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16.10.10
風吹得肖氏瑟瑟發抖,她輕輕抬起眉,小心翼翼看著沈聰,舔了舔乾裂的唇,輕聲道,「邱蜜做的事兒我當娘的有錯,你別往心裡去,她被人帶走了,往後該是不會回來了,艷兒和大丫還好吧?」她自認為潑辣,可要她不分青紅皂白幫邱蜜遮掩,她過意不去,邱鐵勸她安安生生過日子,別起幺蛾子,年紀大了,好好照顧家裡,別鬧得家裡烏煙瘴氣。
邱貴的事情后,老大媳婦對她諸多抱怨,她還等著老大一家給她養老,不敢再向以往隨意撒潑,邱家幾房,這兩年出了許多事,她再不醒悟,二房往後的日子更不好過。
「我不關心她的生死,艷兒生了大丫,身子還沒恢復,二伯母往後別在她跟前亂嚼舌根,關起門各過各的日子,您有心思在艷兒面前搬弄是非,不如多勸勸邱蜜。」邱艷心思比旁人重,村裡人素來重男輕女,大丫是個閨女,村裡難免有風言風語,傳到邱艷耳朵里,她估計不好受,沈聰沒有忘記大丫洗三那日,肖氏和邱艷的對話,對肖氏,他心裡諸多不喜,礙於邱艷的臉面,不想撕破臉。
肖氏面色一白,怔怔的點了點頭,「艷兒二伯常說我說話直,易得罪人,我心裡沒有壞心,聰子,你別和二伯母一般計較。」她以為沈聰會和她說邱蜜的事兒,沒想到是另一樁,沈聰面冷心熱,起初多少人不看好這門親事,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沈聰好與不好,大家看得清清楚楚,沒有什麼好辯駁的。
邱艷回屋守著大丫,看大丫閉著眼,不哭不鬧,甚是乖巧,她不由得心疼,柳芽說起兒子,常說調皮,愛哭鬧,可大丫著實安靜了些,除了肚子餓,平日甚少能聽到她的聲音,邱艷不由得擔心起來,抱起孩子,看沈聰進屋來,邱艷的目光落在他身後,「二伯母回去了?堂妹來所謂何事?」
「回了,大過年的,家裡忙,二伯母哪有空留下。」沈聰臉色平靜,抱過邱艷懷裡的大丫,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來,「大丫睡得香甜,今日過年也不知。」
一年四季,小孩子最喜歡的就是過年了,有肉吃,有新衣服穿,再窮的人家,過年的飯桌上都會多弄幾個菜,大丫穿了身大紅色襖子,是寧靜芸做的,衣服大了,愈發襯得大丫身子瘦弱,白皙的臉不如沈聰掌心大。
「大丫是不是太過安靜了,別的小孩子常常哭鬧.……」當了娘后,邱艷整日提心弔膽,怕大丫不舒服,孩子小不會說話,有什麼也說不出來。
沈聰坐在桌前,皺眉看了邱艷一眼,「別的孩子不懂事,有事沒事喜歡哭,大丫乖巧懂事不好嗎?我娘說,阿諾小時候甚是安靜,放在她床上,她不會到處爬,躺著就能玩一上午。」
回想小時候,沈聰神色愈發柔和,手捏了捏大丫臉蛋,笑道,「大丫像她姑姑,是個省事的,你別胡思亂想,得空了,多個大丫做兩身衣衫,小孩子長得快,衣衫很快就不能穿了。」
邱艷知曉自己一番話是白說了,沈聰比誰都護短,大丫的屎在他看來都是香的,邱艷挨著沈聰坐下,挪了下桌上的籃子,挑了顆花生剝開放進嘴裡,道,「把大丫放小床上,我去灶房弄飯,你挑水把大丫的尿布洗出來,天冷,早點洗出來曬著,別用的時候沒了。」
