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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落紅無情】

  六月廿三,安王大婚。


  人們都清楚安王陽天生有腿疾,不便騎馬,替他去典客署迎親的是俞皇崔始宸指派的一名奉常司軍官。那人挺會來事,亮閃閃的明光鎧再綁上兩朵大紅花,像個會發光的大鐵罐頭似的杵在馬上,不斷向著四周百姓拱手說吉利話,倒是將安王不能親臨的遺憾盡數抹去了。隊伍中更有宮中特派的宮女黃門數百,敲鼓吹笙,向四周拋灑銅錢和喜果,無數孩子歡呼著跟隨迎親隊伍,若不是大人死死拉著,都能衝到那奉常司軍官的駿馬跟前去……


  接到樁子密信時,正是城內主街上最熱鬧的時候。隨舟趁著人多雜亂,不動聲色地接過了身邊人暗中遞來的一張牛皮紙條。鳧鴨官麵上的神情都未變,繼續笑著高聲向迎親隊伍討要糖果喜餅,以那張平凡到無從記憶的臉龐,很快就淹沒在了一路成百上千的百姓當中。


  “新娘子你們見到了嗎?聽說那是南夷國的第一美人!”劈啪亂響的爆竹聲中。有興奮的年輕人四處張望大叫,很快被好事者更高的聲音壓下去。


  “港口那邊的人是見到過的,美得好像天上的仙女!”


  “那是自然,憑他南夷一個小小島國,也隻有奉上無數珍寶貢品,再將雷鳴家的第一美人送給我俞國才是求生之道!”


  一聲高過一聲的喧鬧當中,迎親隊伍路過了關門謝客的醉仙樓。隨舟目光微微撇向雅間那扇半開的窗戶。那窗戶中似乎有銅鏡折射著陽光,幾不可查地閃爍了數次,得到“諸事皆順”的訊號之後,隨舟恢複了神態,繼續眼觀鼻鼻觀心地朝前走,隻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仿佛這件喜事與她家主子沒有一絲關係。


  愛香就走在隨舟的身側,夕夜姬的隨侍除了她,又從使節團隊中挑了兩個麗惠和麗華,另外崔始宸也很大方地送了十位侍女來。隨舟感知到這些人對她無時不刻的窺探,心中不免冷笑——絡新婦和天幹十衛共事一主,這場戲可有得唱呢……


  一片喜慶的吹拉彈唱中,夕夜姬的花轎順順當當地進了安王府。進了安王的小院子,便如同天地隔絕一般,霎時間安靜下來。


  依著南夷國的風俗,新嫁娘是要穿白衣的,然而這裏是俞國,說是入鄉隨俗,可雷鳴稚些在被崔始宸送來的侍女擺弄來擺弄去地穿上俞國新娘的鳳冠霞帔時,絡新婦的幾人臉上表情都十分難看。


  整整一天下來,雷鳴稚些連一口水都沒能喝上。她從花轎上下來,由奉常司軍官背進安王府時,他那身硬邦邦的明光鎧硌得她的骨頭都疼,如果此時不是還有天幹十衛的樁子在盯著,她很想脫了這身累贅揉一揉痛處。


  至於新娘自行卸妝會不會惹得夫婿不喜,雷鳴稚些一點也不在意——反正安王是絕對不會喜歡她的。


  那夜她鬥策落敗,眼看著黑甲軍就要衝進來將“刺殺安王的人犯”押走。可誰也沒想到安王會直接脫了衣服將她抱在懷裏,就那樣在他的輪椅上,在眾目睽睽之下肌膚相貼,幹脆利落地做實了讓她嫁入安王府避難的打算。


  隻不過在撲進他懷裏的那一瞬間,雷鳴稚些明顯地看到他咬緊了牙關,忍耐的表情。想起這處,她隱秘地張望了一下,便從蓋頭的縫隙中看到窗下條案上有一張樣式古樸的琴。


  琴很舊了,看上去也並非是配得上安王殿下身份的貴重物件。如此有存在感地放在主人臥房內,放在他一抬頭就看得到的地方,想來這張琴的主人便是安王殿下心中的那個人吧。


  “夕夜姬殿下請注意身份,莫要亂動。”她才剛轉了轉頭,崔始宸送來的侍女中馬上有一個人出聲提醒,“安王殿下身份尊貴,禮數是少不了繁瑣的,還請南夷使節見諒。”瞧瞧,到底還是叫出一句“南夷使節”來,崔始宸這是在提醒她應該做什麽事情呢。


  使節隊伍中帶出來的麗慧便皺起了眉低聲道“姐姐,夕夜姬殿下今日滴水未進,肯定已是饑渴難耐了。前麵還早得很,不如讓殿下歇一歇。”


  “我無事,麗慧不必多嘴。這裏是俞國,便按照俞國的規矩來。”雷鳴稚些的話音中沒有一絲起伏。愛香急忙悄悄拉了一把還想出頭的麗慧,低頭垂目站在了旁處。


  洞房內的氣氛就那樣繼續凝固著,雷鳴稚些斂目養神,背脊挺得筆直。花燭的燈火微微跳動,偶爾爆出個燈花,“劈啪”的一點輕微聲響聽在人耳中也顯得突兀。在死一般的寂靜之中,她恍惚生出了自己就會這樣坐到天荒地老的幻覺。


