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瘟疫（一）
幾隻禿鷹盤旋在鄉村荒野的上空，偶爾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嚇得幾隻不知名的鳥兒四散逃竄。幾個衣衫襤褸頭發蓬亂的人在路上晃蕩著，眼睛深深陷了進去，麵黃肌瘦，就像幾架骷髏在活動著。一支做絲綢生意的商隊趕著馬車緩緩走來，看來是進慕城送貨的，順著官道經過小村莊的時候，隻見幾架骷髏蜂擁而上，抓著商人的手不放。
“這位爺，行行好，給點兒吃的吧，我們一家好幾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是啊，行行好吧，大哥。”
商人們被骷髏扯著不能前進，幹脆停了下來，從包袱裏麵拿出了食物，紛紛發給這些個人，之後便見這些人狼吞虎咽起來。也看不清楚這些人，每張臉上都有一塊布蒙著，把自己全身上下都裹得嚴嚴實實。
一個衣著華貴的人掀起車窗簾子看了看這些個人，應該是商人頭子。突然看到一個骷髏的麵巾掉了下來，髒兮兮的臉上都是痘子，似乎還流著膿水，幾隻蒼蠅在他身邊嗡嗡地鬧著，是不是粘到他臉上，頓時感覺胃裏的東西都在翻滾，惡心極了。那掉了麵巾的人看了看旁邊的人，又迅速把麵巾帶了起來，繼續吞著食物。商人頭子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對前麵的車夫下了命令，立刻離開這個地方。商隊又開始前進了，把剛剛那幾架骷髏遠遠扔在了後麵。
“老爺，為什麽不停下來休息下，都趕了一天的路了，馬匹都很勞累了，要是再走下去，估計這些馬吃不消啊！”車夫一邊趕著馬車，一邊對車內的人說道。
“我也想休息，坐了一天的車我的骨頭都快散架了，可剛才那些人看起來很不對勁。對了，車夫們有沒有跟那些人接觸過？”那被稱為老爺的人一臉擔心地問道。
“老爺，那些人又髒又亂，車夫們都隻是把食物拿給了他們，應該沒有過多接觸。不過這些人像是逃荒的模樣，都把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真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了什麽。”車夫喏喏地說出了一大串話，也不知道自家老爺有沒有聽進去。
“沒接觸就好。”老爺子長長得呼出了一口氣，像是放下了千斤的石頭。
“老爺，怎麽了嗎”
“你還記不記得那年我們去西涼邊境經商時遇到的事兒？”
車夫恍然大悟，一副驚訝狀態，大聲喊道：“你說是瘟疫？！”
“嗯。剛剛我看到剛才那群難民中有一人臉上都是痘子，看起來和當年我們遇到的情況很像，隻是不大確定。要是真是瘟疫，送完貨之後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裏。”老爺子皺起了眉頭，回想起了當年自己在西涼的境遇。
“唉，要真是遇上了那種瘟疫，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車夫歎了口氣，滿是無奈。
“聽天由命！”
一場災難正慢慢靠近慕城，即將降臨。
慕城之中，一家巨大的酒樓向外敞開著大門，迎接著絡繹不絕的客人。高高的牌匾上，赫然寫著三個字：鞠雲閣。一個小二模樣的人穿過弄堂，向樓上最裏間的雅閣走去，敲了敲門，入內。裏麵床榻邊坐著一人，一身絳紫色錦緞，頭發整整齊齊屬於腦後，臉上卻有兩個極大的黑眼圈框在眼睛周圍，像是沒睡醒，又像是中毒一般，手裏不停地玩弄著什麽東西，仔細一看，是一隻紅色蜘蛛。
“稟告主子，您吩咐的事情已經辦妥。”
“做的很好，下去領賞吧。”
“多謝主子！”
小二起了身，興衝衝地向外走去。
剛才玩弄著蜘蛛的人看起來心情格外地好，兩眼放光地望著全身通紅的蜘蛛，“小蛛啊，看來我們的計劃進行地不錯呀，等慕城的人都染上瘟疫的時候，我就帶你出去見見人，溜達溜達，哈哈。”紅蜘蛛在那人手上爬來爬去，似乎對主人的話很滿意。接著男人又拿出一個木盒子，輕輕把蜘蛛裝了進去，放在了桌上，笑眯眯地走出了房間。
“五皇子，別來無恙啊。”
走廊盡頭，慕絕似笑非笑看著齊浩然。
“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吧？”
慕絕緊緊盯著齊浩然，心想從他身上找出什麽破綻。然而齊浩然也不是什麽等閑之輩，隻管著站直了身，臉往上一揚，兩隻熊貓眼更顯得突兀，瞪了眼慕絕，神情甚是好笑。
“世人都知道我全天下亂跑，尋找我感興趣的東西，難道就不能來慕城？腿可長在我身上，想去哪兒當然就去哪兒羅”齊浩然繃起一張氣鼓鼓的娃娃臉，滿是不削。
