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0252 天光不在天
「從前，有一座山，山裡有座廟，廟裡有個和尚」
邱剛講述的故事，並不複雜，但卻足夠遙遠。
那是將近1200年前的舊事。
1200年前，那是大唐盛世。
大唐佛教昌盛，佛寺遍布華夏。
楊州地區，有一位「獨秀無倫，道俗歸心」的高僧鑒真。
天寶元年，也就是公元742年，日本僧人榮睿、普照結束了在大唐的學習，踏上歸程，途徑楊州，拜見了大明寺的鑒真，並且邀請鑒真前去日本弘法。
是年，鑒真已經五十四歲，但為了弘揚佛法，他還是答應前往。
此後十二年，鑒真六次東渡，最終於天寶十二年、日本天平勝寶五年，抵達日本薩摩秋妻屋浦。
這是鑒真東渡的故事，歷史記載之中的這個故事，比邱剛的簡要介紹更加詳細更加精彩。
趙揚沒從這個故事之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鑒真六次東渡，其中尤其以第五次東渡，最為坎坷。」
特意點明這一條，邱剛下意識的多看了趙揚一眼，又垂下眼帘，繼續說道：「那是大唐天寶七年，鑒真大師帶弟子、道俗、水手等35人於6月從楊州新河出發」
這一次出發，為了等待順風，出長江后，鑒真大師一行在船山群島停留了數月，一直到11月才正式出海。
日本在東，他們等待的就是西風，然而出海之後，他們苦苦等來的西風卻是變成了北風。
強大的北風將他們的船隻吹離了原來的航線，就連那些有經驗的水手，也不知道究竟是到了海上的什麼位置，只能任由船隻隨風漂泊。
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終點會是哪裡，也沒有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能夠抵達終點。
悲劇的是，船上的淡水很快耗盡，食物也漸漸消耗殆盡，僅剩的素食全都留下來供給僧人食用，而水手們不得不開始捕魚食用。
在海上漂泊到第十四天，水手們早上拉起拖網，想要看看有什麼收穫。
但，他們看到了一尊雕像。
「雕像？」
趙揚聽到這裡，不禁一怔。
因為邱剛講的故事已經說了，是跟他有關，所以他一直等待著邱剛說出他的故事。
邱剛刻意提到鑒真大師第五次東渡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肯定是在第五次東渡之中出場的，再到邱剛說水手拉起拖網，他又猜測網裡的應該就是他。
畢竟，他自己最後的記憶里，是他跳海自殺，他的人的確是應該在大海之中。
然而，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網裡的居然不是他，而是一尊雕像。
「是的，就是一尊雕像。」
病床上的老和尚介面說了一句：「說是雕像，其實並不准確」
嚴格來說，水手們撈起來的只是形似雕像的一個人形硬物，這個人形硬物的表層，附著了大量的污漬，甚至還有一些牡蠣、珊瑚在他身上寄居滋生。
當時水手們全都嚇壞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撈出來一個什麼東西，原本還準備把他重新扔回大海。
就在這個時候，鑒真大師發現了他們的這個收穫，驚為天人。
以他精深的佛法，他很容易的感知到，在這個人形硬物的內部，有著一絲陷入沉睡之中的生命氣息。
所以，鑒真大師做主，留下了這個人形硬物。
也就是在這一天，他們發現了陸地的影子。
兩天之後，他們在海南振州登陸，並且在當地的大雲寺安頓下來。
此後一年，受到當地官民熱烈歡迎的鑒真一行留在大雲寺，修寺造佛，登壇受戒，並且給當地帶去了中原地區先進的文化和醫療知識。
也就在這一年之間，鑒真大師秘密親自動手，一點一滴的將人形硬物上附著的雜物一點點的清除，最終讓這個人形硬物還原成為雕像的模樣。
「那就是菩薩你現在的模樣」邱剛說。
清除掉雜物的人形硬物，是一個人，但這個人周身堅硬如鐵，唯有頭髮還可以輕易剪斷。
如果是讓凡俗之人來看，這個人一定就是死掉了，只是一具僵硬的屍體。
但鑒真大師篤定的認為，人還活著，只是用一種他們那個時候並不理解的方向沉睡著。
那個時候，還沒有人認為從海里撈出來的是菩薩，包括鑒真大師在內，都認為這只是一個奇迹。
一年之後，鑒真大師帶人離開振州，準備重回楊州，途徑始安開元寺，又停了一年。
而下一年，他前往下一個目的地的途中，日本和尚榮睿病死，緊接著沒過多久，另一個日本和尚普照也向鑒真大師辭行。
兩個最初邀請他前往日本的和尚一死一去，讓鑒真大師的心靈受到了嚴重的衝擊。
就在普照離開之際，他發下宏願：「不至日本國，本願不遂！」
那是在曠野，在夜深人靜的不知處。
鑒真大師一行人感念著五次東渡的失敗，傷感非凡。
滿天星光璀璨，照不亮前路，可就是在那個時候
「天光大開」
邱剛和頌佛先生抬起頭，狂熱的看著趙揚，繼續說道：「菩提山門有經書雲，天光不在天，在菩薩」
暗夜之中，普照剛剛離去的隊伍凄凄慘慘，哪怕發下了宏願，鑒真大師也一樣感覺前途暗淡。
就好像，他失去了前進的嚮導一般。
然而，就是在他心情最為灰暗的時刻，隊伍之中的一輛馬車上忽然出現光芒。
光芒，來自重重疊疊的行李之下，來自重重行李包裹壓著的那口棺材之中。
那口棺材，是鑒真大師做主，務必帶在隊伍之中，用來裝著那個奇迹之人的。
兩年多來，那個奇迹之人一直安安靜靜的躺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一點動靜都沒有。
可這一天，他亮了。
璀璨的光芒穿透了棺材蓋，穿破了層層行李的包裹，照耀四野。
很多人都被嚇壞了，而鑒真大師親自上前，將所有的行李挪開，將棺材蓋打開。
只是看了一眼。他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