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06-08-21
許久,屋裡沒人理會,沈聰甩開手裡的衣衫,直起身,瞅了眼堂屋,沉下眉,甩了甩手上的水,不耐煩道,「艷兒,出來幫忙。」
真是給她寵壞了,沈聰蹲下身,繼續搓手裡的衣衫,勾唇自顧道,「你不出來,你的衣衫我就擱著不喜了。」河邊多是碎嘴的婦人,他和邱艷去河邊,那些人躲躲閃閃,邱艷心裡不自在,他在家無事,便主動找了洗衣服的活兒,挑水回來洗,清靜舒適。
烈日炎炎,人渾身汗膩膩的,院外的蟲鳴更是惹人煩躁,邱艷坐在凳子上,抬眸望著眼神放空的沈芸諾,嘆氣道,「之前的事兒,我不是有意針對你,阿諾,你別多想了,我和你哥沒事兒。」邱艷以為是自己上次話說重了,沈芸諾耿耿於懷,手上的凍瘡好了,索性沒有留疤,否則,邱艷心底只會愈發過意不去。
「嫂子,我心裡清楚,不會亂想的,我有件事和你說,聽了,你莫覺得我臉皮厚不要臉。」沈芸諾抬起頭,小心翼翼觀察著邱艷臉上的神色,「媒人給我介紹了戶不錯的人家,我聽了后覺得不錯,應了。」
邱艷初始沒反應過來,啊了聲,難掩驚訝,聲音也微微拔高,出口一個字想到外邊的沈聰又壓了下來,啞聲道,「媒人什麼時候找過你?」沈芸諾的親事因為沈聰不在,她不敢胡亂點頭,想著和沈聰商量商量,沈聰回來后她還沒來得及和沈聰說呢,沈芸諾竟然偷偷應了媒人,媒人巧舌如簧,專挑好話說,哪能聽媒人的話,邱艷急了,「哪家媒人?」
沈芸諾示意她小點聲,臉上並不顯慌亂,平靜地將事情前前後後和邱艷說了,略過她和小六上門找媒人那段不提,認真道,「到了年紀總要嫁人的,我覺得那戶人家不錯,之前沒找著合適的機會與你和哥說,嫂子心裡不會怪我吧?」
邱艷只有心疼,哪會埋怨,媒人嘴裡的話不能盡信,沈芸諾不知其中彎彎繞繞,怕是被蒙蔽了,邱艷只覺著那媒人好生放肆,仗著沈芸諾年紀小竟然忽悠沈芸諾,和外邊的坑蒙拐騙有什麼區別,不等沈芸諾介紹那戶人家,她已冷了臉,凝重道,「你年紀小不懂其中利害,你是被騙了,這事兒得和你哥哥商量,那等黑心黑肺之人,總要給點苦頭吃才好,她手裡不知害了多少人呢。」
沈芸諾抿了抿乾裂的唇,端起旁邊的碗,小小喝了口水,放慢了語速,「我見過了,對方人不錯,不像嫂子想的那般,該會對我好的。」說起這話,沈芸諾臉上並無嬌羞,語氣也一如既往的沉穩。
「你年紀小,看人不準……」說到這,邱艷覺得不對勁,睜大眼,詫異道,「你們見過面了?」雙方相看,會叫上身邊的親人幫忙留意對方品行,而她和沈芸諾一塊,從未聽沈芸諾提起過這事兒,明顯是沈芸諾有意避著不讓自己知道,終究,沈芸諾和她離了心,下意識道,「你想讓我怎麼做?」
沈芸諾臉上閃過迷茫,怔忡的看向外邊,蹲在走廊上洗衣服的沈聰並未回過頭,背影寬厚,光是看著,一顆心就能安定下來,「嫂子不用做什麼,這事兒我和哥哥說,他不會埋怨你的,我哥小時候性子明朗,後邊去賭場才轉了性子,對誰都冷冰冰的,實則,他是個面冷心熱的,往後遇著事兒,嫂子多勸著他些。」
沈芸諾的話像交代後事似的,邱艷蹙眉,知道自己這句話又傷著沈芸諾了,她並非怕沈聰借著這事兒與她置氣,是難受沈芸諾瞞著她,自古以來親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芸諾自己操持自己的親事,傳出去,會被人詬病,一輩子都要受人指指點點,她不想沈芸諾將自己置於那樣的境地中,並非怕沈聰誤會她,商量道,「阿諾,不若我和你哥哥說吧,他最是疼你,得知這事兒,心裡怕是受不住……」
