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過年
沈聰不悅的皺起了眉頭,鬆開手裡的對聯,朝屋裡瞅了眼,大丫身子弱,喝奶都沒多少力氣,錢嬸子說不足月出來的孩子都這樣,前幾個月費心養著,身子結實了就好,故而,大丫夜裡反反覆復起夜許多次才能安穩睡著,她一鬧,邱艷不得不跟著醒。
他起床時,邱艷餵了奶和大丫繼續躺下睡,邱蜜聲音撕心裂肺如沸天震地,怕是會嚇著大丫,想著,沈聰臉色頓時難看起來,「爹,我出門瞧瞧。」
邱老爹哎了聲,但看沈聰走兩步停了下來,大過年的,清晨聽人鬼哭狼嚎,邱老爹臉上不痛快,兩步上前,看清來人後,微微變了臉色,嘆氣道,「我說誰大過年的不安生,你堂妹.……」
「爹,我知曉怎麼做,您回屋聽聽大丫是不是醒了,小孩子敏感,受不得驚嚇。」提起大丫,沈聰目光柔和下來,低頭,拉起袍子,用力的扯下一塊,邱老爹想攔也攔不住,好好的衣衫,就這麼缺了一角。
邱蜜見沈聰大步向他走來,心中大喜,胡亂的擦了擦臉上的淚,張嘴哭訴,嘴剛打開,下顎被人固住,嘴巴塞入一團青色的東西,邱蜜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望著滿臉陰冷的沈聰,只覺遍體生寒。
「我以為你是個聰明的,沒想著如此愚蠢,吵醒大丫睡覺,別怪我翻臉不認人,給我滾。」話完,沈聰甩開邱蜜,眼底一片陰翳。
後邊,追過來兩名男子,方才看沈聰在,二人心存忌憚不敢上前,這會見沈聰不但不幫邱蜜,面露厭惡,不由得鬆了口氣,左側的男子粗魯的拽著邱蜜頭髮往後邊扯,嘴裡罵罵咧咧,沈聰懶得理會,拍了拍手,仿若手上沾了什麼髒東西似的,嫌棄不已,掉頭回院,看邱老爹站在門邊,和裡邊的邱艷說著什麼,屋裡傳來大丫細細的哭聲。
沈聰快速洗了手,徑直入了屋,眼神柔得能擰出水來,「大丫不哭。」
「小點聲,她還要睡,外邊誰來了?」迷迷糊糊的,邱艷沒聽出對方的聲音。
「無關緊要的人,打發走了,天兒還早著,你和大丫再睡會兒,我和爹做好早飯叫你。」大丫睡在里側,沈聰傾著身子盯著大丫看了許久,見她咧著嘴,呀呀呀哭好一會才停下,心疼不已,「你摸摸大丫後背有沒有出汗。」孩子一哭,身上會出汗,像大丫這樣捂著容易著涼,這些都是錢嬸子說的,沈聰記得清清楚楚。
邱艷側過身子,手輕輕探向大丫背後,衣衫濕了,朝沈聰道,「將大丫的汗巾子拿來,我給她墊墊。」
邱老爹在門口聽著夫妻兩說話,滿臉欣慰,聽聲音,兩人該是沒有隔閡了,夫妻兩過日子,磕磕絆絆在所難免,說開了就好,聽屋裡漸漸安靜下來,邱老爹將剩下的對聯貼上,看沈聰輕手輕腳的從屋裡出來,小聲解釋邱蜜的事兒。
邱蜜想要和離,偷了夫家的銀兩,被人家追上門,邱蜜死不承認,估計因為這事兒才鬧起來了。
「爹,二房的事情和我們沒有關係,邱蜜那種心思不軌的,幫她也是徒勞,家家戶戶靠著種地吃飯,存點銀子不容易,邱蜜不管有什麼下場都是咎由自取。」他聽邱蜜喊叫聲中說是對方要休妻,莊戶人家娶個媳婦不容易,如果不是真的過不下去了,誰願意休妻后重新花錢娶?
