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又是忙碌的周一。一上班,李樂永把我們召集到小會議室里開了個會,總結了一下展會期間的表現,囑咐我們要及時跟進展會裡得到的客戶信息。
散會之後,我開始整理報銷單據,貼單據,算總數。旁邊Vivian問George:「哎,展會最後一天來的那個老外是哪個公司的?他跟你們談了些什麼?他也要買咱們的東西嗎?」
我豎起耳朵聽George怎麼回答。只聽George漫不經心地說:「我也不知道。那個人根本沒介紹自己是哪個公司的。只是進來打聽一下咱們的產品。我還奇怪呢,可是李總居然也不問問清楚他的情況就跟他聊了起來。沒一會兒那個老外就走了。」
這時候,我已經算好了報銷的總額,拿著單子去找李樂永簽字。
敲門進去的時候,他正忙著敲擊電腦,皺著眉頭看著屏幕,一臉煩難的樣子。見我進來,問:「什麼事?」
我揚了揚手裡的單據:「我來找您簽字報銷。」
「哦。」他伸出手,「拿過來。」
我把單子遞上去。他大略看了一下,「數字都算對了嗎?」
「我算了三遍,沒錯。」
他點點頭,簽了字,把一疊紙遞給我之後又把注意力轉向了屏幕。
我看著他專註的樣子,不禁發愣。他的領帶與那天見謝靜雯時帶的一樣。想起那晚他拉住我的手,手心那樣濕滑,都是他的眼淚。他的眼淚只為那個謝靜雯而流。我咬了咬嘴唇出去了。
推開財務室的門,裡面正一片熱鬧。沒有人在辦公,大家都拿著東西在吃。眾人圍繞之中,有個清脆的聲音熱情地招呼著:「鄭姐,再來一塊兒雞仔餅?」
居然是Vivian在分發點心,看見我她不由地一愣。
「哦,你怎麼來了?」她捧著一盒東西問。
「我來報銷啊。」我正說著,後面有人跌跌撞撞地衝進來,一邊跑一邊嚷:「有好吃的?有好吃的不能忘了我呀。」
我回頭一看是財務新來的小沈,圓圓的臉上一雙圓圓的眼睛放著光。
Vivian連忙把手裡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打開:「這裡有雞仔餅和老婆餅。你都嘗嘗。」
「老婆餅我吃過,雞仔餅都沒聽說過。」小裴活潑地拈起一塊烤得焦黃的酥餅放進嘴裡。
原來是這樣。Vivian在分發她從深圳帶來的零食。除了零食,我還注意到每個人的桌子上都放著個紫色的小盒子,上面用暗紅色的絲帶扎著,也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謝謝你啊!」鄭姐對Vivian說,態度明顯親昵而又熱情。她把一塊點心放進嘴裡,笑著拍了拍手,接過我的單子,把我招手叫到出納室去。
鄭姐一邊「啪啪」地蓋章、歸檔,並且在電腦上記錄著什麼,一邊說:「你們這回展會可花了不少錢啊。你們銷售部要是在展會上拉不來一個能賺50萬的單子,咱們可就虧了啊。」
「50萬?」我嘖嘖舌頭,「只是四天的展會就得花這麼多錢?」
「那可不。光是訂展位和布展就花了四十萬,再加上你們的機票、食宿、打車報銷也十來萬。展會期間買的電視就4000塊。我都不知道,深圳那邊的物價比北京高這麼多。這樣的電視在北京才兩千多。唉,反正出去一趟就花錢如流水。」
她這麼說我倒愣了。我清楚地記得布展的那個下午,當工人把電視送來時,Helen快速地把電視上黃底紅字的寫著「2500」貼紙撕下去。
出了財務室的門,我看見Vivian也捧著盒子笑著從裡面走出來。剛把財務的門帶上,她又走進了人力資源部門的辦公區。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和Vivian、George一起走進電梯到地下去吃飯。幾個行政部新來的小女孩也擠了進來。大家顯然對Vivian比對我和George更熟悉,親熱地跟Vivian說起話來。雖然說話,但並不專心,時不時瞟我一眼。
我和George倒被晾在一邊,插嘴也不是,聽著也不是。只好我們兩個人互相沒話找話說了起來。
到了地下餐廳,Vivian更是受歡迎,好幾個其他部門平時不大與我們來往的人都轉過頭來跟Vivian打招呼。