「我自己和他說,他不會生氣的。」沈芸諾咧嘴笑了笑,看在邱艷眼底,笑容蒼白無力,像怕她擔心故意裝出來的笑,邱艷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勸沈芸諾,長嫂如母,沈芸諾的親事她有話語權,可她說不出一個字,沈芸諾離開這個家為了什麼她再清楚不過,她沒有法子讓她忘記當日那件事,想了想,她表明自己的態度道,「家裡的條件不算差,阿諾,我和你哥養你一輩子也沒什麼,你別想多了。」
沈芸諾臉上的笑漸漸變大,歡喜道,「嫂子,我心裡明白的,你和我哥都是好人,到了年紀哪能留在家裡,會惹來閑話,再者,我容貌不算差,怎麼著都不像是嫁不出去的人才是。」
邱艷的心並未因著沈芸諾這句玩笑而高興,反而愈發沉重,瞥了眼毫不知情的沈聰,沉思道,「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你哥?」
「既然和嫂子說了,待會就和他說吧,合計好了,之後請人看日子,明年就能嫁出去了。」說到後邊,她聲音輕快起來,邱艷卻紅了眼眶,背過身,斂目道,「我讓你哥進屋,你和他說吧。」
她還沒進沈家的門,沈聰就與她說過沈芸諾是個有主意的,沒想著,沈芸諾連自己的親事都看好了。
沈聰手裡握著邱艷的裡衣,細細搓著領子,他勁兒大,好好的領子在他手裡被搓大不少,他神色專註,察覺一隻腿抵著自己後背,他蹙了蹙眉,佯裝生氣道,「我看你是愈發沒個規矩了。」
語聲一落,眼底現出抹淺藍色的衣衫,隨即,木盆里多了雙白皙的小手,沈聰微微得意,側目,面上波瀾不驚道,「想通了?」
「阿諾有事情和你說,我來洗吧。」
聽她聲音低沉而凝重,沈聰心下困惑,回眸看了眼屋裡,胳膊推了推邱艷,「什麼事兒?」
「阿諾的私事,她和你說了就知道了。」邱艷低著頭,沈聰只看得見她如玉的側臉,抬起手,朝邱艷白皙的臉上抹了兩下,快速的站起身,大步進了屋子,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濕噠噠的臉,哭笑不得,可想到沈芸諾的親事,又垮下臉來。
沈芸諾聲音小,邱艷聽得不甚清楚,沈聰聲音明顯高許多,「這門親事不好,那家子人多,婆媳,妯娌,姑嫂,都不是好相處的,你哪斗得過她們,你的親事,我和你嫂子會幫忙打聽,十四歲,不著急。」
邱艷想,媒人果真瞧沈芸諾年紀小,亂忽悠人,沈聰開口說不好的人家,自然不是好的,沈芸諾相通了最好,親事比不得其他,嫁錯人,一輩子都毀了,沈芸諾小時候過得那般凄苦,不想她嫁人過也過不了一天安生的日子,與其那樣,不如不嫁。
至少,沈芸諾不嫁人的話,沈聰為了她,也會和自己好好過日子,垂頭看向木盆里兩人的衣衫,情緒突然低落……
之後,屋子裡沒再傳來沈聰的聲音,邱艷洗了衣服晾在衣桿上,才聽沈聰喜怒難辨的說了句,「成,我與你嫂子再問問,這事兒不著急,即使成了,也在明年去了,你在家,往後哪兒也別去,我會好好斟酌。」
邱艷以為沈聰開了口,這門親事黃了,不曾想,沈聰竟然被沈芸諾說動,她進屋,兩人已經止了話題,沈芸諾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沈聰面上雖盡量表現得柔和,眼底卻一片深沉,顯然存著怒火。
