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工程師

  冰冷的鋼鐵甲板上隱隱傳來嗡嗡聲，空曠、深邃，偶爾的聲響之後，就剩下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一個穿著工程師制服的年輕人渾身顫抖的躲在一個金屬工作台後面，他正在焦急的擺弄著面前的一台攜帶型電腦，那是最先進的型號，擁有多種介面，可以和飛船上很多設備進行連接。


  現在，這一台攜帶型電腦上，就插著好幾根數據線，因為沒有整理，多餘的線隨意的甩在地上，亂糟糟的像是一地頭髮，這些數據線，有的是和彷彿頭盔一樣的設備連著，有的，則是和牆壁上一個數據介面連接。


  這個年輕人顯然很恐懼，似乎是在害怕著什麼，操作電腦的同時，會時不時的看向門口，就彷彿，生怕有什麼東西會突然闖進來一樣。


  這是一個配件室。


  在飛船上，類似的配件室有很多，面積不大，就像是這裡最多也就只有十幾個平方，專門為維護飛船的工程師準備。旁邊已經被打開的柜子里凌亂無比，那幾根數據線明顯就是從柜子里取出來的。


  配件室的門已經上鎖，可這門無法讓年輕的工程師感覺到一絲安全，因為緊張，他敲擊鍵盤的手指敲錯了好幾行代碼，若是正常情況下，這種低級錯誤像他這種級別的工程師，根本不可能會犯。


  他的制服上，清楚的貼著五級工程師的標識，在飛船上，超過一百二十多萬名高級工程師里，能達到五級工程師標準的，不會超過五百人。


  也就是說，他是真正的天才，是人類精銳中的精銳。


  「快點，快點！」盯著屏幕上的進度條，這位工程師嘴裡不斷的低聲說道，不過很快，屏幕上顯示出的結果讓他面色一變。


  「該死，這裡不是控制區，無法和精英區連接，那必須是專門的介面才可以，該死啊，該死，這麼一來，我豈不是無法回去了？不，我不能留在這個該死的地方，不然我也會和其他人一樣死在這裡。」工程師嘴裡喃喃自語，然後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恐怖的回憶，臉上滿是驚恐。


  時間回到兩個小時前。


  作為人類世界里最頂級的工程師，姜宇的年級實際上已經超過了五十歲。


  但得益於人類科技的急速發展，即便是在地球時他的身體也沒有任何問題，尤其是生物印表機被製造出來之後，人類任何器官都可以通過生物印表機進行製造，甚至從頭到腳完全製造一個列印軀體也是毫無問題。也是因為有這一項技術，地球聯合政府才會批准整個人類的遷移計劃，也就是地球二號計劃。


  作為一名頂級的工程師，姜宇自然是參加到了這個龐大的計劃當中，在人造空間之內，他的意識數據當然也是存儲在精英區。


  在被下達抽離命令之前，他還在他參與制作的『劇情世界』中玩樂，享受最頂級的虛擬世界帶來的感官刺激。


  劇情世界，那是給精英區人類製作的遊戲空間。


  接到命令時，他一肚子牢騷，畢竟他在劇情世界里正在進行一項十分重要的任務，不過還是和幾個同樣得到命令的工程師一起進行了抽離程序。


  他們幾個工程師一致認為，這只是一次尋常的緊急維護任務，很快，他們就可以回來繼續他們的玩樂。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在『地球二號』早已經配對好的列印軀體里蘇醒了過來。


  直到這個時候，一切都還很正常，姜宇甚至還在穿衣服的時候，和幾個同事談論起『劇情世界』。


  精英區的人類在5年前就已經按照計劃蘇醒，實際上『劇情世界』主要也是為了讓蘇醒的人類意識恢復適應能力，當然，人類意識大可以不去休眠，只是因為要節省飛船的能源罷了。


  「老薑，你在劇情世界里的探索度可是不怎麼樣啊，聽說前幾天還被約翰教授給打了，輸的挺慘，要不要我和老張幫你報仇啊？」另外一個工程師笑著說道，可能是因為剛剛抽離出來，意識注入新的軀體沒多久，這個工程師半張臉笑，半張臉不笑，看上去十分的怪異。


