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歲月如梭,茯若到了西京行宮已有兩月有餘,卻正是歲寒時節,雖說茯若遭逢貶黜,便行宮內的宮女也不敢忒怠慢了茯若,早早把茯若及她身邊伺候的人過冬的衣物準備妥當了。茯若素來便有些怕冷,且這西京行宮歷代便是避暑之地,倘若到了隆冬,寒冷更甚於別處。茯若每日極少出戶,便是抄寫佛經,也是讓寶帶與凈月去大造殿取了佛經來自己殿中,自己抄寫完了便是。
偶有鄭昭媛都是會來與茯若敘敘話,因著這行宮裡唯有鄭昭媛與茯若乃是主子的身份,且二人皆被宮裡厭棄。故更有明月照寒鏡的惺惺相惜之感。
這日二人正在清思閣閑談,卻是慧玉從外間進來,只是通報了一聲:「皇後娘娘,宮裡頭有人前來探望皇後娘娘來了。」
茯若正在納悶,宮裡還有誰人肯來看她,只想著興許是仁貴妃或是敏貴嬪,卻見莫典儀領著洪尚儀走了進來,茯若心下驚異,只是問道:「洪尚儀來此處有何貴幹。」
洪尚儀只是和藹一笑,道:「奴婢奉了太後娘娘懿旨,前來探望皇後娘娘。」
鄭昭媛見到洪尚儀,只是臉色大變,原本平和的臉色,頓時添了些許戾氣,只是冷冷笑道:「多年不見了,洪尚儀,可不知你還記得本宮么?」
洪尚儀聞聲望去,只是細細端倪了半晌,才笑道:「還望昭媛娘娘恕奴婢眼拙,奴婢瞧了半日才知道原是昔日的鄭昭媛啊。只怪這歲月無情,昭媛娘娘昔日被太後娘娘貶出皇宮的時候,還不過是青蔥歲月,如今在這行宮蹉跎了二十年,早已不復當年的綺麗,奴婢自然是認不出的。」
鄭昭媛聞言,亦是冷笑兩聲:「你倒也也還乖覺,瞧了半日,竟也還能看出本宮是誰,你方才說歲月無情,那麼可想而知昭惠太后想必如今也是美人遲暮了吧。」
洪尚儀端詳鄭昭媛片刻,只是笑道:「人都是會老的,但皇太后縱然年華不再,她儼然已是這天下之尊,便是當朝皇帝也要對她禮讓三分。這樣的威勢可是鄭昭媛能與比擬的,且說若不是當年皇太后心慈,你早就被先帝處置了。豈能容你活到今天,鄭昭媛莫不要知恩不報。」
鄭昭媛只是凄笑了良久,只恨恨道:「昭惠太后當真是對本宮有恩,她對本宮真可謂是恩重如山。本宮至死都是不能忘記的。」
洪尚儀瞧著茯若詫異的神情,只恐再同鄭昭媛說下去被茯若知道了什麼,只是連忙呵斥身邊的宮女道:「且快些將鄭昭媛帶回去,天寒地凍的,莫讓她著了寒才好,以免太後娘娘知道了,降罪於你們。」
殿里伺候的宮女,只連忙將鄭昭媛帶了出來,鄭昭媛起初還不願,卻見著洪尚儀雖說是奴婢,但可比她這位有名無實的嬪妃更讓人敬服,只是勉勉強強隨著眾人出去了。待得人都走了,洪尚儀才坐下,只是對著茯若笑道:「還望皇後娘娘勿要見怪,這鄭昭媛原先在皇宮裡便與太後娘娘爭寵,二人素有嫌隙,隨後她犯了事,太後娘娘只將她打發到了此處。她心裡自然是恨毒了奴婢與昭惠太后的。她方才說的那些瘋言瘋語,還望皇后勿要往心裡去。」
茯若只是微微沉吟:「宮裡的女子爭寵結怨的不在少數,本宮入宮也有快十五年了,對這些個事早已見怪不怪了。洪尚儀不必解釋也罷。且說,今日洪尚儀不辭辛苦來了這西京行宮,想必是昭惠太後有什麼吩咐的話給本宮。」