「你在家,我和你嫂子去媒人家裡問問,成親不比其他,對方什麼性子,總要打聽清楚了才行,說不準,媒人找了個人糊弄你,你都不知道真假。」沈聰語氣平和,邱艷想起了珠花和衛洪,當時,媒人領著李氏相看的那人並不是衛洪,而是衛洪手底下的人,賭場的人多身形魁梧,在庄稼人眼中那便是能吃苦耐勞的,不由得會多看兩眼,李氏這才被騙了,毫不猶豫的應下了珠花和衛洪的親事,想著,邱艷心裡害怕起來,手不自主的搭在沈聰肩頭,低聲道,「阿諾,你哥哥說得對,媒人在中間做了什麼手腳咱也不清楚,還是再打聽打聽。」
沈芸諾點了點頭,「聽哥哥和嫂子的,我只想嫁那戶人家。」
沈聰沉著臉,站起身,沉默的拉著邱艷往外表走,步履緩慢,眉頭緊鎖,走出院子,不忘轉身提醒沈芸諾將關上,邱艷知道他這會兒心裡該是壓制著怒氣,他不在家,她和沈芸諾朝夕相處,卻連沈芸諾定下終生大事兒都不清楚,他拉著自己,該是想要撒氣吧,邱艷如是想,小步跟在他身後,邱艷一顆心不上不下,又帶著微微鈍痛,等著他質問自己,然而,一路,他隻字不提沈芸諾私底下和媒人來往的事兒,抬起頭,盯著他汗流不止的後頸,出聲道,「你不問我怎麼回事兒嗎?阿諾和我一塊……」
沈聰回眸瞥了他一眼,眼神夾雜了太多邱艷不懂的情緒,尤其,他眼裡充斥著濃濃的傷心與自責,邱艷跟著心慢了半拍,「你不問我嗎?」
「問你做什麼,阿諾主意大,這種事兒不會和你說的。」他只是難受,難受沈芸諾和他說的那番話罷了,他們兄妹相依為命,他在外有一群兄弟出生入死,她在家裡冷冷清清,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麼多年,他拼盡全力的想要給她最好的,到頭來,所作所為差強人意。
邱艷沒料到他會這樣說,她以為,他會認為自己對沈芸諾做了什麼不好的逼著沈芸諾嫁出去,又要對自己冷嘲熱諷一番呢,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汗水順著手掌緩緩流下,滴落在地,她抬起頭,喃喃道,「我以為,你會懷疑是我對阿諾做了什麼。」
沈聰往後一步,兩人齊平而站,他沒有再看他,掉轉頭,看向周圍蔥鬱的綠色,輕聲道,「你不會那般做的。」
目光堅定不移。
邱艷一怔,不明白他的自信從何而來。
到媒人家,媒人出門說媒去了,沈聰便抬了凳子坐在走廊上,惹得家裡邊的人以為得罪的沈聰,躲在屋裡不敢出來,傍晚了,媒人才揮著扇子,言笑晏晏的從外邊回來,該是又湊成一門親,她心情不錯,故而,剛看到沈聰的時候也忘記了害怕,笑著和沈聰打招呼,「沈家三郎來了啊?」
說完,像是回想起什麼,臉上的表情頓時變了,挺胸抬頭的氣勢也焉了,闔上手裡的扇子,諂媚的笑了笑,「你怎麼今日有空過來?」
看她心虛氣短的表情,沈聰還有什麼不清楚的,陰沉著臉,言簡意賅的打聽裴家的情況,媒人額頭汗流不止,掏出手帕擦拭兩下,一五一十將興水村裴家的情況說了,當然,在沈聰跟前她不敢有半句隱瞞,沈家大房三房有多少人,大家什麼性子她介紹得一清二楚,看沈聰眉頭越擰越緊,她心下愈發忐忑,說起裴家老三,注意著沈聰神色有所鬆動,她才微微鬆了口氣,裴三其人,無論是性子還是品行都是好的,不過之前一樁事,在村裡名聲不太好,媒人想了想,一併告訴了沈聰。
裴三娘為了掙錢,想讓裴三和一個死人成親,裴三性子硬朗,死活沒答應,後來那位姑娘家裡有了合適的人選,裴三才算躲過一劫,為什麼說逃過一劫呢,姑娘家裡人存的心思是讓兩人在地下做快活夫妻,一開始打的主意就是要讓男子陪葬,裴三如果娶了那個死去的姑娘,他就沒命了,哪能活到現在?媒人常年在外邊走動,見識得多,都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實則不然,裴三娘不是個好相處的,性子貪婪潑辣,大女兒也差不多是被她賣出去的,性子可想而知。