  姜宇氣不打一處來，嘴硬道：「那只是暫時，下次我就會將老約翰揍到求饒，你們幾個看著吧。」


  另外兩個工程師顯然沒當真，都是哈哈一笑，不過姜宇可不是開玩笑，他還真的有他的法子。


  當然，這法子不怎麼光彩，因為他打算『作弊』。


  「老趙，你的軀體動作和表情感覺不太協調，應該是控制程序有問題，我來給你看看。」姜宇取出一個新的攜帶型電腦，假意測試，實際上，是將他早就開發好的一個數據包，秘密的從這個攜帶型電腦里通過生物印表機專用的介面上傳到『人造空間』之內。


  劇情世界是植入到人造空間之內的程序，從內部是不可能對原始數據做修改的，就算曾經參與開發的姜宇也做不到。


  要修改基礎數據，只有從外部，而且還需要極高的許可權和特定的位置，姜宇也只是取了一個巧，借用生物印表機數據介面來破譯上傳，這種事情，就算是其他達到五級工程師的同事也未必能做到。


  對此，姜宇很是自鳴得意，因為這種事情，可能就只有他一個人能做到，只可惜，他沒法子宣揚自己的天才和聰明。


  姜宇的手法極快，他在控制室接入網路，破解數據線路，破解口令，上傳數據，一氣呵成。


  「老趙，這一具軀體沒有問題，我給你重新啟動一下應該就可以了。」姜宇說完，輸入了幾行命令，然後將數據線拔掉。


  「說起來，這次突然召集咱們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上面什麼都不說，搞的神神秘秘的。」老趙說了一句。


  「這誰知道！」姜宇剛說完，尖銳的警報聲就響起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姜宇這輩子都忘不了。


  巨響傳來，艙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破壞。


  獻血飛濺。


  老趙和另外一個工程師慘死，以及外面傳來的慘叫。


  一切都是那麼混亂，彷彿一場噩夢。


  ……


  屏幕上的提示打斷了姜宇的回憶。


  「冷靜，冷靜，我是人類中最精英的存在，全球一百億人口，能達到五級工程師評級的，只有區區五百多人，我們對於普通人來說，就是神，我們創造了人造空間，我們發明了生物印表機，我們無所不能，對，我是精英，只要我們工程師想，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人造空間內的數據程序，我是參與開發的，只要能找到數據通路，將意識數據從我現在這一具列印軀體里抽離，我就可以脫離危險，對，我一定可以找到辦法回去，只要意識數據傳輸回人造空間就安全了。」工程師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人造空間內的防火牆等級不一樣，精英區的網路防禦是最強的，我現在沒有時間突破，但是還有平民區，對，對，平民區，我簡直就是一個天才，一開始怎麼沒想到呢，平民區的防禦等級很弱，我曾經參與編寫代碼，我只要對程序稍微做一些修改，就可以使用我設定好的指令……成了……」


  姜宇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已連接』，激動的差一點喊出來。


  不過作為一名最頂級的工程師，姜宇知道，現在只是第一步，他要將自己的意識數據傳回去，還需要其他一些步驟。


  此刻，姜宇的手指在鍵盤行飛速敲打，同時喃喃自語：「這裡沒有專門的傳輸設備，意識注入程序我沒法子直接調用，不過沒關係，我可以使用抽離程序來代替，就算系統設定的抽離程序必須要和生物印表機綁定，但這個也難不住我，只需要修改一些初始代碼，那麼就可以將平民區里某個人的意識和我的意識進行轉換，到時候，我進去，他出來，轉換程序我有現成的代碼，不需要另外編寫，這樣可以節省時間，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幾分鐘后，姜宇停下了編寫代碼，在他看來，這種轉換意識對於他來說沒有任何心理負擔，雖然他知道，那個倒霉鬼一旦和自己替換，結果就是死，可那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就可以。