  可就在這時,帳幔外傳來一聲“吱呀,”正是木門被人推開,緊接著是“咕嚕嚕”的木輪壓在地磚上的聲響。安王的輪椅停在離她不到兩米的地方,屋內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雷鳴稚些努力壓抑住自己猛地急促起來的呼吸,從蓋頭底下看見安王從輪椅後麵拿出一副拐杖,撐在自己肋下緩慢而艱難地站起來,然後一步一步地挪到她的麵前。


  “安……”她還沒喊出來,便有一杆銅稱杆挑起了她的蓋頭。


  安王應該是喝了酒,那張清冷俊美的臉上掛著點紅暈。他把全身的重量都撐在右手的拐杖上,左手拿著稱杆看著她笑了一下“不愧號稱南夷國第一美人。”


  “恭祝主子稱心合意,和美吉祥。”這句話被隨舟嘶啞的嗓音說出來感覺很奇怪。雖然安王站得搖搖欲墜,她卻也完全沒有伸手去攙扶一下。待他努力地將自己的身軀挪到床上,坐在雷鳴稚些身邊時,隨舟從兩人腦側各裁下一縷頭發,綁在一起放進錦盒中收藏。


  結發夫妻,白首不離。這樣純粹美好的願望,真的能實現在隻有滿腹的陰謀算計,沒有一丁點愛慕之情的兩人身上嗎?咬過兩口半生不熟的湯餅,雷鳴稚些將手腕搭在他的上,仰頭喝下合巹酒,那一道火熱從喉頭一直灼燒到空蕩蕩的胃底,心也跟著空蕩蕩起來。


  “咳咳……”她嗆了一下,眼底深藏已久的淚水便落了下來。


  “大喜日子,莫哭。”安王微笑著擦去她的眼淚,微燙粗糙的指腹劃在她細嫩的皮膚上有些發刺。雷鳴稚些愣了愣,她沒想到會被這樣溫柔地對待,也就是這時候,他順勢在她額頭上烙下一個淺吻,然後對站了滿屋子的侍女淡聲道“這樣你們都看得下去,還不快走。”


  侍女們麵麵相覷,最終順應主命魚貫而出,很快,屋子中隻剩下了兩位新人。安王鬆了口氣,解開身上華麗笨重的禮服,然後將自己的一條腿搬到床上。他的動作十分艱難,雷鳴稚些看在眼裏,便沉默著蹲下身子,幫他把另一條腿也放在床鋪上,再蓋上紅色的緞麵錦被。


  他好瘦——雖然之前被這個人圈在懷裏保護過,但是卻沒有這樣直接地摸過他的腿。那是怎樣惡劣退化,隻留下皮包骨頭的殘軀?他就是撐著這樣的身體從宮變大難中,從豺狼野心的崔始宸手裏活到現在的嗎?

  察覺到雷鳴稚些短暫的失神,安王又扯了扯嘴角“雷鳴稚些,你是南夷國最尊貴的公主。如非局勢變幻,不得不嫁於我這種廢人,一定會活的更幸福些。”


  “稚些……稚些不敢有任何不尊之念!”她渾身一個激靈,可還沒有跪拜下去,就被他輕推了一把,倒在柔軟的被褥上。


  感覺衣扣被那雙清瘦的手一個接一個解開,雷鳴稚些緊閉上眼睛。自從登上駛往俞國的大船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做好了準備。為了南夷國她什麽都能做,乞憐也好,謀算也好,這當中自然也包括她的身體。甚至知道俞國安王是個坐輪椅的後,她還特地找人學了該怎麽服侍殘了下肢的男人。


  不怕,沒什麽好怕的……不斷為自己鼓勁打氣,她卻依舊無法自控地顫抖起來。可當身上被剝地隻剩一件貼身的紗衣後,安王的動作卻停住了“你進安京那日,半路遇刺,一頭紮進我的馬車,便是這幅模樣。”


  雷鳴稚些疑惑地睜開眼,看到半壓在她身上的男人對她露出溫柔的笑容,然後將她整個裹進被子裏,還安慰小孩似的拍著“累了一天,早點睡吧。”


  “可這……”她動了動手,從身子底下摸出一張白帕子。


  安王失笑,“這個交給我。你年紀太小,要行周公之禮隻會受罪,過早懷胎生子更怕一屍兩命,就算在皇家有太醫保著也會落下病根。”


  這是在為她著想嗎?雷鳴稚些咬緊了後牙,才沒有吐出一句謝。


  被人暖呼呼地包在被子裏,耳邊溫柔的話語也好似催眠。又累又餓了一整天的雷鳴稚些很快便發困睡了過去。那加了料的合巹酒會讓她一覺睡到明日正午,連夢都不會做。


  安王看著沉睡中露出孩童無邪笑容的雷鳴稚些,低聲笑道“你最好永遠也不要知道,滲入了南夷國死士的人其實是安王崔始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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