邱艷在邊上聽得心驚,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竟然差點經由自己的手送出去斷了命,裴三娘算得上是陰狠毒辣之人了,緊了緊沈聰的手,忍不住插話道,「別讓阿諾嫁過去,聽著一家人就不是什麼好的。」
沈聰沒急著回答,「你帶裴三去過青禾村?」
媒人悻悻點頭,裴三那人五官俊朗,和沈芸諾站在一起,男的英俊女的漂亮,乃天作之合的一對,就是裴三娘聽說是沈聰的妹子,心裡不太樂意,裴三心裡該是喜歡的。
沈聰調整了下坐姿,見他沒立即拒絕,邱艷急了,「阿諾性子軟弱,嫁去那種人家,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我心裡明白,天色不早了,我們先回,什麼事兒,之後再說。」
邱艷不知沈聰哪兒不對勁,這門親事一點都不好,阿諾嫁過去上要伺候公婆,下邊要照顧弟弟妹妹,吃力不討好的事兒,阿諾哪承受得住,去年冬天,阿諾滿手的凍瘡叫她愧疚到現在,阿諾嫁去裴家,日子更是難過。
路上,邱艷一直問長問短,沈聰心情不太好,隨口敷衍了幾句,邱艷說不通他,氣惱的話脫口而出,「你們兄妹兩真是一個性子,倔得牛都拉不回來,我不管了,你自己看著辦吧,將來阿諾吃苦……」
「艷兒。」沈聰看她一眼,眼波流轉,儘是說不出的悲慟,「我不會讓阿諾吃苦的,只是,她喜歡。」他傾盡所有也無法給阿諾一個熱鬧的家,裴家關係複雜,裴三娘不好相與,勝在熱鬧,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的過日子,阿諾想嫁去裴家為的不過是這個,「阿諾,和我想的不同,她若是喜歡,就由著她吧,只有裴三性子是個好的,其他,我會幫她。」
他記著阿諾被張三嚇得躲到床底那次,換做往常,他叫她兩聲她就能回過神來,然而那次,他反反覆復喚著她的名字,阿諾一直縮著身子,瑟瑟發抖,哆嗦的唇顫抖的喊出好些年她沒喊過的名字,他聽著她喊爹娘還有哥哥,魏氏活著的時候,沈老頭對她和阿諾算不錯,阿諾每天跟著魏氏,他出門玩,飯桌上熱熱鬧鬧的,魏氏會喂她吃飯,會給他夾菜,也會給沈老頭添飯,他會將村裡的趣事,沈老頭會講莊稼的事兒,而阿諾則安安靜靜聽著,靈動的眼裡滿是新奇,他出門玩,她就跟在他後邊,求他帶她一起,魏氏看得牢,怕他們毛手毛腳傷著沈芸諾,甚少答應他帶沈芸諾出門玩,可是,他們一家人一起,院子里整天都充斥著歡笑聲。
羅寡婦進門后,一切都變了,沈芸諾日漸沉默,性子唯唯諾諾,不知什麼時候,她再沒喊過沈老頭一聲爹,可是那聲哥哥多少年都沒變,那天,他趴在地上,看向床下默默垂淚的沈芸諾才明白,她心裡期望有爹疼有娘愛,和小時候一般。
他是個不稱職的哥哥,將她從火坑拉了出來,卻將她留在家裡不聞不問,李大夫說,如果阿諾敞開心扉,能坦然接受那些年發生的事兒,她性子會漸漸開朗。
沈芸諾想嫁到裴家,不就是想體會一家人過日子的熱鬧嗎?他願意幫她,因為,沈芸諾的病情,能不能好轉起來,就在這上邊了,他娘在地下,也盼望沈芸諾能像小時候那般活蹦亂跳的吧。
李大夫說那是病,他嘴上說不信,心裡早就清楚沈芸諾生病了,是在沈家嚇出來的病。
斂了眼底情緒,他輕鬆的笑了笑,邱艷眨眼,就在方才,她以為沈聰沉著臉,緊緊抿著下巴想哭,只覺得是自己想多了,渾身是傷的時候便不曾見他有落淚的衝動,更別說這會兒了,聽了沈聰的話,皺眉道,「可是,咱離得遠,總有防不勝防的時候,裴三娘背著咱做什麼……」
