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母親蘭鳳
今生今世,我最忘情的哭聲有兩次。
一次是在我生命的開始,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終。
第一次我不會記得,是聽你說的。
第二次你不會曉得,我說也沒用。
但兩次哭聲的中間,有無窮無盡的笑聲。
一遍一遍又一遍,回蕩了整整三十年,你都曉得我都記得!——余光中《今生今世》
引用余光中先生《今生今世》中的一句名言獻給我的母親。
那易在醫院整整躺了半個月,才勉強恢復,等他回到北京見到母親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以後。
此時母親已經顯懷,不得已跟學校請假,休學半年。
因為是未婚先孕,所以被迫養在那易家中。
那易的母親是兒科主任,於是決定當母親生產的時候,偷偷將婦科主任叫到家裡接生。
母親自然問起父親的事情,那易開始只是敷衍,說父親還在秘密執行任務,過段時間就會回來。
可是時間一長,父親遲遲未歸,母親便開始有所察覺。
事實證明,能考入北大中文系的母親智商絕對優於常人,她可以用文字套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
「那易,紅兵還沒回來?」母親問。
「沒有!估計還得一段時間!」那易答。
「哦,什麼任務啊?」母親平靜的問。
「不能說!秘密任務!」那易敷衍道。
「哦,那他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啊!」
「如此秘密,你是怎麼知道的?」
「.……」
謊言終究是謊言,經不住刨根問底的淬鍊。
被揭穿的那易只能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母親,出乎意料的是,她並未表現出想象中的痛苦。
母親的表情很平靜,如一潭死水,毫無波瀾。
她淡淡一笑,輕聲念叨:
「他何苦瞞著我?」
……
半年後,母親臨盆。
那易的母親偷偷找來醫院的婦科主任,在家中為母親秘密接生。
醫生在檢查之後,告訴那易一個天大的壞消息,母親胎位不正,母子只能保住其一。
所有人都在勸說母親放棄胎兒,理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大人在,孩子終究會有的。
但是母親異常堅決,一定要保住肚子中的孩子,因為他不會再回來了!
最終醫生遵照母親的意願,我哇哇落地。
母親在臨死前留下遺言,如果是男孩,便取名傅歸(復歸);如果是女孩,便取名傅萊(復來)。
在我成功降生那一刻,母親卻永遠閉上了眼睛。
母親的選擇,賦予我生命,而我的到來,卻奪走她活下去權力!
此刻,我突然覺得自己是不詳之人,不止是我,還有整個傅家。
生有餘孽,死有餘辜!
簡簡單單八個字彷彿烙印,刻入腦海,揮之不去。
也許這便是宿命,父親信中所說的宿命!
「那伯,母親是哪裡人?」我問道。
兩位親人在一天之內,徹底從僥倖中脫離,還原了本來的真相。
我有些難以接受,雖然這種場景已在腦海中猜想千遍,可猜想終究是猜想,當真相來臨,猜想不過是毫無意義的演習。
「杭州人!」
那伯伯看我臉色不太好,輕聲說道:
「我查過學校檔案!而且她是孤兒!」
「孤兒?」我有些驚訝。
我似乎有些理解母親的選擇,因為她根本沒有親人,除了父親。
父親走後,便只剩下我。
此時的我,開始記恨父親,拋棄妻子用在他身上並不為過。
可是到底為什麼?
到底什麼事情值得他拋棄妻子?
又是他娘的家族事!我開始厭倦自己的姓氏以及它背後的故事。
「我爹再沒回來?」我試著去問,雖然已然知曉答案。
「沒有!」那伯伯的回答異常乾脆。
「考察隊其他人呢?」我追問道。
「死了,卻還活著!」
……
那易蘇醒之後,上級領導曾經秘密找過他,期間有過一此絕密談話,談話內容由於保密原因不能對外公布,不過此次談話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搜尋考察隊!
