麵前,譚老師找回老師的威嚴和自信。好吧,我忍!


  “要是寫出一篇議論文、說明文、記敘文、散文這些考試範圍內的佳作,還是可以考慮降低一些作業要求。不過,你就別想著取巧了。”不過,隻要一看到江奕,譚老師就總覺得氣氛不對。眼睛轉向另外幾個受氣包:“怎麽,你們幾個還不走,要在辦公室裏過夜嗎?”


  “老師,我的作品,我還要投稿的。”現在反腐倡廉正在火熱期,這樣的作品肯定不差銷路。


  “老師再看看,有空了再還給你。”


  “哈哈哈哈,終於得救了。老江,真有你的,你不會真的幾分鍾就寫出來了那個小說吧?”


  “紀家的,剛才那事算完了嗎?”還能咋地,隻能再讓這個家夥欠點兒啥了。


  “老江,別呀,哥們兒幾個還靠著你鎮住母老虎呢。還別說,我發現譚老師還挺怕你的,你倆站在一塊兒,你才是班主任。”


  “嗯嗯,‘老師再看看’,哈哈哈哈,一頁紙還要看多久?”楊磊被帶動起來了。


  “是呀,‘有空了再還給你’,請問老師什麽時候有空呀?”李寵偉這個悶葫蘆也被帶壞了。


  以前的良家少男呢?


  另一邊,譚老師終於可以嬉笑形於色了,自言自語道:“小屁孩從哪兒抄來的,寫得是挺不錯。不過,這次老師算是食言了,幫你一次就算補償了吧。”


  深城,蛇口工業區。


  江采終於等到了打電話的機會。“江奕,你給我留的地址我找到了,是一個工廠,可是這裏沒有一個叫李偉的。”


  “是嗎?他們是不是等不到老鄉,所以已經走了?”廢話,我也知道沒有一個叫李偉的,這不是要騙你過去嗎。


  “這可怎麽辦?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


  “別著急呀。你現在不是還有錢嗎,先在那裏自己找找有沒有工廠招工的。”


  江采氣呼呼的掛了電話,在蛇口工業區附近逛了起來。對於大哥的生存能力,江奕向來是不擔心的。這個小時聰明的少年,大時之所以平凡,就是因為愛上了武術、氣功,以及金古梁。上一輩子也是以建築工、搬運工為主要職業。


  這時候,江采才明白自家弟弟為啥非要讓自己帶2000多塊錢來深城。還好,這個弟弟又問起來自己缺不缺錢,讓自己還能保有幾分兄弟情。不過,深城確實太有內容了。每一分都和北方齊魯省任城市透出不同的氣息,這對17歲半的江采來說,吸引力的確不是一般地大。


  “靚仔,過來玩會兒呀。”“嗬嗬,”在一個女兒國裏長大的江家兩個少爺,對女人自然都是後知後覺。這是江奕以20多年經驗得出的教訓。


  “兄弟,你也是蘇江沛州的?”“我是齊魯省的。”江采操著蹩腳的普通話,還有些不太適應。


  “怪不得,咱們算是半個老鄉了。我叫李大慶,叫我大慶就行了。”一個30多歲的青年,帶著一個公文包,在一個攤位上吃著夜宵。


  “我是江采,”江湖人士向來不怕結交陌生人。


  “剛來深城吧?”“嗯,沒幾天。”


  “住哪兒?”“旅店裏。”


  “要是想多待一些時間的話,就跟我來吧。我們這邊也有不少齊魯省的。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待會兒別哭了,哈哈。”李大慶並不是一個講笑話的好手,不過對於江采卻起到了效果。江奕明確說過:在深城,要找到齊魯省的老鄉。齊魯人樸實、本分、紮堆。


  “那裏能打電話嗎?”