「她不敢,想要在我跟前耍無賴的,還沒有生下來,我自有千百種法子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說這話的時候,沈聰豎著眉,眉眼狠厲,殺意盡顯,無端叫人腳底生涼。
邱艷捂著自己脖子,面露害怕,反應過來,又自我唾棄了會兒,看向沈聰,碎罵道,「你就是無賴,誰在你跟前耍無賴不是關公門前耍大刀班門弄斧嗎,十里八村誰有這個膽兒?」
聞言,沈聰一臉肅殺頓時煙消雲散,摟過她腰肢,揚眉道,「你不就是個例子,我手臂上,肩膀上,後背,到處是紅印子……」
邱艷捶向他胸膛,「說什麼呢,快些走,阿諾還在家等著呢。」
沈聰捧起她的臉,在她下巴重重咬了口,疼得邱艷齜牙咧嘴,一掌揮在他臉上,「你狗啊。」
鬆開她,滿意的見她下巴留了排牙齒印,捂著自己被掌摑的臉,「成啊,你膽子是愈肥了,一天不動手動腳心裡不舒服是不是?」
邱艷反應快沈聰,趁沈聰鬆開她的空隙,大步跑了出去,手提著褲子,用盡全身力氣的奔跑起來,沈聰在身後,嗤笑出聲,不急著追她,閑庭信步的走著,目光追隨小徑上淺藍色移動,待發現,藍色身形移動得慢了,他才抬腳飛奔出去。
邱艷跑出一段距離,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雙手撐著腿,低頭,臉頰上的汗一滴兩滴的落在的地上,她喘著大氣,正疑惑沈聰睚眥必報的性子怎麼沒追上來,頭扭到一半,隨即一陣天旋地轉,嚇得她驚叫連連,回過神,自己的身子被騰空,掛在他腰上,邱艷肚子一陣難受,嚇得她眼淚奪眶而出,「快把我放下來。」
「喊吧喊吧喊破喉嚨也沒人幫你的。」沈聰一隻手摟著她身子,走得極快,邱艷被顛簸得難受,罵了起來,「沈聰,你混賬,盡欺負女人……」
「盡欺負你。」沈聰好笑的補充道,將她夾在腋窩下繼續往前邊走,路上偶爾會遇著人,嚇得老遠就躲到旁邊莊稼地里,等他們走了才敢出來,望著她,一臉悲憫之色。
「過了今日,外邊人肯定要說你拐賣良家婦人了,快放我下來。」沒了最初膽戰心驚,邱艷習慣不少,如果沈聰換個姿勢她會歡喜得多。
沈聰不以為然,「那些人嘴裡我可是十惡不赦的大惡人,拐賣婦人怎麼了,男女老少落到我手裡就沒安穩無事的,多個名聲正好,裴三娘若起幺蛾子,我將她賣到其他村,要她連回家的路都找不著。」
邱艷啞口無言,到家,她面色慘白,扶著門框,隨時要吐出來似的,沈芸諾神色擔憂,「嫂子是不是中暑了?」
沈聰皺了皺眉,上前替她順背,「真要是中了暑,倒是我的不是了。」調侃的語氣讓邱艷氣噎,恨不能踢他一腳在解氣,察覺到沈芸諾的目光落在自己下巴上,邱艷心下彆扭,急忙岔開了話,「做好飯菜了?」
沈芸諾笑著移開視線,臉上是真的開心,「做好了,我去灶房端碗。」
沈聰並未在沈芸諾跟前提起裴三的人和事兒,翌日一早,沈聰說有事兒找刀疤,邱艷猜測可能是因著裴家的事兒,勸沈聰道,「往後真要成了親家少不得要打交道,你別做得太過了。」
沈聰回以一個眼神,邱艷才放心不少,沈聰做事有分寸,該不會過頭了,只盼著裴三娘這些日子安分些,別鬧出什麼幺蛾子才好,否則,出了事兒,沈聰不會給她留半分情面。
沈聰出門不到半個時辰,外邊有人敲門,邱艷心裡害怕,沒急著應聲,待外邊的人主動開口,邱艷才放下心來,然而心底又覺得奇怪,敲門的是何氏,她和沈聰成親后,邱家幾房除了邱月和王田,並沒有人來過,何氏怎麼想著過來找她?
