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哮天喰月】
那一箭射出,號枝久違地感覺到了力竭,竟然站立不穩地搖晃了一下,好在旁人扶了一把,不至於讓她丟臉地躺倒在地上。
“大王,你這張什麽破弓,拉一次手就廢了!”看見號枝齜牙咧嘴地大罵,阿若挈策烏這才回過神來,急忙拉起她的手一看,果然是被那弓弦絞得鮮血淋漓。“我乃清閩大王,身上帶的武器都是身份象征,哪裏有什麽實用可言!”他皺眉,“你知道我所帶的彎刀鑲滿寶石不好用,怎不知那鐵胎弓也是如此呢?!”
“嗬,夠勁!”鐵麵烏鴉如青蛙似的撐著兩個巴掌,毫無形象地往傷口上啐了兩口,摩拳擦掌地氣憤道“等捱過這一茬,老朽定要去把狗肉湯吃個痛快!”
說話之間,那銀白色的巨狼也動了,它避過號枝爆射而出的鐵箭,發出讓整個大地為之震顫的吼叫,而後四爪生風,猶如雪崩般天塌地陷地朝著防禦圈一頭撞來!前頭的人頓時大亂,互相爭搶逃跑的機會,踩踏之下,竟然被自己人重傷了幾個。
“都不準亂!”千夫長圖納總算提起勇氣做出表率來,他抽出身側的彎刀,朝著銀白巨狼的方向發出吼叫——然而卻有人比他更快!號枝的身形猶如一陣煙霧,輕飄飄地在他的刀麵上踩踏了一下,可那種突如其來的巨力卻使圖納猛地向前一個踉蹌,直接跪倒在地,他再抬起頭來時,隻能見到那黑衣女子手裏拿著一把鋼骨大傘,從下至上,猛地將銳利無比的傘尖捅穿了那銀白巨狼的下頜!
狼神的鮮血潑濺在地上,卻被那把漆黑的大傘盡數擋下,沒有一滴落在號枝的身上。這一瞬間的廝殺就發生在眼前,圖納早已目瞪口呆,他眼睜睜看著那黑衣女子甚至有閑心撈了一把傘麵上的狼血送入自己口中,似乎在品嚐滋味,頓時嚇得大叫。
“叫什麽,老朽又不會咬人。”號枝撅著嘴,狼血掛在她的形狀優美的唇上,仿佛上好的胭脂。她站在防禦圈外,對著圈內萬般著急的阿若挈策烏嘿嘿發笑,似乎對身邊的危險完全不在意了。低沉的狼嘯從她身邊傳來,瞬間變得震耳欲聾,銀白的巨狼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就能吞下她半個身體!
“號枝!!”阿若挈策烏急得把身邊的親衛都扔飛了兩個,眼睜睜看著那頭巨狼一口咬在了她身上,這一口下去焉有命在?正覺肝膽俱裂時,卻見那鐵麵烏鴉搖頭晃腦地從巨狼身體中穿透出來,仿佛從水中站起身來一般——這是怎麽回事?!
銀白巨狼依舊是凶猛無比的樣子,它未能咬中號枝,便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來,四爪一伸,居然躡空跑上了天,一口將掛在中天的明月咬了半個下來,囫圇吞下肚去!
“哮天喰月?”眾清閩衛都看呆了,一個個張著大嘴,麵前的這一切讓他們充滿肌肉的腦子瞬間停轉,隻能冒出這四個字來。
號枝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一個個幫他們把下巴合上,“看什麽看,不過是個幻影,有什麽好看!”她穿過人群回到阿若挈策烏身邊,翻著白眼嘲笑“切,什麽銀白狼神,吃月亮的哮天犬,這不還是狗麽!”
阿若挈策烏麵色鐵青,呼吸困難。剛剛那銀白巨狼一口咬在號枝身上時,他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要不會跳了。還好那是幻影,還好是假的,這個該死的烏鴉此時還能嘰嘰歪歪站在他旁邊罵人,真好,實在太好了……
“你如何知道那巨狼是幻影?”他心有餘悸地盯緊了號枝,生怕她再衝出去做些什麽讓人心跳暫停的恐怖事情。
“味道呀,大王。”號枝笑眼彎彎,舔了舔自己鮮紅的嘴唇,“托您的福,老朽生吃過半顆狼心。味道相差巨大,自然分辨地出來。嘛啊,說來還是老朽先入為主了,遠遠地眺見狼群,便將馬匹扯跪了下來……若真是狼群,馬匹定會驚恐,就算不炸群也不至於如此悠閑地臥著。”
阿若挈策烏便隨著她的指示去看,果然馬匹們都很放鬆地臥在地上,等待著主人再次上路的命令,有幾匹甚至還伸長了脖子去舔行李中掉出來的鹽巴。如果真是被狼群包圍,光是聞到天敵氣味便足以讓它們嚇壞,何談如此悠哉?