她做月子,大丫的尿布都是沈聰洗的,以往洗衣服敷衍的沈聰,大丫的尿布卻洗得乾乾淨淨,他力氣大,尿布洗了幾次后皆泛白了,錢嬸子和她說起這事兒,她哭笑不得,私下底和沈聰說過兩回,將尿布上的污穢洗乾淨就好,別使勁搓,搓爛了,還得問人要尿布。
「成,我把木盆放走廊上,大丫醒了我才聽得到。」沈聰轉身,輕輕的將大丫放下,回屋收起大丫換下來的尿布,拿了根矮凳子在屋檐下坐著,認真的搓著尿布。
邱老爹在灶房見著這一幕,朝邱艷道,「平日家裡的事兒你該做的還得做,哪有大老爺們洗小孩子尿布的,你娘坐月子,你奶伺候她,什麼都沒讓我沾手,說是不吉利,聰子洗尿布,被外邊的人看到了,不知怎麼說你呢,男主外女主內,洗衣服洗尿布這種事,你做才是。」
「娘做月子那會是家裡有人幫忙,我和聰子兩個人住,我又坐月子,洗衣服的事兒不他來誰來?你看聰子的模樣是不情不願的嗎?大丫換下來的衣服尿布,他洗的比是都勤快,您就別擔心了。」邱艷取了牆上的一塊肉放進鍋里,岔開了話。
午後,邱老爹約了人串門,本想抱著大丫出門轉轉,邱艷沒有懷孕那會,村裡閑言碎語多,這會兒孩子生下來了,邱老爹心底只覺揚眉吐氣,多少有點炫耀的心思,尤其,沈聰和邱艷陪他過年,十足的孝順。
他好幾次伸出手想抱大丫,沈聰不肯撒手,抱著大丫坐在凳子上,和邱艷兩人玩猜數字的遊戲,邱老爹乾巴巴等了會兒,最後,心不甘的出了門,邱艷笑沈聰道,「爹想抱大丫出門轉轉,你把大丫給爹就是,沒看爹等了很久?」
沈聰不以為然,手握著花生米,放在桌上,眼神打量著邱艷拳頭的大小,輕吐出個數,「六個。」
邱艷攤開拳頭,她手裡有三個,沈聰手裡三個,正好六個,邱艷將花生米推給他,只聽沈聰道,「今日天不好,風又大,大丫身子弱,吹了風容易著涼,且平日和爹走動的那些叔伯有抽大煙的習慣,煙霧繚繞,嗆著大丫了不好,我不好開口反駁,你如何不和爹解釋?」
邱艷神色一噎,不好說是她看沈聰護得緊,邱老爹又一臉期望等著,不管她說什麼都會得罪人,兩相權衡,索性故作不知。
傍晚,邱老爹滿面春風從外邊回來,心情大好,邱艷和沈聰在灶房做飯,邱老爹興緻勃勃道,「柳芽爹聽說大丫乖巧懂事,想瞧瞧,叫我抱去給大夥認認,我沒答應,外邊吹著風,大丫身子本來就弱,著涼了如何是好,看他們像是很遺憾呢。」
邱艷失笑,她看得出來,大丫的出生,不僅改變了沈聰,邱老爹也變了不少,換做以往,這種話邱老爹是肯定說不出來的,附和道,「柳芽兒子正是調皮的年紀,柳叔他們離得近,兩家打交道的次數多,柳叔估計被柳芽兒子折騰得不輕。」
柳芽兒子可是邱家和柳家的寶,大家都寵著讓著,孩子也是會看人臉色的,一來二去膽子大了,稍微不順心就哭鬧不止,邱艷笑道,「大丫在堂屋睡著,爹看看她醒了沒,尿布濕了換下來,趁著天兒早洗出來。」
莊戶人家大多會給孩子把尿,天寒地凍的,即使屋裡燒著炕,沈聰說會凍著大丫,大丫一直墊著尿布,打濕了立即換乾的,如此的話,不用來來回回折騰大丫,大丫睡得安穩些。
「好。」邱老爹眉開眼笑,別提多高興了,臉上沒有半點嫌棄,邱艷給沈聰使眼色,「往後一家人都要圍著大丫轉了。」
「大丫討人喜歡,有什麼不好?」沈聰坐在凳子上,笑逐顏開,冷厲的眉眼間,愈發顯得慈祥,這番看去,和尋常的莊稼漢子沒有不同,估計甚少會將他和賭場要債的人聯繫在一起,起初,沈聰對孩子極為排斥,這會大丫生出來,跟轉了性子似的,比誰都喜歡,常說女子口是心非,男子又何嘗不是?