洪尚儀只是笑道:「娘娘當真是聰慧過人,只是宮裡頭如今也忒亂了些,禧皇貴妃已然是獨霸後宮了。偏偏皇上又寵著她,對著旁的嬪妃也極少讓她們侍寢,前日前朝大臣禮部尚書邢之孝只是上奏應給肅憫太子的遺孀蘇氏上尊號,以寬慰肅憫太子,誰知這話兒傳到後宮,竟被禧皇貴妃說成了是心懷不軌,擅自干預後宮事務。只讓皇上革了邢之孝的職務,又讓太常卿張少安看管了他們邢家,怕是要抄家流放了。只是難為邢大人一片忠心。」
茯若只是掐著手心,冷笑一聲道:「邢之孝原是我叔父任禮部尚書之時的下屬,且他在禮部已多得我叔父的照料,隨後叔父升遷了官職,邢之孝的禮部尚書還是叔父保舉的,且皇上意欲廢了本宮之時,似乎那邢之孝也有上奏勸諫皇上。因著這層干係,張氏豈能容得下他。抄家之禍怕是難免了吧,這給太子妃上尊號之事只是個由頭罷了。」
洪尚儀平平道:「昭惠太后便是憂心此事,因著這些個時候皇上專寵於禧皇貴妃,便是太后給皇上提議應當再次選秀亦被皇上回絕了。且更叫太后憂心的還是皇上如今在太後面前提起再立儲君之事了,皇上只是提了幾句三皇子聰明孝順,且又極得皇上的鐘愛。旁的倒是未曾說下去了。」
茯若聞了此言,只是陡然一驚,雙目微張,道:「如此說來,皇上竟是有心要將皇位傳給那張氏的兒子,這般下去,本宮便沒有指望了。」
洪尚儀愣了愣,只是細聲細語道:「昭惠太后也是在憂心此事,且昭惠太后與禧皇貴妃的仇怨,娘娘您是知道的,若是那禧皇貴妃的兒子登基,昭惠太后在後宮的日子也是難過了。」
茯若只是微微合上雙眸,意味深長道:「那三皇子如今也才只有六歲,若是皇上的身體突然不在了,這天下豈不悉數都是那張氏的了。到時候,莫說是昭惠太后,便是本宮也是不能苟活了。」
洪尚儀只是淡然道:「昭惠太后倒是有心要扶持臨海王做太子,且如今肅憫她只不在了,他和三皇子都是庶出,倒是已然沒了嫡庶之別,且臨海王自幼便是皇後娘娘您親手撫養的,如今又算是長子了。論起名分來,倒是比三皇子更為名正言順些。」
茯若只憂愁嘆息道:「雖說是如此,但立太子還是要看皇上的心意,禧皇貴妃眼下這般得寵,且她又有統攝六宮之權,六宮嬪妃又有誰人能與她相爭,且前朝的大臣咱們這邊的人也多不得皇上器重,倒是昭惠太后的兩位兄長還算頗得皇上的敬重。但他們的上奏皇上未必能聽得進去,且說臨海王的妻子又是上官安的女兒,若是貿然上奏,只恐皇上還以為兩位大人有不臣之心。只是可惜了本宮的族人被貶居他處,唯一留在京中的兄長性子太過於仁厚寬和,且素來便是不得皇上重視的,昔日封他做太常少卿也不過只是看在仁惠太后的薄面上。如今因著張氏的挑唆,皇上對著本宮的母家倒是都厭煩了,他因著娶了靜慧帝姬,才保住了他的官職,本宮只盼望他不要出旁的事才好。」
洪尚儀似乎想起一事,只是歡喜道:「若不是娘娘言語,奴婢還不曾說,那位宋希舟大人升遷到了正三品的金紫光祿大夫,卻是因著靜慧帝姬有了身孕。皇上為了寬慰帝姬孕中憂思,便升了宋大人的官職。」