就在此刻,天空中的明月已經被那銀白巨狼整個吞進肚子中。眾人眼前一片昏暗,除了手中在大風裏搖曳不定的火把外,四周再也沒了一絲光線,隻能聽到遠遠近近皆是一片狼嚎,就算明知是幻覺,也讓人打從心底發寒。
“號枝,現在怎麽辦?”阿若挈策烏下意識地向她靠近。聽到身邊這人擂鼓似的心跳,鐵麵烏鴉忍不住嘿嘿直笑,故意拿手去戳他的胸膛“有老朽在這裏大王還如此緊張,莫不是怕老朽記仇突然反水,聯合著他人把您折在著荒野裏?”
“我不是怕你。”清閩大王定了定神,抓住那隻在他胸口亂戳的賊手,鄭重其事地放在自己的心髒上,“我對你是真心,也願意信你對我是真心。你現在要我如何做,我都聽你的!”
“哈……?你這什麽蠻夷——!”這下反倒是鐵麵烏鴉跟紮了刺似的急忙將手抽回來,還極為嫌棄地甩了幾下,“真是夠了,等到涼州老朽便要回林大人身邊去!絕對再也不要見你這個蠻人!”她再不給這人說話的機會,兩手抓住他的肩膀就往下按“告訴你的人盡量收攏隊形,人擠人地挨著!否則休怪老朽的機栝無情,給他們射成馬蜂窩!至於你,給老朽蹲下去做個助力,待會兒頂地越高越好,蠻人腦子聽清楚了嗎!”
阿若挈策烏笑著應了一聲,五百清閩衛頓時朝著中間聚攏過來。號枝一腳踩在他的肩背上,口裏數了聲“三、二、一”,他隨著口令用力,以肩膀將人往上頂,她便借此猛地發力往上竄,憑著這一下,足足縱躍數十米。彈指之間,一種細微的“嘀嗒”聲從半空中傳來,瞬間從細若蚊蠅變得尖銳異常!
鐵麵烏鴉打開了手中鋼骨大傘的機栝,六十四根精鋼傘骨頓時全方位爆射而出,行到中路,又分子母哨箭,那一瞬間足足一百二十支精鋼弩箭尖嘯著朝著四麵八方飛射而去!銳利地猶如剃刀割耳般的哨音讓眾多清閩衛不由地雙手抱頭,張大了嘴來抵禦貫入腦海的嚦鳴。阿若挈策烏抬頭向上看去,隻見號枝高飛於空,伸手往天上一扯,竟然扯下一大塊黑布來,清幽幽的月光頓時如銀水瀉地,照得他一時睜不開眼。
緊接著,號枝的身影幾乎被拉長為一道殘像,那是上佳輕功催發至極限之後,幾乎讓肉眼無法捕捉的極速!直到她化為報喪之鳥淩空俯衝而下,他才聽到某一個方位傳來哨箭被兵器擊落在地的異響。就像是一柄從天而降的刀鋒,號枝一人便以極速突破了敵人的防禦線。她從高空俯衝的衝擊力毫不留情地傾斜在為首的幾名番族男子身上,頓時便是一片骨骼碎裂的聲音,甚至有兩人的腹腔被活活撕開,肚破腸流,從原地被擊飛出去數十米之遠!
舍了傘骨之後,鐵麵烏鴉將從傘柄中拔出的細長唐刀悠閑地搭在肩頭。在她猙獰的鐵麵之下,一雙彎彎笑眼此時卻如暴戾的凶獸般滲出令人膽寒的殺機來。“蠻平國的厭勝術,用些紙片兒風箏居然就能做出這種仗勢來,實在是叫老朽大開眼界了呀。”
此時陣法被破,幻覺已除。阿若挈策烏和眾多清閩衛都清楚地看到,在雪銀月光的照耀之下,有十多個頭帶麵具,披掛著獸皮紗料,全身雕青的蠻平番族站在不遠處,拱衛著他們當中一個瘦高的巫師。那狼群是黑紙裁的,陣法破後便軟趴趴地倒在地上,而那銀白色的喰月巨狼,卻一隻嘴上塗著紅漆的白色大風箏。
“你就是拜月白狼教的白狼大巫師吧?為何不說話?就沒有什麽遺言想留嗎?”號枝步步緊逼,區區幾個蠻平番族不足以被她放在眼裏。可那瘦高的巫師被號枝逼到麵前也不曾說話,他的臉上也戴著狼神的麵具,兩隻空洞的狼眼看起來怪異無比。“你究竟是什麽人?奉誰的指令來行刺殺之事?!”她見白狼巫師毫無反應,忍不住搶步上前一把扯下他的麵具,可沒想到那麵具下居然不是人臉,卻是一個稻草做的人偶!
號枝頓時大駭,這是什麽時候被下的障眼法?還沒等她再深入思考,那稻草當中突然噴出一股白煙,直撲她麵門而來!她躲閃不及,被那白煙噴中,頓時天旋地轉,腦中一片混沌,倒下去的最後一刻,看到的是阿若挈策烏帶著五百清閩衛麵色驚慌地朝她這邊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