  與此同時，他聽到金屬門外，似乎傳來了一陣沙沙的聲音。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摩擦艙門一樣。


  這引發了姜宇巨大的恐懼。


  之前恐怖的回憶又席捲而來，他立刻是哆哆嗦嗦將旁邊插滿數據線的頭盔戴在頭上，然後敲打了幾個按鍵。


  屏幕上跳出來一個簡易界面，上面一個輸入框，姜宇知道那是需要輸入被轉換的意識數據ID，他立刻是打開另外一個界面，裡面不斷跳躍出各種意識數據ID，這上面每一個，都代表著一個人。


  嘭！

  一聲巨響，打破了之前的平靜，合金製作的艙門，居然是被一下擊打的變形，凸出一大塊。


  姜宇臉色狂變，知道時間不多，他只能是隨便選了一個ID號碼，然後粘貼到轉換程序的數字欄里，倉促的按下確認按鈕。


  接下來，屏幕提示數據傳送開始，然後一個進度條跳出來，上面顯示到1%…2%…。


  「快，再快一點啊！」姜宇著急，但他這個時候該做的都做了，再著急也沒用。


  這一次，幸運之神沒有眷顧他，進度條才到5%的時候，艙門直接被撞開，隨後姜宇只看到一道黑影飛來，如同箭矢一樣刺入他的胸口，瞬間姜宇就像是被抽了氣的氣球，臉上露出恐懼和不甘的神色，他癱軟的同時，想要抓到什麼，但什麼都抓不到，手指在鍵盤上胡亂按了幾下便不動了。


  一直到他意識消失，屏幕上的進度條，也只是到7%而已。


  只不過他剛才胡亂按下鍵盤，不知道觸動了什麼程序，打開的另外一個窗口提示：「劇情世界入口數據植入成功，目標，人造空間，所有平民區，劇情世界入口，開啟成功！」


  「警告，此操作違反聯合政府地球二號移民法案第六條，請注意，你已經觸犯法律。」


  「警告，你已經觸犯法律。」


  屏幕上不斷跳動的警告，顯然現在根本沒有人理會。


  因為這個時候，姜宇的意識已經死亡。


  這一具列印出來的軀體心跳消失，進入死亡狀態，自然，寄存在大腦內的意識數據也會隨之消亡。


  片刻之後，已經掉落在地上的設備屏幕上，跳出了另外一個警告。


  「數據轉換出錯，沒有檢測到需要轉移的意識數據……數據轉換出錯，沒有檢測到需要轉移的意識數據！」


  警告顯示了幾次，屏幕上的程序界面自動跳轉。


  「超時，轉換程序無法執行，執行單向抽離程序，目前進度40%。」


  與此同時，列印出的軀體胸口，原本被一團黑色物質擊穿的窟窿，此刻居然是在黑色物質蠕動下慢慢填補，最後傷口被黑色物質填上，如果仔細看，可以看到一個古怪黑色的卵在這個軀體心臟部位活動，隨後原本停止不動的心臟慢慢的跳動起來，而接下來不光是心臟，這個軀體整個都開始慢慢抽搐。


  被破開的艙體外面，不斷有黑影遊走，對於裡面躺著的『屍體』，卻沒有黑影注意，地球二號飛船很大，此刻從某個通道內，偶爾還會傳出一些人臨死時的慘叫，不過很快會陷入寂靜。


  幾分鐘后。


  屏幕上的單向抽離程序進度達到了99%，隨後不動了，彷彿卡住一般，似乎發生了什麼未知的錯誤，屏幕上不斷跳出警告的提示，與此同時，倒在地上的屍體停止抽搐，猛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