茯若聞言,眉頭漸漸蹙起如山峰,沉吟道:「但那金紫光祿大夫到底只是個閑職啊,且說在朝中也說不上話。且說如今那張氏的伯父張炯便擔任了要職,便是她的兄長張明倫,張泰安等人也都十分得皇上的信任,這朝廷中的要臣子幾乎悉數都是她的黨羽了。本宮聞言,那張泰安原本乃是泰州張氏,而張氏乃是出身德州張氏,兩家原本只是同姓而已,卻張泰安瞧著張氏得寵,硬是與她家連了宗。若是來日三皇子登基,張氏臨朝稱制,這天下隨了張姓也未可知啊。」
洪尚儀只是細細思索道:「皇后所言也是昭惠太后憂心之處,她讓奴婢來探望皇后,原是想著讓奴婢告知皇后好歹在這行宮呆著,至少還留著皇后的尊位,便是來日三皇子登基,您的皇后未能被廢,按著宗法律例你便是新帝的母后皇太后,到時候昭惠太后自會在朝中讓朝臣向新帝上奏,讓她接你回宮的。」
茯若托腮微微沉思,只是徐徐道:「若是當真有那日也倒還算好,只是依著那張氏的性子,費盡心思才將本宮攆了出來,怎肯隨意讓本宮回皇宮啊。怕是又要生出許多波折了。」
洪尚儀只是凝神道:「雖說有些波折,但若是娘娘當真能以此法回宮,你與昭惠太后兩人進可制衡張氏,退也可唇齒相依。也總比讓娘娘在這行宮了此殘生要好的多。」
茯若只是聞了,只是淡淡一笑,出神道:「若是由著皇上眼下這般專寵於張氏,下一道聖旨來這行宮廢了本宮的后位也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眼下之計唯有釜底抽薪而已。」
洪尚儀瞧著茯若的目光深沉而明了,良久,她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道:「娘娘的意思是讓皇上漸漸淡了對張氏的寵愛。」
茯若只是無奈苦笑道:「這事也不過是在此處說說而已,但又談何容易,皇上專寵於她已有將近十年之久了。想必在皇上心裡待得早已不比得尋常的妃子了。」
洪尚儀只是道:「只盼著那禧皇貴妃早些顏老色衰也好,如此一來,咱們也能心安了。」
茯若細細思索良久,只是對著洪尚儀道:「本宮想起那日本宮被送出宮的時候,在長樂宮外瞧著有一位小宮女模樣的生的極好,細細瞧著都是有那張氏的幾分品格。」
洪尚儀想了想,只是笑道:「那小宮女名叫清漪,乃是貼身伺候昭惠太后的。卻不知娘娘提起她作甚。」
茯若只是冷聲道:「興許那個小宮女能解了眼下本宮與昭惠太后的困境。」
洪尚儀何等老練乖覺之人,只是知道茯若的心思,只是微笑道:「皇后之意奴婢明白,奴婢只當回去稟告太后,請求太后做主。」
隨後,茯若只讓人送了洪尚儀出去,手裡拿起一串佛珠,只是緩緩念叨起來。
洪尚儀回宮后,只將此事告知了昭惠太后,那昭惠太后卧在榻上,聞得此言,只是冷笑了半日,道:「那宋氏不愧是乃是仁惠太后的侄女,她們姑侄兩人都是一等一善於揣測人心,哀家將清漪放在身邊,便是為了今日皇后的念頭,沒曾想,那皇后竟也算到了這一層。」
洪尚儀只是不安道:「那皇后的手段也當真是算的厲害,若是若是能讓她回宮來,與禧皇貴妃鬥上一斗,那太后在一旁隔岸觀火,也算是美事。」
昭惠太后只是悠閑自得道:「哀家已在籌劃此事了,只要清漪那丫頭爭氣,不消多時皇后便能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