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我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他找到了昔日被他所救的中年女子,秦夙。秦夙小時候經歷了滅門之禍,一門百餘人只剩下了她和尚在襁褓的幼弟,長大后她為了報仇誤入歧途做了傷天害理之事,當年他救下秦夙時就曾為她批命,說她將來死後會在地獄受刑百年然後再被投入畜
生道,永生永世不能為人。
他對秦夙說,他可以將自己修來的功德分出一半給秦夙,這些功德可保秦夙在地獄免受百年刑法之苦,死後直接入畜生道,百世之後能再度為人。並且他還可以給秦夙的弟弟一個玉佩,只要秦夙的弟弟今後有難,捏碎玉佩可以換他相救一命,如果秦夙的弟弟一生平安順遂用不上他救命,那玉佩也可以當做傳家寶傳下去,只要是秦氏後人,捏碎玉佩
都可以換他相救。
而他有一個條件,條件很殘忍,很苛刻……
秦夙沒問是什麼條件,她已經高興得要瘋了!
這些年她一直惶恐不安,最怕的就是死亡,因為死了以後就要受刀山火海等等懲罰,還一受就是百年,她根本不敢死!
她一直想著,能多拖一天是一天!
如今突然被仁信禪師找上,仁信禪師說可以讓她免受百年折磨,還可以給她弟弟一個保命符,她當即喜出望外,說,不論容德禪師要她做什麼,她都答應。
容德禪師將兩顆佛舍利中最明亮最精純的那一顆給了秦夙。他對秦夙說,這是他徒兒留下的佛舍利,徒兒魂魄已經散了,他無法找回來,只能讓秦夙吞下佛舍利,他再以秘法讓這顆佛舍利在秦夙腹中如嬰孩般成長,等出生那一刻,他會給嬰孩灌靈,灌靈的一瞬間
嬰孩會主動吸取徒兒散落在天地間的魂魄碎片。然而這種方式會進行得格外緩慢,嬰孩每一次出生,都只能從天地間吸回一丁點魂魄碎片,而只有一丁點魂魄碎片的嬰孩會出生就夭折而亡,然後他會再度將這顆佛舍利送入秦夙腹中,再次孕育嬰孩,嬰
孩出生時再次吸取魂魄碎片,再次夭折……
如此反覆百十次,怕是才能讓魂魄聚齊。
因此這種方式極其可怕和殘忍,他才願意給秦夙那麼多功德做酬勞。
秦夙一想到自己會將一顆死人留下的舍利子吞入腹中像孕育嬰孩一樣孕育他,就覺得極其可怕,挺想拒絕仁信禪師的。
尤其是她不僅要把死人留下的佛舍利當嬰孩來孕育,還要經歷無數次孕育孩子又得眼睜睜看著孩子出生便夭折的畫面,這種殘忍的事情,她生怕自己接受不了。
可想到自己所犯的罪孽,想到死後就要下十八層地獄受百年折磨,想到自己死了以後沒人再保護弟弟,眼饞仁信禪師許諾的玉佩保命符的秦夙最終還是咬牙答應了仁信禪師。
容德留下的佛舍利在秦夙腹中紮根,在仁信禪師以秘法悉心澆灌下如普通嬰孩一樣成長,可它畢竟不是真正的嬰孩,出生后也是一具死物,因此仁信禪師會給它灌靈讓它貪婪的吸取本該屬於它的魂魄——
然而天地太大,它出生后那一瞬能吸取的著實有限,還沒等它被靈魂附體產生靈智,它便夭折而亡,變化成了原本的佛舍利模樣。
然後秦夙再次吞下佛舍利,再次孕育,再次讓它十月後出生,仁信禪師則在它出生那一刻再次給它灌靈……
一年又一年,仁信禪師和秦夙以夫妻之名分生活在普普通通的俗世中,讓佛舍利出生了一次又一次。
等到秦夙五十三歲那一年,誕生的嬰孩終於聚齊了一魂一魄。
按理說普通人若是只有一魂一魄怕是出生就會夭折的,但這孩子也不知道為什麼,一魂一魄附靈於他身上后,他竟然活了下來!
仁信禪師喜極而泣。
一魂一魄都能夠活下來,今後凝聚得越來越多,這孩子慢慢吸收的靈魂也就能越多了!