“哈哈，看來齊賢弟還是那副老樣子嘛，一點兒也沒改變。來慕城也不去見見我，是不是不想認我這個哥哥了？”一邊笑著，一邊向齊浩然走來。
“嘿嘿，想你得很！”眯起彎彎的眼，翻了個身，躍到慕絕身上，拍了下屁股，又大聲喊道：“駕，去後院涼亭喝酒去！”
“哈哈哈，走！”
齊浩然本是齊國的五皇子，看起來像是個弱不禁風的弱男子，卻非常善用毒藥，被世人稱為“毒醫”。許多人都想找他治病，可就是難以知道他的下落，因生性放蕩不羈，喜歡周遊各國去尋找自己感興趣的東西，若是有什麽病要想找到他醫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使找到了他，也要看他高不高興幫你，除非你能給他想要的東西。
慕絕背著齊浩然，踹開了房間的門，打開窗戶，縱身一躍，向樓下院子中的涼亭奔去。兒時嘻戲的玩伴，如今卻已長大成人，再也沒有當年的稚氣，卻還保留著當年的童真，隻是不知道還是不是當年的友誼。齊浩然叫人上了幾壇好酒，和慕絕在涼亭中喝了起來，幾年都沒見的老朋友，說起來也應該好好慶祝慶祝。
“慕絕哥，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慕絕把手中的酒壇子放在大腿間，“說來也蹊蹺，那天府上的人說在鞠雲閣遇上個養蜘蛛的奇人，眼下兩個黑眼圈，拿著一隻劇毒的蜘蛛當寵物，世間會有幾個人把蜘蛛當寵物來養的？除了你這變態，我還沒有看見過其他人。今天一來看，果然是你。”
“哎哎，你說誰是變態呢？”齊浩然又嘟起了嘴，臉上因酒精的作用而變得緋紅，配著娃娃臉和熊貓眼，顯得十分滑稽。
“這裏隻有你和我，你說是誰啊？”慕絕嘿嘿笑看著齊浩然，臉上滿是得意。
“就知道欺負我，小心我哪天在你酒裏下毒。”
“要下早下了，還會等到現在來了慕城不去見見皇上嗎”
“我才不要，宮裏的規矩煩人得很，懶得去招惹麻煩。”
慕絕仰頭一笑，搖了搖頭，兩人繼續喝起了酒，聊起了以前慕絕隨太上皇去拜訪齊國時兩人初見的模樣，時隔多年，那時的情景卻依稀可見。
中秋之夜快到了，月亮也變得越來越圓，也越來越亮。兩人乘著皎潔的月光，歪歪斜斜地躺在涼亭之中，地上是幾個空酒壇，高興似從前。到了深夜，酩酊大醉的兩人，在涼亭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慕絕還在睡夢中時，就被一人搖醒了，睜開眼一看，是鮑冥。
搖了搖昏昏沉沉的腦袋，撐開疲倦的眼，含糊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隻見鮑冥一臉凝重的神色，“絕王，大事不好了，慕城外俞梚村的人染上了瘟疫，全村人都死了，皇上命你去調查是什麽原因。”
“大概什麽時候發生的事兒？”
“就在半月之前。”
“好，我這就去。”
“怎麽了，要去處理公務？”齊浩然揉了揉惺忪的熊貓眼，怔怔地看著慕絕。
慕絕點點頭，臉上滿是疲憊，接著又說道：“齊賢弟，等我把這件事情處理完，再來找你敘舊。”
“好，我這幾天會一直住在這家酒樓，不送。”
“嗯。”
說完話，慕絕跟著鮑冥走出了鞠雲閣，回了絕王府。
齊浩然一臉納悶兒，慕國皇帝怎麽會把這件事情交給慕絕處理？慕絕向來做事謹慎，從不拖泥帶水，兩人從小在一起玩耍，早已熟知他的本性，要是把一個小小瘟疫的來源查出來交給這樣一個能人去處理，無異於大材小用。
不過，這個瘟疫可不是什麽尋常的病，更何況，這是自己放出的毒，難道是慕國皇帝察覺到了這場瘟疫有什麽異樣？也罷，父皇隻讓自己去下毒，可不管著這些，要是真被發現有什麽異樣，怎麽可能會察覺到自己身上。自己這次算是幫了父王一把，接下來還要把瘟疫傳得再廣一些，等到慕國人心惶惶的時候，還是要看父王能不能把慕國攻下了。
齊浩然從來不管什麽功名利祿，也不懂什麽帝王之爭，在帝王之家長大更不懂什麽百姓疾苦。但他還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齊國人，對齊國有利的事情，怎麽可能不做？隻可惜，受罪的永遠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要是成功了，頂多就是受到父王的嘉賞，被封個頭銜；要是失敗了，也和自己無關，隻需盡力便可。想著想著，撓了撓淩亂頭發。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蜘蛛還沒有喂食，便匆匆向樓上雅間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