而對於在Vivian旁邊的我,大家看了一眼就迅速把臉轉開。我有點不自在了。發生了些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嗎?我看了看George,他還是一如往常那樣專心研究玻璃櫃後面的菜肴,琢磨著自己要哪幾樣菜。
有一個女孩把Vivian強拉進長長的隊伍里,排在她的前面。面對這一切,Vivian始終抱著溫柔的微笑。
「啪」一盒酸奶放在我的面前,接著旁邊的椅子被拖開了。我知道這是趙芭比又來了。
「切。」隨著憤恨不平的一聲,趙芭比坐在我的面前。
「你怎麼了?」我問她。
「就數她最能討好賣乖。」趙芭比鼻子里冷哼了一聲。
「誰啊?」
「還能有誰?去了一趟深圳回來,展會沒見她幫多少忙,倒帶了一大堆的零食小禮物,送這個送那個的。她的受歡迎程度現在可誰也比不上。」趙芭比憤恨地說。
我默默地吃著飯,心裡有點鄙夷、有點羨慕又有點後悔。說真的,我怎麼就沒這個腦子也帶點東西多跟同事走動走動呢。
「哎,你知道嗎?從上到下,她沒有一個人漏過的。」她的嘴湊近我的耳朵壓低聲音:「我聽說她給萬先生帶的是雲霧茶,給秦總的是桂圓乾。」
「你可真行。這麼隱秘的事情你怎麼知道的?」我問芭比。
芭比得意了:「我當然有我的辦法。」接著,她的聲調轉為煩躁:「連小周她都送了東西。她送給小周一條好日子。」
「是什麼?」
「煙,深圳的一種煙。我不喜歡小周抽煙。前一段他好不容易少抽了一點。」
我看著芭比憤懣的臉,嘟起的艷紅嘴唇,想起她消失的那個晚上。當她穿著的抹胸小印花裙,按響李樂永房間的門鈴時,她可曾有一絲一毫想到過小周殷殷期盼的臉。
我冷笑了一聲:「你現在還在乎小周啊?」
芭比的臉色一凜,接著頭垂了下去,手無意識地撥弄著吸管:「在乎,多少還是有點在乎吧。」
今天華貿天階有夏日清涼特賣,吃了飯,趙芭比就約著Helen她們去逛街了。我受不了外面烈日炎炎,準備回到清涼的辦公室打個盹兒。隨著一堆人擠進上行的電梯,電梯門要關上卻聽見有人大喊「等等」。我急忙把住電梯門,小周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儘管電梯里已經人很滿了,小周還是擠進來。周圍的人低聲抱怨著向旁邊站。小周進來站到我身邊,沖我微微一笑不動了。
電梯過了15層,人都基本下得差不多了。小周看看周圍沒人突然回頭跟我說:「有點事情想請你幫忙。能不能麻煩你一會兒跟我去一下樓梯間。」
他熱烘烘的臉上汗珠滾落著,眼睛里是熱切的光。我看著他點點頭。
從電梯里出來,看看周圍沒有人,他迅速拉開了通往樓梯間厚重的門,讓我先進去,然後他才自己進來。我剛要說話,他卻沖我擺擺手,示意別說話。接著,他「蹬蹬蹬」地跑到樓上樓下看了一圈,才氣喘吁吁地回來說:「沒人。」
見我不解的樣子,他解釋說:「主要是秦冠他們總愛在這裡抽煙。所以我才查看一下。」
樓道里沒有空調,我熱得細細密密的汗都沁了出來,悶熱的空氣如同一大團棉花堵在鼻孔、嘴巴。我按下心裡的不耐煩對小周說:「什麼事啊?這麼神秘,還得到這兒說?」
小周苦笑一聲:「還能有什麼事?展會之前,我請你幫忙看著點兒芭比。可是自打從深圳回來以後,她就對我特別冷淡。我想問問,展會期間發生了什麼事?她……她有沒有晚上出去過不回來?你跟她住一個房間,你一定知道。」
猛然被他這麼一問,我還真有點語塞。實話在嘴裡轉了個圈又咽下去了,從我嘴裡說出來的還是經過加工的話。
「芭比啊,沒發生什麼事啊。每天晚上我們基本都在一起。有時候她也出去,但好像都是到Helen她們的房間去了。」
對於我的回答,小周面無表情地聽著,說不上相信還是不相信。
我想起剛才芭比對小周抽煙的擔憂,不由地安慰他:「你別擔心,芭比什麼事也沒有。而且我覺得她心裡挺在意你的。你們以後一定能在一起。」
小周點點頭,臉上終於輕鬆一點。
「就這事兒吧。沒事兒我出去了。」
我剛要走,小周卻拉住我:「我有件事得提醒你。你要小心一點。公司里有謠言說,你跟李總的關係不正常。說是在深圳的時候,你晚上上李總房間去了。」
我腦子「轟」地一下炸開了,只覺得頭上煙花亂冒,耳邊嗡嗡作響。過了一會兒,我才勉強問道:「這話是誰說的?」