考察隊在那易昏迷后第三天,便與總部失去聯繫。
總部在確認失聯后,立刻派出飛機進行空中搜尋,結果一無所獲。
此時考察隊已經達到計劃地點,營地的帳篷中空空如也,採集好的病毒原體樣本完好無缺的放在裡面,電台及其他設備大多被留在營地,只有少量給養被帶走。
現場除此之外,只發現一張彭院長留下的紙條,紙條的內容是:我向東找水井。
上級在搜尋無果后,只能將希望寄托在隊伍中唯一的倖存者那易身上。
在考察期間,只有特殊情況考察隊才會通過電台與上級聯絡,其他情況上級一無所知,因此在那易蘇醒后,上級第一時間派人找他了解情況。
那易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向上級做了彙報,在被問及傅紅兵去向的時候,他以不清楚為由搪塞過去,上級也沒有深入追究。
本以為事情到此便會劃上句號。
卻不曾想,時隔一年上級再次派人找到那易,並把他秘密送往位於新疆的地下實驗室。
此行目的很不簡單,實驗室中的景象,讓那伯伯的心理永遠留下抹不去的陰影。
實驗室被修在地下,原本是防空洞,後來在其基礎上改造重建,變成如今的秘密實驗室。
實驗室共有地下五層,他被領到實驗室的最後一層。
最後一層與其他區域大不相同,因為它已然不能被稱作實驗室,準確的說應該叫做監獄!
混凝土鋼筋加固的密封門一共三道,每一道都配有極其複雜的密碼鎖,通過焊接縫隙不難發現,密封門是近期新安裝上去的。
那易穿過三道密封門,來到實驗室內部。
此時內部已經被鋼筋混凝土分割成幾個房間,他先是被帶到其中一間觀察室。
通過觀察室的玻璃,可以看清房間內的一切事物,在其中他竟然見到超科委的老胡!
此時的老胡身體嚴重佝僂,身上穿著破爛不堪的軍裝,皮膚上赫然長出厚厚的白毛,兩顆獠牙隱約可見,面部已經發生嚴重扭曲,與猿猴類似,通過五官根本無法辨認。
若不是他左手手腕上佩戴的上海牌手錶,那易絕不會一眼認出老胡。
「同志,認得他是誰嗎?」上級問道。
「他是超科委的老胡!」那易戰戰兢兢。
「你能確定嗎?」
「能!老胡手上戴的便是那塊上海牌手錶!」
上級點點頭,伸手找出一份資料,在上面備註了老胡的名字。
隨後,那易被他帶到旁邊的觀察室。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剛剛進門的那易便聽到一陣陣聲嘶力竭的求救聲,他尋聲望去,卻發現裡面竟然漆黑一片。
「啪!」房間內的燈被人打開。
「啊……」
一聲慘叫隨即傳來,聲音歇斯底里,甚至有些撕裂。
那易透過觀察室的玻璃,看見裡面的人正雙手抱頭躲藏在牆角,嘴裡不斷的慘叫,似乎十分畏懼燈光。
「那易同志,你得抓緊時間,他受不了燈光照射!」上級提醒道。
那易緊張的點點頭,隨即試探問道:
「您能讓他把手移開嗎?」
房間內的人此時雙手抱頭,根本看不清五官面貌,身上長著長長的白毛,衣服已經蕩然無存,全身上下沒有一件可以證明身份的物品。
「咣咣咣」一陣猛擊窗戶的聲音傳來。
「別殺我!別殺我!」
裡面的人聽見聲響之後,開始在房間內四處瘋跑,一邊跑一邊叫喊。
「劉莽?」那易驚呼道。
「你能確定嗎?」上級問。
「能!他就是劉莽,醫學院的助手!」那易肯定道。
此時的劉莽雖然身上長著一層白毛,但是面目並沒有如老胡一般扭曲,因此根據面部特徵,那易一眼便認出是他!
「啪!」燈光被人關上。
「救救我!救救我……」
在那易走出觀察室的一剎那,聲嘶力竭的求救聲再次傳來,這聲音讓他的情緒接近崩潰。
不過,這只是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