有仁信禪師這個如師如父的老者精心照顧,哪怕只有一魂一魄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個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的傻子,他也還是幸福的活到了七歲才夭折。
而秦夙已經在這孩子四歲時就去世了。
仁信禪師結束了與秦夙的交易,帶著死後重新恢復成原本模樣的佛舍利離開了,開始遊盪於塵世間。他知道,雖然如今聚集了一魂一魄的佛舍利出生后不會立刻夭折,卻會是個拖累人家的傻子,且還活不到十歲就會死亡,所以他沒有去害無辜的人來承受這種喪子之痛,只是在塵世中努力尋找本該死亡的
女子。
每次找到那種生命軌跡斷絕本該死亡的女子,他會去將人就活過來,然後用活命之恩,與那人做交易,讓那人替他孕育佛舍利……
幾百年下來,仁信禪師一直奔波,終於讓這孩子聚齊了兩魂七魄。
可唯獨剩下的最後一魂,仁信禪師始終找不到它在何處。
可仁信禪師沒有放棄,他相信只要他儘力去尋找,一定能找到容德的最後一魂,讓容德聚齊三魂七魄,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四十多年前,仁信禪師感覺到了秦氏後人捏碎了他留下的玉佩,他立刻帶著佛舍利來到北關。
他在雪山下見到了重傷瀕死的年輕王爺。
年僅二十的少年人中了致命的毒,抱著同樣中毒的大腹便便的妻子,跪在地上哀求仁信禪師。
他們知道仁信禪師留下的玉佩只能救一個人的性命,於是小兩口誰也沒有爭奪這活命的機會,他們只求仁信禪師能救腹中的孩子一命。仁信禪師本想救這一家三口,然而兩個大人已經毒入臟腑,無藥可救,他自己活了千年也差不多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只剩下幾十年日子好活,如果這時候耗費大量靈力去救這小兩口,怕是救活這小兩口
之後,他也會立刻喪命。
但他答應了徒兒,他要在千年期限滿的時候,將困在山洞中的九尾狐放出來,他不能死,不能食言……
於是,仁信禪師最終放棄了小兩口的命,只救了王妃腹中的孩子。
他不會接生,而王妃也沒有力氣再生下這孩子,所以取出孩子的過程頗為血腥。
他,直接用劍剖開了王妃的肚腹,將孩子從血淋淋的破口中取出。
那位年輕的王爺看著在仁信禪師懷中虛弱哭著的孩子,說——
「我已為他起了名,他叫,秦清瀾。」「他本應該是秦王府的世子,可惜……他一個沒了父母的幼兒,胎中帶毒,身體虛弱,今後能活下來都要全仰仗老禪師您慈悲,哪兒還能護得住偌大的秦王府?老禪師,您帶著他離開北關吧,秦王府……就
讓它斷在我這裡吧。」
老禪師同情的看著這小兩口,最終做下了一個決定。
他對已經氣息微弱的年輕王爺說——
「老衲與你祖上是舊相識,她對老衲的徒兒算是有恩,今日老衲本該救你們一家三口的,奈何老衲自己也到了油盡燈枯之時,有心無力。」
「不過,老衲雖救不了你們小兩口,可你們的孩子既然是秦王府世子,老衲可以答應你們,讓你們的孩子安安穩穩的做他秦王府的世子,享盡一生榮華富貴。」「只不過,你這個王爺已經死了,老衲今後怕是得以你的身份才能守住秦王府了。不過你放心,老衲乃方外之人,不在意秦王府的榮華富貴,等這孩子長大,我自會將秦王府交與他手,不會貪圖他的東西。
」
年輕王爺本就遺憾於秦王府斷送在他手中,同樣遺憾於無法給孩子最好的一切,現在見仁信禪師能做到這一步,他只有高興的,哪兒還會懷疑仁信禪師會不會貪圖秦王府的富貴?
他再三謝過仁信禪師,含笑九泉。
仁信禪師眼睜睜看著這小兩口死在劇毒之下,最終連屍首都化成了一灘黑水。
嘆了一口氣,仁信禪師仰頭望著高高的雪山。
只剩下最後幾十年,他也不想再奔波了,就在這裡呆著吧,等到千年之期一滿,他破開當年徒兒留下的封印,放出那隻九尾狐后,他便可以將徒兒交給九尾狐了。
只是,不知道那九尾狐會不會嫌棄他如今缺了一魂天生呆傻的傻徒兒?
……
回憶完過去千年的種種,仁信禪師好像更老了一些。
他溫和的看著面前的秦夜離,說:「秦清瀾的父母死在那種劇毒之下,可想而知那劇毒有多霸道,當時還在老王妃腹中的秦清瀾自然也中了毒。」
他嘆息道,「這些年哪怕我用盡心力,也無法徹底解除他身上的毒性,因此,他不僅本該早早死去,還註定了命中無子的。」
「而慕容秋水,嫁入秦王府後第一年就應該會死在戰役中,是我救了她,延續了她的性命。因此將你置入慕容秋水腹中,讓你成為他們的孩子,我無愧於心。」
雖然讓秦清瀾和慕容秋水倆擁有一個傻孩子挺對不起他們的,可是如果不是他相救,這兩人不僅命中無子,還個個都應該早死的。
他又為什麼要良心有愧呢?
「……」
秦夜離默默的聽完這一切,整個人都是木木的。
好不容易消化完這千年裡發生的一切后,他說出的第一句話不是感動於師父對他的恩德,也不是為他害得師父如此辛苦而內疚,而是——
「所以,我根本不是人?」
他乾澀的喉嚨里艱難的發出聲音,他獃獃的望了望仁信禪師,又獃獃的望著蘇卿若。
他做了二十幾年傻子,本以為自己雖然傻是傻了點,但總歸是人,比那些牲畜們幸運得多,結果到最後他竟然連人都不算?那他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