  “旁邊士多店有公用電話。你要給家人報平安?”李大慶微微抬起頭看了看這個貌似不是乖寶寶的青年。“哦,士多店就是公交站台旁邊的小賣鋪。”


  “我給兄弟打電話說一下,他要我每天給他報告一下情況。”


  “哈哈哈,你這個兄弟不錯,比你大了不少吧?以前他來過深城?”


  “沒有,他可能隻是放心不下我。”江采不敢告訴李大慶,這個給自己指導和幫助的“兄弟”指的是後麵那一半。


  江城,《知音》雜誌社。


  “路遙真有這麽慘?”


  “寫得有鼻子有眼的,名字、對話,得了什麽病、什麽時候獲獎等等,寫得很細,看來應該不會有假。”


  “要不打電話問一下秦省作協?也就幾分鍾的事。”


  很快,這篇著名作家路遙的文章擺到了總編輯胡勳壁的辦公桌。同為中文係出身、同為編輯職業,天生的零距離,天然的同路人,讓胡總編輯為路遙的遭遇灑淚不已。“情況確認了嗎?”


  “有些情況我們也找不到見證者,比如親戚朋友的索求無度、路遙的感情經曆等等。但是隻要能夠找到見證者的,都旁證了這篇文章的真實性,比如路遙生病、抽煙等,他和妻子的關係、離婚協議書等。”


  “真有這麽慘?我知道西北地區生活條件比較艱苦,但是也不至於到這個程度吧,作者是不是太誇張了?還有這裏,路遙七歲時被他爹帶著,一路乞討著、過繼給了大伯,讀書時經常買不起鉛筆?”胡勳壁是正統中文係出身,還難以接受這樣的“春秋筆法”。


  “這兩個問題倒是已經確認了。路遙是個名人,這些情況被當地的大人當成正麵教材,教育小孩子。”


  “《平凡的世界》版權費的情況可信度高嗎?”胡總編指的是在文章裏提到的央視《平凡的世界》劇組隻給了路遙不到1000元錢版權費的事情。


  “總編,這個…我們聯係不到劇組,畢竟是幾年前的事了。”


  胡勳壁陷入了沉思。近些年《知音》劍走偏鋒、主打感情路線,被部分別有用心者說是“偏離主流價值觀”、重回小資產階級路線。同時,有些作者為了獲得稿費也可能誇大其詞,甚至無中生有。而最惡劣的,就是顛倒黑白、造謠生事。在這方麵,《知音》是吃過虧的。“作者的背景怎麽樣?有沒有什麽消息?”


  “這個倒是沒有查到,事實上,任城五中沒有找到一個姓江的老師,倒是後勤部門有一個姓江的,已經確認不是他寫的。”編輯也很納悶,黑紙白字寫的文章,數個電話過去竟然找不到作者。


  “從出發點來看,對於路遙、文化界都沒有惡意;對於他的妻子來說會有一些負麵影響,但也有佐證。聯係到路遙本人了嗎?”


  “聯係不上。路遙對《知音》有些誤解,而且他也很忙。”


  胡勳壁也無語了,編輯說的這個“誤解”,也算是一種自嘲了。文人尤其是著名作家看不上《知音》這樣的下裏巴人期刊,讓編輯部的人一直耿耿於懷。“我再考慮一下。”


  “總編,實在不行就算了吧。”雖然這篇稿件集中了名人、軼事、情感、受眾等大火的所有要素,能夠發現這樣一篇佳作也是作為編輯的幸運。但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路遙現在是文化名人,裏麵涉及的任何一個環節隻要出錯,都可能是走向法庭的導火索。


  胡勳壁習慣性地點燃了一根香煙,編輯知趣地關上門走了出去。他知道,總編是需要做出重要取舍了。這次卻猜錯了,胡勳壁播了個電話:“老劉,請幫我聯係一下潘導。”


  放下電話,胡勳壁再次叫來小李編輯,提起筆在“不到1000元版權費”的位置,他的手抖得厲害,寫上“680元版權費”,吩咐李編輯:“小李,這篇放在頭版,設計一個好的封麵,重點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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