打開門才發現,不只是何氏來了,嚴氏和邱柱也在,不由自主,邱艷想到沈聰說大家巴結邱老爹的情形,莫不是還真是那樣?
「大伯母,大伯,三伯母,怎麼,您們都來了?」話剛說完,便見路上肖氏揮舞著手,氣喘吁吁跑來,「艷兒,還有我,還有我。」
邱艷心裡疑惑更甚,見肖氏朝她擠眉弄眼,邱艷不解,打開門,讓大家進門,人多,不用關著院門,嚴氏和邱柱走在前邊,何氏與邱榮走在最後邊,看邱榮的模樣,邱艷以為他被人打了,臉上有青痕,心不在焉的,耷拉著耳朵,彎腰駝背,不肯抬起頭看人。
肖氏第一次來,進了院子就大聲嚷嚷,眼神咕嚕咕嚕轉,「艷兒,家裡收拾得真乾淨,看得我都不好意思進門,比二伯母家裡的院子乾淨太多了,而且這院子看著不小,你們三個人住,剛剛好。」
進了屋,肖氏左看看又摸摸,新奇不已的樣子,嚴氏不動聲色逡巡兩眼便收回了視線上回邱月來這邊回家和她說起過沈家的情形,不得不說,條件比她想的好多了,和邱月婆家比,好多了,至少,什麼事兒艷兒能自己做主,不像邱月,被王田娘壓著,凡事都要看人臉色行事。
人多,圍著一張桌子坐下,邱艷看沈芸諾走了出來,拉著她回屋,語氣平靜,但是難掩激動之色,「你在屋裡忙自己的事兒,我招待他們就好,阿諾,你哥哥是個有本事兒的,你要相信他,之前他和我說會讓那些人巴結我爹,眼下不就來了嗎?」
許久,她不曾向沈芸諾講外邊發生的事兒了,沈芸諾認可得點頭,附和道,「我哥哥從小就是有本事的,嫂子跟著他,日子會好起來的。」沈芸諾不知曉邱艷和沈聰的矛盾在孩子身上,她一直以為是自己,沈聰將她護得緊,邱艷心裡不痛快,喜歡一個人便想吸引他所有的注意力,哪怕是親人都不成,沈芸諾理解邱艷的心情,況且,沒有什麼比沈聰和邱艷感情好重要。
邱艷有自己的話要說,笑道,「所以,你的親事慢慢來,不著急,你哥哥不會害你的。」邱艷拍拍她的手,轉身走了出去。
沈聰既然要為沈芸諾鎮壓住裴家其他人,他說到自己會做到,阿諾嫁了人,日子該不會難過。
堂屋裡,肖氏來來回回走了兩邊,羨慕不已,「艷兒日子過得真是舒坦,家裡沒有田地,上邊又沒有公婆,聰子遷就她,阿諾又是個性子軟的,咱多年媳婦熬成婆,艷兒可是一嫁進沈家就是婆婆,四弟這門親事選得再好不過。」
嚴氏和何氏擰眉,不過並沒有阻止肖氏說這番話,嚴氏開口道,「家裡沒有田地還是什麼光彩得事兒不行,你若羨慕艷兒,改明日就把手裡的田地賣了……」
肖氏撇嘴,「我就隨口說說,沒有田地一家人喝西北風不成,再者了,如今家裡當家的羊子爹娘,我啊,老了,不管用了。」肖氏明白為何嚴氏心裡不痛快,想當初,邱月那門親事可是嚴氏千挑萬選選出來的,結果王田娘卻是那種性子,好在邱月有兩份本事,她說東王田不敢往西,否則,在婆家,不得婆婆喜歡,不得丈夫維護,邱月在王家的日子可想而知。
邱艷則不同,沈聰名聲不好,大家都避之不及,可真出了事兒,找他幫忙的人比誰都多,不是嗎?肖氏算是看明白了,名聲啊,對秀才老爺他們來說極為重要,對莊戶人家,沒有多大用處,名聲好的名聲壞的不也照常過日子,遇著點事情,還得靠厲害的人幫忙。
邱艷給大家倒水,問肖氏,「我爹怎麼不一起過來?」邱老爹的性子,得知邱家幾房過來一定會跟著,畢竟,走親戚,她是嫁出去的閨女,有邱老爹引著會好些。