邱老爹嘆了口氣,要他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邱蜜該好好過日子才是,和夫家撕破臉,壞了自己名聲,回到青禾村,也是被大家指指點點,一輩子抬不起頭做人,邱蜜年紀小,看不清其中利害,被休回家的女人,又沒有生過孩子,清白一點的人家都不願意娶回家,「邱蜜不懂事,往後會後悔的,大丫醒了?」
「又睡了。」將最後一副對聯貼上,沈聰和邱老爹去灶房弄飯菜,邱艷嫁給沈聰后,每年和邱老爹在灶房忙活的都是沈聰,反而邱艷空閑下來,沈聰生火做飯,邱老爹淘米,問起沈芸諾在夫家的情況,沈聰想起裴家的情形,如實和邱老爹說,「裴征態度強勢,不會叫裴家人欺負阿諾的,初二就回了,爹如果想阿諾,初二與我們一道去杏山村,那天,阿諾和裴征都會過來。」
邱老爹對沈芸諾視如己出,沈聰念著他的好,故而才有此一說,「初二,照理說艷兒該回娘家,可阿諾和裴征回來,家裡該有個人,大丫洗三那日,阿諾就惦記艷兒的身體,一年到頭難得有說話的機會,我和艷兒商量著,初二先回家,待阿諾回了裴家,再過來住些時日。」
入冬后,通往鎮上的山路會被冰封,賭場的債務收得差不多,過年到冰雪融化這段時日沈聰時間多的是,可以在青禾村多住些時日。
邱老爹舀水,手放在水裡輕輕攪動,溫聲道,「阿諾嫁了人,在夫家鐵定不如在自己娘家自在,她回來,你留她多住些日子才是,我在家裡好好的,你和艷兒別擔心,什麼時候想回來了,回來就是。」
邱老爹明白沈聰的苦心,這個女婿,做什麼都是面面俱到,他待艷兒好比什麼都強,他一個人習慣了,不覺得孤獨,青禾村人多,出門,到處是喧鬧聲,村裡的人待他態度和善,想找個聊天的人十分容易。
邱老爹煮了一鍋米飯,蒸了一籠饅頭,中午弄些肉和菜就好。飯好了,邱老爹舀出來擱木盆里,洗了鍋,叫沈聰繼續添柴,燉骨頭湯……
邱艷和大丫起床時,天已經大亮了,院子里堆著積雪,沈聰拿鏟子剷出兩條路,一條是堂屋通向大門的,一條是灶房通向大門,大丫睜著眼,邱艷指著外邊的天色輕言細語道,「大丫,過年了.……」
大丫來到世上的第一個年,邱老爹給了錢袋子,鼓鼓的,裡邊塞滿了銅板,邱艷握在手裡掂了掂,好笑道,「大丫才多大,爹給這麼多錢,也不怕壓著大丫了。」
邱老爹心情好,手轉著吃飯的碗,和平日喝酒般舉起來湊到嘴邊,大笑道,「大丫是我第一個外孫,自然要多給點,等大丫長大了,只會給的更多,明年這會,大丫約莫咿咿呀呀學說話了。」
「大丫才滿月呢,爹想的多了些,大丫平平安安就好。」邱艷將孩子遞給沈聰,說了會話開始吃飯,屋裡燒著炕,沈聰左手抱孩子,右手握著筷子,姿勢熟練,一看就是習慣了的,邱老爹喝了兩口粥,遺憾道,「可惜天還早著,不適合喝酒,否則,真想喝幾杯。」
有了孩子,飯桌上明顯比往年熱絡,邱老爹的話題從莊稼轉到了孩子身上,以往關於邱艷的事兒許多都不記得了,然而這會兒看著大丫,以及又浮現出來,邱老爹好似陷入了回憶,面色有悵然有欣慰,邱艷和沈聰靜靜聽著,不時接一兩句話,其樂融融。
吃過飯,沈聰在灶房洗碗,不時探出個身子看向堂屋,外邊天冷著,寒風刺骨,他擔心邱艷抱著大丫出來吹了冷風,眼神不由自主的往外邊瞄。