小周擔憂地看著我的臉色說:「我不知道這個謠言是從哪兒起來的。但是現在公司里都傳開了。」
小周看看我的樣子,小心地勸我:「你也別著急了。如果是謠言的話,會慢慢消失的。但是你得注意一點。」
我從樓梯間走出來時,經過前台時正迎上芭比憤怒的目光。她看見我從樓梯間出來立刻語調尖酸地開了口:「喲,我說到處都找不著你呢。說,你那天晚上去哪兒了?」
接著,她的話停住了,因為她看見了我身後閃出的小周。她的眼睛圓睜,嘴唇哆嗦:「你們在一起……」
我和小周苦笑著對望一眼,她真是誤會到哪邊天去了。我把安撫芭比的任務推給小周,說:「你去跟她解釋解釋吧。」小周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我徑直上樓去了。
公司里的謠言果然像病毒一樣傳播開了。凡是「中毒」的人們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無論在哪裡遇到我,都會深深看我一眼又迅速把目光挪開。
無論在茶水間也好,還是在衛生間也好,我遇到的都是這種待遇。人們不大與我說話,目光飄過我的身上,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下午,人事部門通知:後天上午10點在大會議室進行第一次考核。考核內容是專業知識考試。所有報名競聘銷售經理的員工請按時參加。
這一則消息出來,抱怨紛紛,甚至蓋過了我和李樂永謠言的「風頭」。有人抱怨為什麼後天考試現在才通知,都沒有多一些的時間來準備。
我去茶水間接水的時候正好看到有個行政部的女孩向Amanda抱怨:「你們通知也太晚了。後天考試現在才通知,我們怎麼複習啊,你是不是想逼瘋我們啊?」
Amanda看了我一眼笑著說:「這是人家銷售部的意思啊,就是要猝不及防,這樣才能考驗考驗你們平時的積累怎麼樣。如果都做好準備了,那還考什麼。什麼時候考,怎麼考,都是人家銷售部說了算,我們只能執行。」那女孩嘟了嘟嘴不再說什麼。
女孩和Amanda都出去了,我等的咖啡也好了,端著冒白氣的咖啡我正要出去卻看見芭比拿著水杯進來。
「嗨,芭比。」我故作輕鬆地跟芭比打招呼。
她一看見我,面無表情的臉突然之間猙獰起來。
「你可真行啊。」芭比咬牙切齒地說,「不知不覺就把我們都瞞過去了,那天晚上你是不是上李總的房間去了?現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你既然都這樣了,還勾搭小周幹什麼?」
我笑了笑:「去李總房間的人恐怕不是我吧?是誰穿著抹胸小裙子去26層的?再說,小周什麼時候成你的了?你不是不願意搭理他嗎?」
芭比的氣焰一下子熄滅了,呆立在那裡。
我笑笑繼續說:「其實,小周找我只是為了打聽你在深圳的事,他說你回來以後對他很冷淡。問我在深圳期間,你晚上是不是都和我在一起。」
芭比怔住了。她拉住我緊張地說:「那你怎麼說的?」
我故作輕鬆地笑笑:「我沒說什麼呀。我說你晚上有時候出去只是找Helen她們聊天。」
聽了我的回答,芭比輕吁了一口氣,卻瞬間又激動起來:「那你和李總怎麼回事?那天晚上,我洗了澡出來你就消失了。你到底去哪兒了?」
「我和陸海空在一起啊。你知道的。」我故意笑笑掩飾住自己的心虛。芭比審問似地看著我的臉。我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在這裡接受這種盤問。
「你真沒騙我?信不信我去問陸海空?」芭比的臉逼近了。
我突然感到厭煩和可笑:「太可笑了。為什麼要傳這些八卦的事情,就不能把心思用在工作上嗎?我和李總沒可能的。咱們公司誰都有可能跟他發生點什麼,就是我不可能。」
「為什麼?」芭比問。
「沒為什麼。我們就是不可能。」我扔下一句走了出去。
令人厭惡的一天終於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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