「你爹忙著,走不開,你二伯在家裡幫著你爹待客呢。」這兩日,邱老爹可謂是出盡了風頭,長勝挨打,莫名其妙,之後,其他村在順風賭場做工回家的也挨了打,一打聽,都是覺得掙的錢差不多了,想在家安安生生過日子,沒想著,都被人攻擊了。
這件事在村裡鬧開了,之前打邱長勝的人大家懷疑是以前邱長勝得罪過的人,轉了一圈,大家都驀然發現,打邱長勝的人是順風賭場里的,這幾天,關於長勝挨打的原因,什麼都有,其中,說長勝掙了錢撒手想退賭場不允許的說法佔了多數,畢竟,大家記憶里,在賭場做工的那些人,最後逗沒有好下場,缺胳膊斷腿沒辦法幫賭場的忙了,才從賭場出來過自己的日子,掙了錢又如何,沒有福氣花。
肖氏藏不住事兒,眉采飛揚的將村子里的事兒說給邱艷聽,幸災樂禍不已,「賭場的工錢高,村子里那些人見錢眼開,艷兒你沒在村裡,是沒瞧見當初那些人努力巴結李氏的嘴臉,出事兒了幡然醒悟,後悔不已,可已經晚了,我算是明白了,賭場那種地兒,進去容易,出來難,不缺胳膊斷腿,大家別想和賭場撇清關係,你勤堂哥不就是這樣嗎?」
何氏面色一僵,邱勤有今天都是沈聰的功勞,不是沈聰,邱勤還好好的,她出聲打斷肖氏道,「你別嚇唬艷兒,聰子還在賭場呢,你要艷兒怎麼想?」
肖氏回過神,貌似真是如此,訕訕道,「艷兒,你別多想,我沒有詛咒聰子的意思。」想起年前問人打聽十二的婦人,那次后再也沒有出現過,她在村裡問了圈,都說不認識那個婦人,她後背發涼,嚇得半夜都睡不著覺,如果真打聽出來是誰家的親戚她或許會稍微安心些,冤有頭債有主,和她無關,然而,大家都說不認識,那人明顯就是沖著衛洪和沈聰來的。
哪怕這會兒想著,她仍然嚇得渾身發軟。
邱艷搖頭,去角落裡抬了根凳子出來,落座后,望向嚴氏,「大伯母來可是有什麼事兒?」
嚴氏不著急回答,將話遞給何氏,「讓你三伯母說吧,她心裡害怕,提心弔膽睡不著好幾日了,我陪著她過來的。」
肖氏嗤鼻,暗道睡不著活該,貪那些銀錢的時候可心安理得,眼下知道怕了。
何氏抽了抽嘴角,嘴角僵硬道,「還不是為著你榮堂哥的事兒,他不想在賭場做了,又怕和長勝一個下場,來讓聰子幫忙想想法子。」邱榮為賭場辦事兒,打邱長勝的那些人他不認識,他也沒放在心上,後來他發現情況不對,問在賭場做工好幾年的人才明白,拿了賭場的錢,便一輩子是賭場的人,除非身子殘了,否則,一輩子都要為賭場賣命,打邱長勝的是溫老爺手底下的人,平時賭場誰不懂規矩,就交給他們調,教,手段殘暴,他從不敢多問,想到邱長勝此時的下場就是有朝一日他的下場,他心裡害怕了,他不想像邱勤,傷了腿腳,一輩子不能幹重活,也不想像長勝,整日心驚膽戰東躲西藏的過日子,他不想在賭場做了,繼續下去,命都沒了。
再多的錢又如何,得有這個命花才行。
「堂妹,妹夫手段通天,你讓他幫我走動一番,我感激不盡。」邱榮一番話是真心實意的,見識過最近賭場的氣氛,他愈發要遠離那個地方,長勝離開賭場怕就是早料到賭場會烏煙瘴氣,弟兄們惶惶不安才離開的吧。
溫老爺本來將賭場交給駱駝搭理,衛洪回家不過問賭場的事兒,不知怎麼,小張站出來和駱駝對著干,小張手裡有張三以前的弟兄,加之小張年紀小,待人隨和,追隨他的人不少,駱駝帶著一幫人進賭場,手底下也有人,兩人勢均力敵,不相上下,為難的是他們這幫夾在中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