肖氏站在門口,低頭搓著手,踟躇的望著灶房裡身形高大的男子,大過年的,家家戶戶歡天喜地,二房卻鬧得不可開交,邱蜜被人帶走了,她這個當娘的卻沒有法子,肖氏甚至不明白,從小乖巧懂事的邱蜜如何就壞了心,偷夫家的銀錢不說,滿嘴謊言,肖氏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到頭來,一個兒子離家出走杳無音信,一個女兒養歪了性子,看上自己堂姐夫,結果也不會好了。
望著牆上大紅的對聯,肖氏忍不住鼻子發酸,年輕那會,她對邱老爹和邱艷嗤之以鼻,到頭來,卻要靠她們照顧,欠邱老爹的銀子還有幾年才還得清,小女兒出嫁,她引以為傲的兩雙兒女,最後留在身邊的只剩下一個兒子,邱老爹生的是個閨女,女婿待他比親生爹還孝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肖氏不得不承認,缺德事做多了,是會有報應的。
邱老爹去柴房抱柴火,出來時看肖氏站在門口走神,張口喊了聲,「二嫂,你來了,快進屋裡坐,艷兒和大丫在呢。」
如今日子過得順遂,年輕時候的恩怨糾葛,邱老爹不想了,待肖氏的態度親和許多,看肖氏沒動,邱老爹朝堂屋喊了聲,「艷兒,你二伯母來了。」
「四弟,我.……」肖氏想到自己來此的目的,臉色微紅,支支吾吾道,「我過來看看大丫,清晨邱蜜過來,估計吵著她睡覺了吧。」沈聰不喜自己,邱蜜提出過來找沈聰幫忙時,肖氏反對過,沈聰對邱艷和邱老爹好,對邱家幾房卻不太喜歡,維持面上的和諧不過為了顧忌邱老爹的臉面,杏山村的沈家人,沈聰絲毫沒給臉面,她篤定沈聰不會搭理邱蜜。
邱蜜不死心,鬧著要過來,最終呢?不照樣被人粗魯的拎了回去。
邱艷將孩子放在堂屋西邊的小床上,這是邱老爹特意找木匠為大丫打造的,說沒來得及送去杏山村,逢她們回來過年,白天如果有人來的話,正好可以將大丫放在小床上。
「二伯母進屋坐吧。」邱艷站在門口,朝轉過身盯著的沈聰咧嘴笑了笑,「大丫在堂屋睡著呢,你別擔心。」
沈聰皺了皺眉,快速洗了碗筷,叫邱老爹看著火,走向堂屋道,「床沒有墊子,睡著會不會硬了?」
邱艷哭笑不得,「有襁褓包著,哪就硬了。」
夫妻兩人柔聲細語,眼波流轉儘是情深,肖氏越發手足無措,乾癟解釋道,「我,邱蜜是自己過來的,我攔不住,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邱艷若有所思的低下頭,只覺手心一涼,沈聰洗碗,手涼得很,這會被他牽著,冷意從手心蔓延至她全身,邱艷打了個哆嗦,抬眸,如水的眸子漾著笑意,「沒,二伯母別擔心。」
她只聽著聲,不知曉是邱蜜,眼帶詢問的看向沈聰,後者鬆開她的手,小聲道,「你去屋裡陪大丫,我與二伯母說兩句話。」
「二伯母不容易,你別……」
「我知道,你回屋吧。」沈聰揉了揉她的手掌,抬眉看向門口,慢慢走了下去。
肖氏局促不安拽著衣角,襖子是前兩年的,洗得泛舊了,一門心思想還清邱老爹的銀子,過年不敢太浪費,想到往日種種,肖氏心裡是真的知道錯了。( 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