初二一早,沈聰先回了,將大丫裹得嚴嚴實實,邱老爹一臉不舍,跟著他們走了很遠,嘴裡念念叨叨,提醒邱艷抱著大丫常回青禾村,邱艷耳朵快聽出繭子了,連連點頭,沈聰背上背著背簍,懷裡抱著大丫,一身輕鬆,邱艷提著籃子,走在他身側,「你累不累,不若將背簍給我背著吧。」
「沒事兒,我力氣大你又不是不清楚。」
邱艷想起昨晚,微微紅了臉,生完孩子,她腰間長了一圈肉,鬆鬆垮垮的,身子跟著豐腴許多,她問沈聰是不是胖了,大丫睡在里側,她趴在沈聰身上時明顯感覺他在喘氣,若不是胖了,他怎會這般。
女為悅己者容,邱艷心裡不舒服,背過身,以為沈聰嫌棄她了,情緒低落,誰知,沈聰湊到她耳邊,臉不紅心不跳說了幾句話,邱艷頓時沒了脾氣。
她沒有往別的地方想,得知她懷孕后,便從未跟沈聰親近過,坐月子時,錢嬸子暗示過她好幾次用別的法子,她臉皮薄,故作沒聽見,昨晚,沈聰拉著她的手,她才恍然為何他喘粗氣,礙於大丫在,兩人草草完事,之後,沈聰抱著她,將她靠在柜子上來了次.……
昨晚種種,邱艷想想便面紅耳赤,嗔沈聰眼,越過他走在了前邊,「那些人抓到了嗎?」手撫著臉頰,邱艷試著轉移自己的注意,說起了去年來家裡鬧事的那幫人,若不是他們,大丫不會不足月就出聲,想到那時的情形,邱艷仍覺得膽戰心驚,「聰子,你答應過我,會讓我見他們的。」
沈聰垂目瞅了眼懷裡的大丫,她閉著眼,襁褓露出她白皙的鼻尖,煞是可愛,沈聰聲音淡了許多,道,「我沒有忘,他們被關在刀疤屋裡,你得空了,我陪你一起。」
他有心放過他們,按著賭場的規矩辦事,要麼還錢,要麼繼續為賭場賣命,想渾水摸魚藉機脫身的,沈聰不會姑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他管著賭場,不會為誰破例,那些人妄圖動他身邊的人,該清楚自己的下場,想了想,沈聰補充道,「他們不太好看,你心裡有個準備,別被嚇得晚上做噩夢。」
「不會的。」邱艷語氣篤定,她清楚沈聰的為人,那些人落在他手裡,沈聰不可能好吃好喝供著他們,多少會吃些苦頭,邱艷不承認自己是個壞人,可是,對那些人,她不會心生同情,當日自己落在他們手裡,說不準會一屍兩命。
她同情別人,卻從未得到過別人的同情,沒有人是天生凶神惡煞,所作所為,皆乃形勢所逼,有了大丫,她彷彿看到了沒有被生活逼入賭場的沈聰,性子老實本分,待人真心實意,會會掃地,會洗衣服,會笑著和錢嬸子聊天,沒有煩心事,不曾冷過臉……
那樣子的沈聰,才該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